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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細雨

2008-06-20 12:32 作者:橫筠  | 0條評論 相關文章 | 我要投稿

第一章、江南

江南的春,因為那連綿的細,總是帶了幾分朦朧。

魏吟蕭站在短短的拱橋上。

如絲細雨飄到他臉上,他享受地略仰起頭,細細體會那絲絲涼意。

橋很窄,很矮,很短。江南水鄉(xiāng)的小橋,一向如此。

因而,橋那邊走過來一個舉了傘的白衣男子,到他身邊時,那傘沿便有幾點濕意侵到他頸上。(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魏吟蕭被那涼意驚動,下意識地回頭一瞧。

那白衣男子腳下沒有半分停留,魏吟蕭回頭的時候,只瞧見他的一個側面。那側面線條極是完美,對,僅能以完美來形容。

接著,連側臉也看不到了,只剩下一個清雋修長的背影,還有那及腰的頭發(fā)。那頭發(fā)又黑又亮,透著說不出的靈氣。

魏吟蕭忽然心里微微一動,開口道:“等等?!?/p>

那白衣男子背影略一凝滯,卻仍是轉過頭來,挑眉望他。

只見傘下露出一張極清極秀的臉來,正是一張極配這江南煙雨的臉。魏吟蕭張了張口,卻終于未將口中的欲說的話說出來。

見魏吟蕭只是盯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說,那白衣男子不悅地皺皺眉,語氣卻仍是極禮貌:“敢問這位道長有何貴干?”

魏吟蕭是一個道士。

他無父無母,是被師父撿回去養(yǎng)大的。也即是說,從生下來起,他便注定要做一個道士。

算起來,他做道士的年頭足有二十三年,他的年紀,也有二十三歲了。

從二十歲起,魏吟蕭便開始游歷天下。

身為一個道士,除了賣符除鬼除妖外,別無其謀生之法。所以,遇及哪一家有鬼怪作祟,魏吟蕭便會幫那一家除妖鬼,以博取小利。但如果是不會害人的靈妖鬼怪,那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懶得理會。

“呃……”魏吟蕭猶豫著,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眼前這個白衣男子雖然不似凡人,但他究竟是什么,與自己也確實沒什么關系。何況,魏吟蕭自己對此也不甚確定,若說錯了什么,豈非不妥?

“道長既然無事,那我先走一步?!卑滓履凶铀撇⒉辉概c他久處,冷冷地告了辭,舉了傘轉身便走。

“你怕我?”見那白衣男子走出兩步,魏吟蕭忽的鬼使神差地說道。

那白衣男子頓了頓,卻沒有回頭,仍舊自顧自地往前走。

魏吟蕭忽然覺得自己像傻子一樣,不由得略感羞愧,急轉過身去,不再理會那個白衣男子。

然而,不知為何,雖然收回了視線,那白衣男子的身影,竟仿佛刻入了腦中般,久久不能抹去。

雨絲依然飄著,冰涼沁爽??晌阂魇拝s只覺心里仿佛有火苗騰起,一陣煩亂。

他再也無法靜下心來了。

陰暗的房間里,忽然飄過一絲涼意,正要上床入睡的卓家二少卓少遠猛然一個激靈。

記得剛才明明動手關上了窗戶,房間里怎會有風?卓少遠詫異地摸摸后頸,決定不去多想,坐到床上開始脫鞋襪。

然而,剛脫好鞋襪,忽然之間,又是一陣冷風吹過。

卓少遠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只見自己面前忽然出現一道白影。卓少遠微微一驚,霍的站了起來:“你是誰?”

那白影發(fā)出一聲冷笑,漸漸隱去了身形。卓少遠驚駭地瞪大眼睛?;糜X,這一定是幻覺,卓少遠拼命地說服著自己,猛然撲到床上去,拉開被子一頭鉆了進去。

然而一鉆進被子,竟有冰涼的觸感從床上傳來。

卓少遠不敢睜眼,動手去摸腰間那個冰涼的東西。那東西圓圓的,上面有毛發(fā)。再細摸,鼻子,嘴巴,眼睛……那是一個人頭!

卓少遠猛然驚叫一聲,掀開被子跳下床。

然而他剛要逃出房去,忽然從后面飛來兩道黑色的東西,纏上了他的脖頸。

第二章、厲鬼

江鎮(zhèn)。

魏吟蕭在一家小酒店里用了餐,便起身到鎮(zhèn)子里去查有沒有可以做的生意。

魏吟蕭在街上走了一陣,忽然瞧見一家莊園前,正圍了一群人,在看著墻上的一張告示。

魏吟蕭上前一瞧,只見那是一張鎮(zhèn)上卓府尋高人捉鬼的懸賞。他不禁心里一喜,當下便推開人群撕下那張告示。

魏吟蕭走到卓府大門,抬手敲門。

他雖是個道士,也只不過是披著張道士的皮罷了。

滾滾紅塵,繁華如斯,引人沉迷。人活著,自然是為了享受。

然而道家最重清修。只有那些不入流的,或者有凡心的道士,才會像他一樣以抓鬼除妖為業(yè)。若師父知道他這三年來都做了些什么,定然非得被活活氣死不可。

門很快便開了,魏吟蕭將手中告示在那門房的眼前晃了一晃,直截了當地道:“我是來抓鬼的?!?/p>

事情十分順利,卓家三少卓少靖很快出現,領他去瞧卓家二少卓少遠的尸體。

一路上,卓少靖慢慢向他敘說鬧鬼的情景。

原來,昨天里,忽然有下人聽到卓少遠房里傳來一聲驚恐的驚叫,前去一瞧,竟然發(fā)現卓少遠倒在地上。借著手里燈籠的光,只見卓少遠滿面驚恐,眼睛睜得極大,向前瞪著。

當下,那下人嚇得大叫一聲,跑出去報訊。

府里一陣鬧騰之后,卓少靖親自領了人去查看卓少遠的狀況。仔細查看了之后,卓少靖竟然發(fā)現卓少遠脖子之上,竟然有頭發(fā)一圈圈地緊纏著。卓少遠兩手扯在頭發(fā)上,似想作最后的掙扎,然而卻終究沒能逃過那厲鬼的索命。

魏吟蕭象征性地四處查了查,從懷里取出些符紙,讓卓少靖在園里各處貼上。

“道長打算何時動手?”見魏吟蕭始終不提除鬼之事,卓少靖心急如焚之下,忍不住問。

“就今晚?!?/p>

當下,卓少靖親自為魏吟蕭在莊園里安排了一處房間小憩。

入夜。

魏吟蕭立在卓府門前。

他的手里,攥了一張符。

忽然之間,那符紙自動燃燒起來。

有鬼氣!

魏吟蕭取出一道符燃了,默念了法咒,拋入空中,正待跟著符紙往前跑,去尋那鬼的具體方位。那符紙卻自己落下來,漸漸燃盡。

周圍一片死寂,有冷風吹來。

魏吟蕭忽然感到心底一陣發(fā)涼。連自己的符也起不了作用,看來,那厲鬼不是自己所能對付得了的。

不如,逃跑?然而念及卓府所開出的豐厚報酬,魏吟蕭卻又無論如何也舍不下。

就在這猶豫之際,只見從那邊巷子里,緩緩飄來一道白影。

夜色之中,那白影朦朧飄渺,仿佛風吹即散。面部瞧不真切,被極長極黑的發(fā)遮住了。

那白影飄至他面前,卻沒有理會魏吟蕭,揮手將門上道符吹去了,穿門而過,進了莊園。

魏吟蕭一陣駭然,呆了片刻,額上已然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

在他所見的鬼怪之中,這鬼無疑是道行最深的一個。若跟這只鬼對上,無疑是死路一條。

幸好,幸好那鬼沒有理會自己,不然……魏吟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可憐那卓家,居然惹上了如此厲害的鬼。

魏吟蕭呆了片刻,翻墻進了卓府,去取自己放在那里的包袱。取完包袱,他飛速地翻墻逃了。

武功方面,他雖然只有一些三腳貓的功夫,在必要之時,卻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的。

至于道行,雖然不深,但也總算是中上。只是碰上像今天這樣厲害的鬼,卻只有逃命的份了。

此時此刻,只有先逃出生天,再另外設法對付厲鬼了。

第三章、葉楚泱

魏吟蕭一路跑到一家客棧里,敲開門要了間房住下。

隔日,卓府又死了一人,死者是卓家三少,也即是昨天接待他的那個卓少靖。 #p#副標題#e#

對此,魏吟蕭心里一陣羞慚。若非自己沒本事,那厲鬼怎會如此猖狂?

他立刻便動身去找?guī)煾肝菏韼兔Α?/p>

魏盛長年在三清山清修,幸而三清山離此也不算太遠。魏吟蕭騎快馬趕了幾天路,終于找到魏盛,將具體情況向他講明,并且隱瞞下了自己捉鬼取利之事。

魏盛得聞此事之后,十分爽快地答應下來,決定出面去對付那厲鬼。

當下,師徒倆人準備一番后,一起趕往江鎮(zhèn)。

數天之后,再到江鎮(zhèn),卓家的人卻已死得差不多了。

魏盛雖然長年清修,對世事早已看得極淡,但到底慈悲之心還是在的。雖然卓家只剩下最后一個人,可無論如何,還是先設法保住那叫卓絮的姑娘再說。

“吟蕭,你一個人先回客棧,好好呆著,別出來亂跑。依你所見,這鬼確實不是你所能惹得起的,遇上了能跑則跑?!蔽菏⑻崃颂夷緞?,去卓家前向魏吟蕭細細叮囑,“還有,雖然那些法術的咒語你都會,但是你道行還不夠,要記得好好修煉,知道了沒有?”

魏吟蕭點點頭,心里卻一陣發(fā)慌:“師父,是不是你也沒有把握?”

“怎么會?別亂想,師父雖未必對付得了那惡鬼,但至少保命還是夠的?!蔽菏⒉辉俣嘌?,轉身離去。

魏吟蕭回到客棧房間里坐下,左思右想,忐忑不安。

這些日子以來時常徘徊于眼前的曼妙白影,魏吟蕭此時竟也一時徹底拋在了腦后。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騷動,魏吟蕭正待出門查看。忽然之間,只感前方有極強的鬼氣,那鬼氣強得不用什么法器道符便能感知!

魏吟蕭下意識地往后退,若所料不錯,來的正是卓家惹上的那只鬼。而且,不像那一日,這鬼此刻并沒有對自己身上的怨氣作絲毫收斂。

一瞬之間,魏吟蕭全身幾乎涼透了,緊緊地攥住胸口藏著的護身符。如果,連師父也沒能奈何得了這只惡鬼,自己親自對上,還有活路嗎?

就在這思緒急轉的瞬間,忽然一道白影透門而入,緊逼上來。那白影較那一日更淡、更朦朧。

魏吟蕭大驚,手中暗自摸出幾張魏盛畫給他的符。魏盛的修行遠在他之上,他所畫的符,功效自然與魏吟蕭的符天差地別。但魏吟蕭畢竟修為不夠,這符用在他手上,跟用在魏盛手中,效果自又差了一些。

那鬼卻沒有立刻動手,停在他面前頓了一下。

魏吟蕭趁他晃神的一剎那,迅速將一張符往他身上貼去。

那鬼卻比他更快,一閃之間,已到了他身后。頓時,魏吟蕭只感有寒意不斷從頸后逼來,迅速曼延至四肢百骸,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魏吟蕭疾往后轉。幾乎與此同時,只聽那只鬼發(fā)出一聲慘呼,魏吟蕭轉身的時候,正瞧見那鬼飛跌出去。

莫非,是身上的護身符起了作用?想來,必是那鬼想要害他,卻驚動護身符上的護體之氣,這才將它震了出去。

那只鬼仰面倒在地面上,覆面長發(fā)垂落下來,露出一張秀雅文氣的臉。

一瞧之下,魏吟蕭頓時呆住。眼前的這只鬼,分明正是那天在橋上遇到的白衣男子!

只是,那天,他身上分明沒有半分戾氣,反而瞧來文秀雅致,宛如云霧繚繞的山間,傳來的幽遠飄逸的琴音。那樣的人,不,此刻只能稱為鬼,也許只有這人杰地靈的江南水鄉(xiāng),才能孕育得出來的吧?

可這樣的人,怎會淪為厲鬼?魏吟蕭心里一陣痛惜,仿佛有利箭透心而過。

那只鬼兩只眼睛也瞧了他片刻,爬起來坐在地面上。被護身符傷了之后,他的身影又淡了幾分,面色在燭光中顯得慘白無比。

魏吟蕭忽然明白過來,為何那天明明沒有在他身上感覺到任何非人氣息,卻瞧出來他不是凡人。鬼畢竟是鬼,不像人有實體,無論他有多強,終究還是虛無飄渺的。

“你為何要害卓家那些人?”知道這鬼竟然就是那天橋上邂逅的白衣男子后,魏吟蕭心里的恐懼淡去了,下意識地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白衣男鬼站起來,卻一言不發(fā)。

“你……”魏吟蕭本想問魏盛怎么樣了,話到口邊,卻又換了種問法,“你怎么會到這里來?”

白衣男鬼瞟了他一眼,默然轉身。

見他要走,魏吟蕭連忙喊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后面這句話,他遲疑了片刻,才問出來。

大約是奇怪這道士怎會問一只鬼這樣的問題,白衣男鬼詫異地回頭瞟了他一眼:“……葉楚泱。”

說出那個名字,大約是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只見葉楚泱竟臉色微微一變,轉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魏吟蕭剛想追,邁出兩步又覺不妥,便悵然停下腳步,瞧著洞開的窗戶。

他的心里,此時已亂到了極點,仿佛盤桓著無數亂絲,理不清又無心刃可斷。

就在此時,他身后的門忽的被推開了,魏吟蕭猛然一驚,回頭一瞧。

來人是魏盛!魏吟蕭眼睛略略一亮,迎上前去:“師父,你沒事吧?”

魏吟蕭搖了搖頭,道:“不但沒事,還有幸傷了那只鬼。不過讓它給逃了,可惜。尤其是,它竟然邊逃邊抓人吸取陽氣,而且一路逃到這客棧里?!?/p>

“那有沒有人死?”魏吟蕭臉色微變。

“沒有。我一個一個查過,那些人只是被吸了一些陽氣,昏迷一陣,事后好好修養(yǎng)就沒事了。唉,若非要給那只鬼善后,也不至于讓它給跑了。”

魏吟蕭略放下心來。

“那只鬼逃走了?”魏盛轉而道,“我剛剛還感覺到那鬼就在這附近,可現在,卻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魏吟蕭略一沉默,道:“是逃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去了哪里。”

“從哪里逃走的?”

“就是我房里那扇窗戶,他大概是怕你,才會急匆匆地逃了?!?/p>

“幸好,幸好我回來得及時。”魏盛長舒了一口氣,又道,“我已給了卓絮一個護身符,想必暫時不會有危險。今天晚上也折騰了大半天了,我休息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第四章、情深緣淺

天幕一片漆黑,不見星月,四周氣氛極是森冷可怖。

風時緩時急地吹著,拂在地面的沙土之上,掠過剛發(fā)了新芽的枝條之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卓絮駭然望著緩緩逼近的那個白影。雖然害怕,但想到那個名為魏盛的道長贈與自己的護身符,心下稍安。

卓絮猶豫了一陣,轉身往前跑去,決定繞開那個厲鬼,去尋那個魏道長。雖然身上有護身符,但是,一來也不知是否能起作用,二來心底還是忍不住地害怕。

然而,她剛要發(fā)足疾奔,卻見前面忽然出現那只鬼的影子。卓絮一驚,再轉身,然而無論她往哪個方向跑,那道白影卻始終擋在前面。

一時之間,卓絮心里慌恐已極,全身僵冷。

正驚懼之時,那道白影卻突然漸漸隱去了。卓絮往四周看了一遍,沒發(fā)現那只鬼的影子。

她一咬牙,疾往東面跑去。

跑了一陣,只見前面出現一道圓門,正是進梅苑的門。

卓絮朝那門飛奔而去,躍過門繼續(xù)往前奔。然而,奔了一陣,卻始終不見有人影。她詫然停下來,往四周一望,只見這哪里是梅苑,分明還是梅苑后面的花園!

一時之間,崩潰之下,卓絮嚇得大哭大叫起來。她自幼長在大戶人家,從來便是嬌生慣養(yǎng),何嘗親身遇見過如此駭人的事情。

她正捂了臉大哭,忽然感到面前有陰冷的氣息逼來,緩緩地透過指縫一瞧。

“啊——”一聲尖叫響徹梅苑后的花園,震得連園里的花枝也極輕微地抖了抖。

魏吟蕭正獨自潛入卓府,忽然聽到某個方向傳來一聲凄厲駭然的尖叫。他心里微微一驚,發(fā)足往那個方向疾奔而去。

卓府里寂冷無人,大約是鬧鬼的緣故,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即便有人,此刻也多半縮在房間里,不敢探頭出來。

奔出一陣,前面出現一道圓形的矮門,那尖叫聲似乎正是從那園里傳來的。

魏吟蕭跑進去。

只見不遠處正飄著一個隱隱約約的白影,正是葉楚泱。

地面上倒了一個綠衣少女,魏吟蕭近前一瞧,只見那少女秀目圓睜,面色發(fā)青,滿是驚恐,竟已被活活嚇死了。 #p#副標題#e#

魏吟蕭下意識地退出一步,側過臉去不忍再看。

葉楚泱低頭瞧著那少女,面上卻帶著幾分笑意,似是極為喜悅。

“你為何要害卓家這些人?”

葉楚泱側過頭來,面上笑意斂去,淡淡地答道:“他們死絕了,我自不必再害人?!?/p>

“為什么?”

“……”

“你滅了卓家滿門,就不怕遭天遣?”

“……”

“……”見葉楚泱毫無反應,魏吟蕭一時也說不下去了。他在魏盛睡下之后,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葉楚泱不會輕而易舉地罷休,便悄悄溜出來,潛入卓府查看。沒有想到,所料果然不假,而且也不知葉楚泱用了什么法子,竟將卓絮活活嚇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過了片刻,眼見葉楚泱似有去意,魏吟蕭連忙抓住了機會又問。

“嚇死的?!比~楚泱輕描淡寫地道,“被我死時的樣子活活嚇死了。”

聞言,魏吟蕭一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葉楚泱瞟了他一眼:“我的死狀,比她遠要可怕得多。我現在這副樣子,只是少年時的模樣……”

魏吟蕭心里一涼,如果真是如此,那葉楚泱豈非……他不禁下意識地問:“那你死時多少歲?”

葉楚泱呆了片刻,面上略現嘲意:“十七歲。算上我死后的年月,一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七年。最初,我每隔百年來這里一次。最近是每隔十年,一直到現在,我才終于殺光了他們?!?/p>

“你為何要殺他們?報仇?可就算是報仇,當初害死你的人,也早投胎轉世去了,你何必非要將仇報到他的后代身上來?”

葉楚泱只是搖頭:“你不會明白的?!?/p>

“你不說,我怎會明白?”魏吟蕭急道。

“我沒有要你明白,我的事情與你并無干系。”

魏吟蕭一陣訕訕:“那你以后……去哪里?”

葉楚泱詫異地瞟了他一眼:“有道士會笨到問一只鬼這樣的問題?”

“呃……這……”魏吟蕭干笑幾聲,“我……我……我大概是喜歡上你了,從第一次見面以后,我就……”魏吟蕭說到這里,卻停下來愣了半天,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然而,魏吟蕭旋即便釋然了,既然已經不可自拔,再掙扎又有何用,何不坦然面對?

葉楚泱吃驚地睜大眼睛,過了許久才說出話來:“你不怕我?那天,你不是嚇得逃跑了嗎?”

提及那日逃跑的事情,魏吟蕭不禁面上一熱,略感羞愧:“我那時又不知道你就是那個鬼……我第一次見你,就瞧出你不是人,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p>

葉楚泱徹底呆住。

夜色里,只見魏吟蕭一雙大眼熠熠發(fā)亮,那是一雙極動人的眼,明亮含情,溫柔似水。魏吟蕭五官僅能算是清俊,但那雙眼,卻宛如明珠。

千百年來,何嘗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瞧過自己,又何嘗有人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葉楚泱呆了片刻,緩緩轉過頭去:“我是鬼,不是人?!币痪湓捤磸土藘杀?,才續(xù)道,“我們是絕不可能的。我的事情辦成了,也到了該投胎的時候了。”

“可你,滅了卓家滿門,到了地府,恐……”

“這是他們所應得的報應。他們不死,我怨氣不散,便始終無法進入輪回。前因已經種下,后果不得而知,如果我真的被判有罪,也是沒有辦法的事?!?/p>

葉楚泱最后瞧了魏吟蕭一眼,身影漸漸隱入夜色里。

第五章、空山翠雨

魏吟蕭頹然回到客棧,躺到床上,卻久久不能寐。

葉楚泱,葉楚泱……

魂牽縈,相思入骨。

如果初見之時,尚且只是被迷了心去。再見,卻已然深陷。

即便明明知道他就是那害人的厲鬼,也無法斷情絕。

也許,葉楚泱是帶了毒的罌粟,明知不能愛,卻又忍不住不愛。不,葉楚泱那樣清雅的人,怎會是罌粟,他應當是那幽遠清雅的琴音,氤氳著江南水氣的琴音。

魏吟蕭輾轉不能寐去,眼前反反復復地出現葉楚泱那日撐傘走過的身影。

天色漸漸明了,魏吟蕭郁郁地下了樓,走入客棧大廳里。他在一張桌子前坐了一陣,客棧才終于開始營業(yè)。

魏吟蕭走出客棧,正要向左轉,打算出去隨便走走。然而視線一掃,卻忽然瞧見街對面正立了一道白影。

葉楚泱!魏吟蕭眼睛一亮,奔上前去,驚喜地打量著他。

葉楚泱神色極是憔悴,低低地開口:“事情還沒有完,卓家的人還沒有徹底死絕?!彼奸g略現幾分倦怠之色,“我因為怨氣不散,每天子夜都會重現死亡的情景,始終不能解脫?!?/p>

“那……”

天依舊下著如絲細雨,雨霧朦朧。連人家青瓦之上也罩了一層水氣,古樸幽靜。

面前的葉楚泱,眉毛、眼睫,還有頭發(fā)上,都沾了極細的雨珠。魏吟蕭瞧得心里一動,抬手驚異地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掌心竟?jié)窳恕?/p>

葉楚泱不以為意,接著道:“我猶豫了很久,才來找你。我也不是想利用你……”他頓了一會兒,轉而道,“你跟我來。”

葉楚泱轉身沿著街道往前走去。魏吟蕭緊跟上去:“你是要我?guī)湍悖俊?/p>

葉楚泱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徑自往前走。

魏吟蕭跟在他后邊,不斷地尋話說,葉楚泱卻始終不語。

走了一程,二人來到橫穿小鎮(zhèn)的一條河邊,踏上連著兩岸的小橋。魏吟蕭瞧瞧細雨里的小橋,又瞧瞧葉楚泱,忍不住低低感嘆:“那天在橋上見到你,你就像融進了這景物之中,當真是如詩如畫?!?/p>

葉楚泱略皺了皺眉,張口欲言,但瞧了他一眼后,卻又閉了嘴。

二人一直到了小鎮(zhèn)東面的郊外,往郊外小山上爬去。

山上一片新綠,沾了淡淡的水霧氣后,更顯空靈。

雨下得更小了。挾著濕意的風吹來,氤氳著泥土的氣息,青草的香氣,還有那野花的芳香。這風,拂在臉上只感一陣清新涼爽,魏吟蕭的心情自然而自地舒暢起來。

魏吟蕭轉頭瞧著葉楚泱,瞬也不瞬。

一切宛如夢境。

大約是察覺到了魏吟蕭灼灼的視線,葉楚泱皺了眉道:“看夠了沒有?”

“沒有沒有,永遠也看不夠?!蔽阂魇捪乱庾R地順口答道,眼睛依然停留在葉楚泱身上。

見魏吟蕭如此不知羞恥,葉楚泱惱羞成怒,疾往前走出幾步。但又嫌走的不快,索性直接往山頂飄。

魏吟蕭極清楚地瞧見了他面上淡淡的紅暈,不由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本來就很大的眼睛,徹底睜成了圓的。

鬼也會臉紅?而且,葉楚泱羞澀的樣子,實在令人……心跳加速。

魏吟蕭呆在原地立了大半天,見葉楚泱已然越飄越遠,連忙發(fā)足疾追。

葉楚泱飄到山頂,卻仍舊沒有落地,反而浮在空中,垂頭俯視正上氣不接下氣的魏吟蕭。

魏吟蕭喘了大半天氣,這才得空抬頭去瞧葉楚泱:“你帶我到這里來,究竟想說什么?”

葉楚泱盯著他瞧了半天,忽的轉過頭去,似在生悶氣。然而,過了許久,他的神色卻漸漸緩和下來,轉過頭來緩緩道:“還記得我剛剛對你說的事嗎?”

“你要我?guī)湍???/p>

葉楚泱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低嘆一聲:“你幫不幫,對我而言,沒什么兩樣。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暫時不會去投胎了。其實,我做鬼也有一千多年了,抬胎做人,于我而言實在是太遙遠。我都快忘了做人是什么樣的了,但是,無論我投不投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殺光卓家的后代,絕不能留下一個?!?/p>

魏吟蕭呆了一陣,神色極是復雜:“那你……想要怎么做?”

葉楚泱回頭在他臉上一掃,語氣極是平靜:“找齊他們家的后代,全殺了。”

“那,我能跟著你嗎?”

“你說呢?”葉楚泱從空中飄下來,立到地面之上,目光落到朦朧的遠空,“你乖乖地跟著我,萬一讓我知道你心懷歹心,絕饒不了你。”葉楚泱口中雖說著威脅的話,卻依然瞧起來十分沉靜,連眼神里也沒有半分凌厲的鋒芒。他的眼里,有的只是飄遠的淡霧,寧靜而幽謐。

“不會的,我怎會對你心懷歹心?”魏吟蕭面露狂喜的笑容,猛的抓住葉楚泱的手,“我喜歡你還來不及。” #p#副標題#e#

葉楚泱回頭淡淡一笑,略現幾分羞澀的神態(tài):“好了,你的名字?!?/p>

魏吟蕭一呆,旋即道:“魏吟蕭,我叫魏吟蕭?!?/p>

葉楚泱含笑點了點頭:“我們走吧?!?/p>

魏吟蕭愕然道:“去哪里?”

葉楚泱含笑敲了敲他的額頭:“自然是去找卓家的后代。”

魏吟蕭呆了片刻:“好,我陪你一起去找。不過,你先等等我,我要先回客棧去取包袱。還有,你要查卓家的后代,不如找他們家的家譜仔細查查看?!?/p>

“家譜我已經拿到手了?!比~楚泱微微一笑,盤膝坐下來,“你去吧,我在這里等你?!?/p>

第六章、醉歡情

魏吟蕭回客棧匆匆取了包袱,在自己房里留了張紙條,告訴魏盛自己有事先走一步。

一切順利。

魏吟蕭心情卻極是復雜,想著葉楚泱,眉間籠上了郁色。

魏吟蕭回去的時候,瞧見葉楚泱正仔細翻看著一本古舊的書。

大約是感覺到了他的到來,葉楚泱抬頭一笑:“回來了?我們走吧?!?/p>

魏吟蕭走到他身旁坐下,接過他手里的書瞧了瞧,果然是卓氏家譜。葉楚泱將書取過來收好,正要站起來,卻一下子被魏吟蕭猛的抱住了。

“楚泱……”魏吟蕭只感懷里的軀體一片冰涼,冷意侵體,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zhàn)。

然而側頭瞧見葉楚泱面色微紅,那侵骨的寒意,似也變成了融融暖流。魏吟蕭將他抱緊,唇緩緩地印上他的臉頰。

葉楚泱全身微震,猛然推開他,面紅過耳:“別……別這樣?!彼酒饋恚瑒偞~步,又已被魏吟蕭緊緊地抱住,撲倒在地。

舒不知,魏吟蕭一見他的反應,本來還存有的幾分小心與試探,也徹底蕩然無存。腦中一時之間只剩下眼前的人,他不由自主地緊抱了葉楚泱淺啄深吻,摸索著除去二人衣服。

葉楚泱死時年未過二十,又出身書香世家,日日捧書苦讀,不曾體驗過什么人世情愛。后來,他做鬼的一千多年里,更是苦苦修煉,不曾深涉人世。別說是歡愛,就是別人稍微的親近,也從來沒有過。

而魏吟蕭早瞧遍了人世繁華,雖然斗不過葉楚泱,在這種事情之上,卻是遠勝于他。片刻之間,葉楚泱已無力招架,半推半就地任由他緩緩深入。

魏吟蕭的手指在他身上輕輕按壓撫摸,觸手之間,那肌膚雖然冰冷如,卻分明光滑細膩。這觸感只令人一陣血液沸騰,魏吟蕭細細瞧著葉楚泱,只見他面上如染霞光,一雙眼半睜半閉,咬了下唇強自忍耐。

魏吟蕭自然明白他是在忍耐什么,呼吸一時越發(fā)地沉重,俯下身去吻他淡紅的唇。

細雨纏綿,如絲,如針,將他們籠罩在宛如淡煙的霧里。

新綠的草地被碾得一片凌亂。

葉楚泱扶額坐起來,皺眉沉思了一會兒。

魏吟蕭笑得燦爛之極,抱了他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心里一陣甜蜜:“楚泱,我們……現在去哪里?”

葉楚泱不自在地推開他,飄上空中。地上散落著的衣服,自動飛回了他身上。

雖然心里惋惜剛才沒來得及看清,魏吟蕭也開始意識到自己還沒有穿上衣服,連忙將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風里有微微的冷意,魏吟蕭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思及自己方才竟與葉楚泱,于這細雨天氣中,在山頂做了那樣的事情,魏吟蕭不由一陣不可思議。

從山頂遙望出去,隱約可見下面遠遠近近的青瓦,還有散落的小河小橋。這山實在不高,但愿沒有人瞧見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魏吟蕭收回遠望的視線,回頭瞧著葉楚泱:“我們去哪里?”

葉楚泱落到地面上:“你跟著我便是了?!?/p>

魏吟蕭點了點頭,猶豫了一會兒,臉上紅了紅:“你要不要清理一下?”

葉楚泱面上略略一紅,轉身抬起一只手,手中片刻之間出現了一把白傘:“我是鬼,不是人?!彼麚纹鸢讉?,又變出一只傘扔給魏吟蕭。

魏吟蕭疑惑地舉了傘往頭頂一遮,竟果真將雨擋在了外面,不由暗自驚奇。

葉楚泱往前走去,魏吟蕭匆匆收拾了一下方才在草地上留下的痕跡,緊跟上去。

第七章、憶往昔

葛村。

葛村,顧名思義,這一個村子里全是葛氏一脈。

從卓氏家譜之上,葉楚泱查到卓家第八十九代孫之中,有一個叫做卓景恒的男子因觸犯家規(guī),被逐出家門。

那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葉楚泱還沒有現在這么強,每隔百年才到卓家去一趟。所以,這件事他竟全然不了解。

至于卓家其他的人,無論男子還是女子,他敢肯定已然死絕了。

十年前,他便已查過卓家這一代的所有子孫。無論是已嫁出去的女子,還是正滯留在外的男子,他一個也沒有放過。至于留于卓府之中的人,自然更是沒有一個逃出生天。

當年那個卓景恒,據說后來流落葛村的時候,入贅進了葛村一個名為葛遠的富戶家中。

魏吟蕭在村邊土地廟里住下。這土地廟只有一個老眼昏花的住持,倒礙不了什么事。

廟邊有一叢剛舒展了葉子的芭蕉,嫩綠的葉子極是耀人眼睛。

離廟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繞村而過。每坐在窗前瞧著那芭蕉葉,便能聽見隱約的水聲。

芭蕉葉子寬大,又極是茂密,最容易積聚陰氣。年代越久的芭蕉,便越是容易招來鬼魂。

不過,這叢芭蕉倒年代不久,也沒有什么異常。

“你今晚真的打算去殺了他們一家?”魏吟蕭瞧著那芭蕉,眉間略有憂色。

到葛村來的第一天夜晚,葉楚泱便讓魏吟蕭代他潛進葛村祠堂之中,去將葛村族譜盜來。倒并非他自己不愿出面,而是他不能入葛村祠堂。他就算再如何收斂身上的氣息,卻終究是只鬼,野鬼如何能進別家庇佑著自己后代子孫的祠堂?

從族譜之上,葉楚泱很快查知葛遠的后代是村里哪一家。

隔天夜里,葉楚泱將那一家的情況查得更為清楚,遂決定于今晚動手。

對于魏吟蕭的問話,葉楚泱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對,等殺了他們,我仇怨得報,便再也不必忍受那每日死去一次的折磨了?!?/p>

“可……”

“可什么?你不愿我殺人?”

魏吟蕭起身踱了一陣,回頭瞧著葉楚泱,眼睛里竟是一片哀意:“你去吧,我等你回來?!?/p>

這幾日以來,二人耳鬢廝磨,日益親密無間。

一千多年,葉楚泱何嘗有過如此甜蜜的經歷,竟?jié)u漸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瞧魏吟蕭露出悲意,葉楚泱心下一軟,上前抱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等我殺了他們,便再也不會害任何人了,相信我?!?/p>

魏吟蕭低嘆一聲,頷首:“我當然相信你,可是……你是自盡而亡的?”

“對??珊ξ抑链说?,全是卓家。一千多年前,我父親是當朝丞相,他本為官清廉,卻反遭卓家的陷害。卓氏一門,因為卓皇后和卓貴妃,權傾朝野,三公九卿幾乎被他們包攬下來??墒撬麄冞€嫌不夠,設計陷害我父親謀反,可恨那昏庸的皇帝,居然真的冤枉了我父親。最終,我父親被腰斬于市,我大哥和我二舅被斬首。我因為只有十七歲,未及弱冠,逃得一劫,跟家里其他人一起被刺配邊疆。家中的女眷,年紀尚輕的就沒籍發(fā)往教坊,充作官妓?!?/p>

葉楚泱咬了咬下唇,眼睛里竟是一片血紅。不,那并非是他因憤恨而眼睛充血,而是真的眼睛里有血。那血從他眼睛里流出,玉般的臉頰上染了血,分外的觸目驚心。

魏吟蕭瞧得心中大驚,下意識地退后一步。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得到,葉楚泱身上的怨恨,那是用血澆出來的仇恨!

葉楚泱卻并未注意到他臉上的駭然,仍舊自顧自地往下道:“從小父親就教導我,絕不允許因為他是朝中高官,便不思進取,仗勢欺人。他每天逼我讀書習字,讓我靠自己考取功名,將來有一朝一日能臨鳳凰池,在朝為官。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會謀反?!我大哥也是,他為人和善忠義,潔身自好。還有我妹妹,她那時只有十四歲,本來天真爛漫,一直無憂無慮,卻淪為官妓?!?/p>

“我被刺配邊疆,那些押送我們一家的士兵,一個比一個兇惡。我臉上被刺了字,全身戴上鐐銬,根本沒有多少力氣走路??墒侵灰姓l走慢了,那些士兵便會毫不客氣地催趕,有時甚至會以鞭子抽打。我娘本來就身體不大好,后來竟斷氣倒在地上。我又絕望又憤怒,終于在經過一個懸崖時,趁他們不注意自己跳了下去。那懸崖下面全是光禿禿的尖石和遍生的荊棘,我曾親眼看見過自己死后的樣子,可怕得連我自己也不想再見第二次,可那才是我的本來面貌。” #p#副標題#e#

“成了鬼以后,沒有人看得見我,我也摸不到任何東西。我想報仇,想救回我的親人,卻什么也做不了。我家里人到了邊疆以后,那里環(huán)境極為惡劣,再加上又被逼著服勞役,不少人就死在了那里。我去找我妹妹,她卻已不堪折辱,自盡而亡。這一切,都是卓家那些禽獸不如的人造成的!”

葉楚泱抬頭去摸自己的臉頰,臉上的血被他擦得滿臉都是:“我的臉上本來被刺了字,簡直是奇恥大辱。只有他們死絕了,我才能甘心。在終于能碰到東西后,我去找他們報仇,卻被一個道士給壞了事。我好不容易逃出來,過了一陣再去看,他們家里竟供了一尊可鎮(zhèn)妖鬼的玉佛,能佑他們平安無事。一直到現在,我才終于不再為那塊玉所制,怎么能放過他們?!何況,他們一天不死絕,我就一天不能解脫。只有他們死了,一切才會好起來。”

耳中聽著他回憶的往事,魏吟蕭一時心里極是復雜,過了許久,見葉楚泱不再多言,才幽幽道:“好,你去吧,一定要當心。”

葉楚泱渙散的目光終于集中到他臉上,呆呆地瞧了許久,一言不發(fā)地轉身離去。

第八章、雨打芭蕉

夜,外面下起了雨,雨打在芭蕉葉上,發(fā)出悅耳的水聲。

魏吟蕭推開窗瞧著外面的芭蕉葉。雨下得有些大,葉楚泱卻還沒有回來。

一直坐到午夜之后,才終于見到葉楚泱滿面倦色地回來。他身上罩著淡淡的水氣,身上全濕了,濕發(fā)一縷一縷地貼在面頰之上。他走入土地廟里,所經之處,漸漸有水漬暈染開。

自盡而死的枉死鬼,每至子夜,便會重現自己死亡的那一刻,重新經歷一次死前的恐懼與痛苦。

魏吟蕭清楚他定然剛經歷了一次死亡才回來,遂迎上前去,笑道:“快過來好好休息,你想做什么,我都陪著你?!?/p>

葉楚泱臉上總算微現笑意,抱住魏吟蕭,將頭靠在他肩上,全身微微顫抖著。許久,他閉上了眼,低低道:“謝謝你。我好累,可是卻一直清醒著……”不能休整的疲累,每日必歷一次死亡的恐懼,還有千年來仿佛沒有止境的寂寞,一直仿佛陰云般籠罩在他頭頂。一千多年來,魏吟蕭是第一個說愛他,對他好的人,怎么能不動心?

葉楚泱在魏吟蕭肩頭靠了一會兒,心情終于漸漸平復下來。

魏吟蕭擁著他走回房中,讓他坐到椅子之上,將自己最燦爛的笑容展露出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只用坐在那里好好聽著便成?!?/p>

葉楚泱點了點頭,臉上流露出笑意:“好,你說什么,我都聽著?!?/p>

魏吟蕭笑著道:“很久以前,有一對夫妻,丈夫有一天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失手將那人給殺死了。因為殺人的罪名,他最終被判處斬首之刑。他的妻子十分傷心,決意隨他而去,在陰間做一對鬼鴛鴦。丈夫下葬了之后,妻子也于當天夜里懸梁自盡。他們到了陰間之后,丈夫卻因生前殺人,被打入地獄,每日遭受火燒之刑,期滿五十年,才許投胎。而妻子,則被打入枉死城中,每天重復一次死亡的痛苦……”

葉楚泱忽然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抓緊了魏吟蕭的手:“我不想聽這個,你講別的?!?/p>

魏吟蕭停下來,定定地注視著葉楚泱。

葉楚泱避開他的眼神,盯住地面,喃喃道:“你講別的故事吧。”

魏吟蕭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好。從前……”

“我不聽跟鬼有關的故事。”

魏吟蕭沉吟了一會兒,道:“從前有一個道士,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只害人的狐仙。狐仙被他收伏之后,哭著請求道士放了他,說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他的情人。據說以一百顆嬰兒的心臟為藥引起陣,便能復活死人。狐仙信了這個傳說,四處收集嬰兒心臟,想讓自己的情人再度活過來。道士得聞此言后,大怒,雖然是情有可原,但狐仙怎能因為這種原因而害人?道士最終將那只狐仙打回原形,魂飛魄散。不久以后,道士為了救一個魂魄離體的人,便作法下陰間去尋回他的魂魄,在奈何橋邊,道士尋到了那只生魂。那個人死期未到,沒有鬼差來勾他的魂,卻自己不知怎的跑進了地府,又茫然走到了奈何橋邊。奈何橋邊,道士看到,有一些魂魄站在那里,不肯過橋投胎?!?/p>

“他們?yōu)槭裁床蝗ネ短???/p>

“等人。情人,或者其他的什么人。等他們的魂魄來了,那些鬼才會跟著一投胎轉世?!?/p>

“為什么?”

“因為他們舍不下心中所愛,約定下一世,下下一世,還要跟心愛之人在一起。就算等上幾百年,幾千年,也不會放棄?!?/p>

葉楚泱怔怔地呆住了,只聽魏吟蕭又道:“見到那些等在奈何橋畔的鬼,道士忽然想起了狐仙所說的情人,一問之下,他的情人果真在等著他。原來,那只鬼并不知道自己所愛是一個狐仙,以為他終有一日會到奈何橋上來投胎,便一直站在那里等候。道士頓時后悔自己當初做得太絕,竟害得這一縷幽魂一直在奈何橋邊等候一只早已魂飛魄散的狐。道士心中十分愧疚,將事情真相告訴了那只幽魂。幽魂心中悲憤已極,當場發(fā)狂,將道士殺死了?;钊耸墙^不可能進入地府的,道士魂魄離體下地府,失去了身體之中的法力,被鬼所攻擊,自然不能幸免。最終,道士魂飛魄散了,那只鬼也因殺人而被打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p>

葉楚泱呆了半晌,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你怎么盡說這種故事……”

魏吟蕭笑道:“你知道之前那對鬼夫妻后來怎么樣了嗎?”

“怎么樣了?”

“那個丈夫一直在奈何橋上等著妻子,等她從枉死城中出來。四百五十年后,他們終于一起投了胎,約定下一世還要在一起。”

葉楚泱挑眉道:“真的?”

魏吟蕭點頭,眉間含笑:“對……”

“那你一定要等我?!?/p>

“好,我等你。我等你從枉死城里出來?!?/p>

葉楚泱咬住下唇,轉過頭去,定定地瞧著窗外的雨中的芭蕉。屋內的燭光投到外面,只見那叢芭蕉在雨水的沖洗下,越發(fā)的綠,越發(fā)的亮,幽幽地立在外面。

魏吟蕭瞧著他,在心里默默道:“你怨氣不散,始終在人間游蕩,是因為你一直執(zhí)著于仇恨。你每日承受一次的死亡的痛苦,也根本不是怨氣所致,而是因為你本就是一只自盡而死的枉死鬼。就算自盡時,沒有懷著怨恨,也不能幸免于此難。即便你殺光了自己的卓家的人,也絕不可能得到解脫。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苦難,除非你終于熬出了枉死城,重新投胎??晌矣衷跄埽屇阋恢睖羧碎g,每日承受一次那樣的痛苦?”

葉楚泱聽著雨打芭蕉的聲音,眼睛黑得仿佛見不到底。

“我一直在這里想,怎么向你講這些故事。如果你嫌我講得不好,我明天再向你講一個?!?/p>

葉楚泱回過頭來,瞧著他,許久不語。

魏吟蕭卻仍是笑得十分燦爛,搖搖頭,夸張地長嘆一聲:“算了,是我講得不好,為了陪罪,明天再給你講一個便是?!?/p>

葉楚泱幽幽垂下頭去:“你是想勸我,不要殺人,對嗎?”

魏吟蕭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不答反道:“你啊,這么厲害,我這沒用的道士,哪里斗得過你?”

葉楚泱猛然抓住他的手,眼睛里瞬間掠過一絲急切:“你胡說什么!我怎會用自己法力對付你?”

魏吟蕭笑道:“你那天不是說,萬一我對你心懷歹心,絕饒不了我?”

“我那時不知你會對我這么好,當然要威脅你幾句。現下我明白了你的心,自然不會傷你?!比~楚泱緊緊地握住了魏吟蕭的手,“你讓我好好想想。明天晚上,我不出門了,就留在這里聽你講故事?!?/p>

魏吟蕭一直強打了精神給他講故事,聞言稍稍放下心來,拉著他的手,往桌子上一靠,便睡著了。

葉楚泱是鬼,自然不會像人一樣犯困。他起身將魏吟蕭抱到床上去,為他蓋好被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第九章、輪回

隔日,魏吟蕭醒過來,便一眼見到葉楚泱正坐在床邊,瞬也不瞬地瞧著自己。

這已是慣例了,每晚魏吟蕭熟睡之時,無處可去的葉楚泱便坐在床前看他。 #p#副標題#e#

魏吟蕭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打趣道:“你天天這樣瞧著我,萬一將來看夠了我,可怎么辦。我又不像你,讓人百看不厭……”

葉楚泱按住他的唇,含笑道:“又胡言亂語,我有你說的那么好看嗎?”

魏吟蕭推開他的手,在他手指上輕咬一口,笑道:“當然有,你是我所見過最好看的人。你照照鏡子不就……”

“別跟我提鏡子?!比~楚泱忽然打斷他的話,咬了下唇沉默了下去。

魏吟蕭一呆,始才想起,鬼在鏡子里,是沒有影像的。所以,有些鬼,對鏡子,甚至懷有懼怕。有些地方百姓建房時便會在房門之上懸一面圓鏡,門上貼上門神,以防惡鬼進屋。據說,鬼魂一見到鏡子里沒有自己,便會明白自己不是人,恐懼而去。

“我不是怕鏡子,只是在鏡子里看不見自己,心里總有些不舒服?!比~楚泱默然了半晌,忽然又補充。

魏吟蕭拉住他的手,笑道:“算了,別亂想。我去瞧瞧外面有沒有太陽,如果外面還是陰雨天,我們便出去找地方散散心?!?/p>

葉楚泱點了點頭,瞧著他面上露出笑意。

鬼為至陰之物,對陽光有著天生的懼怕。只有陰氣重的地方,才會有鬼魂出沒。即便那鬼再厲害,也不可能做到不懼陽光。

魏吟蕭推門出去瞧了瞧,見天還是陰著的,便回來梳洗一番,拉了葉楚泱出門散心。

葛村死了一個人,此時已然大亂。

魏吟蕭不去理會他們,徑自帶著葉楚泱到了郊外。瞧著外面美景,魏吟蕭只感心情一陣舒暢,又瞧瞧身邊的葉楚泱。他的心里忍不住感嘆,還有什么,能比這一切更加美好?

連夢里,也不曾有過如此美妙的經歷。

面對著眼前美景,魏吟蕭便也懶得再想那些令人煩憂的事情。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管它來日還沒有酒。

人世間雖有許多痛苦與無奈,但若始終沉浸于痛苦與無奈之中,便不是上天沒有賜予你幸福,而是你自己將幸福關在了門外。

魏吟蕭最喜歡的,便是世間種種美好的事物。眼下有歡樂,有幸福,沒有道理不緊緊將它們抓在手中,不任之從身邊流失走。

瞧魏吟蕭笑得開心,葉楚泱為他所感染,便也臉上露出笑容。

一千多年來,從沒有到過陽光底下的葉楚泱,忽然竟感到全身如被暖洋洋地陽光照耀著。

瞧著那樣燦爛、那樣明亮的笑容,怎能不被感染?

你有一雙能打動人的眼,還有那樣明亮的笑容,你說我好看,可卻又怎及得上你?我怎會因天天看著你,便會看厭?就算瞧你一千次,一萬次,也是瞧不夠的。

下午的時候。

低低的云層終于漸漸散去,天晴了。

青的草,綠的樹,還有其中間雜著的各色野花,一切的一切,全被籠上了一層明媚。

可這一切,全都不屬于葉楚泱。

魏吟蕭嘆了一口氣,將門窗全部掩好,點上蠟燭,決定向葉楚泱講故事。

故事很簡單。

有一位劍客,他有前世的記憶。

前世,他全家被滅門,在過奈何橋時,因為不愿忘記前世的仇恨,他沒有喝下孟婆湯。

這一世,他四方拜師學藝,終于學成一身極高的武功。隨后,他便開始了自己的復仇計劃。

聽魏吟蕭講到這里,葉楚泱忽然道:“可他已經轉世了,前一世的親人……”

“是啊,他已經輪回過了一遍,卻仍不肯忘記前世的仇恨。他前世的親人,也都輪回轉世了,有了新的生命?!?/p>

“我明白,你是想告訴我,我的親人也都輪回轉世了,是嗎?”

“對,他們或許現在都過得很好,可你卻仍舊沉浸于仇恨之中,始終無法得到解脫?!?/p>

葉楚泱皺了眉不語。過了許久,他緩緩道:“如果我現在去投胎,會怎么樣?”

魏吟蕭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可我可以去找我?guī)煾竼柷宄?。你想明白了沒有?”

又過了很久,葉楚泱才回答道:“好,我們去找你師父?!?/p>

第十章、轉生

魏吟蕭帶了葉楚泱去尋自己的師父魏盛。

因為一心想要除去那害人的厲鬼,魏盛依舊留在江鎮(zhèn)。

魏吟蕭沒敢立刻告訴魏盛,自己身邊跟著的那個非人類男子便是他要尋的厲鬼,只是問他道:“師父,如果一只鬼殺了人,他進了陰間之后,會怎么樣?”

“自然是被打下地獄,或者令其永世不得超生?!?/p>

“那有補救的辦法嗎?比如說,如果這只鬼只是不慎殺了人,能讓他有機會去投胎嗎?”

“或許有,你問這些做什么?”

魏吟蕭緊張地停頓了一會兒,終于將葉楚泱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了魏盛。

魏盛倒是沉靜,在一旁默然聽著,等他講完,才道:“你是想讓他有機會去轉生?”

魏吟蕭緊張地點了點頭,瞬也不瞬地瞧著魏盛。

屋中一時靜得只聞人的呼吸聲,過了許久,魏盛終于長嘆一聲:“除非有人肯為他贖罪,或許他才會有機會轉生?!?/p>

“我愿意為他贖罪?!?/p>

魏盛久久地注視著他:“你愿意?這件事情極難辦到,也許要用盡你一生的時間,又或許一輩子還不夠,要一直贖罪到下一世,下下一世。”

“還是算了吧?!比~楚泱忽然出聲,眼里隱隱有霧氣籠罩。

魏吟蕭深深瞧了他一眼。

我或許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可對自己傾心所愛,又怎能就此罷手,放任你去承受那無休無止的痛苦?不過是為了你去做善事,我怎會辦不到?

“師父,不如,我們先為他超度,引他入地府。之后的事情,就請師父你到地府跑一趟,看情況如何。”

魏盛嘆息一聲,點頭答應。他乃修道之人,長年修身養(yǎng)性,對萬事萬物皆懷有仁慈之心。葉楚泱既已回頭,自然不能不給他機會。

葉楚泱果然被打下地獄,責令永世不得超生。

從葉楚泱下地獄起,魏吟蕭便開始為他贖罪。

也許,終有一日,他能再度撐著傘出現吧?

立于當年相遇的橋上,魏吟蕭望著橋的另一端凝思。

然而一年又一年……

江南的春依舊細雨連綿,小橋依舊默立雨中。那個曾撐傘走過小橋的身影,卻還是沒有出現過。

斜風陣陣,小橋細雨。

橋邊的人家里,飄出一老一少的絮絮低語。

“爺爺,那個大哥哥在那里等誰啊?”

“誰知道,我小的時候,也曾見過一個人在這里等人。”

“那他等到他要等的人了嗎?”

“沒有。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頭發(fā)從黑變白,也一直沒有見到有誰為他而停留?!?/p>

“那他等不到,為什么還要等?”

“這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好了,這是人家的事,你多管些什么?!?/p>

河水東流而去,一切的一切都漸漸隨了河水逝去,連帶了那看不見的時光。

時光有盡頭嗎?沒有。

等待有盡頭嗎?也許終是有的。

春去秋來,花開花謝。

月色遍灑湖水。

忽然之間,風起,塵生。

一個白衣男子出現在岸邊,眉目清雅如水,含笑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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