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的終結(jié)點上---廣州印象之四十八
打開電腦,就見三哥的人頭在閃動。三哥是詩詞界的名家,發(fā)了新作,總要轉(zhuǎn)給我這個么弟鑒賞。雖然我開玩笑地說過,中國詩詞已經(jīng)淪為圈子內(nèi)自我吹捧和相互吹捧的大雜院。但他不以為意,依然活躍在全國詩壇。其實,其他文種何嘗不是一樣,散文早成為無病呻吟加有病呻吟的臭水塘。不過,今天發(fā)來的四首七絕是吊唁亡母的,我一看就深有感觸,悲從心來。還有幾天,就到了母親去世的兩周年忌日。我羈困嶺南,春節(jié)不能回家掃墓,只能在南天遙祭。
兩年前的今天,母親就進入了彌留期,一口氣總是悠悠忽忽、斷斷續(xù)續(xù)的。有說,人將離世,心有牽掛,氣難得斷;也有說,人已離世,心愿未了,眼不會閉。老娘兩樣都遇到了。那個年就在等待中過去了,遠在南方的瞎子老姐回去了,同在南方的孫兒孫女也回去了。應(yīng)該闔眼了吧?但那個早已打開的門總進不去,另一個世界的呼喚仿佛很近,又仿佛還很遙遠。老姐坐在病榻前,掐指推算了半天說,你們?nèi)值茏⒁饬?,老娘拖不過初六。正月初六,我在老娘斷續(xù)的鼾聲里守了一夜。時間緩慢地流淌著,寒氣緩慢地彌漫著。伴著我的思考,是母親即將遠去的生命。而我的生命,是從那個生命里出來的。人啊,就這么一代代出生,又這么一代代離去。厚養(yǎng)薄葬,是我們幾兄弟一貫的主張,老娘也是滿口贊成。在她艱難困苦的一生中,至少在老來幾十年里,過得比較舒坦快樂。在兩天前,她少有的清醒了一會,對四哥嘆息了一聲:人怎么要死呀。說完又陷入了昏迷之中。從不忌諱死亡話題,也不怕死亡來臨的母親,有生以來第一次流露出對生的眷念。
那幾天狀況都一樣,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還會拖多久,或者說,已拖不了多久。初七我和愛人在沙市,大半天沒有來電話,我與愛人說,看來老姐的算命不準(zhǔn),只能哄一下心里有鬼的貪官污吏,對心里無愧的平頭百姓不起作用。老娘一生坦蕩,閻王爺還要打掃廳堂做好準(zhǔn)備,不知幾時才來迎接。話音未落,手機響了。四哥著急地說,老娘快不行了,吐氣長吸氣短,喉嚨里的痰越來越多,聲音反而越來越小。我和愛人趕緊攔車往回趕,下車后我抄近路,往后門跑去,腳步急切又沉重。四哥打開門,略帶嘶聲說,聽到你的敲門聲,老娘才去了。
本來早就有思想準(zhǔn)備,那一刻我還是呆了。初七晚上八點,一個給我生命的親人終于撒手而去。我也和她一樣,感到時間停止了。對亡人來說,當(dāng)她闔眼時,時間就結(jié)束了,以后日月經(jīng)天江河行地都已無關(guān)。但我們是活人,還有苦難需要承受,還有生活需要繼續(xù)。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讓老母安心閉上雙眼。
老娘的眼睛沒有完全閉上,肯定還有掛心的事。而這種事只有一樁了,我們一直瞞著她。四哥輕輕地揉著老娘的眼瞼皮,三哥把嘴附在她的耳畔,告訴她,大哥去了已快一年,正在那邊等她。大哥已是七十多的人了,走的也是順頭路。四哥拿開了手掌,老娘已經(jīng)閉緊了兩眼,面色平靜而又安詳。
那夜很靜,連哭聲也沒有。古城的那段城墻黝黑黝黑,正月寒風(fēng)掃過城坡上的雜樹林,偶爾發(fā)出一點響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除夕彌留氣已微,時臨初七痛魂歸。上蒼著意憐人子,春雪連天灑作悲。
平土埋壇作墓田,小園蔬果四時鮮。先留一角空閑地,有待兒來伴母眠。
花晨月夕淚空流,貧苦人家不斷愁。愁滿空山聊一慰,百齡只欠四春秋。
生雖貧賤去安閑,明月清風(fēng)水一灣。園角不賒埋骨地,讓他人擠北邙山。
錄下三哥的四首七絕,作為兄弟仨的同聲悼唁。
(注:此四首詩已在中華詩詞上刊出。愛詩的朋友可以百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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