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衡的世界
真奇怪,逛遍馬塞盧所有的市場竟然看不到任何度量衡。當(dāng)?shù)氐娜藗冇米詈唵蔚姆绞浇灰字种械纳唐?,白菜五蘭特一把,青椒一蘭特一個,玉米二蘭特一棒,就連超市里的肉類都是切成大小不等的塊狀,標(biāo)價為十蘭特或二十蘭特。有些老人懷里捧著幾只蘆花雞邊走邊叫賣:“fiftyRands”,也不論懷里的雞有大有小。在許多公交車站點常常可以看到一張張小四方凳,上面擺著一包香煙和一盒火柴或者一瓶飲料和一個杯子,行人往旁邊的桶里扔進(jìn)一蘭特就可以自已取一支香煙點上或倒一杯飲料解渴,擺攤者大多數(shù)是半大不小的毛孩子。
瑪布撒是個二十剛出頭的黑人小伙子,他每天載著一皮卡車的水果停在我所工作的商店門前叫賣。他的車斗里有時是蘋果,有時是桃子,但他車上的牌子總是永恒不變地寫著“50cents”,意思是五角錢一個。過往的行人從兜里掏出硬幣往車旁的塑料桶里一扔,然后從車斗里抓起一個水果就往嘴里送,頭也不回繼續(xù)趕路。有時我覺得這樣的鏡頭很灑脫,但我從來不敢去模仿。
我問瑪布撒為什么這里的人們不使用稱子,他的回答令我很震驚,他說稱子是騙子的工具!
我不能茍同瑪布撒的見解,正想和他辯論一番,這時圍上來五、六個中國同胞,有男有女,看樣子他們是想買蘋果,出于禮貌,我朝他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他們也不認(rèn)生,用中文向我說道:“老兄,買水果呀,多買一點,‘黑鬼’不會算帳,買多了,他就算不清楚了!”他們顯然把我也當(dāng)成了和他們一樣的買客。他們一邊說著,一邊翻來復(fù)去在車斗里挑著大個的蘋果?,敳既鰺o奈地在一旁搖頭,嘴里嘀咕著索托語:“中國人,毛病真多!”
終于,那伙買客把車斗里的最后一個“大”蘋果挑盡了,每人提著一大袋的蘋果用自我感覺良好的英語朝瑪布撒嚷嚷“Howmuch!Howmuch!”瑪布撒和大多數(shù)土生土長的貧窮的非洲黑人兒童一樣,從沒進(jìn)過學(xué)校,算術(shù)對他來說,真是太難了!只見他在一大袋蘋果里“One、two、three”數(shù)了半天,過了“ten”就數(shù)不下去了。最后他只好用他的土辦法,把整袋蘋果倒出來,叫那伙買客一個蘋果、一個蘋果地付錢,但那伙買客卻不同意,一個勁地喊“No”??蓱z的瑪布撒早已被他們起哄得不知所措了,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幫助瑪布撒當(dāng)然是我義不容辭的責(zé)任,長期以來,這個憨實的黑人小伙早就與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只是礙于買蘋果的是中國同胞,所以我在旁一直默默無語,但此時義憤之情使我無法再沉默了。我接過瑪布撒的蘋果袋,一個一個地把蘋果裝進(jìn)袋里,而那伙買客在邊上用中文對我嘀咕著:“老兄,少算一些!少算一些!”我只當(dāng)聽不懂中文了,我如實地清點每一袋蘋果,并把每一袋的金額告訴瑪布撒。這顯然惹火了那幫買客,他們極不高興地付了錢,臨走時惡狠狠地在我面前拋出了一句:“你到底是不是中國人!”(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無暇再去猜想那群買客走后會如何如何議論我這個所謂的“同胞”,但在馬塞盧的市場上找不到度量衡的原因我卻開始明白了。
度量衡是人類文明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ǎn)物,在中國,稱子可謂是最常用的度量衡,市場上的交易一般是現(xiàn)買現(xiàn)稱,如果有爭議,可找公平稱來檢驗,回家后,人們還會用自家的稱子再驗一驗。然而就是這樣一驗再驗,市場上還是難免發(fā)生缺斤少兩的現(xiàn)象。而馬塞盧街頭的商品交易可謂是世界上最為原始的交易,正是這種原始的文明造就了當(dāng)?shù)丶儤愕拿耧L(fēng),人們從不會介意商品個體的細(xì)微差別,更不會為此花費口舌討價還價。
在我看來,馬塞盧這片美麗遼闊的南部非洲高原就象一個早育的母親,孤立無援地養(yǎng)育著眾多象瑪布撒一樣憨實的兒女,在這里看不見高山、望不到森林,人們睜開眼所能看到的就是那一望無際的草原。這里的天與地是那么地靠近,以致日月之羞都不能藏匿于云朵;這里的民風(fēng)是那么地純樸,以致赤裸歌舞都無法渲瀉盡情懷。
馬塞盧街頭沒有稱子,馬塞盧街頭也沒有騙子,我喜歡這無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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