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老屋·黃鼠狼
爺爺家的小山村本來就很偏僻,在冬季里,就越發(fā)顯得荒靜了。
院子里的老槐樹裸著枝條刺向天空,在冷風中搖晃的樣子有些倔強,沒有了綠色,老屋的滄桑便顯露出來。老式的黑瓦,灰頭土臉的門窗,地基的石縫里還隱約印著綠苔的痕跡,一口碩大的水缸挺著肚子,象一個威風凜凜的武士立在屋檐下,一條大小石子鋪成的小路,彎彎曲曲地延伸到了籬笆墻外。一切,仿佛都在默默訴說著歲月的久遠。
而最讓我驚奇的是,在東墻的一跺玉米秸旁,還有一棵叫不上名字的花草開得正艷,翠綠的葉子,粉色的花朵,在荒涼的小院里格外地扎眼,我不禁多打量了幾眼,但見它,身姿搖曳,花朵微垂,羞澀的樣子很是嫵媚。
走進屋里,見爺爺正半靠在墻上,懶懶地打著盹,我趕緊叫了聲爺爺,他睜開眼睛,嘴唇一咧鼻子一呲,打了個深深的哈欠,一直露出了牙床才肯罷,緊接著又笑了。
不知為什么,我卻感到爺爺?shù)男θ萦行┎蛔匀?,這次回老家,也是因為二叔來電話說爺爺想父親了,爺爺已是九十五歲的高齡,以前從來不說這樣的話。父親聽了有些心酸,決定第二天一早,隨我們姊妹一起開車回去。
“爺爺,還認識我嗎?”盡管在中秋節(jié)剛回來過,但我怕他糊涂,還是這樣問了。(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嘿嘿,認識,認識,你不就是丫頭嗎?”爺爺叫著我的乳名說道。
“那你看看這是誰?”我指著旁邊的父親。
“啊呀,那是我兒子啊,我要是不認識我兒子那還不麻煩了?”爺爺邊說邊揮舞著手。
看爺爺頭腦清晰,我和父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時,又見爺爺揮舞著胳膊,把我們帶回來的東西反復地握在手里又放下,一改往日里少言寡語穩(wěn)重的性格,嘴里喋喋不休,自言自語地嘟噥著。
我和父親同時感到了爺爺?shù)姆闯Ee止,可一時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
這時,妹妹從村里的商店給爺爺買煙回來,說,一婦女告訴她,就在我們的車剛剛駛進村里的時侯,一只碩大的黃鼠狼從爺爺家里的玉米秸里竄出來,向東南溝方向跑了。
我和父親吃了一驚,以前也聽說過黃鼠狼迷人的故事,聯(lián)想到爺爺?shù)漠惓1憩F(xiàn),就不得不半信半疑了。
于是,父親悄悄地出去,決定找爺爺?shù)氖宀值軄砜纯础?/p>
爺爺依舊滔滔不絕,說,這些日子,每天都在東南溝和你奶奶一起掰玉米,我不讓她多干,她不聽,你奶奶都一百歲了,還這樣辛勞不容易啊。
說起奶奶,他的眼里立刻有了光亮,嘴角的老皮牽動出興奮的神態(tài)。
其實,奶奶已去世十幾年,如活到今年也當真是一百歲了。奶奶比爺爺大好幾歲,在世時凡事都讓著爺爺,莊戶人過日子,像老兩口這樣的也算是恩愛了。
等待中,我們只能任憑爺爺念叨著,不安的感覺始終繞在心頭。
太陽漸漸升高,屋里也比先前亮了許多??墒?,爺爺仍沉浸在他的幻覺里,暗淡無光的老眼,隨著他的表情發(fā)出一陣陣神秘莫測的光芒。
而窗外,那棵小花正拖著柔美的身姿,像戲子般的妖艷。
近中午時,父親帶著他的叔叔進來了,寒暄后,屋里便是一片寂靜。
只見老人拿著一支桃枝,一邊嘴里念念有詞,一邊拿著桃枝抽打著房子的四周,當走到玉米秸前,停下來,大聲喝道:“柳家姓氏,祖輩在此,從未作孽,子女孝順,后輩興旺,何方妖孽,不可妄為,趕快消失?!闭f完,又走到那棵花草的跟前,怒斥道:“蠱惑人心的東西,還不趕快滾。”
幾鞭子打過去,那花兒便枯萎了,風吹來,翻滾著遠去了。
再看爺爺,仿佛剛從夢中醒來,看見父親,懵懵地問:“你不是中秋節(jié)才回來得嗎,怎么又回來了?不知道掙錢不容易啊!”
在場的人聽罷,驚得面面相覷。
我唏噓著不知說什么好,走出屋外,站在一曬糧食的臺子上,向東南溝的方向望去。
遠處的東南溝隱約可見,那是奶奶墓地的方向,也是剛才爺爺說和奶奶一起掰玉米的地方。卻見,幾棵大樹圍在墓地的周圍,記得,夏天的時侯,這里樹蔭遮天,草叢茂密,一幅興旺的樣子。
只是,爺爺為什么會被黃鼠狼迷住,它為什么又逃到東南溝奶奶墓地的方向去了?還有,那茂盛的花草又是怎么回事?是爺爺歲數(shù)大了“生辰八字”已震懾不了鬼怪,還是奶奶在一百歲的時候,想托黃鼠狼帶話給爺爺?要不,為什么爺爺反復地說,自己活到今年已經可以了,應該和你奶奶一起到東南溝干活去了——-等等此類的話呢?
不由得我愈想愈糾結,到后來,連黃鼠狼的表情都在我眼前活靈活現(xiàn)地閃現(xiàn):它扭著腰,打著媚眼,說著人話,細長的蘭花指柔柔地比劃著,活脫脫就是一個人面妖精。
沒想到,這看似在故事里才發(fā)生的事,卻在現(xiàn)實中真真地發(fā)生了。我搜盡百度,答曰:存在,是迄今連科學都無法破譯的迷團。
那么,迷茫之際,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千變萬化的大自然,本來就不屬于人類獨有的生存空間。世上的萬物從冬眠中醒來,喝著露水,吸附著人和動物尸骨的養(yǎng)分成長起來,任何看起來怪異的現(xiàn)象,其實,是生靈們生存的一種本領,是延續(xù)生命的一種方式而已。
就像那只逃竄的黃鼠狼和那朵盛開的花,它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生存延續(xù)著,只不過,其方法有些不地道,有些無奈罷了。
太陽漸漸西去,落日的余暉把傍晚的小山村映得有些美,東南溝安靜如初。我久久地凝視著,感慨著,用不了多久,春天的氣息便會撲面而來,這段沉積在光陰里的故事也會塵埃落定。
到那時,又該是一片生機勃勃的荒野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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