禪.緣
禪.緣
范文倉
世間曾有那么一個扶桑女子,像哺育她的的富士山那樣,有著寧靜的美。她溫柔謙恭,心性如同她的名字:雪子,纖塵不染。和所有二八女子一樣,無數(shù)次于盈盈燭光中,許下純真的愛和癡。
或許蒼天遂愿,慈悲的佛祖讓她在萬千人海中遇到一個叫李叔同的中國男子。目光彼此相視的一剎,他那洞達世事滄桑的雙眸在一瞬間觸動了雪子水泠泠的心。盡管他比她大了許多,并且在故國老家已經(jīng)有妻有子,然而她依舊傾心愛上了他。
她所愛的這個男人簡直是個天才。音樂、詩詞、歌賦、篆刻、書法、繪畫、表演幾乎無不精通,像所有那個時代的中國青年一樣,他追隨康有為,想闖出一條救國興邦的大道,然而不幸的是康有為被當局海令通緝,作為同黨的李叔同不得不無奈地東渡日本,學習西洋油畫和劇本創(chuàng)作,將滿腔悲憤和天縱才情埋藏在沉默的丹青與跳動的音符中。
彼時他是她家的房客,日夜在同一個屋檐下相遇,久而久之,她入了他的畫他的詩,她那熾熱的愛溫暖了漂泊異鄉(xiāng)的一縷游魂。她愛他,只需一份真誠的情愫。然而她所愛的這個男人的心靈世界里,家國衰敗的深深痛楚,如同經(jīng)年的傷疤烙下刻骨銘心的印痕,每到陰天返潮的時候,他便一次次地將冰涼沁入骨髓,沁入大洋彼岸的中華國殤。(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六年的相依相伴,彼此在一起度過了靜美的時光。她多么希望就這樣廝守終老,盡管雪子也知道他的心無時無刻不牽系著他的祖國。
辛亥革命成功的消息一經(jīng)傳來,他那滿腔熱血卻又報國無門的心再也無法平靜,他再也無法在異國他鄉(xiāng)銷蝕年華,終于他帶著滿腹經(jīng)綸歸來,填一闋《滿江紅》為共和歡呼,編一份《太平洋報》倡導新思想和新文化。
有愛不覺天涯遠,雪子告別了滿樹櫻花,隨他來到陌生的國度。
她無怨無悔,站在那個男人的身后,把頭深深的低下。為了他,她甘愿在異國他鄉(xiāng)獨自忍受著無限的孤獨和無邊的寂寞,只為心中那一份“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誓約。
然而,時局弄人,軍閥割據(jù),他不得不在報紙被關閉后輾轉江浙。又一次,她跟著他亦步亦趨,他就是她的一切,他到哪兒她就去那兒。
他在學堂里教書育人,培育了一代著名畫家豐子愷和音樂大師劉質(zhì)平等文化大家。時局動蕩不堪入目,世事蒼茫獨豈奈何?他開始仰慕佛法的宏大精深,神往古佛相伴青燈黃卷的寧靜,終于他拋卻了“悠悠歲月,滾滾紅塵”,于虎跑寺斷食17日,凈化身心,遁入空門,法號弘一,一心向佛,普度眾生。
從滿頭青絲墜落那一刻起,他便從榮華富貴中蛻變而去,世俗的絢爛都化作脫俗后的平淡,而對她的愛也必將化成對蕓蕓蒼生的超然關懷。
她愛他敬他,可她怎么可能心如止水地目送愛情漸漸遠去。她抓不住也無法挽留漸行漸遠越來越模糊的身影,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她不舍,追到他剃度修行的虎跑寺,于是那個清晨的西子湖畔兩舟相遇,便有了這么一段對話:
她喚他:“叔同——”
他說道:“請叫我弘一?!?/p>
她強忍著盈盈淚水,說:“弘一法師,請告訴我,什么是愛?”
他回答:“愛,就是慈悲?!?/p>
他不敢看她,想來他也是怕了,怕她那雙淚眼勾起昨日塵封的印痕,怕那顆皈依佛門的心被清風吹起朵朵漣漪。
她靜靜地絕望地看著他,心痛得如同秋天冰涼的湖水,凄絕而悲涼。
他的身影消逝在蒼茫的暮色里,甚至沒有道一聲珍重。她悲傷,她知道那不過是一個轉身的距離,從此便注定紅塵相隔,遙遙無期。
天心一彎殘月,無奈零落西風兩依依。
悠悠歲月,滾滾紅塵,盡化作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新文化先驅、藝術家、教育家、思想家、十一代律宗世祖……那個男人達到了世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卻在圓寂前寫下“悲欣交集”四方返璞歸真的大字,字里行間分明聽到一個扶桑女子碎心的吟唱: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歌子的音韻似乎早已化為佛門一縷青煙,蝴蝶夢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了那是來生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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