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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和老龔

2012-11-30 15:32 作者:門外心  | 2條評論 相關文章 | 我要投稿

又名,道上道下喬露霜并不認識翩翩,翩翩卻認識她。翩翩的一個姐妹在喬露霜的按摩店里打工,喬露霜要給在市里的朋友找個保姆,要干凈利落的,翩翩的姐妹就把翩翩介紹給了她,一搭眼喬露霜就喜歡上了她。

喬露霜說,老妹兒,你真漂亮!乍沒早認識你。

翩翩說,我早就認識你,我比你大兩歲。

喬露霜驚詫的說,是嗎!?可看上去你比我小好幾歲!在別人眼里我都夠年輕的了!

翩翩說,你真會說話。其實,你長得真比我年輕。

喬露霜說,姐,你這么年輕在家干呆著有啥意思,這家人挺好的,每月給三千元,就做三頓飯,自己在家不也得做呀!(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三千元真讓翩翩動了心,自己的退休金才開一千多。傻子才不干吶!二話沒說就跟喬露霜就上市里了。

東家在有名的名苑小區(qū),房子豪華得令翩翩旋暈。女主人上下打量了她,卻沒通過面視,她對喬露霜說,這女人很眼熟,我要用生人。

翩翩從一見女主人就知沒戲了,她沒想到會是這家人,幾年前母親家的鄰居。他的男人曾追過她,那時他已是有婦之夫。那是翩翩在舞廳上亮相的時候就被他盯上的;女主人認識她是因為,她家住在翩翩媽家的樓下,那時她家還沒上市里,翩翩回娘家和她老公打招呼而從不和她打,有時在她老公的意念要求下還要聊上幾句。憑女人怪異的直覺,請了她當保姆無疑于引狼入室。唉,世界真小,離二百里遠還能碰見。

喬露霜說,左溜也來了,我給你介紹個對像吧。

翩翩說,我是來當保姆的,不看對像。

喬露霜說,興許就有緣份。

翩翩有時嘴駑,跟不上趟,而喬露霜又出奇的熱情,連說帶勸的就見了面;對方見了她眼睛有些直勾,那人六十歲,翩翩風韻不減,又收拾的跟三十多歲似的,哪有讓人看不好的。當場就要往飯店拉。這回翩翩十分的堅決,不去。他的條件很好,房子也很大。

喬露霜問,乍樣?你要同意他馬上就買個更大的房子,有錢。

翩翩說,我真不想找。

喬露霜聽出是沒看好他,就說你再想想。

喬露霜親自開車,搭體力,搭車油,搭唾沫,來回白跑了四百多里。分手時她對翩翩說,找個條件好的不容易,沒看好這個哪天我再給你介紹別的。但他你最好再細考慮一下。

翩翩確實沒打算找。她和老龔的感情還沒降溫。

老公,晚飯來這吃吧。她給老龔打電話。

不行,她媽過生日,她不在家我再不去別人會笑話。

她媽比我重要?

她不在家。表面文章還得作。

那你吃完飯來吧。我跟尹蘭先去廣場走圈。

好。

斜陽脈脈,晚風習習。新紀元廣場是小城人晚飯后休閑的地方,有人在廣場中間跳舞,有人坐在廣場旁邊石椅上閑聊,還有人踩著廣場周邊的鵝卵石走圈,以前嫌硌腳,現(xiàn)在嫌不硌腳,按摩嘛。翩翩就是走圈的,這項運動在她不止是按摩,還要把身上多余的肉走掉。除了尹蘭還有幾個女生被老龔稱為翩翩死黨的,染秀、小緩、也都到這里活動腿腳,她們和翩翩又都是要好的同學,上中學時一起逃課,上尹蘭家吃烀苞米,尹蘭家農村有親戚,總給送農產品;畢業(yè)了一起下鄉(xiāng);上學時她們還有一個毛病一起買一樣的鞋,就是翻毛皮鞋,那時,翻毛皮鞋是很時尚的,幾個女生一起穿在校園里帶起了旋風。但,只有翩翩和尹蘭能一次性買得起,秀染和小緩要攢好長時間錢才能買。那時在男同學眼中尹蘭是最漂亮的,又愛打扮很勾男同學的眼球,所以女聲都愛圍她轉,既便當陪襯人也愿意,因為可以借光讓男同學多看幾眼。而那時翩翩模樣是最一般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加上不愿知聲,躲著男生走路,有一次因躲男生還差點掉陽溝里。所以,在男生眼里,確切的說根本就沒被拿入男生的視線。哪像現(xiàn)在,老了老了倒招風了。她絕不都是中老年人心中的偶像,也有年青人把她當成了夢中情人。

染秀和小緩在廣場內跳廣場舞,翩翩和尹蘭圍繞跳舞的人走圈。舞跳完了她們也走完了,在一起嘁喳了一會兒,染秀張羅著要去小緩家玩撲克,翩翩怕老龔找她一旦玩起來就不方便脫身,就說,小緩,你不是和老耿吵架了嗎?小緩說,怕他干啥!你們去了是給我助威。秀染說,對,咱們好好的整整老耿,給他點顏色看看!尹蘭也說不去,大家知道她家老李太嘰嘰,回家晚了就不高興,不但給臉子看,嘴也不閑著。尹蘭說他一說三七疙瘩話,她都要瘋。染秀說,你呀!往下沒說。大家也都聽出來余音,賤!翩翩說,那我陪尹蘭再呆會兒。尹蘭和老李是后到一起的,很不和諧,用尹蘭的話說就是,真不該走這一步!染秀也是后找了個主,但她不賤,在家跟慈禧似的,而她的那個他整個一個李連英,比李連英驕傲的是比他多了樣東西,但他那東西并沒乍討染秀喜歡。硬通貨貶值,就用軟的,效果果然很好,在不知不覺中就成了李總管。

看染秀她們走了,尹蘭說,你不用陪我了,我得回去了。千萬別走這一步,像你,一個人多好呀!不過我表哥總打聽你。

翩翩不置可否的“啊”了一聲。沒接茬。

翩翩回家了,洗去風塵,畫了淡淡的晚妝,這是她的習慣,自己在家也畫妝。她喜歡對鏡成兩人,里面的人不順眼,外面的就不自信。尹蘭的表哥喪偶后一直在鄉(xiāng)下一個人過,是農村先富起來的,找個像樣的女人不難,但他對翩翩情有獨鐘,而她則心無旁騖。

老龔很快就來了。

我上市里了。她說,喬露霜給介紹當保姆。你說巧不,是勞動局的周杰家,就是給我寫情書的那個,結果他老婆沒相中我。

那就對了,老龔說。相中了還不亂套。

滾你的!當我誰呀!她說。于是,喬露霜又給我介紹個對像。

老龔插話說,真夠她忙的,也不嫌累!

聽我說。那位還真看上我了,等我回話,你啥意思?

你看好就行。

你巴不得我找個人家!

不是,因為我不能給你個家。我說這話時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那你就給我個家唄!

老生常談又來了。她不提離婚我無法開口,錯在我。

那我就這樣沒名沒份的跟你。

所以,我同意你遇到合適的就成個家。

我和你的感情還沒破裂,就不能跟你離,離了還得勾搭,就更不好了!

就是呀。

就是呀,就是呀!翩翩說著就在他肩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牙印很淺。老龔夸張的大叫。

咬死你個老混蛋!她說。今天就在這吧。

行。

洗洗吧。

不洗了,前天不整了嗎,今天不想。

你那東西還有準,還是洗洗吧,我給你洗。

翩翩一直保持著早起的習慣,出門繞北山走一圈,然后到山下的早市買菜,老龔在家就再買點早餐。因只顧看菜差點和也只顧看菜從山下往上行的喬露霜撞頭。喬露霜剛想嚷嚷,見是她笑了。

她說,咱倆真有緣。

然后用審視的目光看她,翩翩以為讓她回答問題。

她說,我想好了,暫時不找。給他回話吧。

喬露霜說,人家不同意了,不找有老鐵的。

翩翩諤然。很有些尷尬。

回家了,老龔還賴在床上。他說,我昨晚心像在浪上搖船似的,忽上去,忽下來硬把我晃醒了,心跳得都按不住,我真擔心哪天猝死你這,可就成新聞了。

她說,那我也不能活了。我總說你少喝酒就是不聽,喝陽萎了不算啥事,死了吶?!

他說,我也總想聽你的,就是控制不住。所以我想先把遺囑寫了,隨時放在身上,以備萬一。

她說,你不死就是最好的遺囑!我不圖你的錢財,就要你這個人。聽我的,好好活著,咱倆總得好好的過幾年呀!

就是呀。

她說,在早市遇見喬露霜了,她說有老鐵的人家不要??礃游矣欣翔F連市里的人都知道了,沒人敢要了,我要爛在你手里了。

我手里的東西是不會爛的,只能保鮮,看你多水靈呀!老龔打趣的說。

別貧了,還是抓緊辦正事吧。你提前退休的報告送上去了嗎?

沒有,聽說很快就有新說法了,可以退養(yǎng)。不上班啥事也不耽誤,那多好呀!到時候我領你游歷祖國的大好河山!可能的話再陪你重返波斯灣。

二。

翩翩和老龔是鄰居也是同學。那時翩翩家在前院,后窗對著老龔家的前窗,也算是門當戶對。據老龔講,翩翩遇見他媽時總愛先打聲招呼,他媽看著有禮貌的翩翩很順眼,說她受端詳,所以,憑著這窗戶對窗戶,就去登門求親。老龔的媽覺得自己有些文化,憑三寸不爛之舌就能把事辦成??婶骠娴膵屢膊缓f,大嫂,這不能算是門當戶對,你家六個孩子一個職工,我家四個孩子雙職工,差得太多,翩翩會受苦的。所以,沒同意。后來老龔媽和翩翩媽再碰見時就不說話了。不是因親家沒做成而怨恨,而是老龔媽認為翩翩媽是嘲笑她生了一堆孩子,羞辱了她。翩翩說,這是老龔編的故事,根本就沒那回事。都還在上學就商量搞對像,家長有病呀!老龔說,反正你媽那時對我印像很好,說我仁義。翩翩說,我都不知道你乍知道?老龔一臉狡黠的說,在你家后窗聽的。翩翩說,你趴我家窗戶偷聽?老龔說,本來我是在你家后窗下拉屎吶,要拉完時就聽你媽對誰說,老龔家的大小子挺仁義的!我以為往下還有夸我的話就多蹲了半個小時。等來的卻是你弟弟站在后窗臺撒尿,差點澆我頭上。翩翩想笑沒笑出來,說,誰都讓你的假仁假義給騙了!

那時上學老龔并不與翩翩說話,因為是受到了男女生都不說話大環(huán)境的影響。下學他就和翩翩的大弟玩,玩得天昏地暗,但并沒上翩翩家去過,這足以說明對翩翩并不感興趣,這不都是發(fā)育晚的事。老龔暗戀過一個女生。那時翩翩吸引她的開始時是兩條長辯子,后來是臀部,她走起路來辮梢在臀部跳動,好像搶著要表現(xiàn)自己似的,弄得你不看屁股也不行,嚯!屁股挺大。而她的模樣也太一般,扔到人堆里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找出來。他們唯一的一次接觸是初中時學校開運動會,他們都是班里的運動員,這應該是老天給了他們增進友誼的機會??稍诨旌辖恿r,翩翩?zhèn)鹘o他的棒他沒接好,倆人都不承擔責任,從此就鬧了別扭,更加不主動搭理對方了。

高中畢業(yè)了。報名下鄉(xiāng),開始倆人都報了同一個地方,綠色草原;后來翩翩改了,上了呼侖貝爾大草原,理由是那個草原更大,張勇都去了肯定錯不了。其實,是她的一幫死黨抱團去了同一個地方。老龔對此一直耿耿于懷,認為,那時要是一起去綠色草原就不會有后來這些籮亂事了。翩翩卻說,當時既使去了也不會和他成家的,用現(xiàn)的話叫,沒電。

老龔在綠色草原呆了二年,考技校出來了。翩翩在內蒙干了三年,頂替父親進了工廠當了一名央企工人。老龔通過幾道關卡最終回到了父親奮斗了一輩子的工廠——翩翩所在的工廠。那時人還都愿往家里奔,目光很短淺,大慶都留不住。這也是老龔后悔的事,如果不回來早就奔上小康了,也就不會有后來這些籮亂事;翩翩說那也不一定,該有在哪都一樣有,是禍躲不過嘛!雖然與翩翩在一個廠子,因廠子太大,分廠、車間就有幾十個,所以在一個大門里,誰也不知道誰也是正常的。老龔當了一年工人,因字寫得好,又會寫宣傳報導什么的就被抽到車間當了工會干事,沒多久,被廠保衛(wèi)處相中,又當了保干。在一次到車間安全檢查時,在機加車間的修息室巧遇了翩翩,當時只有意外,沒有驚喜,又因為她正在換工作服,似乎不宜久留;所以只是打了個招呼;但,她卻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像,長發(fā)飄飄,性感、冷艷。他沒想到會遇見她,也沒想到她脫胎換骨似的,好好漂亮呀!如果不是她正換工作服,他肯定會和她聊上一會,盡管她看上去很冷,一點也沒又留他嘮嗑的意思。出來時意外的碰到了與翩翩同車間的另一個女同學宋玉鈺。

宋玉鈺性格比較開朗,見了同學自有一番特有的熱情,因為是她的車間,她就有點主人的味道了,讓老龔進休息室喝糖水。老龔很有深沉,沒進。就在車間門口聊。從工作聊起,又聊到家庭,再聊到近況等。反正聊得很開心。那時,正是交誼舞被跳得如火如荼、如病如癡的時候,僅小城就有四五家舞廳,于是,宋玉鈺說,哪天有時間約你跳舞唄。老龔說,行阿。當時只是禮節(jié)性的應了一下,并沒當真。

一天,在街里老龔遇見了翩翩和宋玉鈺,聊了幾句后,宋玉鈺說,今晚請你跳舞。老龔有點猶豫了,說實在的,還真沒跟女士上過舞會,只在單位跳過?,F(xiàn)在都感覺不自在,進了舞廳就會更難受了。見他沒應聲,宋玉鈺有些不悅的說,你看,按理應該男同學請女同學,現(xiàn)在女同學請你,你還假假咕咕的。這幾句話真讓老龔不好意思了。連忙說,行,我去,我情你們。這是1998年春天的故事。在他倆對話時,翩翩始終沒發(fā)言,事不關己似的,并用眼神斜睨宋玉鈺,感覺她死氣白賴的太低氣。

那以后三個人就經常去跳舞。時間長了或多或少的在宋玉鈺的那里了解了一些翩翩的情況;在翩翩那里了解了一些宋玉鈺的情況。同時對倆人的性格也有些領略;總感覺宋玉鈺有些怪異,與翩翩很不一樣;她有點詭,而翩翩有點直,不太會拐彎;宋玉鈺有操縱人的欲望,比如,有認識的女士請老龔跳舞,她就會低聲說,不去!而老龔請她跳時她有會轉身請別人,讓他尷尬,他把這理解成是她給他顏色看,他當然看出來了,又不色盲;翩翩則顯得無所謂;而她們相同的則似乎是命運的不佳,而這命運的不佳又似乎是體現(xiàn)在婚姻上,都很不幸。怎么個不幸法?不幸到什么程度,自己的云山霧罩,對方的則遮遮掩掩,不肯說清說細,他是從她們的支言片語上得到的她們極不完整的信息的。是呀,剛剛在一起跳了幾次舞還不夠特好的程度,誰會把自己的或好友的隱私說給你。這樣,他所能知道的僅是,宋玉鈺的老公外面有人,翩翩的老公曾經外面有人,而且她還是個海歸派。但不知怎的,他似乎很同情翩翩,愛用憂郁的目光看她。有一次跳舞時,宋玉鈺對他說,翩翩有老鐵。他聽出來這分明是在警告他,而不是提醒。她看出我和翩翩不對了嗎?我們沒有呀,他想。就目前來說,她倆在他的眼里,——只能說是在眼里,還沒進心里——是一樣的,如果硬說偏點,那其實他是偏向宋玉鈺的。這首先是宋玉鈺的熱情和更主動,而翩翩的近于冷淡的深沉讓他有些怯而生畏;翩翩似乎對他也不感興趣,但也不排斥,看不出她的感情傾向。但有一點不能否認,翩翩有一種吸引男人的東西,這是宋玉鈺所沒有的。其實,幾十年后再次見到翩翩時,就讓老龔十分的驚訝!做鄰居,做同學時翩翩實在是太相貌平平了,根本就不是男生心中的目標,說實在的老龔曾暗戀過一個女生是阿緗,別的不說,就模樣在當時看著就比翩翩強,當然了,屁股沒有翩翩的大;沒想到幾十歲月滄桑沒把她催老,竟童話般的把她從丑小鴨變成了老白天鵝了,而此時她已四十歲了,可看上去就像三十幾歲似的。這時他才懂了,歲月不都是催人老的,也有被催得年了輕的。宋玉鈺長的很精致,上唇偏右處若隱若現(xiàn)的一個痣,很是撩人,只是臉有些鐵青,繃臉時有股讓人發(fā)怵的緊兒。有一次宋玉鈺提醒他似的說,翩翩太招男的!這一點他也看出來了,翩翩在舞會一出現(xiàn)就會有男士呼上來,請她跳舞,除了一個與翩翩年齡相仿的勞動局的公務員外,都是年齡偏小的社會閑人,都風度翩翩,風流倜儻的;也似乎都在暗送秋波。從他們的眼神里也能看出對他的嫉妒,他是誰呀?他乍能跟她同進同出?他們的眼神這樣問。這對底氣不足的他來說,不是驕傲,而是不安。終于有一次,在他們頻繁請翩翩跳舞,而翩翩已顯出疲憊了時他出面制止,結果被對方打了一拳,他當時很理智,感覺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而壓住了,可翩翩不顧人多與那人大喊,那位年輕的帥哥竟蔫退了。也是從那次開始老龔對翩翩充滿了感激,并見到了一絲希望,希望里又加雜著欲望。得寸近尺,循序漸進是人的本性,讓進屋暖和暖和就想上炕,上炕了就想睡人家老婆。有時他們玩得很晚,高興了老龔還要安排她倆吃宵夜,這樣就更晚了。有兩次把他們送到家時,都夜里零時以后了。宋玉鈺的老公不在家他知道,早了晚了無所謂,翩翩的老公在家呀!他沒意見嗎?有一次他問翩翩,太晚了家里行嗎?她說,一宿不回去也沒事??礃舆@位在家是女皇,他想,說得算就是王道!

轉眼就到了1998年的冬天,11月份。工廠的生產形勢和經濟形勢都顯出轉機來,全年的任務也提前完成了,廠工會就在工人具樂部搞慶賀演出。這天是第二場,聽說節(jié)目不錯前來觀看的人就多起來,老龔當天以保衛(wèi)人員的身份值班,很巧遇見了翩翩和尹蘭,還有一個女的他不認識。尹蘭剛剛死了老公,心情不好,是被翩翩硬拉來的。翩翩讓老龔給找個坐,尹蘭說別麻煩他了。翩翩說,老同學不麻煩他麻煩誰呀!老龔早就等著能為她效勞吶,就讓他們坐在來賓席上,翩翩相當滿意,送了他一紙袋瓜子。晚會散場了,出了具樂部走了幾十米,老龔無意間回頭,卻見路燈下的翩翩推著自行車,往具樂部門口張望,像是等什么人,他遲疑了一下,想等等她,又忽然感覺不妥,就隨著人流獨自往家走,沒走出多遠,忽然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他,回頭看果然是翩翩。她說,我的腳蹬子讓人偷去了。他低頭看她的車,里側的腳蹬只有中間的桿還堅挺著,一側皮子提了鏜瑯的吊著。分明是騎得稀里花啦,女人都這樣,自己的老婆就總丟腳蹬零件。他說,明天換一個吧。她說,那你明天上我家去呀?他說,有事呀?你得幫我換,再聊聊天。到這時他才明白,她真正的目地是讓他去她家。他試探的說,方便嗎?她說,明天只我在家。你等我電話。

那一宿老龔沒太睡好。

翩翩的家在平房區(qū),房子面積卻比一般的平房大,條件也很好,不但有上下水還有暖氣,并且衛(wèi)生間也在屋里。東西兩個屋,都收拾得十分干凈利落,各種小物件精致可人,顯露著主人的雅趣,不好武斷是女主人還是男主人的性情,但從似乎隨處可見女主人的影子,嗅到的女主人的氣息來判斷應是翩翩的美學理念的流露。主室的沙發(fā)拐角靠背上放了一幅八寸的照片,很有異國情調;翩翩依在一個花壇旁,笑得像燦爛的櫻花一樣,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幾歲的樣子,與四十歲的年齡十分不符;這是他第一次來她家,一踏進房門就感覺有強烈的磁力,對他來說,雖然沒有當這室主人的欲望,卻有不是這室主人的遺憾。

翩翩陪他東西走了一遭后,就把他讓到了東屋的沙發(fā)上,這是主屋。茶水是剛沏的,還給他剝了一塊日本奶糖,很得體的放在他面前,而沒有送進他的嘴里,可能是怕他受崇若驚的暈過去。其實,他平時就不太愛吃糖,偶爾吃也不吃奶糖,而更不吃日本奶糖!但他想,這快奶糖既使使自己的嗜好習慣和愛國情緒都打了八折,也要毫不猶豫的把它送到了嘴里,因為是她給剝的呀,就當吃掉了一個小日本了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我乍沒看見自行車?他問。

眼睛還挺尖!她說。他騎車上的車站,他上市里了。車蹬昨晚就讓他給修好了。

他們隔著茶幾面對面的坐著,感覺很奇妙,沒想到蒼天還會賜給他這么個機會;真有抬手可碰,唾手可得的感覺。她手里打著毛線活,一副泰然自若,處變不驚的淡定神態(tài);這又讓他很驚奇,還有這手藝,沒看出來。她說,以后想織毛活別客氣。他說,行,麻煩你的時候別嫌煩就行。翩翩不是言語多的人,老龔也不是話匣子,沒有自行車這個主題一時找不著成型的話題,他們就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一會,她騰出一只手,按在右腹部,嘴小幅度的咧了一下,眉尖微蹙,像是痛苦狀。那模樣讓他想起了西施捂著心口,蹙著眉時的神態(tài),真美。但他只看了一眼,再多看一眼就是失禮。他只在心里想著她乍了?嘴卻喝著茶。過了一會,她又是那套動作,只是嘴咧的幅度大了些,像是更痛苦了。他想,不能再裝傻了。

乍的拉?他問。

她遲疑了一會說,這種事是不跟別的男的說的。

他立即懂了他不是別的男的。看著她等她說話。

她說,我子宮里有瘤。

他說,那乍不去看?

不想去。

為啥?是害怕還是沒錢?

都有點。

害怕我沒辦法,差錢我手里有點,但不多,你要用就拿去。是借你的。

那我要死了還不上呢?

那我也不能讓你兒子還呀!

哈,你還挺仗義!其實我是有點害怕。

你還是再去檢查一下。

我想明天去,查完了我告訴你。

形勢進展得有點讓老龔措手不及。他鎮(zhèn)定的拍拍了腦門。翩翩的情緒像是一下子變了。似乎這不該跟別的男的說的事是很沉重的,跟別的男的說完后就如釋重負了似的;也很像完成了一項心里根本就沒底的工作似的輕松。到這時,老龔才品味出這應該才是她約他來的真正目的,修自行車蹬不過是借口??墒歉艺f這不招四六的事是什么意思呀?讓我陪她去醫(yī)院,絕對不可能,雖然不是“別人”,但也絕沒到那種程度;為錢?也不像。

她給他換了熱水,又剝了一塊糖。

我乍看不見別的女同學?他換了一個話提,問。

想見誰呀?

不是想見誰,就是都見不到,上學時男女同學不說話,現(xiàn)在想起來很好笑。有誰能張羅搞個同學聚會,都想不起來誰是誰了!

你等一下。翩翩說著上西屋了。

很快就拿出個塑料袋,放在茶幾上,把茶杯往外推了推,從塑料袋里掏出一堆老照片來。老龔看見這些黑白照片興奮得幾乎驚呼起來,好多忘卻了女同學原來都躲在這里,正如一張照片上所寫的:獻給將來的回憶;看著她們一張張青澀單純的臉,換醒了他沉睡的記憶,一張張樸實的臉讓他倍感親切;宋玉鈺、尹蘭、染秀、小緩、阿緗。還有鄰班的同學。老龔對阿湘多看了好幾眼,她是他的同桌,他們雖然沒有過一塊像皮的故事,老龔卻偷偷的給過她一支鋼筆。當時阿湘滿臉通紅,也沒細看就塞進書包,也從未見她在課堂上用過。她跟翩翩也是要好的同學。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張他和翩翩跑接力賽時的照片,興奮得差點昏過去。瞬間就穿越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礃游腋€真犯點說頭。他想。

你乍有這張這照片?他問。

老師給照的,你沒有嗎?

沒有哇。

喜歡就拿去吧。她大方的說。

他也沒客氣,趁她不注意又偷了一張她的玉照。

乍沒男生呀?

誰跟你們來往。翩翩一臉的不屑說,上學時話都不說,那天是你上我單位,要是在街里遇見你我才不理你吶!

咱班女同學混得還都好吧?

很一般,離婚的多。還有準備離的。

這乍還有準備的離的,誰呀?

不知道,到時候就知道了。

離婚是人生的一大悲哀!

那該離也得離呀!對付過就不是悲哀嗎?翩翩像個理論家似的反駁他。

咳!咱們別嘮這話題了,跟咱有啥關系呀!他拿著一張合影說,你們幾個在學校時就好哇?乍凈是你幾個呀?除了尹蘭像城里人,您幾個都像農村大妞。你看你那時,這兩條長辮子還挺招人稀罕,人就像二道溝放羊的那姑娘了。可看看你現(xiàn)在,跟吃了唐僧肉的妖精似的越來越媚!

你是夸我還是罵我呀?

都有吧,這人是你老公?

是。

挺帥呀!

帥有啥用,還不是讓卒子給吃了。

這充滿哲理的話他還是第一此聽到。她說這話時的語氣似有報怨和無奈,她家的帥讓哪個卒子吃了嗎?他想。但老龔還是從她臉上看到輕風吹過似的一絲得意。這倆人的確很配,聽宋玉鈺說翩翩比他大三歲。能找一個小女婿,還那么帥氣,可見翩翩的實力。說實在的,老龔對翩翩也有莫明的欲望,但那只是思想活動而已,是男人對美女特有的生理反應,而當他看見她老公丁天華的照片,只是照片還不是本人,就已感覺沒有底氣了。連剛剛還有的精神上滿足也虧損了一半,他自嘲的笑了笑。

老龔覺得差不多了,要走。

別走了,她真誠的說。就在這吃。你是第一個上我家來的男生,不能讓你連口飯都不吃就走哇。

這又是偏得。得點是點吧,過這村可能真就沒這店了。

很快她就弄得了四個菜,他的眼睛一落到菜上就有了強烈的要往嘴里塞的欲望,而這想吃的欲望不單單是來自菜的色、形及直入心脾的濃香,還因為這是她做的,他早就把她的秀色同菜肴一起吃了,導致眼睛一直充血。其中的熗土豆絲和燉四白都是他愛吃的。

你乍知道我愛吃這兩樣菜?他指著熗土豆絲和燉四白問。

都跟你吃幾次了還不知道。

還挺有心的。

菜做得很有口味,翩翩的形像在他心中又高大了幾許,這個性感、豐韻不減,大而不老的女人不但上得了廳堂還下得了廚房。丁天華是他媽干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善事了修來了這福。而我他媽的一不留神又感動那個上帝了,讓我獨享她的款待。其實,事情到此老龔已倍感足矣!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艷福高深難測,讓他死亦足矣的好事正在二里地外等著他吶!

第二天,翩翩拿著診斷來到了老龔的家,她說是回訪,來而不往非禮也。

診斷說,子宮里的瘤僅0。3乘0。3厘米,沒問題。他看她的表情似乎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于是他懷疑她不過是想拿這件不能和別的男的說的事來說事,另有圖謀。她對他的家很感興趣,離她家有三里之遙。也是平房,但這平房跟她家相比就差得多了,首先只有一個屋子,又很小,連她家的小間都趕不上;有上水沒下水,沒有暖氣,自己燒土暖氣,屋里很不暖和,還很暗,只有靠前窗的炕這面挺亮堂,小火炕倒很熱乎,散發(fā)著幾絲家的溫馨的氣息;被褥卷著堆在炕梢,給她的整個感覺老龔像個跑腿子,或鰥夫。老龔讓他上炕,因是第一次來,她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只坐在炕頭,把腿放在炕沿上,皮夾克也沒脫。老龔坐在被卷上,這樣也是面對面了。

劉月上班了?翩翩問。

上班了。

中午回來嗎?

不回來。嫌屋冷,一到冬天就回娘家住。

乍能這樣。她媽讓她???

不讓能住嗎。我也習慣了。

翩翩覺得不可思議。自己也住過沒有暖氣的平房,那時都有孩子了,為了不讓孩子跟著遭罪她想在娘家住一陣,躲過冷天,可母親一天也不留,有一次她都氣哭了,那也不行。其實她不是不懂事,夫妻就該同甘苦,共患難。屋再冷她也不會把老公自己扔在冷屋里,自己找暖和的地方去的。她忽然涌起一絲對老龔的憐憫,有女人卻要摟枕頭睡覺。唉!不過劉月不回家她倒感覺心里很踏實。劉月是同校同年組同學,彼此都認識。給她的印像是個挺開朗的一個人,可這不回家的行為可讓人挺悶。

你和劉月是乍到一起的?翩翩問。

別人介紹的。他說。

正常。咱們這代人有幾個是自己處的。翩翩說。

你是自己處吧?

自己處的又乍樣!翩翩不滿似的說,你和劉月乍樣?

就這樣呀。閑半年。

翩翩的紅暈一閃而過。

別人介紹她時我很滿意。老龔說,還擔心她不干吶。人家在學校還是有些名氣的,不像我山平水靜的,我也沒想到她會同意。后來有人說她家人都有病。我沒往心里去,可能讓戀愛沖昏了頭腦,劉月也說有時她痰里帶血,這是在暗示我,也似乎證明了別人的說法,但我說,我不在乎!當時她很感激,我能看出從那一刻起,她懸著的心才算落地了。我忽然覺得她的低就于我是因為她的身體原因,我不敢求證我的感覺是對的,當時心態(tài)很有些掩耳盜鈴的味道。快結婚時出事了。我是該得晚婚獎的,她弟弟的女朋友的姐在計劃生育辦,領晚婚獎的手續(xù)她給辦完了,一查檔案,我只有調入廠以后的檔案,而以前的檔案沒有,新建的檔案里的年齡不夠晚婚。他弟認為我讓他在未來的大姨子面前沒了面子了,和她媽就到我家大鬧一場。我媽管這叫“晚婚獎”事件。當時我還以為劉月會站在我這邊,替我說話,結果她和她家人一個腔調,滿臉的瞧不起我,讓我很狼狽。甚至連一張結婚照都不肯照。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傻,也開始恨她,恨她家人。我們婚結了,他弟弟跟女朋友黃了,其實,那之前她們就總吵架,分手是早晚的,只不過我幸運的當了倒霉蛋,在不該出現(xiàn)的時間出現(xiàn),而被當成扼殺他們美好婚姻的殺手,成了他家不受歡迎的人。從此我在他家成了窩囊廢,被他家上下瞧不起。她敢在家常住,她媽肯留她全因我窩囊呀!

乍能這樣!翩翩說。

結婚的第三年她犯病了,老龔繼續(xù)說,突然間就大口大口的吐血,我哪見過這個,下得腿都直轉筋;第一次犯病差點沒死,以后就時好時壞的,那時給我愁的心里沒逢,頭發(fā)就是那時開始掉的。感覺生活一點意思都沒有。這幾年她的病總算鞏固住了,而我的家庭地位也沒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

翩翩一聲不響的聽著,他被她的入神感染了,她也是他人生經歷的第一個聽眾,而這個聽眾還是他萬金難求的。他突然感到驚訝,她竟會面對面的在他的寒窯里聽他窩窩囊囊的傾訴,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想,他絕不會再跟第二個人講他的曲折而不生動,起伏而不跌宕的歷史的。他也忽然又感到跟她說這些是多么的無聊,該不會被她瞧不起吧?

你是自己處的,一定相互了解。老龔帶著羨慕的口吻說。

冷了,翩翩說,我走。

也確實冷,他說,沒想到你真會來,下次我會把屋燒熱的。他拿出五百元錢遞給她,說,這是這幾年攢的加班費,你拿去吧。她遲疑了一下接過去揣進兜里。

你明天上午來吧,我在家。他說。

她“嗯”了一聲。走了。老龔感覺她也帶走了僅有的一絲熱氣。

第二天,她真的又來了。從拎兜里拿出毛線活,不是在她家時的顏色,土黃色的。屋里比上次暖和了許多。他讓她上炕,她沒客氣,坐在炕頭,女主人似的。炕上原本放了張桌子,老龔一有材料要寫就回家寫,科長隨他便,只要不耽誤事就行。桌子放在炕當間,他在桌的那頭,被褥卷仍堆在炕梢,他出神的看著她,像看一尊美麗的雕像。只是這尊能微微的動著。這尊像在他心里矗立已久,根本就沒想到能把她請到家里,并擺在炕上,被自己恣意的欣賞。她怎么會吶?她只是偶而的看他一眼,也不說話。

你老公在家吶?

沒有,找著活了。

做啥?

伺侯人唄。他能干啥,就會上灶,還得是小灶。

你們是一起下鄉(xiāng)的?

我對火炕很有感情。她答非所問的說,剛結婚時我也住平房,他家啥也不管,是我爸給借的房子,就在咱們原先住的地方的前面。也燒土暖氣。倆人都上班,屋里那個冷,好像比你家還冷,下班回家先燒暖氣,咱倆都是感同身受呀!正好那年北琛公司組織上日本出勞務,我就報名了。家里誰也不同意,我犟,硬去的,當時需要九千塊錢,借了七千塊錢。不去乍整,就想掙錢買個帶暖氣的房。在日本呆了三年,那三年真遭罪。拼命的加班,我還不很煞棱的人,出汗多,掙錢少。但錢確實比家好掙,第一年還了饑慌,第二年買了房子,就是現(xiàn)在住的。后來家里不讓往家寄錢了,要寄就往我媽那寄。再后來家里的信也收不著了;后來從同來日本的別的姐妹那兒知道了,他往家?guī)e的女人。我辛辛苦苦的在外拼命,他卻用我的血汗錢在家干這損事!我的心情是可想而知。其實,我還是從他的角度理解他的,熬不住出下格也算正常。只是他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往家領,鄰居還以為是我吶。弄得滿世界的人都知道,甚至漂洋過海了。我回來時直接到的我媽家,我媽的鄰居們都去看我,就是不見我爸,開始還都瞞著我,后來實在瞞不住了才告訴我,我爸在半年前就沒了,氣死的!被丁天華氣死的。我當場就背過氣了。家里只我一個女孩,下鄉(xiāng)遭罪,出國吃苦,他疼的就是我,比我媽還疼我。在日本時,幾乎半個月就能接到他一封信。每封信都能讓我流淚。我給他帶了一盒真品高麗參,還準備給他一筆錢,讓他好好享受一下,可他連看上一眼都沒能。

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滴在毛線活上。

我恨死他了!他是我的殺父仇人!她說。

那你乍沒和他離婚呀?老龔很不理解。

那樣痛快的離太便宜了他!

不知炕桌是啥時被挪到了被褥卷上,倆人并坐在了炕頭,都坐著一枕頭,也可能是他給她拿枕頭的時候,順勢坐在了她的身邊。

你沒寬恕他?老龔稀里糊涂的問。

他該下地獄。

這幾句話火星亂閃,不是舌頭碰牙,像牙撞了生鐵。他感覺她的老公也忒沒心肺了,一百個人聽了這個故事有一百個人會同情翩翩的。憋不住了找個小姐解決一下,翩翩的不算隱晦的話語中應該是這個意思。真沒想到她的內心深處還隱藏著這樣的酸痛,這樣不光彩的不幸乍會落在她的身上。

你能理解我嗎?她問。

能!

咱倆都挺不幸的!她說。沒到你家來時我還以為你挺風光的,玩到深夜都沒人打擾,原來是活光棍兒!

她靠著他的肩,他把她的一只手拿在了手里,都不言語了,默默的聽著心跳,倆人感覺心跳的那么有力,頻率那么一致,貼在一起都不會分出你我了。于是他們把胸緊緊的貼在了一起,的確,只有一個心跳聲,“嗵、嗵、嗵”的,像要跳出胸腔,不知該怎樣恢復常態(tài),強烈的欲望讓他們有些驚慌失措,手忙腳亂。

老龔把這天稱為“11。14”事件,因為,這天在他心里的重大程度絕不亞于結婚,也是家里動蕩的開始,并波及了十幾年,影響了后半生,所以,叫事件。這個事件的負作用太大了,像誤食了禁藥,讓他興奮得不能自已!沒想到男女之事竟還有這么的玄妙,刺激,美侖美幻,原來女人還會是這樣的,這個人前少言寡語,低眉順眼,甚至總有幾分羞澀的女人,在床上竟沒有絲毫的掩飾,瘋狂得讓人心顫,那使人不能自已的一瞬間甚至懷疑遇見了一個蕩婦,而這蕩婦竟是這樣的勾魂攝魄,讓人欲罷不能;他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疑問,她和老公也這樣嗎?

像吸食了第一口海洛因一樣,正是要命的第一口讓人成癮,急不可耐的想吸第二口,第三口,他感覺很難離不開這個女人了。在熱乎乎的火炕上他摟著她睡了一個多小時。

這以后他的家成了幽會地點,做那事成了見面的第一要事,不厭其煩。翩翩的單位一到冬天就放假,只要她愿意就有充足的時間來偷情;而老龔則借下片檢查工作經常溜號。他感覺自己被一種神奇的東西往邪路上牽。捏著這根看不見的繩頭一端的就是翩翩。老龔總用琢磨的眼神望著翩翩,這個恬靜、安穩(wěn)、時而臉紅、像個淑女的女人,與在床上簡直判若兩人;她不絮叨,不打聽,不纏磨,偶爾會柔情的親昵一下,使你瞬間變成軟體動物,累了就躺下睡上一覺,鼻翅微扇,像朵睡蓮,看得人陡生萬般憐愛。

再出去玩時就沒有宋玉鈺了,翩翩把一個比她小好幾歲的姐妹小桐帶在身邊做障眼。小桐據說沒什么朋友,因為大家都說她傻了巴嘰的,說話不過腦子,或莫名其妙,或橫沖直撞。只有翩翩不跟她計較,因此她把翩翩當成了姐姐。接觸了幾次老龔并未感覺出她有不同于常人的特異之處。有一次他們玩得很晚了,他先把翩翩送家后又送她,到了樓下她說,龔哥,這么晚了就住這吧,你在北屋。他吃驚得半天沒有合攏嘴,繼而又對自己“可靠”牌的人品營得青年婦女的信賴而驕傲!第二天他把小桐的好意告訴了翩翩,她差點笑岔氣。

你乍沒住呀?翩翩問。

想了,怕失控。老龔說,

我想也是。她笑著說。你這小混蛋!

小桐也是個不幸的女人,老公外出打工,從不往家寄錢,到年底回來了,也是兩手空空。所以,小桐外面也有人,主要是為了錢。而這外面的人,其實就在自己家的樓里。這也是她的傻的表現(xiàn)之一。翩翩說,不能跟鄰居扯!他還有媳婦,那天弄出事來還能住下去嗎?

小桐說,可,他可行了!龔哥乍樣呀?你不也離不開嘛!

翩翩鼻子一禁,說,嗯,惡心人!

兩個傻女人都壞笑起來。

元旦,翩翩送給老龔一套毛衣毛褲,土黃色的,到這時他才知道,原來那毛線活就是給他織的。她讓他試試,他激動得頭都鉆不出來了,直往衣袖里伸,正合身。說得寒酸一點,這是他穿的第一件毛衣。

你乍知道我的尺寸?

目測,一搭眼就差不多了,你的身量和俺家那損人差不多。她說。

多錢?

多錢都是你的錢。她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要讓你在人前有個樣。

說實在的他很自慚形穢的,也算個職員干部,穿得像個干粗活的工人,母親對他的打扮都頗有微詞,每一看見他就禁不住的要搖頭;用她的話說,男人外面走帶著老婆兩只手。他想,老婆的兩只手自己都不夠用,還能兼顧他。老龔十分珍愛這套毛衣,平時舍不得穿,只有在重大節(jié)日時才穿在身上展示,如,老丈人過生日。而丈母娘過生日他是不穿的,因為天熱了。

這毛衣挺好看,誰織的?事多的丈母娘曾在老丈人的生日宴上問。

編織部。劉月?lián)尨?。因為,老龔確實說過要織件毛衣的,除了上編織部織手工,誰會給他織。

還是沒把你當回事。翩翩在聽了他反饋回來的信息后說。編織部都是機器織的跟手工能一樣嗎?

當不當回事也照樣活著。他說,我這人邋遢慣了。男人,成大事者不修邊幅。

那不過是窩囊男人的借口!她說。男人不能太窩囊了,窩窩囊囊的成什么大事,我是看不下眼呀。我家那損人那樣我也不會讓他邋特兒的。她說。

轉眼就到春節(jié)前了。臘月二十三這天,她給他送來一盒大蝦和凍餃子,說,蝦是丁天華在外地的哥送的,餃子是我包的,過年吃。

乍不給你媽送去?他問。

我媽不吃他家的東西。她說。弄熟了晚上餓了就扒兩個吃,現(xiàn)在天涼好放。自己再不學會照顧自己只能自認遭罪了。

她脫鞋上炕,躺在炕頭,說,我想過年請劉月和孩子上俺家吃頓飯吧。

他對她的想法很感困惑,問,為什么?

都是同學,聚一下唄。她說。

他理解成她可能感覺對不起劉月。他也感覺對不起劉月,但在一起吃飯未免太尷尬了。而且還要和她老公面對面。太那個了,不行,既使是山珍海味也吃不出正經味的。再則說了,這連個鋪墊也沒有,就拖家?guī)Э诘纳蟼€女同學家里去吃飯,誰都會覺得不正常的。不行。

你能給我要根一寸管嗎?我家廚房有根管不行了得換。她說。

應該沒問題。

換完了管我就安排你,這樣就順理成章了。

她的想法讓他無話可說了。只有走著瞧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他也拿個枕頭躺在她身邊。她說想過了年就讓老公出去找活干,他都放假兩年了,一分錢見不著,坐吃山空。她上日本這幾年孩子沒人管,學習耽誤了,考大學肯定沒指望了,將來找工作得花錢。她掙的那點錢還饑荒,買房子,給她弟弟一萬,也扯拉得差不多了。

干啥給你弟弟那么多?

我接我爸的班進的廠,不給他我心能安嗎?她說,都是這日本去的!孩子耽誤了,家也散了!

說著她又罵他老公。都是丁天華,他不得好死!

差兩天就過年了,老龔和幾個朋友去登北山,剛從北山回來翩翩就來了,給他拿來一件紫色的襯衣,棉布料,說開春了,棉衣就要脫掉了,這襯衣的顏色和毛衣很搭。并讓他穿上讓她看看,他順從的依了,果然效果不錯,她很滿意。她說昨天根那損人吵了半宿,我讓他出去打工就是不去,非要給他兩萬塊錢上廣西搞傳銷。

他說,聽說好多人都去了。

可不,她說,所以他心活了。都說能掙著錢,我不放心,我就剩這兩萬血汗錢了。

是得慎重點。他說。

我得睡一會。她說。說著就枕著被卷躺下了,他到廚房把爐火又透了透,然后,上炕挨她躺下,他登山也累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聽院門“咣鋃”一聲響,倆人都醒了。老龔向窗外一看,說,劉月!翩翩像觸了電一樣,一骨碌就起來了,趕緊下地穿鞋。

乍不睡了?進了屋的劉月對他倆說,

翩翩滿臉通紅,啥也沒說就往外走。老龔跟出去送她,要出大門時她說,你別怕,她要離婚就離,你離了我就離。

老龔家的前窗正對著院門,盡管窗上滿是霜花,劉月還是看見了翩翩驚起來的鏡頭,好在那天他們沒干壞事,否則就不可收拾了。翩翩無地自容的落荒而走,劉月也沒不依不饒的輦出去。她對翩翩說的話帶有揶揄和諷刺,語氣很不激烈,很像姐妹間的調侃,其實是強壓著氣憤的。她早就聽人說老龔和女同學總去舞廳,卻沒往心里去,因為她根本就沒把老龔當成個人物,或女人物色的人物。她甚至都有過這樣的心理,除我這有缺陷的能看上他誰還會看上他,真要那么搶手還能輪到我這病秧子?當她推開院門的一霎那,也根本就沒往別處想,朦朧中以為是老龔和朋友在一起粘,待看見是翩翩時心里一折個,竟冒出了那么一句。她不知道,其實她這一句比吵鬧和謾罵都更有打擊力!使翩翩遭到了重創(chuàng)。

都領家來了!她說。

就嘮嘮嗑,有什么呀!他說。

有什么你們自己知道!都骨碌一起去了!

干嘛說得那么難聽。

你們做得好看唄!

說著摔門就出去了。她恨自己不爭氣,要是能吐出兩口鮮血來,那該多帶勁,嚇她個半死再訛他。一會她又回來了,后面跟了個毛驢車。她讓車老板子幫忙,把自己的東西裝上,走了。

老龔想阻攔又認為不妥,怕越攔越來勁,吵起來讓四鄰都知道了就更不好看了。再則說,他認為自已已經找不出阻攔的理由;裝傻充憨,裝委屈不幸那真是自欺欺人,只能更激起劉月的火氣來。還是隨她去吧,她想乍辦就乍辦,從現(xiàn)在開始主動權已掌握在了她的手中。自己只有耐心等待云中隨時可能寄來的一紙文書,或一張傳票。于是勞燕分飛,各奔東西,從此行同路人。想到自己也將走出離婚這一步,背后直冒冷汗。他對劉月怨中帶恨是不爭的事實,但真說到離婚那可是從未想過的,憋憋屈屈的白頭到老他都認了???,劉月今天的舉動太突如其來了。他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離婚對自己是沒嘗試過也不想品嘗的滋味,然而,到了不得不嘗的時候,再難吃也只能硬咽了,不管是翩翩還是劉月誰往他嘴里塞他都無法吐出來。正所謂由我造的苦酒自然要由我喝干!而離婚帶給自己的影響是未知的。唉,要想外面紅旗飄飄,家里紅旗不倒還真不容易。兩面紅旗到底能打多久?已是他開始想的問題了。他需要正確的分析形勢,和有足夠的心里準備。

老龔過了一個革命化的春節(jié),怕一個人孤獨,把別人不愿值的班都包了。他直言,屋太冷怕把媳婦凍壞嘍讓她住娘家了。

半個多月了。翩翩杳如黃鶴,劉月如泥牛入海;屋里又恢復了原來的死氣,他又過起了鰥夫生活;然而,他已有些不適應了,不適應沒有翩翩的生活了;是翩翩攪擾了他原本平靜的生活,然后趁機溜走了。把原罪和七宗罪都歸于她是不過份的,歸他的只有遭罪,這明顯的不公平,可對這明顯的不公平,他只能啞巴吃黃蓮,因為,跟誰訴說都會認為活該,因為,是自找的。就因為這,他多希望她的罪行能夠繼續(xù)而不是終止呀!這樣他就可以少遭比失戀還痛苦的罪。他離不開這個罪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一時一刻的等待,他想的是翩翩,可她毫無動靜,他除了給她家打電話沒有別的聯(lián)系方法。而他又不敢貿然的把電話打到她家里去。

與其痛苦的等待,不如主動出機。老龔想,翩翩說了,劉月離她就離。如果劉月就這樣耗著,哪天是個頭呀?多耗一天就多一天痛苦。他想鋌而走險,去找劉月,結束這沒有了愛情的婚姻,這樣的想法有一百次了,可還是委決不下,他真的和她沒有了感情了嗎?他真的和她過不下去嗎?十幾年的夫妻,感情雖然不能說成是炫麗的畫卷,但也不是白紙一張呀!在這張紙上有他們共同創(chuàng)作的作品兒子,離婚無異于把這作品從中間撕開!冷靜。還是等劉月定奪吧??蓜⒃滤坪醭闪伺c此事無關的外人,把所有懸念都留給了他,讓他勞心費神,空傷脾胃。實在憋悶極了他就找老媽說想法去了。

就是老宅子前院和咱家對窗戶的翩翩。他說。

你倆還真有緣?老媽懷疑的說。那你就破了我六個孩子沒有離婚的記錄了??梢膊荒芤蛞3钟涗浘臀阊?!但我想你還是要考慮周全了,別先提出離婚,一是你先有錯的,二是她到咱家沒享著啥福,單憑這兩點咱先提出離婚就不仗義!做事要讓人心服口服。雖然當初兩家弄的很不樂和,這么多年了不也挺好的嗎?唉,狼煙四起的時候你不趁機起事,天下太平了你又沒事整事。你要成歷史罪人了!

他明白老媽說的狼煙四起的時候是指“晚婚獎”獎事件。那時來個借坡下驢也就把婚離了。唉,老媽的話言之有理呀!從前因到后果都是自己錯,還裝啥呀!可他是怎樣跟劉月過的日子老媽知道嗎?可跟她說太細了只會給她再添堵!唉,揣著老媽的諄諄教誨,他又垂頭喪氣的回到了空巢。

二十多天了,翩翩還是沒音信,從某個角度看,她不來是可以理解的,可能怕再讓劉月碰見,可總該用別的辦法聯(lián)系呀,他要把家里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告訴她,合計出個辦法來。再這樣下去他就要崩潰了!機會終于來了,翩翩要的寸管要著了,他終于下了決心給她送家去。那天吃過晚飯后,趁著天剛剛黑,他扛著寸管去她家。開門的是個男人,就是她的那個損人老公丁天華,一照面的瞬間,他感覺自己十分的萎瑣,似乎人也矮了許多,雖然他背對著院廊的燈光,臉還是看得很清楚,真人比照片還酷,簡直就可稱為潘安宋玉了。他與翩翩真是郎才女貌!絕配。在翩翩后來的只言片語中他知道了大概的情況;他是翩翩下鄉(xiāng)的農場坐地戶,主動追的翩翩,返城時翩翩進了央企,他還沒工作。其時,當家里得知翩翩在農場處了當地男朋友時就極力反對,父母說,你要想將來回城就不能處當地對像,可翩翩犟,不聽父母的話,返城后,父親把班讓她這個唯一的女孩接了,同時又提出讓她與丁天華分手的事,她有些心動了,可當丁天華哭著不肯時,她又心軟了,想著幾年的戀情實在不忍心。她不耐煩的說,得得得了!你的眼淚毫子就這么不值錢。硬頂住了家里的壓力跟他結婚了。已然這樣了就認了吧!家里給丁天華安排到了一個集體單位。頭幾年他單位的效益還不錯,孩子要上中學了,他開始三天兩頭的放假。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逼著翩翩走出國打工的路。錢掙著了,孩子耽誤了,家完了。所有這些丁天華難辭其咎。

丁天華說,我認識你,是翩翩的同學老龔。

是的。老龔故作鎮(zhèn)定的說,翩翩要根寸管,剛要著。

他嘴上說,心里卻極其的不自在,這個讓他給戴了綠帽子的男人,他曾多次在心里安慰自己是他活該!可他看上去并不像那種挺損的人,卻像個謙謙君子,他很客氣的讓他進屋,他說,她不在家就不進去了。丁天華也沒硬讓。讓他方便的時候來玩。他十分失落的退出了她家的院門。原本是想借送寸管見一下翩翩,或打探她的消息,結果卻讓他十分的失望。她到底乍的拉?從丁天華的神情上看她沒有出事。那么她到底乍的啦?追根尋底的欲望更加強烈了,不弄個水落石出,就會更加寢食難安。從翩翩家回來,他就想向宋玉鈺那去打聽,可又不好直接去找她,自從與翩翩發(fā)生了質的變化后,就很少見著宋玉鈺了,因為,翩翩不愿她、他再和宋玉鈺一起如影隨形了。他們有意的把她甩了,基本結束了相互往來的關系,宋玉鈺也是個聰明人,可能早就看出了端睨,也不再不知趣的找他們,這樣老龔覺得挺對不起她的。從另一個角度說,如果沒有宋玉鈺,怎么能促成他和翩翩的好事吶!他去找她打聽翩翩的消息就有些不打自招了。再者說了上那去找宋玉鈺,上她單位?上她家?都是不明智的,只有等在街里或什么地方遇見她再說了。說來也巧,一天,下了班他和幾個同事進廠到某車間去洗澡,剛要進去,卻遇見宋玉鈺正出來。他很驚喜,看她的神情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她站住了歪著頭用毛巾揉搓著垂下來的頭發(fā),頭發(fā)還在滴水。

你也上這地方洗澡?她問。

這兒方便。他說,你們現(xiàn)在忙什么吶?

誰們呀?我自個兒忙我自個兒的,你好像不忙了?她說。一臉的憤世嫉俗和痛恨人間路不平,使原本鐵青的臉,有些滲人。

乍不忙,單位事很多。他聽出她話里有音就往單位折。翩翩忙啥吶?

我還想問你吶!她說。

我哪知道她呀?!

是嗎?她看著他的眼睛說。

這時,同事出來喊他讓他快進去。宋玉鈺說進去吧!他只好進去了。在他剛一轉身時,聽宋玉鈺罵了一句,傻,下面的那個字沒聽清,可能是傻瓜?傻蛋?也可能是傻逼!

這次意外的相遇本是老龔求之不得的,可并沒給他帶來驚喜和興奮,想要的東西沒有,反而平添煩惱,宋玉好像對他和翩翩都有些想法,否則,何至于臨別贈言贊美他。

有一天,上午,他實在憋不住了,下了很大的決心把電話打到翩翩的家里,接電話的正是翩翩,那輕柔的聲音像一劑杜冷丁,注進了他這個被疼痛折磨的想死的人滯緩的血里,他激動得簡直變了腔調。他說,我在家里,過來呀!她說,不行,家里有客人,要沒有事的話就掛了。他想說我想你,可到了嘴邊卻說,那好吧。

她的態(tài)度分明是拒絕呀!為什么呀?她家那邊也出了問題?她被那損人監(jiān)控了?疼痛感又來了,在自己的身上,卻說不清在哪個部位,是五臟六俯,還是骨骼肌膚,說不清了。

三月初的一天,幾個朋友喝了酒后,借著酒勁要去跳舞,開始老龔不想去,大家都架弄他,只好跟著去了。在盡情舞廳,站在暗處想適應一下眼睛,舞池里人頭晃動,分得出公母,分不出個數,待眼睛把什么都看得清楚了,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是他有兩個月沒見了的身影,為她他差點白了頭。他極力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眼睛緊盯著那被長發(fā)掩埋的頭,當他感覺她的臉快貼上對方的臉時,才感覺不對,這該是只有和自己跳舞時才有的親昵,怎么跟誰都來呀?往前擠了擠,等到他們再轉到他面前時,才看清,她的舞伴就是那次因在這個舞廳差點打起來的那個。而跡像表明,他們已不是一般關系了。舞曲停了,燈亮了許多,他趕緊躲進人群里。猶疑不定是上去和她見面,還是離開。也許是酒精的作用,最終在一支新曲剛要起來時他站在了她的面前。

跳一支好嗎?他看著她的眼睛說。

她稍許的一愣,只是稍許,就把手伸了過來。于是他們沒入了人群里。

那人是誰?好一會他才問。

丁天華的朋友小堪。她不看他,目光從他的耳旁射過去了。

跟你是啥樣的朋友?

你想是什么樣的就是什么樣的。

這句話讓他七竅生煙。

那咱倆吶?

她沒知聲。專注的看著斜前方。舞步依樣的輕盈,只是搭在肩上的手很輕,蜻蜓點水般,很有分寸,不對,應該是很有禮節(jié);伸出的右手也不讓他握緊,都讓他沒了感覺。曲子快結束時,她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肩甲,伸出的手也使勁的握住他的手。

咱倆就拉倒了吧!她說。以后就別再見面了,尤其是這種地方。謝謝你!

舞曲停了她頭也不回的消失了。

老龔沒和同來的朋友打招呼,自己跑了出來。外面正下著清雪,那個春天似乎也比往年冷。翩翩的話雖然說不上是晴天霹靂,但也讓他暈頭轉向的了。一切都明了了,她把他給甩了!無情的給甩了,像甩鼻涕一樣。這女人乍這樣呀,說變就變呀?他這頭還在為離婚做著充分的思想準備和行動準備吶,那邊卻另有新歡了。真有點逗你玩的感覺。他把這幾個月的情形回縷了一下,簡直像在做夢。而到現(xiàn)在也仍像在夢中似的,難辨虛實;是哪里出了毛病了?還是成心把自己當成了玩弄對像?男人的尊嚴讓他把憤怒變成了一種果決,有什么呀!誰還離不了誰呀?他氣急敗壞的回到了家。院門洞開著的,直覺告訴他家里遭賊了!果然,房門也是開著的,立柜的門、寫字臺的抽屜,矮柜的門都是敞開著的,家里沒有值錢的東西,兩桶五十斤的豆油沒了,肯定讓賊拎走了,損賊。他忽然想起了相冊,那里有郵票、早期煙標和酒標,最重要的是有他和翩翩跑賽時的照片和翩翩的玉照。果然不見了蹤影了,這才是他最心疼的吶!他有預感,他倆真的完了!屋里與外頭是一樣的冷,而他的心比屋里還冷;摸摸暖氣管,憑經驗暖氣管凍了。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他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想和衣躺在涼炕上睡,而理智強烈的提醒他這樣不行!一宿不燒火水管和暖氣管明天就會凍裂開,那樣就更遭罪了。他趕緊把爐子點著,又用電水壺燒了一壺開水,把凍了的暖氣管澆開。在干這些活的時候自言自語的都出了聲,算他媽啥!算他媽啥呀!暖氣通了,再把火燒旺,當屋子漸漸的有了些溫度時,已快夜里十二點了。他也累得啥也不想干了。爐子里加了些煤塊,便合衣躺在炕頭,卻不能睡著,在并不熱的炕上烙餅,每一個翻身,每一種睡姿都能讓他想起在這炕上發(fā)生的故事,而這故事并不久遠,近得還沒過一個冬季。這故事發(fā)生時熱得能融化冬天的冰,既使現(xiàn)在突然的涼了,卻一時難以涼透,余溫還在這屋里的各個角落,不能散去。而難受的是這余溫,熱就一下燒死,涼就一下凍硬,沒了知覺也就沒了痛苦,而這不溫不火的余熱,才真真的讓人難受極了,是生不如死的感覺。而且,不是肉體,是肉心;心不是被刀拉,鋸割,是被砂紙樣的東西磨蹭讓人痛不欲生。他想像著她跟那個人在床上顛鸞倒鳳,他的心在折個。是空落落的,他弄不明白翩翩為什么會這樣對待他?是她太隨便了還是太絕情了?

第二天上班他遲到了。是特意的,其實他都不想去了。

開始老龔還覺得無所謂,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就全當丟了一百斤豆油吧,況且她也榨不出那么多油來;沒有豆油菜里就少了滋味,沒了情人生活也少了些情調,但未必就不能活了。他太高看自己了,事實證明他并不是凍死迎風站,刀下不低頭的漢子。偽裝的硬漢盡管包裹得很嚴實,沒摔打幾下就露出了多愁善感,兒女情長的破綻。翩翩像眼前的黑影一樣,睜眼閉眼都在眼前,攆之不走,揮之不去,頑固的程度像腿上的那塊牛皮癬;牛皮癬癢了還可以搽藥止止,可這感情的傷痛靠什么止?從那天起他就仿佛掉進了無底的深淵中,每天都在苦苦的掙扎,生活興趣索然,茶飯苦爵無味,他第一次嘗到了失戀的痛苦,有種死不了,活不成的感覺。他幻想著翩翩會突然的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或突然的就來電話。他所有心思都在翩翩身上了。

情場失意,似乎官場得意。在毫無工作熱情,每天失魂落魄中,他竟被提了科長。因為,他每天上班拿本書一坐就是半天,眼睛在書上,心在翩翩那兒,心猿意馬,魂不守舍的像是在思考問題。眼拙的領導檢查工作情況時,總能看見他這種認真學習善于思考的樣子,認為他能坐得住,守鋪。而不像別人那樣工作期間溜號了,干私事去了。這樣的好同志不提提誰呀?!

上任后遇見的第一件事就是工廠屬地的一家歌廳在沒辦審批手續(xù)的情況下就要開業(yè)。他讓管片的保干趕緊去檢查,對發(fā)現(xiàn)的問題趕緊給下整改通知書,并暫時叫停。

老板喬露霜是個原來擺地攤的,后來賣服裝,在到南方進服裝時又趁機學了南京板鴨的制作技術,回來后加入本地制作工藝,土洋結合、推陳出新,使喬氏板鴨名聲大噪,零售帶批發(fā),很快就成了本地先富起來的人。不甘寂寞的她,心血來潮非要開個舞廳,那時也正是舞廳最火的時候。這舞廳的產權屬企業(yè),就在企業(yè)公安的轄區(qū)。喬露霜以為開舞廳跟擺攤是一樣的,結果不按程序辦,開業(yè)在即,讓人貼了封條,她急得什么似的。任打任罰,別耽誤了開業(yè)就行。因此對批評意見和整改意見全盤接受,并付之行動。對這樣的商家,老龔全力幫她禰補不足,使她在原定的時間開業(yè)了。喬露霜開舞廳并不是像有人說的那樣,幾個臭錢支的!而是有一個特殊的原因。她本身就是個交際舞發(fā)燒友,還有一個舞伴叫樸志勇,人也長得帥氣。據說當初喬露霜粘他教她跳舞時還引起過家庭風波。他的老公拿著雙筒獵槍要找她的舞師把他的腿掐折嘍!然而,那位不過一介武夫,據說槍法很差,但打人很準,準到沒人敢跟他去打獵,因為挨槍的不是獵物,而是同伙;喬露霜把他的性格摸得很透,她的舞伴交往很廣,她讓他通過關系安排老公上山里去打一次獵,但叮囑樸志勇別跟他老公上山,擔心他那二五眼槍法把他當動物給斃了。那天頗有收獲,竟打了兩只野豬,老公樂得還沒到家就認了樸志勇做老弟,并發(fā)誓槍口絕不再對準人了只對動物。有自己的舞廳是喬露霜一個很大的愿望,這樣她和舞師兼舞伴就不用再各處奔波去找舞廳了,也免了好多閑話。因此,對保衛(wèi)部門提出的意見照單全收,并積極的配合整改,老龔也給出了不少主意,使舞廳按期開業(yè)了。舞廳開業(yè)后喬露霜成了名符其實的老板,而把她的老公人叫喬老爺;樸志勇成了保鏢兼舞伴,老龔也成了她的好朋友。

開業(yè)那天,喬露霜的各路英雄豪杰都來祝賀,在她的引薦下,又結識了前來祝賀捧場的市里開消防器材廠的老板徐亞杰,因聊得開心,嘮得投緣,老龔就把每年十幾萬元的消防器材購置費用都給了他,這讓徐老板感激涕泠,差點沒當場一個頭磕下去拜了把兄弟。

從此與消防器材廠有了業(yè)務關系。

那一時期,老龔有點行尸走肉,靈魂離體。為了排譴郁悶,或轉移一下情緒,牽扯市里業(yè)務上的事他都自己去跑,被下屬懷疑吃獨食。在市里徐老板把他當貴客招待,每次吃完飯后去洗澡,不原洗澡就上歌廳耍,找小姐陪玩、陪跳、陪唱,并暗示還可以陪別的。他對陪別的不感興趣。陪他的那位小姐叫流芳,她見他疑惑的眼神,就解釋說,是流芳百世的意思。他的眼神又困惑了,這種行業(yè)還不能在當代絕種嗎?流芳說,大哥,來這里的人都很開心,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就知道喝酒?我說了你您別生氣,乍像失戀了呀?這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笑不露齒,不動聲色,拿捏有度,分寸得體,讓他有了幾分開心,如果放浪一點他就不會讓她陪了。如有的一上來就坐在你大腿上;還有的上來就喊你老公!一時間他對她產生了好感。然而這好感似乎只停留在了一個點上,沒有絲毫的擴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不能擴散。每次來都是這女孩陪她,她先于他陪別人時他也不會讓別的女孩來陪。徐老板說,跟這些人犯不上這樣!都他媽的婊子!有一次,他倆守著一箱啤酒喝,端起杯一口一個,女孩也沒有絲毫的怯意,倒很興致勃勃的。她說,借就澆愁愁更愁,借酒取樂樂更樂。他說,你這么好的素質乍干這個?女孩說,素質真好乍會干這個。我是因人而異,是你的素質與別人不一樣我才這樣的。這叫察言觀色,看風駛舵。女孩告訴他,她是開服裝店的,其實,已經結婚,老公不務正業(yè)賭博,把店鋪輸了進去。沒法子,就來干這個,開心,還來錢快,老公很支持她。沒有辦法了,遇見不爭氣的男人,女人就進了地獄!趁年輕多掙點錢,不能干了再重操舊業(yè)。

又是一個不幸的女人。

咱喝幾瓶了?他問。她低頭數茶幾下的空瓶,說,正好十四瓶。多少?他以為聽錯了。十四瓶。他問,今天是幾號?她說,2000年5月14日。他感覺她的眼睛有些色迷迷的,他想自己的眼睛可能也出軌了吧?因為她說過,我這樣她才這樣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可能就都把持不住了。

他說,別喝了,這個數不吉利,我要死!她說,那就還喝呀!來再每人喝一瓶,變成,516,我要順!

兩瓶酒傾刻就進肚了。

哥,你住哪兒?今天我跟你走了,你是個好人。流芳說,眼神有些迷離。

是呀,我是個好人,可我?guī)阕呔统蓧娜肆恕Vx謝你!他在她額上親了一下。他認為這樣做是得體的,沒有讓她感到傷了她的面子。

沒動窩喝了這么多啤酒,真有些意外。要走時徐老板說把她也帶上吧,一起吃個飯。他說,算了吧!都喝得太多了。徐老板說,你不知道,有人特意來跟她拼酒,她啥事也沒有。

三天后,老龔到市里辦別的事,快中午了找地兒吃飯,在二馬路意外的碰見了流芳。她說也在找地方吃飯。

正好一起吃吧。他說。于是就一起進了一家粗糧館。要了兩個菜一個鍋。流方說,要瓶白酒吧,哥。于是就要了瓶四十五度的北大倉。邊喝邊聊。

哥,對不起!流芳說,上次我騙你了!我跟你說的經歷是編的,那是別人的。我先喝一口算是賠禮了。說著喝了一大口。老龔很感意外,倒覺得她現(xiàn)在是在編故事。

我是九八屆大專畢業(yè)生,真名叫衣芳。在學校時處了男同學,在一起住了一年。一畢業(yè)他就人間蒸發(fā)了。我找了他一年,最后在監(jiān)獄里找著他了,因追女孩不成把人給強奸了,我差點沒瘋。干什么也沒興趣了,經人介紹就干起了那個。那天你說我有素質很震動我。痛徹心扉的想了一宿,決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同學讓我去幫忙,后天上江蘇,咱倆也真有緣!如果我以后路走好了,你就是我的貴人。

故事天天有,內容天天新。衣芳的大徹大悟似乎有些滑稽,這種只爭朝夕般的變化讓人似信非信。但她能離開那種地方就是好事;就等于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以后的路更長、更艱苦,有了這第一步相信她也會走到底的。他祝她好運!

一瓶酒喝光他們就分手了。

端午節(jié)前幾天,徐老板邀請老龔去市里過,晚上吃飯時,徐老板請了助理還請了幾個女士,年齡要比老龔小五六歲的樣子,都很漂亮。喝酒有量,說話也很得體。吃完了飯幾個女士讓徐老板安排唱歌。他問老龔的意見,老龔說,那就去唄!去的是帝王歌廳。老龔并不喜歡跳舞,以前去跳很大的程度上是因為翩翩,今天在飯桌上他對那個叫可心的女的很感興趣,先是她的身高,有一米七十多,其次長的極像自己的影星偶像莉莉,再就是桌上說話滴水不漏,還很會挑別的說話漏洞,然后進行勸酒。這些都讓他特別的注意。因老龔說話少,又無可挑剔,所以,只喝了她的敬酒,而沒喝她的罰酒。大家都是初識,就都有些衿持,出于禮節(jié)老龔先請可心跳舞,第二支舞可心回請他。

咱倆交個朋友吧?她說。

咱現(xiàn)在不是朋友嗎?他說,

你有老鐵嗎?

有好幾個挺老的跟我鐵。

哈、哈、哈!看你挺老實的,乍還挺滑?!她笑著說。我在推銷化妝品,你能幫我忙嗎?

乍幫?

你們那邊我沒去過,我想去一趟,只要能組織起女的就成。

不敢保證,回去看看再給你回電話。

從舞廳出來時都快十一點了,可心還張羅著要去吃燒烤。徐老板看老龔,老龔不表態(tài),徐老板就把她們攆走了。

可心似乎給他出了個難題,可已經答應了就得辦??缮夏膬赫遗巳?,還得是愛美的。老龔想,要是有翩翩就好了,讓她組織幾個女的準沒問題。是否借此跟她聯(lián)系一下?他反復的考慮良久,最后還是放棄了,不是放棄翩翩,是放棄與她聯(lián)系這件事,他自己跟自己解釋著,好像怕自己誤會了似的。沒有她還去找誰呀?她想到了宋玉鈺,雖然怕宋玉鈺刻薄他,還是給她打了電話,他想,如果宋玉鈺善解人意的話,沒準會把翩翩帶來。宋玉鈺說,這種化妝品以前有人推銷過,都不太認。他說,要不是很困難的話就幫找?guī)讉€人吧,權當我請客了,在飯桌上你們聊。宋玉鈺說,啥朋友這樣賣力氣呀?他說,其實是朋友的朋友,幫個忙而已。宋玉鈺說,那好吧,你頭一次求我辦事,我怎么也得幫呀。

其實,老龔還有一層意思,就是想打聽翩翩的情況。

可心來了,還帶了一個姐妹。宋玉鈺找了七個美女,有的并不似仙女,看得出是靠化妝增色的。但沒有一個同學。當然也就沒有翩翩了,他很失望。是嫌同學都太老嗎?他想。老龔擺了一大桌。由她們在酒菜間大鳴、大放、大討論。老龔把可心向家鄉(xiāng)人作了介紹,并簡單的說了幾句算是開場白,接下來就交給了可心。結果可心把自己當成了女主人似的,掌控場面。幾乎都是女人的話題,老龔只能偶爾的遛一下縫,根本就插不上嘴。下了酒桌可心與她姐妹給每個人都化了一遍妝算是試用一次。

在她們化妝的時候老龔在一邊與宋玉鈺聊天,有意識的往翩翩那塊撩。

她要結婚了。宋玉鈺說。他的心像被人拽了一下。

離婚了嗎?

還沒,丁天華不離。宋玉鈺說。翩翩也不知是乍想的,比人家大六歲。過家家都沒有這樣的。噯,那個可心也是屬兔的,比你小六歲。那個頭,那長相,你挺有艷福呀!

說什么吶?她是我朋友的朋友。老龔極力辯解。天地良心,他的心還在翩翩那兒,可心再可心也沒有那種心情。到這時他才真正的體驗到感情這東西是很難找到替代品。又是一聲無聲的嘆息。

宋玉鈺她們說很喜歡,明天來買,今天都沒帶錢。第二天,等到上午十點快上車了,也沒見一個美女。老龔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就自己買了一套,說是送給媳婦??尚恼f,送你了。他說,這可使不得!把五百塊錢塞進她包里。

老龔說,真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了這么遠。

可心說,很正常,倒是讓你破費了。再上市里別告訴徐哥他們,我單獨安排你。

老龔說,行??!

送走了她們,他竟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但肯定不是因為可心他們。他仍想起了翩翩。她要在跟前就是別一番心境了。他買的那套化妝品就有要送給她的意思,可多情正被無情惱呀!想上供找不著廟門,只有睹物思人了,盡管這物不是翩翩的遺物。

過了一個星期,老龔去市里了,這次沒有業(yè)務,所以,也就沒告訴徐老板。

是周五下了班去的,末班汽車到市里時已經六點半,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尚脑诮纪庋亟囊患倚★埖臧才诺模徽埶粋€人。他感覺不太得勁兒,幸虧是在二百多里外的市內。這里遠離市區(qū),很僻靜,窗外是母親河嫩江,此時已近黃昏,岸邊的漁船靜靜的躺著,讓人想起了“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意境;江水被斜陽涂成金色,波光鱗鱗,悄無聲息的流淌著。老龔凝神的望著江水,似有無限的感慨。唉!不是感嘆逝者如斯,而是感嘆生活乍就不像這江水一樣的平靜呀?說實在的,這幾個月簡直就像做夢一樣,就連現(xiàn)在都好像還在夢里,讓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如果沒有這幾個月來夢一樣的經歷,他怎么會來這里?完全是情緒無所依靠所至。他也曾想能有個人能取代翩翩,比如,眼前這個人,可理智提示他,是不可能的。至少是目前。找人補缺是白白浪費女人。

在與可心擦肩的一瞬他和她暗比了一下身高,基本持平。沒想到這小動作被她讓看穿了。

我準確的身高是一米七二,她說。穿普通高跟鞋就一米七五多了。超高跟的鞋從不穿。

的確,她的確是模特兒身材明星臉。老龔一時又有些云里霧里的了;這么優(yōu)秀的女人與自己坐在一起,怎么想都有點鬼使神差,不可思議。我是真有艷福還是有艷禍呀?翩翩給他帶來的是美妙絕倫的歡娛,他為得來全不費工夫心跳的還沒來得及沾沾自喜,就跟進來了煉獄般的痛苦。這個女人又會帶給他啥呢?

我是單身。她說,老公在我兒子剛一歲時就死了,淹死的。我倆五歲就在一起,幼兒園、小學、中學、中專都在一起。算命的說,他能陪我二十年,可為啥結婚兩年就死了吶?算命的說是從五歲算起的。還說他陽壽短陰壽長,在陰間陪我的時間長??晌乙氖撬年枆坶L!他長得真的很帥,敢跟許文強比。我開始時為那死鬼守了十年,后來在母親的苦勸下我又往前走了一步。結果這是個混蛋!在外面和別的女人亂搞,我那能受得了這個!有一天我和小姨在舞廳把那女人給逮住了,把她綁在樹上揍,那細皮嫩肉的真讓人心疼。給打得的從此人間蒸發(fā)了??蛇@個跑了很快就有人來接替,小三像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的,我絕望了!把這招禍的混蛋趕跑了。我對男人從此心灰意冷。母親不斷的勸我,我還想再守十年,到孩子二十歲以后再說??梢灰娏四憔透淖冎饕饬恕N?guī)缀跆焯煸谀腥硕牙锕砘?,但沒有情人和老鐵,因為我看厭了身邊這些情人和老鐵們的恩恩怨怨,別人也知道我的性格,想打我主意的很多,并以能最先拿下我為自豪,但又不敢貿然行事,我也從不調逗他們,怕給他們留下希望的禍根?,F(xiàn)在想開了,想找個男人,但不想結婚,而且也不想在市里找,都太熟了,每個人都跟玻璃人似的,一眼就看得通透就沒意思了。那天一看見你就動心了,用現(xiàn)在的話叫很來電。你給我的第一印像是可信,但不是忠厚老實的那種。酒桌上你的談吐暴露了你的素質,雖然你想深藏不露。徐哥對你很有評價,他感嘆,像你這樣品質的人現(xiàn)在太少了!交下了你,就是交下了運氣。再就是第一次去你哪你的安排,可看出你為人的真誠還有能力。到你那去推銷化妝品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與你建立聯(lián)系。你沒讓我失望。我就想和你處那種朋友。

又是一個不幸的女人。

老龔對她的直率有些吃驚,他們應該是同時代的人,不存在代溝,存在的是不同的觀念吧?或是性格的差異;他喜歡翩翩,卻不敢表白,只能暗戀,哪敢像她這樣的直白,是性格懦弱的表現(xiàn)。而翩翩的直率與她又有所不同,她不會像可心這樣把話直挑,則用行動表明,所以,不管翩翩怎么對待他他都恨不起來,因為他感謝翩翩沒嫌棄他,盡管三個月的快活可能是跟后半生的痛苦捆綁在一起的,他仍然很感滿足了;眼前的這個演員一樣的女子,就她的性感來說,似乎比翩翩更撩人欲火,可不知怎的,老龔卻能按奈得住,沒有像翩翩那樣讓他蠢蠢欲動,是怕還不夠了解這個女人,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是根本就沒到饑渴難耐的程度?他自己也說不清。

你現(xiàn)在做什么?

做推銷呀!

對不起,我忘了。我喝多了。以前吶?

中介。

正說著她的傳呼響了。她到巴臺用飯店的電話回過去。跟對方大聲說逗著,好像是有人約她?;氐阶郎纤f,有幾個朋友在練歌讓咱們也過去。

我就不去了。他說。

為啥?

我這形像太給你背分。

說啥那?我看好的別人都會看好。我那些朋友都挺好的,就是有幾個不安份,我還怕讓她們把你勾去吶!老龔聽不出她的話是玩笑還是當真。

都是生人怕不好。他說。

生人才好吶!誰也不認識誰,玩完就走。我可能給你出了個難題,你會喜歡上我。

星星練歌廳里的一個包間里,有三女二男。他們見了可心像見了親人一樣,可能因為有他在跟前才表現(xiàn)的不夠火辣吧?但那熱情也足以烤熟土豆??尚陌牙淆徑榻B給他們,卻不說產地。又把他們介紹給他。女人表現(xiàn)出了應有的熱情,男人們則有些木。這也正常,他想,如果換了個女的他們就會熱起來了。其中,一個叫于玉波的女的和一個叫老周的男的顯出特別來了。他們都似乎和可心更進密些。別人唱呀跳的,他們則嘁嘁嚓嚓的。因為,光線暗看著那姓周的有點眼熟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從舞會出來已是零時了。可心說不回家了,住旅店,于是趕緊找旅店。沿街的旅店都已叫不開門,可心說,上第五大街去,帶著他就往第五大街走。這其間可心跟他講了玉波和老周的事;老周是市勞動局的。勞動局三個字讓老龔猛然想起來了,這不就是曾經給翩翩寫過情書的那位嗎?要么怎么那么眼熟。他啥時后調市里來了??尚恼f,玉波是社會閑散人員。前幾天他們上床了,過后玉波找到老周說,他們的事讓她老公知道了,老周得出五萬元給她才能擺平。在江邊吃飯時就是在和老周通電話。

那乍辦?老龔不諳世故的問。

不知道。她說,自己琢磨整唄!想讓我出面,又不是我拉的皮條,我不管。

還有這種事?他自言自語的。

就是呀。她說,所以,我煩死這些人了,可你又不能躲遠了他們,保持清醒就行了。

到第五大街了,還真叫開了一家小店,服務員把他們領到了樓上一個房間。

老龔說,再開一間。

服務員說,就剩這一間了。

可心說,行。

服務員開了門下去了。老龔尋思了一會要走。

可心說,還往哪走呀?對付一宿吧。

這房里間僅有一張雙人床。老龔,說,這乍睡!這乍睡!可心邊脫衣裳邊說,該乍睡就乍睡唄!抖開被鉆進去了。老龔也只好把外衣褲脫掉,拉過另一條被抖開鉆了進去。也真的累了,酒勁也上來了,睡覺是當前壓倒一切的硬道理了,而其它的都在其次了。

老龔做夢了,仿佛在游太虛境,像有翩翩,也像有可心,飄飄渺渺的,像都要調逗他,他則攥緊了褲腰,寧死也不像賈寶玉那樣沒出息,試什么鳥云雨情。

也不知睡了幾個時辰,總算醒了。睜開眼睛已不見了朱欄玉砌,綠樹清溪,見到的是吊著橢圓形節(jié)能燈的天花板和斑駁的四壁,警幻仙姑也變成了現(xiàn)代美女;這才想起這不是太虛幻境,而是四等小旅店??尚恼檬謧戎е^看他,看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你真這么老實?她問。

不是,我那個,不行。他結結巴巴的說。

哈哈哈!半夜我都摸了!很棒的!她的眼睛向那地方示意了一下,說,你乍糟踐自己說不行呀!

真的?!老龔忙掀開被子看,也看不出遭人猥褻過的痕跡。

真是傻得可恨!她用手指點了一下他的頭說,男人不能說不行!行與不行反正這次我給你機會了,再有想法就得你主動了!說真的,你越這樣我越覺得你越像我的名子,可心!你要是真見機會就上我真就瞧不起你了!慢慢處吧。穿吧,我領你去吃早餐。

吃完了早餐他就張羅要走??尚囊矝]硬留。

她說,下周來吧,就這么定了。我還從沒這樣硬邀過男人,是不有點賤呀?

不不,是對我的抬愛。

對這么個個性鮮明,又有模有樣的女人說他不動心有點虛假,老龔往市里跑在主觀上是想轉移一下情感,好把自己從翩翩的旋渦里掙脫出來,徐老板當然不會知道他正遭受著感情的磨難,但他的按排無意當中起到了緩解這磨難所帶來的痛苦的作用,這也就是老龔要達到的目的。然而,老龔的感覺告訴他,她們只是緩解一下,就像站在原地臉向左扭,向右扭似的,而身體的重心根本就沒動。要轉移重心非翩翩不行,沒人能取代翩翩在他心里的地位,翩翩那已滲入了他的骨髓的特殊的女人味,已經使他深度中毒。盡管衣芳和可心這兩道菜,色、型、味具佳,也只是淺嘗而已,而這種嘗是用眼睛,是通常所說的秀色可食;根本勾不起狼吞虎咽,大快朵頤的欲望。既使跟貌似莉莉的可心上床——已經上床——干那勾當也無非是想找一下與女明星睡過的感覺,并做為日后的炫耀資本而已,而他還不至俗到如此地步,盡管莉莉已被他意淫了幾次。

這天中午,正在自己伺侯自己的老龔,接到了翩翩的電話,那久違的聲音,雖然在電話里輕若棉絮,他聽起來卻如天賴一般,聽得讓人動容,甚至有些失態(tài),這個電話可等苦了他,像等候了半個世紀。她約他晚上上她家去,這又讓他一驚,但還是很鎮(zhèn)定的。

有事嗎?他問。

有點事。

電話里不能說嗎?他感覺必需要繃一繃,才顯得深沉,超然。

還是來家里說吧。

翩翩的有一個手指用沙布包著,包得挺厚,也不知傷得多重;臉有些憔悴,長發(fā)隨便的挽在腦后,但挺好看的,純樸里透著股誘人風騷;也可能是整體,也可能是這一點撩撥得人有些按奈不住。像第一次上這里來一樣,茶桌上放著沏好的茶,還有日本糖果。但,老龔卻有物是人非的感覺。因為,翩翩的臉色和神情都是陌生的,第一次來時她的沉靜的表情下難掩愉悅,今天她同樣沉靜的表情下難掩的是不安。他不會又要說不能跟別的男人說的事吧,難道她回心轉意了?跟那小子弄掰了,請求他原諒她?

丁天華吶?他問。

跑了!

跑了?

前天他差點把我打死!按在地上像打別人似的,打你都不能這樣狠!后來把刀都拿出來了。我搶刀時手指被割破了,見出血了他才停手,他怕血。當晚就跑了。

為啥?

我要離婚,他不同意,我把和他的事都告訴他了,包括上床。他說,只要我回心轉意不再和他來往他不會追究的。我說,不可能了。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回家了,直到你同意為止。現(xiàn)在還沒人知道你是王八,到那會兒就都知道了。他氣瘋了,把我按在地上又踢又踹,最后把刀拿出來了。

我的媽呀!還有這么慘烈的家庭內戰(zhàn),他想。翩翩的情感表現(xiàn)非常分明,這是幾個月來他對她的了解。愛上了豁出一切,不愛了死不回頭。

那你想怎么做?

婚是離定了。等他回來辦手續(xù)。

他要不回來吶?

半年以后讓法院強判。

就為那小孩?

什么小孩!她十分不滿的說。惡心我吶是不?都三十七了!

我一直弄不明白,為啥一句話都沒有就把我甩了?

唉!看見劉月的時候我都臊死了。我們是同學,我在破壞同學的家庭,我還是人嘛?!同學得乍看我呀!我對你乍樣你是知道的,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把你約來,跟你說事,你還不懂我對你的感情?!

不懂!

那我就真沒辦法了!她很無奈的說。隨你乍想吧!

聽說那孩子比你小六歲,能行嗎?

我真心的待他有什么不行的。他也挺可憐的,三十歲媳婦就病死了。

我是怕你吃虧,讓人給玩了。到時候可就讓人看笑話了。

乍說那么難聽呀?你要真對我好就該祝福我,不說別的。

你知道我的感受嗎?我瘦了十斤!

誰讓你太癡情了!她說。

誰讓你太絕情了!你是在耍弄我!

真不是。那么多男人我只跟你那樣了,還不明白呀?。吭僬f我從你的話里早就聽出你反對離婚的,你說過離婚是人生的最大悲哀!你能離嗎?你肯讓這悲哀降臨到你身上嗎?

老龔無語了。他不敢信誓旦旦的表示決心;說肯為了誰刀山敢上,火海敢闖,何懼離婚!既使發(fā)展到了那一步他也只能是被動的,除非她們相逼。而且如果問題在他,那他一生都有負罪感。但天地良心,為了翩翩他是豁出去了呀!

我都說明白了。太晚了,你快走吧。

他用充滿欲火的眼睛看著她,不肯邁步。

求你了!她肯切的說,你要尊重我,你要還把我當個人看而不是當婊子就別想別的了。

這話說得真讓人醍醐灌頂,茅塞頓開,還不開竅真就是傻逼了!她分明是死了心跟他了,還為他守身如,如什么呢?玉是不準確了,因為她已算不上玉了。

事已至此,再糾纏真就太不男人了,他想??墒钦媸切挠胁桓?。這個說換床就換床的妖精,根本就沒有表現(xiàn)出歉意和愧疚,淡定得像做了一件好人好事。幸虧他的意識還是清晰的,否則,就不按套路出牌了,使局面不可收拾。

老龔說,祝你好運!

他剛要走,翩翩把他叫住了,拿出一個嶄新的摩托羅拉漢字傳呼機給他,正是當時最好的傳呼機。

她說,你是干部用得著的,號在機身上。

他差點沒哭,鼻子酸得能做二斤醋。這算什么?這叫什么?原本想跟她決絕到底的心又被提起了半尺,夠不著地了。他抬著沉重的腳步邁出院門,外面很黑,但他仿佛不是走進黑暗中,而是掉進了黑咕窿咚的井里,掙扎的心情都沒有了,他殛待救援,可能救他的人不肯救,想救他的人沒法子救,因為想救他的人是他自己,他卻成了男子漢大豆腐了!他徹底的絕望了!

家里的紅旗不飄了,外面的紅旗也偃了。雞飛蛋打的敗相已顯露,家要成了沒有母雞的空窩了,也確實該偃旗息鼓了,到了該收拾殘局的時候了,還要等劉月主動找上門來就不明智了,應該上門把她接回來。

劉月那天回家是取一個帳本的,就看見了那一幕,沒看見的還不知怎么精彩吶!她想,這個基本沒被她看起的人卻還有這非凡的表現(xiàn),真讓她靈魂出竅。一氣之下收拾東西就回了娘家,按理說回娘家是她最開心的事拉,其實,并不,從一走出家門她就有點鬧心,感覺自己的舉動有點唐突,尤其是見老公都沒阻攔一下,哪怕是像征性的也行呀!心里更感憋屈和大上自尊,基本算是硬著頭皮進了娘家的。回了娘家后煩惱與日俱增,因為她感覺到了回娘家躲清靜和回娘家長住是有本質區(qū)別的。一直以來認為自己是女皇,把老龔當成一塊毫無價值的丑石,棄之一邊,沒想到有人竟慧眼識玉,打起這石頭的主意,她似乎感覺到了老龔不但是礦石,而且可能含金量還很高。就這樣回來了是不是要拱手讓出了;這樣做我是奸還是傻呀?世上就有這種人,屬于自己的時候不當回事,別人看好了又啥不得??磥磉@個蔫蘿卜并不是甜心的,而是辣著吶!把他當丑石仍在角落里,真是失算。再晚發(fā)現(xiàn)可能那倆人就在一起過日子了。牙打掉了往肚里咽,她不敢跟老娘說出原委,只說是一般性的吵架。老娘更生氣了,吵一吵,鬧一鬧回幾次天娘家也就得了,干麻把東西往回拉,不過了嗎?沒事回娘家她不反對,因為可以隨時回去,可是離婚就不同了,那可能要長住沙家浜?;诖?,她的臉上就自然要有所流露,而且,時間越長越難掩飾,后來根本就不掩飾了;劉月這才感覺當時的沖動可以理解,舉動可就有點愚蠢了。是看見翩翩翻身起來了,可必竟沒看見別的呀!硬說這就是淫穢表演,連自己都不信。更鬧心的是老龔竟不上門認罪。連個臺階都不給下。老媽平時見她回來喜歡得不得了,這回心里大逆轉。尤其街坊鄰居來串門時又打聽又問的,更覺老臉無光,女兒再好也覺得不夠爭氣。心強命不強呀!這些不省心的鬼。

正惱著吶,老龔來了。丈母娘要拿點派,沒正眼看他,劉月也繃了一下,但很快臉就放開了,她怕放慢了老龔改變主意轉身走掉。老龔說,走吧!她跟老龔走了。回家了。過了一天又和妹妹把拉走的東西又拉了回來,還多了一些蔬菜和半袋苞米小碴子;他不知這是否可以理解為是劉月娘家的第二次陪送,雖然感覺她像再次出嫁。

劉月沒提翩翩,只是歸攏東西,收拾屋子。兩個多月沒回家,家依然如故,不招人呆。再不招人呆的家也不愿拱手讓給別人。唯一的收獲是她發(fā)現(xiàn)了一套與這個家,或這個家的女主人不太相符的化妝品。老龔主動說是給她買的。她不無諷刺的說,我也配!但第二天她還是在她那不配的臉上試探性的抹了一點。這是一張黃白凈臉,臉型像人工造的鴨蛋,上下有點對等。也很受看。如果說翩翩靠化妝取勝的化,而劉月則靠素面自然拿分的,是不用化妝的自然美。老龔就很喜歡這張臉,清秀中透著純樸自然。而絕不像翩翩給的評語,不撩人。這絕對是老龔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公正的評定。不撩人是不撩不正經的人。

劉月把化妝送給了兄弟媳婦,在她住娘家這段時間,兄弟媳婦對她挺好。

劉月似乎把老龔的這段風流韻事看得很開,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人也乎也變得賢惠了,不再往娘家跑了。老龔退一步的想了想,以為是因禍得福,鬧騰了這一下自己洗心革面,媳婦脫胎換骨,也還算值吧。然而,沒過多久就又恢復了常態(tài),劉月舊病復發(fā)了,不是吐血;上班,劉月中午又不回家,到她媽家去吃,讓老龔也去,老龔很有志氣,不去!其實是怨氣,經過一場邪雨淫風后,并沒風調雨順,劉月仍找理由留住在娘家。他有些麻木了,甚至盼他回娘家住。既然不去丈母娘家吃去,哪里找飯就隨他便了,時間再緊張也自己做一口或熱一口,晚上因沒有有線電視,基本是天黑就睡覺。睡不著就會浮想聯(lián)翩,到這時他就會想起翩翩,然后就是一聲輕嘆!翩翩就要和那個小堪住一起了,或者可能已經住一起了,他想像著他們快活的情景,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使自己的心一剜一剜的。無論翩翩解釋得怎么合乎情理都解不開他怨恨她的心結,都不能使他恢復原生態(tài),無所謂到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似的。他感覺后半生已被翩翩的絕情擰成的繩索把他捆在苦難的三套馬車上了,再不會有開心的時候了。他也明白要掙脫這繩索只有靠他自己,他卻感到自己很無能,連自理的能力都沒有,還談什么自救。花下做鬼未必風流。

喬露霜的事業(yè)正如日中天。舞廳只開了半年就兌掉了,抓住商機開了一個洗浴中心,露霜洗浴中心。這是小城第一家洗澡而不叫澡堂子的地方。小城有頭有臉的人,對到洗浴中心趨之若騖,以能去那里消遣成為時尚,顯示身份。掙了幾年好錢后,她又連開了幾家休閑館,壟斷了小城所有的休閑養(yǎng)生場所,日進斗金;喬老爺是事不管,山珍海味吃膩了,就踅磨打獵。這時,槍都已被政策性收徼,打獵比吃野味難百倍,樸志勇幾經努力又安排了一次,可就在這次,還沒到地方喬老爺途中突然就猝死在車里了。有人詛咒說,打獵的人都不得好死。喬露霜頗為隆重的送走了老公。樸志勇主持操辦了整個過程,人也掉了五斤肉。他的廢寢忘食,忘我工作的精神著實感動了所有的人。人們都說,喬老爺沒福呀!他有福。徐老板也來參加送殯,并當晚住下了。

他說,可心也要跟來,說沒來過。

老龔說,那乍沒領來?

徐老板說,這是晦氣事,不好。

老龔說,那人挺爽快!

徐老板說,那當然,還沒爛事,那幫小子總想打她主意可又不敢,賊厲害!她對你印像非常好,說像你這樣坐懷不亂的男人現(xiàn)在難找!。

是嗎?老龔臉紅了,不知是夸他還是臊他。

喬露霜給老公辦完了后事,把樸志勇也給辭退了,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說,老公在時乍都好說,不在了就好說不好聽了。我知道早就有人想看我的節(jié)目,節(jié)目還是要演的,但演員必需換。樸保鏢同意與喬老爺同時退出喬露霜搭建的舞臺,從此流落民間,但附帶了條件。據說倆人談了半宿,最后,樸保鏢帶走喬老板家七成新的桑塔納車。絕塵而去,沒過多久他成了小城第一個黑出租車司機。拉的最多的客人是到外縣打小姐的閑人。因此,都管他叫嫖哥。

那天與徐老板吃完飯后,已經過了中午,老龔感覺徐老板似乎像與喬露霜有什么事,就沒再陪他。因喝酒了,也不便上班就獨自回家,在回家的必經之路鐵路口,卻遇見了翩翩,她的神情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失意。像丟了值錢的東西,又已無法找回來一樣。

我在等你。她說。

有事?他問。家就近在咫尺,卻沒有請她去的意思。

晚上我想請你吃飯。她囁嚅的說。

行呀。他十分爽快的答應了??赡苁蔷凭淖饔谩?/p>

那就晚上見面再細聊吧。她說,似乎感覺這兒不是嘮嗑的地方。

在一家新開的燒烤店,翩翩先到的,這應該是她的一慣作風。不爽約,不誤時。房間不大,燈光也不是很亮,可能有意暗一些的,因為從別的房間漏出來的光都很亮。翩翩是與舊情人約會,實屬違“規(guī)”的。這是半年多來他第一次見到她,他根本就沒放下她,無論忙或閑,歡娛或痛苦都沒放下她,而他的痛苦就是因她的離去?,F(xiàn)在見到她了還是只有他們倆人,但心情反爾格外的平靜。翩翩一臉的委屈。仍然是低眉順眼的,說不清是不好意思還是故作靦腆,但他很快就確定了是后一種;她應該是真的有些靦腆,就像畢業(yè)后第一次在車間見到她時是一樣的。他喜歡這種表情,因為它透著真實。但此刻的靦腆應該注入了新的內容,是什么內容?他在她臉上讀不出她的內心,她要跟我說啥呀?不像是要講述她的幸福生活,是遇著難事了,還是出了岔子?仰或又遇到了不該跟別的男人說的事了?見她不開口,只好主動開口了。

過得還好吧?

不好。她說的很肯定,毫不含湖。

怎么不好。那孩子不好哄?

還惡心我!她羞慚的說。他對我不好!

怎么個不好法,是你把尖,他不讓著你?

不是。跟他原先說的不一樣。他說把工錢都給我,給他媽了逼了!只給我買菜的錢,我還往里搭錢,還要伺候他和他上初中的孩子,把我當能陪睡覺的保姆了!我乍凈碰見損人。

眼淚無聲的流了出來。這也是他第一次聽她罵人,還罵的與她的相貌和氣質相差那么遠!就是說,這句罵從她櫻桃似的嘴里出來,就像吃櫻桃吐出了杏核,太意外了!

因為你有魅力呀。他不無諷刺的說。

滾你,

下面的字沒出口,但他已順出來了。這是在半分鐘內他聽到的一句半罵,他感覺她在變。為啥只罵半句?可能想起現(xiàn)在倆人的關系不對等了,他已不是她可以張口就罵的人了,所以不罵完全了。

你還有心沒有哇?她氣極的說。

我說的是真的。老龔不讓份的說。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可以恨我,但不能埋汰我!

那我該贊美你唄。

別貧了!她說,你能來我很感激,就怕你不理我。

想不理你了,真還不忍心,他說。那你想怎么辦呀?

還能怎么辦。

離開他呀。不是沒登記嗎?

離了他你要我呀?

老龔被問住了。是呀,她離開了他他要她嗎?這個一度他想娶回家當老婆的人,沒有給他機會,也沒有給她自己機會,她給他的傷還余痛未盡,看來她自己也有了隱痛;跡像表明她這尊佛受到了不敬,她想離開他,還要體面一些,等他來請。他也想把她從那里請走,可請走了把她往送呀?送西天不可能,擺家里不能夠,她進退維谷,他兩難之際;他真想趁機大罵她一通,把她罵個狗血噴頭、一文不值!他恨死她了,他突然心里有種莫名的幸災樂禍,然而只是一瞬間,忙咽了口唾沫,也一同咽下了怨恨。隨既是一絲憐憫,這個不善言語,被男人追捧得有些找不著北的半老徐娘,其實是個很不長腦袋的人,真是可氣、可恨又可憐呀!

我離開他上哪住呀?她見他咽住了,就改了口說。

你家吶?

賣了。她說,丁天華同意離婚但要一半房子錢。我怕他反悔就給了他一萬五。當時手里錢不夠從宋玉鈺那兒借了五千。

這不奇了怪了嗎?你手里連一萬五都拿不出來了?老龔問。

給孩子找工作花了一萬,他上廣西搞傳銷我給他拿了一萬五,他說一分沒剩。她無奈的說。

老龔懷疑丁天華密了錢,因為,他是聽家人說翩翩外面有人了回來的,而不是錢花光了才回來的,再說只走了兩個月。只有你翩翩能做出這種傻事,他心想。

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她見老龔不置可否,說,我沒有資格了,是我自己走錯的路。就求你別不理我,否則我真的不能活了。

我怎能不理你呀。我還沒那么小氣。只是你將來怎么辦?要么跟丁天華和好吧。

全世界的男人死的就剩他一個,也不會的!她恨恨的說,以后別在我面前提他好嗎?

可以看出她對丁天華恨之入骨。

那一天他們呆了很晚,聊的東西并不多,更多的時間是默默的坐著。老龔能看出翩翩后悔走了這么不高明的一步,丟人現(xiàn)眼。坐著不走是不愿離開他?;蛘叩戎淆從苷f出她想聽的話。老龔既不解勸,也不表態(tài)。只是對她的別不理她的請求表明了態(tài)度,不會的。但再往深了不說。

最后他說,該走了吧,回去晚能行嗎?

她說,要管我更完了,我早就離開他了。再說,他夜班。

他到底是干啥的?

值班員。

噓!不就是打更的嗎!那狂勁我還以為國家干部吶!他說。

別損我了,好嗎?你心乍那么狠呀!原來并不這樣呀。翩翩說。

原來這樣還能讓你耍嗎!

又來了!走。她生氣的說,站起來了,卻磨磨蹭蹭的。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從包里拿出一本影集,正是他被認盜走的那本。

怎么在你這?他驚呀的問。

丁天華給的。她平靜的說,那時我不回家他以為是和你在一起,有一天把你家給撬了,想尋找證據,結果啥也沒找著。要找著了他能把你家房子點著!

老龔趕緊找翩翩的玉照,竟還在。原來玉照和跑賽的照片是120膠卷原大,被他藏在了四寸彩照的后面,所以未被發(fā)現(xiàn)。這又說明了什么吶?再繼前緣?他想。

我掉的頭發(fā)都哪去了?她問。

他在一張照片的后面掏出了十幾根黃色長發(fā)。

他說錯怪你了,你不是那樣人。是正經人。翩翩苦笑著說。

他笑不起來。

帳是他結的,翩翩也沒客氣一下,好像他結是理所當然的似的,這反到讓他感到很舒坦,因為,如果她跟他客氣,那就表明彼此是分的很清的。臨出門她告訴了她的傳呼號。

今天應該說是老龔幾個月來最開心的一天。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他們會這么快就出現(xiàn)了狀況。第一他們不行了,翩翩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不傷極至心不會轉向;第二翩翩會不怕沒有尊嚴來跟他訴苦,可以肯定她還是沒把他當別的男人。過河拆橋的事他是不會干的,但橋突然斷裂,還未坍塌前的熱鬧他也不能不看。他想,跡像表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fā)展!現(xiàn)在翩翩主動找他流露隱衷,一掃了近一年來壓在心上的陰霾,有種撥云見日的感覺。他需要靜下心來縷一縷情緒,好應對可能發(fā)生的故事。但他絕不會主動。

一天,他忽然接到了翩翩的傳呼,讓往一個電話回話。那時滿街都還有電話廳。他把電話打了過去,翩翩約他晚上見,還是那家燒烤店。他進去時她已經到了,還有一個女的站了起來。

龔哥,你好!

小桐呀!你好!他感到有點意外。

龔哥,今天是我請你,好久沒看見你了挺想你的。小桐說。

那先謝謝你了!

吃完飯咱上小桐家去呀?翩翩說。

有事?

龔哥,你還沒上過我家吶,翩翩姐這幾天心情不好,他家孩子花了一萬元工作沒找成,咱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就陪陪她吧。

吃完再說。他說。

其實,小桐的話已分明在暗示他可以給那小子戴綠帽子呀!可是翩翩怎么舍得讓他的小愛人和丁天華享受同樣的待遇了?他想起了那天她約他上她家的那個晚上,她要為他守身如什么的,情景時,總有一股無名之火?,F(xiàn)在她不想做貞女節(jié)婦了,無非是對對不起她的小堪的報復!而讓小桐試探他是否能再送出一頂綠葉牌帽子。于是他有了新的想法;唉,在一切都是買方市場的今天,有人主動來定貨,何樂而不為吶!?

吃完燒烤已經八點多了。老龔不肯讓小桐結帳,又是自己把帳結了。其實,老龔對小桐點的一道菜頗有微詞,本來是吃燒烤的,可她偏偏莫名其妙的點了一個燒茄子,這讓他很不痛快的,而小桐還一個勁兒的讓他吃,但一想小桐是個毫無心機的人,不可能是影射什么,連開玩笑都不可能,也就罷了。翩翩見他又搶著算賬眼里充滿了感激,覺得很讓她有面子,深情的望著他。在小桐的要求下,翩翩以送小桐回家為名他倆跟小桐一起走了;到了小桐家樓下,又被小桐邀上樓上再陪她呆一會,就順水推舟的又跟上了樓。

小桐說,龔哥,今天就在這住吧,都這么晚了,我家就我一個人,你和翩翩姐住北屋。老龔不表態(tài),用眼角溜翩翩。

小桐說,就在于你了,翩翩姐總在這住。

老龔說,你不回去行嗎?

翩翩說,他值班,我說我上我媽家去住了。

像戒掉的煙又被撿了起來一樣,翩翩和老龔在異地的溫床上又重溫舊夢了,而為他們鋪床的是個有點傻的女人,可能也只有傻女人才能促成這事。據說重新吸煙的人,會吸得更狠,翩翩和老龔就像一對復吸者,不知怎樣才能補回這被撂荒了幾個月的損失;老龔對翩翩幾乎是虐待的,要不是是在別人家她痛苦會得大聲喊叫,然而,她只能強忍著,委屈的蒙頭哭了半宿,她想,他乍樣對自己都認了。

他們的新生活又接續(xù)演繹昨天的故事了,然而,這畸形生活難免就使故事另類;一時沒有方便的地方,小桐的家成了黑窩點,他都耽心被警察當成賣淫的地方給端了。翩翩則不管不顧到膽大妄為的程度,全然不把小堪放在眼里,又像給丁天華當老婆的時候一樣,我行我素。老龔這方面,因劉月已經回了家,雖然她從未再提過這件爛事,也從沒有跟蹤,盯稍等小動作,似乎可以放心大膽了,但,他并沒,還是有所控制的。重新?lián)炱疬@齷齪之事,或叫吃回頭草,開始時主要的原因報復的心理占了很大的成份,那就是讓小堪難堪,讓翩翩蒙羞,以為自己幾個月來的飽受的痛苦找回快感,討個公道,然而,這快感維持的時間短得可用稍縱即逝來形容,接下來就是煩躁和無聊的感覺,總有種說不清的東西鯁在喉間吐不出,咽不下。感情的熱度已下降了40%,也預感到了回升的可能性很小。趁此慢慢的冷卻也不失為上策。于是就玩起了躲貓貓。然而單邊行動的結果是,反而把另一方的胃口吊起來了。翩翩見他有推躲的意思,與他終日廝守的愿望反而更強烈了,找各種借口與他見面。沒過多久,老龔就開始懷疑自己對感覺太過于自信了,在偷雞摸狗中他逐漸低落的對翩翩的迷戀情緒還未觸底,就出現(xiàn)了反彈的跡像,翩翩不找他他就有莫名的煩躁;似乎還未排凈的偷情毒素,在時間的反應堆里發(fā)生著裂變,煎熬的感覺再次出現(xiàn)了。他想,與其這樣還不如早早下地獄。

翩翩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小桐和她的那個他被他的老婆堵在了小桐家。她危脅小桐必需搬走,否則,就讓她名揚全城,臭死在樓里!小桐把房門鑰匙給了翩翩,讓她幫助把房子賣了。自己暫住娘家。翩翩真想把這房子買下來,對這里她已有了家的感覺,可拿不出錢來。小桐說,你們要住就先住著。而老龔認為這里風水不好,這房間雖然不能說是兇宅,卻是事兒宅,當臨時住所現(xiàn)在都感覺臟。而且,老龔總感覺一走進這樓里就像有無數的眼睛在偷看他。賊一樣的生活太不開心了,還是幫她賣了吧。

外地回來了個女同學,李實。在尹蘭的張羅下,搞了一次同學會。因是第一次,能聯(lián)系到的同學不多,還是以女同學為主,尹蘭、染秀、小緩、阿緗、翩翩,外加四個男同學。小媛是從大慶特意趕回來的。翩翩還記恨著宋玉鈺扣她錢的事,就沒告訴她,后來又聽說她上外地去了。見面后的第一個話題就是宋玉鈺離婚。她的婚姻早在幾年前就已死亡了,老公是采購員,不但采夠物品,還采購了“小三”,據說早就在外面有個家了,而宋玉鈺一直幻想著奇跡的出現(xiàn),那就是小三被下崗,然而等來的是她被辭退,小三轉正。本來離婚進行的一直都很順利,分財產時卻為一條枕巾的歸屬而抓撓起來,宋玉鈺被扇了一嘴巴子,她老公奶油臉上留下了四道爪印,這事被當成了坊間笑話;宋玉鈺帶著浮腫的臉和受傷的心云游去了。尹蘭的老公前不久剛剛病逝,并沒什么心情,因這外地回來的女同學上學時跟她最好,這次也是聯(lián)系上她才回來的,再一個她老公去逝時,這些同學包括老龔都到場了,因那么種場面都沒有心情去吃飯。所以,她也想趁此安排一下同學,一開始她就聲明,今天就由她一個人安排。大家也沒和她爭。

李實剛剛離婚,也剛剛出獄,心情不好才出來的。這也是她家遷走二十幾年后第一次回來。大家一算,女同學已有四個離婚的,三個死了老公的。真是令人唏噓不已。認為是中學時的那個班風水不好,還沒畢業(yè)吶就有兩個同學早歿了,陰氣太重;大家一致認為阿緗的生活最得意,最舒心了;夫家條件好,老公是大型企業(yè)的車間抓生產的副主任也算是事業(yè)有成,又會體貼人,同出同入,夫唱婦隨的,讓人羨慕。阿緗啥也不說,只謙虛的笑了一下。這種成熟的笑是上學時所沒有的,老龔的一支英雄牌鋼筆都沒換來。他覺得奇怪,中學時他是暗戀她的,那時她在他的眼里就像現(xiàn)在的翩翩,而現(xiàn)在她在他的眼里則正像當年的翩翩,沒有感覺;他不知怎的竟輕輕的嘆了一息。這游絲一樣的輕嘆,卻讓翩翩捕捉到了,她的眉尖輕蹙了一下,老龔沒看見。事后她曾問老公是不喜歡阿緗了,他平淡的否認了,并說她可見老呀!由上學嘮到結婚,由結婚嘮到離婚,又嘮到同學中乍沒有成一家的,成老鐵或情人也行呀!男同學抱怨女同學瞧不起男同學,女同學說男生不追她們。李實對情人、老鐵一臉的不屑,甚至是憤怒,她的家就是被這兩種動物攪散的。老公聰明能干,雖沒有太高的學歷,卻打出了一片天地,在當地小有名氣。就招來了情人這種動物,這在李實來說,就是拼光了家產也不允許的。她拿刀把對方扎成了輕傷。被判了一年徒刑,于是離婚。她沒有說出過激的語言,可能怕這堆同學里真就有這兩樣動物吧。一年的牢獄生活讓她對人生有了進一步的徹悟,人是被命運左右的,心強未必命強,何必較真兒。這種時候翩翩一般就很少有嗑嘮,而老鐵又是忌諱的話題,做賊心虛嘛!她偷溜了老龔一眼,老龔早就心虛了,怕嘮到他和翩翩,似乎在坐的同學已知道了他們的事兒,又好像他們并不知道。所以他往工作上嘮。嘮工作也并不開心,都在一個經濟不景氣的企業(yè)里除了牢騷和抱怨,似乎沒的嘮了。當聽說老龔借調政府了大家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說沒想到在一片荒蕪的草坪上也能長出高草來!起哄讓他請客。老龔說,只是借調,等正式調過去了一定請你們。

翩翩說,哪天你請我和尹蘭吧,她說我和你不太正常。

李實臨走前回請了大家,吃、玩一條龍,并發(fā)給每人一張名片,歡迎同學到南方時到她那兒玩,她說,除了同學就剩錢了。真是大氣磅礴。那氣派讓翩翩心活了,她不是想去玩,而想讓她在那邊給找個活。老龔說,我看她有點說大話,別找她。

他不愿翩翩走。

翩翩和小堪感情裂痕越來越大。她也經常的往娘家跑了,并住在娘家。她的明白事理的老媽也不再攆她了。說在娘家住就有與老龔見面的借口,小堪從不查崗。一天,翩翩跟老龔說,我必需出去找活了。孩子這么大了,一點錢都沒有。他是指不上了。再說我一點也不愿在他那兒呆了。

你離開他我不反對,老龔說,可出去找活我有想法,你這年齡能干啥?兒孫自有兒孫福,父母無需當牛馬。

話是那么說,翩翩說,可哪個父母不給兒女當牛馬!小媛在大慶給我找了個當保姆的活,我想去試試。

我真沒用,幫不上你。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

你要真去了我會去看你的。老龔說,

沒過幾天翩翩就走了。

翩翩是給一個在公檢法系統(tǒng)工作的人家當保姆,條件很好,吃住都很可心。安頓好了后給老龔來了信兒,他決定去一趟。

那是個星期日,老龔起早走的,下火車后通過公用電話按翩翩的引導很快就找到地方,這地方挺偏的,這是大慶特色,區(qū)間距離大,星羅棋布,散而不亂。他搭的公交車,下車就看見翩翩正站在路邊東張西望,見了他興奮得失了常態(tài)的緊跑幾步,倆人擁抱在一起,因是在外地所以也就無所顧忌了。翩翩高興得眼里閃著淚花,說,走我請你吃飯!

他們拉著手在附近的一條小街尋找飯店,吸引了路人好奇的眼球,可以看出把他倆當成不正常的外鄉(xiāng)人了。最后走進了一家叫“外婆居”的小飯店,是翩翩敲定的,她說,走這么遠,找一下到姥姥家的感覺吧。

她興奮得臉上泛紅,隔著桌子抓著他的手,跟他絮絮叨叨的講所見,所聞,所想,全沒了以往少言寡語大家閨秀的作派。她的情緒感染了老龔,主要是因為他覺得他在她心里的地位的中正和高崇,似乎是無人可敵的。

就是太寂寞了!她說。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偷著哭好幾次了。

我能想像得到。他深感同情的說。不行就回去吧,憋出毛病乍整。

怎么也得堅持一個月呀。她說。這菜味乍這么熟?

喊服務員結帳時,服務員說結完了。他們很詫異,按服務員手指的方向,看見一個人坐在巴臺的門口處向這里凝望,他們幾乎驚呆了,丁天華!

這時他才站起來,并走了過來,場面尷尬了。在這個世界上翩翩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丁天華了,可偏偏就見到了,真是冤家路窄!老龔與翩翩在一起時,最不想碰見的那個人也是丁天華,可也偏偏就碰見了!真是點兒背。

丁天華跟尷尬站著的老龔握了一下手,對翩翩說,味道怎么樣?比給你做的時候強嗎?

顯然他是廚師,或叫上灶的。平心而論,口味的確不錯??纱藭r,翩翩像在菜里看見了死蒼蠅,想嘔吐。站起來就往外走。老龔掏出一張五十的放在桌上,追了出去。只聽身后傳過一聲,悠著點,別讓小堪知道!老騷……。

他們的好心情被丁天華破壞了。誰也沒有想到,在溫暖的外婆家里,竟暗藏著棘藜,雖然沒被扎著,卻渾身的不自在,感覺哪都癢癢似的。

他怎么也在大慶?翩翩像自言自語,也像在問老龔。而且還離她的東家么近??磥泶髴c不能呆了,哪天買菜讓他碰上,就可能被這個流氓加無賴糾纏。她免強的干滿了一個月,就辭職了。

于是又回到了原地。但她再沒回小堪那里。

這次在大慶干的幾天又勾起了翩翩要出國打工的欲望。她想,國內的錢太難掙,還是出去的好。這時,原來負責組織上日本出勞務的工廠勞資負責人這回單干了,通過市里的一個能人,做起了販人生意,這回招的是上南韓打工的人員。翩翩的動心一是確實想掙錢,再就是確實要離開小堪。而眼下離開他可選擇的最佳方式就是出國,三年后回來就可以再買個房子;有了自己的房子心就踏實。她先報了名,然后就開始張羅錢。六年前上日本之需九千元,現(xiàn)在上南韓卻長到了三萬。手里只有一萬五元了,還是賣房子的錢。房子只賣了二萬五,當初房子一時沒有買主,又想盡快一丁天華離了,所以,給丁天華的錢不夠是在宋玉鈺那借了五千,后來宋玉鈺幫助聯(lián)系到了買房的人,卻直接從對方的房款里扣去五千元。為此,翩翩和她弄掰了。現(xiàn)在錢不夠,也不能再從宋玉鈺借了。再說上哪去找她呀?借錢真難!幾個死黨都借個遍,大泡兒的沒有只是兩千、三千的借。這樣借的人家就多,最后實在沒辦法就向老龔開口了。這是她最不愿意的。她不懷疑他會幫她,但開這個口不知得多難。向一個被自己傷害的人求助,就不能把自己的臉當臉了。

老龔說,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手里沒錢。讓劉月出錢簡直是與狐謀皮,不可能的。

那你也得幫我。翩翩跟他不像欠情,好像他欠她的債。

我真不知道該乍幫。

你朋友多,從他們借,只要我出去了就肯定能還上的!出去掙的第一筆錢就還他們。

老龔確實想幫她,可他也懶得向朋友開口。但這忙還真得幫她,她目前的狀況讓他看不下眼,改變現(xiàn)狀的唯一希望也就是出國了。他決定幫她借錢,目標就是徐老板。其實當翩翩一提借錢時他就想到了他,可是他十分猶豫,因為,以他們現(xiàn)在的關系借錢怕被徐老板懷疑成要錢。所以他覺得無法開這個口?,F(xiàn)在已是死逼無奈了!他寫好了借據,揣包里。上市里找徐老板去了。

徐老板聽說借錢二話沒說,只一句,五千夠嗎?他真有點千恩萬謝!但不好太過于表現(xiàn),只極真誠的說聲,謝謝!并把事先寫好的欠據遞給他。

徐老板說,你這不是罵我嗎!

老龔說,罵也得著這樣做。

老龔是到翩翩媽家送的錢,翩翩一直在那住。五千塊錢拍到翩翩手里時,翩翩再次感動的流淚了。這是翩翩所借款中最大的一筆。她說,老公,等我回來的!

她問母親還認識老龔不,老年喪夫的翩翩媽,自己不幸加女兒不幸的雙重打擊,腦袋反應有些遲鈍,但對老龔似乎還有些印象,她說,老房子后院的大小子。大小子,你小時就仁義呀!現(xiàn)在好學雷鋒。

老龔樂了,認為自己說過的話得到了證實;翩翩也樂了,認為這是對她和老龔的好兆頭。

錢湊夠了,按時交上了,安心等待著,并做著走的準備。然而,晃乎的有不利的消息傳來,走不成,那邊不招人了。過了一陣又有新消息了,領事館不給簽證。每個消息都像針扎翩翩的心,讓她不思茶飯,坐立不安。又有消息來了,錢被人卷走了,他們被騙了!翩翩差點頭撞門框上,扶門都扶不住了忙坐到床上,當時她正在她媽家。

老龔聽到這“噩耗”也幾乎像遭了雷激,驚呆了!天下還會有這樣的玩笑!誰開得起呀!他趕緊給翩翩打電話,求證,結果翩翩語無論次的像發(fā)了癔癥,但他已經明白了,他狠狠的“唉”了一聲!痛苦心情仿佛翩翩第一次把他甩了時一樣!

翩翩的生活又出現(xiàn)了新的內容,走入了拐點,討債。當聽到錢被人卷走了的消息時,就像聽到老公有外遇時一樣;遭受打擊的程度絕不亞于婚變。她已無心抱怨多舛的命運了,因為都已經麻木了,她和那一幫受騙的人一樣,心無旁婺機械的只知討債。整天的和那幫上當者,聚集,開會,圍攻沒來得及逃跑的辦事人員。在一個時期內,這幾件事像被輸入了程序,準確的程度驚人。因為,她的家也有人來討債,而還債似乎比討債還迫切,把老媽都毫無道理的給卷了進來,找不著她就找她媽!老龔想,不能錦上添花,也不能雪上加霜,但還是忍不住上她媽家找她。翩翩把老龔又當成了最可欺負的親人了,對他說,只能還你三千,那兩千你自己想辦法吧。

我能想出辦法還來找你!老龔氣得眼睛發(fā)綠,臉色發(fā)紫;真是想罵她,可張不開嘴,想打她,又伸不出手,不想再理她又不可能!

他拿了三千元,又東拼西湊了兩千元,給徐老板送去。

徐老板說,已有人替你還了。

誰?

可心。老龔諤然,說,她乍知道的?

有一天吃飯聊到你,我就說起借錢非留借據的事。她非要替你還。

那就把她找來吧。他說。

唉!她攤事了!

攤啥事?

別急,聽我慢慢說,他想讓兒子當兵,可條件不夠,幫她辦事的說只要錢花到位就能走。通過中間人的要求給人武部的送了五千塊錢??墒撬齼鹤記]走成,錢又沒要回來,她把辦事的給捅了!老龔后來才知道,原來,人武部給辦事的那人想讓可心以色換財,想跟可心干那個,可心當時就開玩笑說,別得秦望蜀,要見好就收!因人武部的那人躲閃的快,又因可心不是專業(yè)殺手,所以只軋破了肚皮。對辦案人員可心絕口沒提錢的事,只說是孩子沒走成一時沖動所為;她對中間人說,錢必需拿回來,否則,你們自己去想。最后錢乖乖的給退了回來。

可心在老龔的心中升華了,看起來了這是個有勇有謀的人。

可心只在看守所呆了兩天。老龔把錢給她時她也沒客氣就接了。但她對老龔遇事不找她很耿耿于懷,認為沒把她當好朋友。她解釋了為什么要把錢轉到她這兒:你和徐哥的關系很特殊。她說,在他那兒采購消防器材的都是有回扣的,你必須謹慎。曾發(fā)生過因吃回扣打了飯碗的糟心事的。你跟一個靠你養(yǎng)活的企業(yè)主借錢怎么講都不合適。當然了,徐哥是個好人。對于這樣推心置腹的點撥老龔不認為是多余的,而是萬分的感激。自己對購消防器材吃回扣的事是知道的,他因徐老板是喬露霜介紹的,而且每次去市里都按排的非常好,所以就從未提出過額外要求,甚至連暗示都沒有過。也可能正因為這樣才贏得了徐老板高看。他當時跟他借錢時并沒想那么多,是因為心里是坦坦蕩蕩的!所以,堅持要打欠條。不管怎樣,他對可心的良苦用心深為感動。怎樣才能對得起她吶?他想。

然而,第二天可心約他來市里,說有急事。他連早飯都沒吃就往市里趕,一路上他猜測著能是什么急事?是否自己報恩的機會來了?

在一個酒店的包間里,可心端坐著,表情怪異,面前是一杯裊裊熱氣的茶水,兩邊站著幾個男士,見進來了就走了過來,他剛要打招呼,突然被幾個人掀翻在地,拳腳相加,整個屋子回蕩著“嗵嗵”的響聲。他懵了。只聽可心說,我以為你是個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原來也養(yǎng)小三兒!還為她借錢,真夠磁的。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他媽最恨的就是第三者!

老龔怎么也沒想到會受到這樣的款待。后背被當成了鼓一樣的擂。疼的程度他擔心脊梁被打折了。又聽可心說,你們好好的像他學學,人家就守著這么一個情人,這才叫感情。你們勤換!小五,你都換幾個了?你是玩弄女姓!

在她的示意下打手們把老龔抬到椅子上。然后簇擁著她走了。她像個黑社會的大佬。

老龔趴在椅子上茍延殘喘,這天降大禍于他,餓其體膚,傷其筋骨,更苦其心志;他一時怎么也理不清楚思路,但可心的面孔卻十分清晰,這個漂亮的女人一變臉竟是這樣的猙獰可怖,不是翻臉不是人,而是翻臉不認人。今天把他約到酒店來收拾,是否也有寓意吶?飯桌上啥菜也沒有,只有幾杯清水,接著就是一頓臭打,是不是給他點的“燉四白”呀?他想。繼而他又為自己的較強的控制力沾沾自喜,如果那晚跟她干了,今天安排的就絕不是燉四白了,可能就是他媽的“沸騰魚”了!而自己也真是活該!也可能早就該挨一頓打,幸運的是挨了她的打,權當被莉莉打了吧,也值。而且,要是翩翩知道了不知得多感動吶!

沒多一會徐老板來了,是可心給他打的電話。徐老板要領他上醫(yī)院檢查一下,他沒同意,感覺只是皮肉傷,也沒心思吃飯了,他說回家。徐老板說,他正要上小城去,找喬露霜有點事。于是,開車就把他送了回來。徐老板只說一句,這是個女魔頭。

后來老龔才弄明白,原來販人出國的市里的那個能人就是周杰。翩翩在打聽到他是上線時曾上市里找過他,周杰尿嘰嘰的說自己也是受害者,沒得一分錢。她那里知道,周杰正為上錯床的事被錢搞得焦頭爛額,哪有閑錢退還她;翩翩一著急把借錢的來龍去脈,人際關系都倒出來了。周杰早就看老龔不順眼,現(xiàn)在方知他是情敵,頭天晚上與可心在一起喝酒,借著酒勁在可心面前來了個轉播并加了好多解說詞,老龔就獲此禮遇了。他與可心就這樣結束了。

然而,老龔的時運似乎正旺著吶!不久前,因他寫的一篇關于企業(yè)治安綜合治理的調研材料被發(fā)在了市綜治辦的簡報上,引起了區(qū)綜治辦的注意,當時政法委正為物色不到這方面的寫手而發(fā)愁,便由分管副區(qū)長出面把他借調到了區(qū)綜治辦。能進政府部門是他做夢都想的,所以,這件事一度扭轉了他的惡劣的情緒,沖淡了低靡和惆悵!

日子在平淡中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卻也小有微瀾。比別人都幸福的阿緗卻非要與老公離婚,其實,她的生活并非像大家說的那么好,衣食無憂是事實,老公不讓她不省心也是實情。他一直懷疑老公外面有人,卻又看不見抓不著,從睡不著覺,到心里忙道,后又抑郁。一天,老公和一個年青的女人挽著的胳膊在省城逛街,被在省城讀書的女兒看見,在第一時間報告給了她。阿緗選擇了自殺,鉆電網時正趕上百年不遇的停電,撿了一條命,然而,這次沒死沒有讓她想到是閻王不收,似乎來了犟勁兒,與死神較上了勁;人,生的方式無外乎兩種,而死的方式則千種百樣,這樣不成選那樣呀,阿緗似乎抱定一死,所以,要把常見的幾種死法試個遍,這可苦了親人和同學朋友,對她展開了生命大營救,翩翩和那幫死黨還有老龔都成了自愿者,進行游說和監(jiān)護。而阿湘已經走火入魔,不進鹽晶。搞得大家精疲力竭,心力焦瘁。正鬧得不得開交,宋玉鈺回來,還帶回了一個稱為老公的人。

宋玉鈺極其熱情的領的二任老公上翩翩的媽媽家看翩翩,翩翩還住在媽媽家。還給她媽買了好多南方水果。一副不計嫌的氣度。其實,要記也該是翩翩記。而翩翩正是個不太記仇的人。她不想掃宋玉鈺的興,熱情的招待他們,然后聽她講自己的傳奇故事:離婚后,她對生活就失去了信心,想離開這生她、養(yǎng)她、傷她的地方,開始并無目地,那天忽見電視上有一個女的講在林道靜投海的地方救人的故事,使她的心血來潮,有了一股強烈的沖動,非要上秦皇島不可,宋玉鈺的歌唱得不錯,那年學校紀念“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歌詠比賽上,她獲了個二等獎,當時唱的就是毛主席詩詞歌曲,浪淘沙《北戴河》。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的意境總在眼前浮現(xiàn)。心里早就想往北戴河了,即然是情緒低落的人愿往那跑,自己為何不去吶。是否投海還沒想好,到時再說,但必須得去。沒想到在打聽林道靜跳海的地方時,是這個人主動與她搭訕的,并領他找那去處,結果,還沒到地方她就改變了想法,不去了,跟他走。因為他不但旁敲側擊的開導她,嘴里還不斷的哼著《跟我走吧》的旋律。改變人生的旋律很多,但找能和自己的脈波同頻律的卻很難,她不經意間卻找到了;這樣,在北京、天津玩了幾天后就登記結婚了,還跟他回他家呆了幾天就回來了。這段極副具傳奇色彩的戀情,著實沒讓翩翩十分感動,因為,她怎么看都感覺這人十分眼熟,他們興高采烈的走后,翩翩趕緊找出一張幾年前宋玉鈺到某地旅游時照的像,這張像片的背景除了南方的樹木外,還有一個人像背景似的站在她的身后,如果沒錯的話,就是這位仁兄!潛伏得夠深的,翩翩想。

也就在宋玉鈺出現(xiàn)的第二天,喬露霜第二次高調結婚了,再任丈夫就是徐老板。結婚的當天上午,喬氏休閑館不收門票,只做按頭、按腳的客人全部免費。有個拾荒的老頭品嘗了一回按頭按腳的味道,把個老頭兒興奮得直罵!他說,都他媽錢燒的!他表示再不會來享受這項運動了,怕腦殼被按塌;由此,喬露霜的名氣蓋過了小城的最高行政長官。然后,她把生意都給了兒子,自己搬到市里徐老板那兒。臨走之前幫老龔半了件大事。在她的婚禮上,老龔發(fā)現(xiàn)她與主抓政法委的區(qū)委副書記關系很不一般,自己工作調動有點卡殼,于是就找到了她,喬露霜二話沒說,當即就應承了,沒過三天就辦理了調動手續(xù)。就在他成為綜治辦正式人員的這天,阿緗又鉆了一回電網,這回死了。人們太相信,人不會第二次使用同一種自殺方法的謬說了,就忽略了電網。

事后經核實,所謂的她老公在某地與女人挽胳膊走是不存在的,因為,在那個時間段,他正在與生產副廠長在另一地方參加部里組織召開的生產會。翩翩的女兒無地自容,也要自殺,她的阿姨們有氣無力的說,不知你乍個死法,反正俺們再也看管不起了。最后她沒死。

翩翩第一次感受到了喪友的痛苦,她哭得最慘。也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孤苦。再加之

宋玉鈺的突然帶夫出現(xiàn),和喬露霜的轟動全城的結婚,像兩記重錘,敲在翩翩的頭上,擊活了她沒有死透的家的神經,一天,翩翩突然對老龔說,我想跟劉月找碴打架,好讓她跟你離婚。

老龔嚇了一跳。

你不是怕破懷同學的家庭嗎?老龔說。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說。我都跟了你八年了,快五十歲了。再替別人考慮我就啥都沒了!

看她說的十分認真,又不無道理,老龔這才想到問題的嚴重;如果說他開始做足了離婚的準備,那是因為是開始,他不想對不起翩翩??稍谒麥蕚潆x婚時,翩翩卻棄他而去,另擇高枝了。常言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現(xiàn)在離婚已沒了充足的理由了,況且,這中間出現(xiàn)的插曲,成了他心里抹不掉的陰影。劉月心里應該是明白他和翩翩沒斷,但,她不打不鬧,只是默默的承受著,這就使得他沒有機會和找茬口提出離婚二字的。不能欺人太甚!而且,自己剛剛調到了綜治辦,玩一下幽默的話,家庭是社會穩(wěn)定的細胞,社會治安綜合治理辦干部的家庭因婚外情解體了,就不是幽默,而是滑稽了!而且,我還剛剛調過來就把糟糠之妻給休了,我家不出現(xiàn)了陳世美了嗎?老媽又有嗑嘮了,我是他第一個沒有教育好的孩子,幸運的是我不是老大。他心里這樣想。

他決定不再主動聯(lián)系翩翩了。他想慢慢的冷卻后再抽身,該結束的還是早點結束的好。

這時一般都已使用手機聯(lián)絡了。翩翩和老龔都用上了小靈通。他開始不接翩翩的電話了。有時她一天打過來好幾次,他都不予理采。最后手機干脆長期休假。不單是翩翩找不找到他,別人也找不到。

有一天他遇見了尹蘭。

你真不夠意思?尹蘭說,翩翩給你打一百次電話你都不接,她走之前就想見你一面。

她上哪了?他問。

上西亞打工去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說,要知道她走怎么也得安排她吃頓飯呀!

誰知道你乍想的,反正她是哭著走的!尹蘭憤憤的說。

老龔有些蘗呆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太過份了!乍能做出這樣不通情理的事吶?。吭隰骠婧鸵m的眼里自己不未免太絕情了嗎?這是他對她第一次產生了愧疚。她到底還是走了,還走那么遠。一絲憐憫掠過心頭,寂寞孤獨的日子她怎么過呀?還有,她身上的那個瘤,要發(fā)展了可怎么辦?

一天他忽然接到了一個很長很怪的號碼,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國外電話,接通后聽到的就是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了,像溪水一樣從遙遠的地方流淌過來,如哭如訴。因屋里有人,又不好躲出去接,他吱吱吾吾的。

翩翩用委屈得要哭的腔調抱怨他的絕情,連在她走前見一面的機會都不給,他是她第三個要恨的男人。她擔心自己會死在這里,和她竟成永袂!因為這里太可怕了,滿街游動的黑裝像女魔鬼,白裝像男幽靈,有時還被白色幽靈跟蹤;如果這個電話他不接的話她就會打道回府了,因為她已沒有勇氣再呆下去了,雖然只來了三天。她說,我知道你是個不愿意承擔責的人,上學時就樣,棒沒接好賴我,現(xiàn)在我想好了,不讓你承擔什么,但不能不理我呀!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有你撐著,我才不會倒下,否則,就徹底崩潰了。我真怕自己死在異國他鄉(xiāng)!

老龔只是聽著,并以極不恰當的嗯、啊作以回答,翩翩以為他還在漫不經心的應付她,氣得哭出聲來,并關掉了電話。

西亞某國的文化底蘊有多深厚他不知道,但翩翩才到那里三天,就能如此凄憷哀怨的抒發(fā)感情,凄凄慘慘戚戚,竟把他的眼淚煽得在眼眶里直轉,真讓人發(fā)士別三日需刮目相看之感概,如果呆上幾年她都能成李清照似的婉約派散文家了,也未可知。異國的空氣確是很有藥效,否則乍都爭著往外跑呀!

說心里話,聽了翩翩的傾訴老龔的心里很是難受。他能設身處地般的理解她的心情,當一個女人把一個男人當成了感情依靠,而這個男人給予她的卻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那將是什么樣的心情呀?他開始認真的研判自己對待翩翩的作法的合理性了,可腦子太亂了,一時無法得出正確的結論來,但在該怎樣處置翩翩的問題上,他認為結論不必急于作出,因為他有至少兩年以上的時間,兩年當中止不定發(fā)生什變化吶!客觀上再次爆發(fā)一次海灣戰(zhàn)爭,翩翩意外的成了犧牲品,回不來了;主觀上翩翩在阿拉伯的幾年生活使她的靈魂開了竅,看破了紅塵,皈依伊斯蘭教了,成了虔誠的穆斯林而嚴守教規(guī),既不會再找他繼續(xù)當第三者,也免受了道德上的石刑。在這不可預知的世界,兩種可能都有可能發(fā)生,而這兩種可能之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自己死了。這樣就萬事皆休了!但翩翩別死。

一星期后翩翩又來電話了。正是星期天,見到這個古怪的號碼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翩翩似乎似有意識的找的這個時間段,是為他接電話方便吧。這回她的情緒比較的穩(wěn)定了,而老龔的嗓子清晰得如央視的男主播羅京,因為,他已經把嗓子清理一個禮拜了,就為給翩翩一個良好的接聽效果,以妳補上次無可奈何的失禮。

翩翩說,我在飛機上就想好了,后半生跟定你了。我多掙點錢,沒人管你的時候我管你。既使你不離婚我仍然會管你。你不能不理我,不能不接我的電話。你不接我電話我就崩潰了。這里滿街的黑衣女人和白衣男人,一句話也聽不懂,憋的就想聽親人的聲音,尤其是你的聲音;還有,你要能經常去看我媽我會更感激的。她一直對你的印像很好。

老龔對她的表態(tài)一點也不懷疑,他想,不論怎么說她現(xiàn)在在國外,如果這時把她涼起來就真的有點不近人情了,要給她感情上的安慰,以讓她安心賺錢,不能分心,分心會出事故的。一切只有等她回來后再說,這樣就人性化了。他說,對不起!沒能送你,所有的錯都在我!你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錢不是重要的,身體才是重要的;我等你平平安安的回來。

還有個消息他想在電話里告訴她:小堪和小桐出車禍了!都死了。肇事的是樸志勇和他的陪送桑塔納。在去鄰縣的拐彎處從后面撞上了小堪的摩托車,小桐在車后坐上。樸志勇逃逸了,據說后來有人在韓國見過他。小堪和小桐怎么會在一起吶?誰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老龔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以為沒必要說,要說就說喜興事。他說,我會去看你媽的,你放心。

小堪和小桐是怎么到一起的成了迷,而他們要干什么去更成了迷中之迷。因為車是在鄰縣境內,有人分析他倆到外縣去開房。小桐的房子賣了,小堪動遷正居無定所,憋不住到外縣開房也說得通。但老龔不茍同此推測,他認為,小桐再弱智也還是能分清事理的,沖著翩翩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跟小堪攪在一起的!

后來據翩翩說,小桐曾想跟她出國打工,因沒辦成而做罷。翩翩的出國是李實給辦的,說太費勁了,只能辦成一個,轉年才能辦另一個。她不恨小桐,她說,她要跟我出國就好了。

然而,世間事從來都是神鬼莫測的。劉月聽說翩翩出國打工表現(xiàn)得十分的淡定,榮辱不驚。是老龔告訴她翩翩出國的,見她反應冷漠,倒使自己很討無趣。讓他沒想到的是,劉月反倒對小堪的死挺上心。劉月認識小堪是老龔無論無何也沒想到的。劉月說,她犯病住院時就與小堪的媳婦在一個病房,那時小堪總去給他媳婦送飯,總客氣的叫她一聲劉姐。一個病房的人都處得跟姐妹似的,無話不說,所以劉月就知道了小桐是小堪的初戀,小桐和小堪的媳婦是好朋友,但沒有小堪的媳婦有心計,就被人家撬了去。小堪和小桐能走到一起就沒什么奇怪的了,除了這層特殊關系還有小桐的傻勁兒。她分析說,小堪的孩子正在鄰縣讀高中,他們應該是去看他孩子。有理。老龔說!同時直冒冷汗,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還有多少事劉月不知道呀?!

那一陣子你瘦得快脫相了,不就是因為她跟小堪了嗎???

老龔聽傻了。

末了劉月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狗改不了吃屎。

劉月也退休了,家也搬到了新的住宅小區(qū),上樓了。她和老龔過著平靜的生活。三頓飯按時擺在他的面前,劉月做著家庭主婦應做的事情,也不再往娘家跑了。但他們很少交流。有事說事,無事悶著,定期的回娘家,看公婆,像課程表一樣。老龔的爸媽對劉月評價很好,這讓他很感欣慰。

十一

翩翩回來了。

有人說她滿身的珠光寶器,也有人說她環(huán)佩叮鐺,像個貴婦人。但老龔一直沒見著她。因為他不想見她,只要平安回來就好。他從開始接了一次她的電話后就再也沒接。第一次翩翩在電話里說,三年總算熬下來是因心里一直裝著你,否則,頂多能干兩年。堅持三年就是想多掙點錢,除為孩子做打算就是為日后咱倆做打算。這后一個打算讓他的心別別的直跳。也正是這與他有關的后一個打算,才使他下決心不再接她的電話了,因為他聽出了她是要和他死摽,三年的異國生活并沒把她異化了,倒似乎更加的冥頑不化了。翩翩見不接她的電話就讓尹蘭打。

尹蘭說,翩翩就想和你聚一下,聊聊三年的感受。你別那么冷血!她走時你就做得不對!她回來再不見面就真讓人寒心了。咱們必竟還是同學呀。

老龔說,算了吧,還聊啥!三年了,我從腦到心都是空白的。因為空白就沒有負擔,我真不想再增加負擔了,太累!

這是聽起來激動,做起來被動的鬧心事。三年的緩沖讓翩翩做好了打算,跟定老龔了,可老龔的態(tài)度讓她寒透了心腸。他弄不明白他為啥這樣的絕情?連見一面,說句的話的機會都不給。又一個修行似的三年,等來的是這樣的無結果的結果,花錢都感到無比的凄涼。似乎與第一次的三年沒有本質的不同。悲傷的淚毫無顧忌的嘩嘩的流著。我是什么命呀?他在報復我嗎?她半醉半醒的問著自己。

而三年的思考讓老龔的想法成熟了,與翩翩徹底了斷。因為,他確實不能給她一個家,因為,他不能不要劉月。所以,必須斬立決!翩翩的年齡大了,劉月的年齡也大了。劉月至始至終承受著,沒做出絲毫的對不起他的事,沒像翩翩那樣拿出軌來報復出軌的丈夫,以邪制邪。所以他不想放棄她。

劉月聽說翩翩回來了,就去了關內的孩子那里去了。這似乎有點違背常理,所以,老龔說最看不透的就是劉月。

尹蘭見翩翩憔悴的樣子,就帶她下鄉(xiāng)去散心。尹蘭的表哥靠倒糧發(fā)的家,房子是村里最好的,大車小車都有。表哥是個熱心人,也很和她和得來。小時總是他給她家送自產的農副產品。所以,翩翩和她那伙不學好的女生經常曠課上她家吃苞米土豆,那年署假尹蘭還把幾個姐妹領去了鄉(xiāng)下,表哥陪著玩了一天。其實,表哥的家最早也在城里,姑父是國企工人,是62年下放時去的農村,她認為表哥命苦。

此時正是春天,大棚里的菜正要上市,表哥領著她倆摘新鮮的蔬菜,這讓她倆十分開心,手里拿著,嘴里嚼著,兜里揣著,真是從未有過的全新體驗,做個農婦也挺好的,翩翩想;出了大棚忽然聽到天空有“翁翁”的聲音,尋聲找去,湛藍的天空中有一只八角形的風箏,聲音就來自它。風箏的線綁在一棵沙果樹上;這八卦乍帶響呀?翩翩想,偌大的天空只有這么一只風箏,感覺它很孤另和寂寞,或許正是因為寂寞才翁然作響吧?聲音很有些凄憷,一絲空濛和惆悵掠過她的心頭,才下心頭又上眉頭;自己像風箏一樣被孤另另的懸在外國的天空上三年,沒被波斯灣的海風刮走全因為栓著自己的是老龔這條繩,現(xiàn)在這條繩卻斷了,使自己飛不起落不下;早知這樣自己剪斷多好,在異國他鄉(xiāng)漂零,一了百了,也比現(xiàn)在這樣近在咫尺卻看不見摸不著的好。老龔,我操你八輩祖宗!她在心里恨恨的罵。

尹蘭的表嫂死了四年了,他也一直沒續(xù)弦,但也絕沒有緋聞,安分得很。當尹蘭悄悄的把翩翩的情況跟他簡單的說了后,他一瞬間竟有了想法;他第一眼見到翩翩時,心就“砰”的一動,像是等待好久了的人似的,但并沒有非分之想,是當知道了她是單身女人后方動了凡心。

她不就是倭瓜弄到襯衣上硬說是巴巴的那個。他問說。

對呀,就是她!你還記得?

乍不記得,那時她梳兩大辮兒,吃倭瓜時還噎夠嗆。

他直捷了當的把自己的想法跟尹蘭說了。這也正中尹蘭的下懷,她讓翩翩來就有撮合的意思;如果真成了,一邊是表親,一邊是閨密,說門當戶對不夠準確,郎才女貌也不洽當,絕對的珠連璧合。翩翩能把丁天華那種玩藝帶回城,差啥就不能跟表哥呀!還有,她總感覺翩翩就是跟了老龔也要遭罪,老龔啥也不會干,全靠人伺侯。翩翩卻好像伺侯他有癮似的。而表哥又勤快又會疼人,表嫂活著的時后就享老福了。表哥既然喜歡翩翩就不會虧待翩翩的。而且,雖然也能看出老龔對翩翩挺好的,但并沒看出老龔有讓她取劉月而代之的意識,倒像是外面紅旗飄飄,家里紅旗不倒,玩時尚吶!她曾敲打過翩翩,可翩翩這犟眼子東西一條道跑到黑,除了老龔不會想別人。

她對表哥說,哈,你都記得,看樣你倆還真有緣。你容我慢慢的來,我會經常把她領來的,加深了解才能增進感情。你也多用用心。

表哥非要留她倆住一晚,翩翩說啥也不在這住。吃了晚飯后,表哥只好開車把她倆送回來了。并給每人帶了一大堆沒上市的蔬菜。翩翩大大咧咧的把表哥一通神夸。尹蘭樂了。她說,別說,我看你和我表哥挺般配的。

你什么意思?翩翩這才有些警覺。

你什么意思?尹蘭反問。

我確實感覺表哥這人挺好的,沒別的意思呀!

他的確是個好人。過幾天殺豬,咱來吃血腸。尹蘭漫不經心的說。她很有心計,她想,直接了當的說以翩翩的性格效果肯定不好,弄不好她再不會去了。不動聲色,勤來勤往,定能日久生情。“五一”節(jié)前,表哥果然殺了豬,還親自開車來接尹蘭和翩翩,去吃血腸。新殺的豬,又是純糧喂的笨豬,味道好極了。翩翩這次刻意的打扮了一下,成了莊家院的亮點,招惹得幾個有身份的男士頻頻敬酒。她是從不喝酒的,結果喝了一瓶啤酒,差點沒下來桌,可見她的心情相當不錯。但她還是十分清醒的,雖然很晚了,可執(zhí)意不在那住,這反倒引起表哥的好感。又親自開車把她們送了回來,還送了好多豬肉、雞蛋。

翩翩說,真是個講究人!咱也別差事,下次再去給他帶些禮物。尹蘭暗自高興,一切似乎在向希望的方向發(fā)展著。不好總是下鄉(xiāng),她的那個他都起了疑心了,于是尹蘭把表哥往城里約。給他倆創(chuàng)造機會。表哥也很是大方,每次來都不空手,每次吃飯都是他搶著算帳;翩翩也在發(fā)生著微妙變化,由開始的與己無關,說說笑笑,無所畏的樣子,到漸漸的沉靜,矜持,若有所思,甚至偷視。只有尹蘭不動聲色,在漫不經心中施放催化劑,并恰當的掌握著火候。

翩翩說,再來上我家去??纯次业氖炙?。

有戲了!尹蘭幸福的暗自拍了下手,說,行呀!讓表哥認認門。

表哥連說了三個謝謝!

五月十號染秀的孩子結婚,頭天晚上染秀先安排同學試吃。老龔想借口不去,染秀急了,只說一句話,你自己尋思去!

那還有啥尋思的,去唄。其實在他內心里早就想見翩翩了,只是不想單挑,怕翩翩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而使自己再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幫同學在一起怕啥呀??梢m打電話問他時,他說不想去。尹蘭說,那就別去了。

但他去了。因為他隱隱約約的聽說尹蘭在給翩翩找對像,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不想我去我偏去。

翩翩看上去清瘦了許多,但氣色不錯,不時的用手往后理披在肩上的長發(fā),也沒有如人們所說的穿金戴銀,只是妝畫得濃了些,看上去很嫵媚;她隔著桌深情的望著他。在酒桌上她的反應也一改從前的靦腆,在同學面前對老龔表現(xiàn)得非常主動,似乎要大家都看出他倆的不同尋常的關系。把老龔弄得很窘有些招架不住了,只一個勁兒的同男同學喝酒。吃完飯又去練歌,老龔喝得不辯方向。翩翩請他跳舞。

她貼他耳朵說,今晚必須跟我走。

他說,上哪兒?

她說,我家。

你家不賣了嗎?

我又買了一個新家。咱倆的。

老龔的酒勁兒上來了,他想他該馬上就走,否則就會失態(tài)。也有別人嚷著要走,說太晚了。說這話的是幾個當家做不了主的女同學。于是就散場??沙隽碎T老龔卻又俠義了起來,或者還沒忘了幾年前的習慣,他要送翩翩回家,她正求之不得吶。尹蘭見狀也讓老龔送,翩翩說,那就先送你。拉著老龔就和尹蘭一起走,直到把她送到樓下,看著翩翩挽著老龔的胳膊走了,尹蘭在心里哀嘆一聲,完了!

老龔醒來時,以為是在賓館里。進一步的清醒后才明白是在家里,但不是自己的家。他也忽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竟是一級睡眠,他有了又一次失身的感覺,然而,仍然找不出被侵害的痕跡,也可能證據在她身上。他趕緊找穿的,沒有。這時,翩翩進來了,把已洗過的內衣內褲、襪子扔給他。他讓她先出去,她撒嬌似的撇了一下嘴,出去了,他迅速的穿著;為啥在她面前會感到害羞,他也說不清楚。在穿衣褲時,也把這臥室細看了一遍。靠門的北墻是一排衣柜,透過磨花玻璃拉門,看見里面裝得滿滿的,雙人床十分的豪華,床兩邊各有一個床頭柜。左側的上面擺放了一個對開的相框;一個是翩翩?zhèn)壬沓只ㄗ耸降陌肷碚?,風韻迷人,嫵媚妖嬈,影視名星一般;確切的說更像燕窩魚翅,無端的又勾起了他的食欲,饑渴的程度像三天沒進食米,很想不顧一切的咬上幾口;另一面是一帥哥,像劉德華的弟弟似的。一看就是她的兒子。而窗前的幾盆花給室內增添了無限的活力。綠蘿順著頂棚的墻角爬伸,已拐了三個彎,最顯眼的是一盆開得滿是枝頭的白地、粉地的花,幾乎看不見綠葉,開得十分張揚,卻又很有些身不由己似的,因為,也透著欲含不能的羞澀。他出神的看著它們,像第一次出神的看翩翩一樣。這就是她的家!

翩翩進來了。

快出來吃飯吧,還要上班。她十分柔情的說。

她像個賢惠的妻子,這讓老龔很不太自在,忸怩的跟在她身后。飯桌上已擺放好了飯菜,碗筷,羹勺。兩菜一湯;剝好的雞蛋放在小碟里。這是他成家以來在“家”里吃的最好的早餐,心里暖暖的;雖然是第一次上她家,感覺卻像是二進宮;說不清哪里很熟悉,哪里很陌生。其實,熟悉的是感覺,陌生的是環(huán)境;這里是客廳,質感的布藝沙發(fā),紫檀色的茶幾配以紫檀色的電視柜,三十二吋的液晶電視,旁邊是電腦,還有幾盆不開花的花。這是一室一廳的房子,但客廳和臥室都夠局式。

看這房子乍樣?翩翩問。很有些自豪和得意。

不錯。他一邊吃著雞蛋一邊說。

這是咱倆的。翩翩說。你隨時隨地都可以來。因為你家就在道上,我才在道下買了,就為方便呀。

你夠用心良苦的。老龔說。

為了你呀。咱倆是有緣份的,上學時前院后院,現(xiàn)在道上道下。

老龔拿出五百元錢,說,這是我被評綜合治理先進獎勵的,你有新家我不知道,也不給你買東西了。

翩翩也沒客氣。她認為老龔心里還是有她的,所以,跟他客氣就有點假惺惺的了。再則說,她在心里早已把他當成老公了,哪有跟老公客氣的呀。她回身在電視柜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上面除了認識的阿拉伯數字就是不認識的外國字。

這是我給你買的刮胡刀。翩翩說。

老龔下意識的摸了下下巴,他的胡子很稀疏,像太監(jiān),高興了就用放一號電池的那種最普通的刮胡刀出溜幾下。翩翩的這個刮胡刀是充電的,包裝盒上全是外文,一看就很高級,而且也該馬力大,充足了電肯定甕甕的轉,給馬克思和恩格斯用才匹配,給他則瞎了東西,他想。但眼下的問題似乎比胡子要亂得多,絕不是用剃須刀能解決得了的。因為,他成了改不了的慣犯了,再一次被眼前的這個人擒拿住了,看來是不肯從輕發(fā)落的。還是有個好態(tài)度吧,以爭取寬大處理。

對不起!他誠肯的說。昨天喝多了。

乍還外道上了。她說。

我咋來的?

你是被我騙來的!她說,我讓你把我送上樓,我說喝杯水再走吧,結果水里放了蒙汗藥,就這么簡單。你不會上公安局告我吧?

你巴不得我告你吧?

哈哈!真聰明。她說,現(xiàn)在我就不怕事大。看你那熊樣!放心吧!我會用我的生命保全你的。我也不再逼你離婚,有時間過來陪陪我就行,有我們自己的房子就方便了。聽說劉月上孩子那去了,你就在這吃住吧。

你孩子現(xiàn)在在哪兒?他問。

江蘇。

干什么吶?

開始給人打工,現(xiàn)在當老板了。他找了個富婆,是開電腦店的。翩翩興奮的說,照片傳過來了,你看看,挺漂亮的。

老龔坐到電腦前,一看差點“啊”出聲來,照片上的美麗女孩,似笑非笑,比蒙娜麗莎還迷人。如果沒錯的話,

是挺漂亮!他不動聲色的說,叫什么名字呀?

衣芳。他們讓咱們去玩吶。

在哪呀?

南通。我兒子真給我爭氣!我還為他沒房、沒車娶不上媳婦發(fā)愁吶!這回好了不用老娘操心了。

我說過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牛馬。

老公,還是那句話,你人過來就行,只要劉月放了你,房子給她,咱一分錢不要。不行我去跟她談。

又要我離婚?

不提了,不提了!翩翩說??斓近c了,去上班吧。晚上早點回來吃飯。

老龔心里真是五味雜陳。世界玄妙得讓人小腦萎縮,沒有主意,只任憑上帝無形的手擺布;衣芳竟成了富婆,并且還要成為翩翩的兒媳!荒唐人偏遇荒唐事。她要知道我與他們是這種關西該有何想法?作何打算呀?唉!地球上根本就沒有什么預言家,因為,地球上的事根本就是預言不了的,瞎貓碰死耗子而已。所以,瞻前顧后,就不如七哩卡嚓,按套路出拳,就不如隨心所欲的誤打誤撞。因為上帝早按排好了一切!

十二

從那晚再次失身后,老龔真的就在翩翩家吃住了,反正劉月不在家。為了好好的體驗這夫妻似的生活,還休了年假。對外說是上外地游玩了,所以,二十多天整天的不出屋,看書,玩電腦,吃飯,睡覺,老龔感覺被翩翩包養(yǎng)了似的,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尹蘭表哥送給的笨豬肉、笨雞蛋幾乎都讓他吃了。這樣的日子跟劉月過了二十多年,卻沒一天這樣的。翩翩卻不厭其煩,無微不至,讓老龔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被包養(yǎng)的妙處,要么有那么多的美女、俊男情愿被包養(yǎng),真好!而自己這個老男人也有人包養(yǎng),真是祖墳冒青煙了!翩翩充分展現(xiàn)了家庭主婦的才能,讓他由衷的感覺到了翩翩做老婆是最合格的了,可惜她終歸不是自己的老婆。他在心里大罵丁天華和小堪不懂得珍惜翩翩,真是瞎眼!

翩翩怕他呆壞了,從弟弟那弄了一副亞鈴,讓他鍛煉。

每天做那么多的俯臥撐還用再鍛練嗎?他說。

你做什么俯臥撐了?翩翩傻乎乎的問,我乍沒看見?

在你身上!他貼她耳朵說,別得便宜賣乖。

你!翩翩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說,你才得便宜賣乖吶!

尹蘭好長時間不見翩翩露面了,就像得了楊玉環(huán)的唐明皇,從此君王不早朝。她就打電話給她,說,表哥請咱去吶,他弄了野豬肉讓咱去品嘗。

翩翩說,行,把老龔也帶上。

尹蘭氣得像鼓肚蛤蟆。她真想把翩翩狠狠的臭罵一頓,對翩翩真是哀其不幸,恨其不爭呀!表哥,真對起呀!她在心里說。

宋玉鈺突然又來了,和翩翩合計事。她的老公得腦血栓了,轉正的小三撇下他跑了。他讓人捎來一封信,是幾千字的懺悔書。開頭是這樣寫的,親愛的時刻想念的愛妻玉鈺:罪人在千里之外,長跪不起,請求您的寬?。◆骠婵吹帽亲铀崴岬?。中心意思就是讓宋玉鈺原涼他,并把他給接回來。宋玉鈺是來向翩翩討教該乍辦的??婶骠鎻乃难凵窭锟匆姷氖切覟臉返湣K捐F青的臉放著有色金屬的光彩。

翩翩說,我也不知該乍辦。

宋玉鈺說,我想和他去看看他。

翩翩說,去氣他吧?何必吶!都這樣了。

宋玉鈺歇斯底里的說,他活該!是他自找的。是他遭了報應!我就等他這一天吶!還長跪不起,他想起來了,可能嗎?!還好意思給我寫懺悔錄。上上帝那去懺悔吧!

夫妻到底是什么?翩翩想,有一天丁天華也會來找我嗎?

她對老龔說,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把你扔下不管。沖天說的。

老龔給了她一個熱吻。啥也沒說。

翩翩的性藝術水平雖然沒有進步,但也不減當年,老龔由衷欽佩她的扎實的床上功底。這也自然調動起了他的性趣,樂此不彼,十分開心,都五十多歲了還像年輕人似的,似乎又找回了最初的感覺,他忽然想起了劉月當時那句莫名其妙的話,狗改不了吃屎。他臉紅了。到這時他才真的感到劉月的高深莫測,哪是什么莫名其妙呀,簡直就是高瞻遠矚!自己真就是條狗的話也不能算是條好狗,好狗是不會吃回頭屎的!他又想起了翩翩說的前院后院,道上道下的話,覺得真有寓意,我是后院她是前院、我是道上她是道下;他提醒著自己,道上也好,道下也好都絕不能走回到老路上去。那是條看不見頭的盲路!可又忽然感覺到自己可能已經又趟進了爛泥里。有種盲人騎馬,半夜臨深池的感覺。想到這他忽然感到很鬧心。喬露霜給翩翩介紹人家她沒打攏,其實,在喬露霜之前就有人給她介紹過人,都被她否了。好事的染秀在阿緗死后甚至撮合她跟阿緗的老公。染秀說,我是沒機會了,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他的!翩翩覺得她的話不太中聽,就頂她說,你不沒登記嗎!就怕人家能放過你!翩翩對染秀有些看法,聽說染秀后找的這個主該硬的地方不硬,所以倆人并不和諧,私底下她們議論她背著他偷雞摸狗,她就發(fā)現(xiàn)過染秀向阿緗的老公拋媚眼送秋波,但沒得到他的回應。憑心而論,翩翩并不煩阿緗的老公,但憑什么呀?一個班的女同學前赴后繼的往上撲!他乍那么優(yōu)秀呀?說都感覺別拗,別說做了。況且,她的心思根本就沒離開過老龔。但是,如果沒有染秀兒子結婚的事,翩翩和老龔的傳記可能就得重寫,而絕不會是現(xiàn)在流傳的這個版本。尹蘭堅持認為是這樣的。都是該死的染秀!選了這么個損人利己的日子結婚,如果推遲半個月,那表哥和翩翩就成烤熟的鴨子燒爛的鵝了。

翩翩跟尹蘭無話不說,所以,尹蘭清楚的知道她目前的狀況。尹蘭因沒能促成她和表哥的好事對她很有些耿耿于懷的??捎帜苷f什么吶?只怪沒緣份吧。她問,你真的不能放下老龔嗎?這是切中要害的話。翩翩撒嬌似的晃著腦袋。尹蘭說,可你倆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呀?翩翩又無奈似的搖著頭。真是“此恨綿綿無絕期”呀!

尹蘭帶有埋怨的說,我表哥要房有房,要車有車,你呀,不會享福呀!他都在街里為你買房了。

翩翩說,我已經走錯一次了,再不能了,死也要當老龔的鬼。

這也是老龔鬧心的地方。翩翩一副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架式??蛇@棵樹是合理合法的個人財產,是輕意不能讓她往上面搭繩的。可翩翩搭不上繩就往身上繞,往身上纏。纏繞得他整天樂不可支,樂不思蜀。翩翩真要松了綁就會讓他感覺很不舒服,甚至可以說是痛苦的,可這樣纏繞下去自己最終難以脫身,給她個家是不可能的,翩翩似乎也看得十分明白,退而求其次的不再要求他給她個家,幻想著他能在退休后能和她在一起生活,哪怕沒名沒份。翩翩說,咱們遠走高飛,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過兩個人的生活。你是不張學良,我也不是趙四小姐,但我們也一樣可以來場轟轟烈烈。二婚都很難弄到一起去,喬露霜再婚時搞的那么熱鬧,沒過兩年就又離了。那么有錢都還算計對方的錢。其實我也一樣,除了你,任何人跟我我都會藏心眼的,而且,沒有房子別想,只有你可以啥也不帶過來,錢你管著,你比我細。咱倆為的是感情。這是掏心窩子的話,他能不感動嗎?而翩翩要的不是毫無價值的感動,感動涕泠又能怎么樣,眼淚一盆一盆的接也不能當水解渴,當飯充饑,她要的是行動。

行。老龔有些言不由衷的說。到時候我跟你走。

不能給她個家是肯定的了,但私奔可以考慮。倆五十多歲的老狗男女一起跑了,肯定會有轟動效應的!會引起全國的網民人肉搜索,一夜間將紅透全國,八十歲的老媽也會“咯咯”的樂的。

哈。他苦笑了一聲。

就在老龔剛剛接到退二線的通知,劉月來電話了,說,在孩子那邊已經買好了房子,讓他抓緊過來。劉月的話沒有商量的余地?;蛟S,也真到了該收關的時候了。他沒想到五十五歲真的就一刀切了。這是昨天年輕的主任傳達他的。退二線了按常理就不用上班了,這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與劉月的電話幾乎同時來,也許這正是天意,和劉月一起搬到外省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或者直白的說,離開翩翩應屬上上策了??婶骠鎱??她也正等著這一天呀!老龔不能說和翩翩沒有感情,甚至可以說感情很深,結婚三十年,和她糾結了十四年,而且也相信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給她是完全可以放心的,甚至說可安享晚年。這兩個月來,他幾乎就被這個問題困擾著,翩翩已經把他當成老公了關心倍至、無微不至;不難想像,劉月是絕對做不到的??赡腥司褪沁^不去那道坎,而他和翩翩之間就有那么一道坎。和劉月沒有。然而,做出這樣的決定實在是太殘酷了!是對翩翩的殘酷。他狠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說,我也能這樣不是人!做出這樣不是人的事!我是人還是畜牲呀?!真該也讓翩翩痛打一頓,這樣也好沒有了負擔的走;他唔唔的哭了,哭得很可憐。翩翩知道了還不得跳樓?!唉!無論怎么說,他都感覺對不起翩翩。只有等來生吧!

那幾天他沒上翩翩那去,根本也沒敢告訴她退二線的信息。要走的前一天家里人給他餞行,因只有家里人知道他的打算,但實情沒敢跟老媽說,怕她受不了,只說去看孩子。他對姐姐們說,也沒出國,現(xiàn)在出行又這么方便,說回來兩小時到家了。

我會經常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回來微服私訪的。他借著酒勁說,給老媽意外的驚喜。也歡迎你們去,我張開雙臂歡迎!

他清楚酒喝了很多,大大的超量了,但頭腦很清醒。他給翩翩打電話,一會就過去。

翩翩輕描淡抹,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她的情緒很不錯,因為她聽到了能讓她高興的消息,這消息她苦等那么多年,真是苦心人天不負!這消息點燃了她心中希望的火種。甚至她都在心里規(guī)劃著與老龔幸福生活的精細的日程表。先去旅游,走個一年半載后選個可心城市或鄉(xiāng)鎮(zhèn)定居。人生太短了,而老天給她和老龔的更短。所以每一天都要是高質量的。

老龔晃晃悠悠的進來了。翩翩看出明顯的比往天喝的多。就讓他先在沙發(fā)上躺著。然后給他倒白開水。翩翩以為他一定是因為聽到了好消息才喝得這樣的。

聽說有退養(yǎng)的消息了。她急切的問。

我明天告訴你好嗎?他深情的看著她說。

現(xiàn)在說不行嗎?

現(xiàn)在只能說確有好消息,明天細說。是細說,不是戲說。

舌頭都硬了!讓你少喝就是不聽,不喝出毛病你是不會罷休的。翩翩埋怨著,粗細我不管,是好消息就行!

喝太多了。今天我睡沙發(fā)上吧,酒味太大別熏著你。

翩翩看他那狀態(tài)也說不清啥了,莫不如讓他好好睡一覺,明天再細說。

翩翩一向有起早的習慣,見老公還在睡就出去遛彎了,小緩在后街等她。仍是老路線,順山的東麓繞。正是盛夏,近日又是出奇的熱,不熱死幾個不肯罷休的架式。而這清晨又是格外的涼爽,潮濕味隨風彌漫,沁人心脾,林中不時有蒼老的不入調的歌聲傳出,直直的跑得挺遠的。黑山上的風力發(fā)電塔上的旋漿,輕慢的轉著很像在云中慢步。一切帶給翩翩的是與往日不一樣的心情,她很想引亢高歌一首。

小緩說,昨晚又跟老耿干起來了,我扇了他個嘴巴子。

唉!你倆,年青時候挺好的,老了老了,反倒格格不入了。翩翩說。

我真想跟他離了,自己過,像你多好呀!

得得得!可別再夸我了,我好的總想哭。你哪知道獨居的苦哇?!她想把自己的打算合盤告訴她。她很快就要結束“寡”居生活了。話到嘴邊卻走了樣,聽說你在大慶打工時處了個老鐵,是真的嗎?

就是挺好的,不算老鐵。

跟老耿干是因為他嗎?

瞎說。我確實和老耿越來越和不來了,他太哏了!

繞到山下的早市,翩翩買了西紅柿、香瓜、豆?jié){,這都是老龔愛吃的。很巧,又遇見了喬露霜。

我還是想給你介紹一個對像。她說,我真很喜歡你!

我已有了。翩翩說。

不知是誰這樣有福氣。

是我有福氣。翩翩說。

你真有主了?是要和老龔結婚嗎?小緩問。

有啥,搪塞她。

老龔還沒起來,被都掉地上了。

這懶蟲。翩翩說。

把菜放進廚房。回到客廳,把地上的被撿起。

老公,起來吧,飯都好了,還要我給你穿呀?她說著把被又扔到了他身上。然后,到涼臺,把涼在陽臺上的老龔的褲衩拿下來,抖了抖,掀開被子,剛拽起他的一支腿,就感覺不對,冰涼。他一點反應都每有,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失神了,死了。

經醫(yī)檢為猝死。

在他的褲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遺囑。遺囑很簡單:

蒼天!大地!親人!

我死后把我和翩翩葬在一起。為確保此愿如愿,我的骨灰處置權歸翩翩女士。

老龔或許早已料到會死在翩翩前面,但他絕沒想到翩翩會看不見他的遺囑;翩翩在發(fā)現(xiàn)他死了的一瞬間,可能精神崩潰,也可能精神失常,從四樓一躍而下,隨他去了。他們沒能私奔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過兩個人的幸福生活,卻改簽到隔界去了,來個地心游。怎么說吶,也挺好。

宋玉鈺說,翩翩太傻,傻得耐人尋味。

尹蘭說,她真是個好人,就是沒遇見好人。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不該呀,真不該呀!

她的表哥在得知翩翩死了后,就人間蒸發(fā)了。強烈的自責帶給尹蘭的是無以復加的痛苦。沒過多久她就離婚了。并發(fā)誓與婚姻徹底告別。

翩翩和老龔到今也沒能入土為安;倆人的骨灰至今仍寄存在殯儀館里。因為,對把倆人合葬兩家沒達成一致;翩翩的兒子同意。因他媽曾跟他說過,死后絕不能跟丁天華并骨。他當時答應了,答應老人的事就得辦。而從狀況上看媽媽是喜歡老龔的,他又是死在我家里,把他倆合葬了與情與理也都說得過去,我不能讓媽媽死后也孤另另的。好!孝子!贏來了一片贊嘆!尤其是翩翩的那幫死黨,更是大加稱贊。認為翩翩沒白養(yǎng)他,她們都希望翩翩能和老龔合葬了,也算是死后成全了他倆好事;可劉月不同意,她說老龔是我的丈夫,怎能和別的女人葬在一起!翩翩的兒子說,遺囑寫的很明白,骨灰的處理權歸我媽,我媽死了我就是繼承人。據說這離奇的官司將付諸法律來解決。翩翩的幾個死黨還要組成她兒子的親友團到場聲援。

而丁天華自始至終都沒露面,也沒有言論供兒子參考,都不如一個路人。他兒子說,他在大慶開了一個小餐館,跟一個比他小十歲的女人過吶。而知道內情的說,其實那女的就是丁天華領家里的那位小姐,丁天華離婚后她從良了。

翩翩的兒子說,處理完媽媽的后事他也不走了,在家跟前兒找事做。衣芳剛剛跟他分手了,他感覺在外面太難了。

劉月為爭丈夫的遺骨,頭發(fā)都白了許多,她說,這倒霉東西,死了也不讓人省心。老龔的媽氣極敗壞的說,你真笨,什么狗屁遺囑!乍不把它撕了!她雖然向著自己的兒子,但覺得兒子的舉動不但荒唐還有辱龔家門風,所以不予支持;劉月委屈的說,我壓根就沒看見,她兒子先回來的警察把遺囑給他了。又嘟囔著說,都是你兒子不好。劉月的媽也對她十分生氣,認為她太不爭氣,她說,有什么爭的揚了得了。

看來他倆真的有來生也是要歷經磨難的,并不比活著的時候磨難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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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和老龔的評論 (共 2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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