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魯迅的<自嘲>詩矯正傳統(tǒng)解譯
很多年前就讀過魯迅的一些雜文詩歌小說,其中不泛精讀過那首經(jīng)偉人引用并作了權威注釋的詩歌<自嘲>。當時就對詩句中”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這句頸聯(lián)的解譯頗有微詞??吹浆F(xiàn)在的中學課本里對這兩句注釋仍然存在”兩個凡是”的錯誤,難免誤人子弟,使我覺得不得不說幾句。而且,我想如果魯迅在九泉之下有知,一定又要發(fā)牢騷寫篇雜文什么的,說:為了救救孩子,不要把我拔得那么高嘛!我的本意不是那樣的哦!當年的孔子被人當作了敲門磚,我可不愿意作敲門磚的喲!
魯迅的<自嘲>詩:“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管他冬夏與春秋。”寫于1932年10月12日。當時的魯迅在上海有點落魄,經(jīng)濟拮據(jù),更甚的是不但遭受到國民黨右翼文人的攻擊嘲笑,還受到來自左翼作家聯(lián)盟一些人的指責。魯迅老年得子老夫少妻的私生活也遭到人生攻擊嘲笑。國民黨制造白色恐怖抓捕進步人士,其中一位系魯迅的學生,姓魯,因而也成了”魯迅被抓捕了”的社會輿論誤導傳說。此時正值好友郁達夫從日本回到上海,請魯迅和柳亞子等人吃飯,酒席間魯迅自嘲自己交運不濟,即席作此詩。有魯迅當日日記為證:午后為柳亞子書一條幅,云:“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舊帽遮顏過鬧市,破船載酒泛中流。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管他冬夏與春秋。達夫賞飯,閑人打油,偷得半聯(lián),湊成一律以請”云云。(《魯迅日記》,1932年10月12日)
本來這首自嘲交運不濟的打油七律詩,反映的是魯迅當時經(jīng)濟的窘迫,遭受來自多方面嘲笑指責,因而躲進小樓陪伴兒子為兒子及小家庭操勞,不理會外界的風風雨雨的心境。帶有一定的消極僨世和倔強情緒。本來是淺顯易懂的一首詩自從被刻意政治化以后,被毛澤東引用的兩句即”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背蔀橘澴u魯迅”骨頭最硬”的魯迅精神。出于政治需要,毛澤東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說:”魯迅的兩句詩,“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應該成為我們的座右銘?!扒Х颉痹谶@里就是說敵人,對于無論什么兇惡的敵人我們決不屈服?!叭孀印痹谶@里就是說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一切共產黨員,一切革命家,一切革命的文藝工作者,都應該學魯迅的榜樣,做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逼鋵?,論毛澤東的文學深厚功底,不應該對魯迅的這兩句詩產生誤解的,但也許是出于政治的需要和信口拈來加以拔高,魯迅的形象一下子特別高大起來,這兩句詩也成了傳頌半個多世紀的魯迅精神佳句,對詩句的解譯經(jīng)偉人注釋也就成了真理定論,直到現(xiàn)在的中學課本選用魯迅的這首詩關于這兩句的解譯都是如是說。甚至還有進一步歪曲<自嘲>詩本意更加拔高的。如”這是“自嘲”,但又不限于自嘲,也是諷刺國民黨反動派只知躲避,不管祖國已經(jīng)陷在怎樣危亡的境地?!?——周振甫譯注)。
考證有關史實資料,魯迅<自嘲>詩中的千夫,除了國民黨的右翼文人(算是敵人)外,當時還有來自左翼聯(lián)盟的一些人對魯迅的指責,魯迅在一封書信里對千夫作了明確的注解:“我自旅滬以來,謹慎備至,幾于謝絕人世,結舌無言。然以昔曾弄筆,志在革新,故根源未竭,仍為左翼作家聯(lián)盟之一員。而上海文壇小丑,遂欲乘機陷之以自快慰。造作蜚語,力施中傷,由來久矣。哀其無聊,付之一笑。上月中旬,此間捕青年數(shù)十人,其中之一,是我之學生。(或云有一人自言姓魯)飛短流長之徒,因盛傳我已被捕。通訊社員發(fā)電全國,小報記者盛造讕言,或載我之罪狀,或敘我之住址,意在諷喻當局,加以搜捕。其實我之伏處牖下,一無所圖,彼輩亦非不知。而滬上人心,往往幸災樂禍,冀人之危,以為談助。大談陸王(黃)戀愛于前,繼以馬振華投水,又繼以蕭女士被強奸案,今則輪到我之被捕矣。文人一搖筆,用力甚微,而于我之害則甚大。老母飲泣,摯友驚心。十日以來,幾于日以發(fā)緘更正為事,亦可悲矣。今幸無事,可釋遠念。然而三告投杼,賢母生疑;千夫所指,無疾而死。生丁今世,正不知來日如何耳?!?魯迅:《致李秉中》,1931年2月4日)??梢哉f魯迅對千夫的注解非常明了,就是上海文壇小丑們,而當時上海文壇并不僅僅是右翼文人,也有左翼文人同時在指責魯迅”不聽將令”。
關于孺子”就是說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注釋則更是牽強附會,自古以來,但凡孺子之說都是指幼小兒童的。如”孺子可教’’婦孺皆知”等等。左傳里有個典故:“鮑子曰,”女忘君之為孺子牛而折其齒乎?而背之也!”魯迅在此就是引用<左傳>里的這個典故故事自嘲自己甘愿作自己兒子的牛的。而且魯迅自己在給同一個朋友的書信中也對孺子牛作了很好的注腳:“生今之世,而多孩子,誠為累墜之事,然生產之費,問題尚輕,大者乃在將來之教育,國無常經(jīng),個人更無所措手,我本以絕后顧之憂為目的,而偶失注意,遂有嬰兒,念其將來,亦常惆悵,然而事已如此,亦無奈何,長吉詩云:己生須己養(yǎng),荷擔出門去。只得加倍服勞,為孺子牛耳,尚何言哉。(魯迅:《致李秉中》,1931年4月)。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如果把俯首甘為孺子牛注釋為甘為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牛,豈不是把人民大眾當作小孩子兒童了嗎?寫作<自嘲>詩時的魯迅當時正沉溺于小家庭的與外界幾乎隔絕的生活中,心境不是那么高的而且?guī)в悬c消極情緒。<自嘲>詩正好反映了魯迅當時的不問世事的消極心境。
由偉人對魯迅的兩句詩的拔高解譯成為定論,導致教科書注釋對學生的誤導,可以看出,反對”兩個凡是’,破除個人迷信,推崇科學仍然是當今世人應該繼續(xù)不解努力的任務。不唯書不唯上的精神還需要發(fā)揚光大。否則,貽害無窮,誤人子弟將繼續(xù)難免。不過,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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