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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的味道

2012-09-06 11:43 作者:草苗  | 7條評(píng)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苦瓜的味道

文/草苗

一庭,滿架秋風(fēng)。

清癯的瓜兒咧了嘴巴,綻開紅的籽仁的皮瓤,——妃子的櫻唇,脈脈含笑,沒得聲音。

金色的蜜蜂心里跳跳的,——親嘴:透明的翅膀,嗡嗡亂響。嘻嘻,我唱道:

姐兒生得漂漂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兩個(gè)奶子翹翹的

想要上去摸一把

心里有點(diǎn)跳跳的

……

喳、喳、喳,麻雀聽了笑得喳喳的。

谷咕、谷!——公雞聽了叫得響響的。

青鐵色的蜻蜓,倦在邊沿枯黃,心兒郁綠的瓜葉上,戀著夢(mèng)哩。

瑩亮的細(xì)露兒,輕輕從薄翼上滑落,——嗒,粉在水面上,溢出紋兒,韻兒環(huán)環(huán)散遠(yuǎn)。

水池里的花鯉,是今年茁出的,——半寸花柳葉,以為是蚊子,歡歡游來,不是,也不失望,又尋到蓮葉的影子里了。

東邊的天上,雯云一絲絲光亮,——鮮亮的詩行。

詩人呢?要爬上山坡了。

月亮在頭上,是個(gè)讀者,明白了意思。噘著彎彎的嘴角,——盈盈笑,不露一瓣玉牙;像一只牛老殼,淡銀色的天空,也映不出它的背影。犁軛上了欄架,農(nóng)夫和牛,如夢(mèng)如水,走往水塘,水塘蛋清隱著黃,——亮。

秋天的田野,收割了莊稼,比土地空曠,歡蹦著麻雀和灰兔,清癯的野草嘩啦啦搖晃,和秋風(fēng)比比清爽。

燒草的煙香,炊煙也香,秋風(fēng)還是香,連蟲子的聲音發(fā)出的氣味也和微白的曦光一樣香。

滿架秋風(fēng)下,不用踮腳,嘴巴一揚(yáng)、一偏、一呶,紅的籽仁的皮瓤像翻痧的西瓜瓤清甜清香。

味道不一樣?舌苔和心為何一樣清爽?

“嘿嘿,”我望媽媽側(cè)來的臉傻笑,——嘎嘣!一顆門牙掉在手上:淡黃色、橢圓型、邊沿密織勻稱的痕齒。媽媽端詳,拈在指上:“釘門方,茁下門牙,拋屋頂,茁上門牙。”邊說邊笑,嘴角漏著風(fēng),笑容狡黠,皺紋的聲音和菊花有點(diǎn)像,——秋天的菊花,有點(diǎn)老了。

小時(shí)候吃藥片,糖衣片,——紅、黃、藍(lán)、綠、白,鼓的,扁圓。放進(jìn)嘴里抿,甜味。饞,吮——吧嘰吧嘰,還嚼,啵,苦,“哇!”小嘴哈著氣,小手在嘴前扇,“水,水……”“嘿嘿,”笑聲壞,媽媽遞來水,溫開水。咕嘟,噎嗝,嗝出兩眼花花水。媽媽拍拍我的小背,“嗯,濕漉漉,汗都嗝出來了,揩揩背心,找塊干帕子隔隔?!眹?,爽爽的,孩子不裝病,蹦出去玩嘍。

糠衣藥片是“衣”甜,心苦。

苦瓜是瓜苦,心甜。

苦瓜有苦瓜的哲學(xué),不過讀明白了媽媽,也就明白了苦瓜的哲學(xué)。

人的生命是苦的,然而人的內(nèi)心卻是甜蜜的。

媽媽手指拈著苦瓜種子,對(duì)著東邊的曦光照了照:“嗯,成熟了。”放進(jìn)拴在瓜架上的布袋子里。小蟲子在布袋上爬、小兒在布袋邊飛,小種子呢:在布袋里清清歡歡享受秋風(fēng)秋陽,享受從春天的泥土里萌芽的夢(mèng)想。

媽媽甩甩手、伸伸腰、擴(kuò)擴(kuò)胸、深深吸幾口氣,開始做功了。

“喂,苗兒,我們比比彎腰運(yùn)動(dòng),看誰標(biāo)準(zhǔn),誰能手指摸到腳背?你先來。”

我伸舉雙臂、拔拔腰,彎腰,閃了閃,嘿嘿:

“媽媽,我摸到腳背了,該您了?!?/p>

媽媽學(xué)我,準(zhǔn)備動(dòng)作和我一樣,回頭笑笑:

“看好……”

“耍賴,媽媽賴子?!?/p>

媽媽蹲著身子,雙手著地:

“苗兒,你輸了,你的手只摸到了腳背,我的手,嘿嘿,你看,我摸著了壩子?!?/p>

“您是蹲起的?!?/p>

“我的動(dòng)作沒完。”媽媽邊說邊蹲起身體,手指始終不離地壩,慢慢起身……

囁,腿崩直了哩,屁股高高翹起。

“媽媽小心,您要下蛋,小心雞蛋……”

咯咯咯,咯答!窠里的雞真的下蛋了。

媽媽撿起雞蛋,瞇縫著眼,對(duì)著朝陽照照,——“蛋清是清的、清得清亮,蛋黃是黃的、黃得金黃。”

媽媽的頭發(fā)是白的,白得銀白,銀白的頭發(fā)沐灑著金色的朝陽,里面不藏一根墨針,不藏一絲歲月憂傷。

……

其實(shí),苦瓜還有其他的名字,如菩達(dá)、菩提瓜,與菩提有了姻緣,也讓苦瓜佛性普照。還有如紅羊、恒菜,“紅”字輕靈可,“恒”字則意味雋永。

清初有個(gè)苦瓜和尚,他是明末皇室遺胄石濤,這個(gè)沒有生活在皇室的皇族后裔,在自己的山水世界里做著君臨一切的王。他自號(hào)苦瓜和尚,餐餐不離苦瓜,還把苦瓜清貢案上,與苦瓜同病相憐,把苦瓜做為自己的精神殿堂,一生品味他的苦。

其實(shí),不管苦瓜的前世今生如何迷離厚重,人生如何苦,日里有一盤涼拌苦瓜端上案頭,帶來的總是盈盈的涼意。

有苦瓜相伴,這個(gè)夏日哪怕離去了,也不是苦夏。

離去的人也不是苦人了,哪怕我常常夢(mèng)見他們,我的夢(mèng)也不是苦夢(mèng)了。夢(mèng)醒了,我會(huì)流淚,——我的淚也不是苦淚了。

媽媽喜歡吃苦瓜,吃出苦瓜一樣的模樣。

今年,我家庭園里養(yǎng)的苦瓜堆垛成了小小的山包,我們也吃成和媽媽的模樣一樣了,苦瓜依然還像小小的山包。

媽媽將苦瓜切成片子,一簸箕一簸箕攤曬在屋頂,曬得像秋風(fēng)秋陽一樣焦黃,媽媽說:“是金黃,是陽光的片子。這樣四季都可以喝苦瓜茶了,苦瓜茶是好東西,——清肝、清肺、清心、清目……”我說:“怕是還可以清人,清得像某人一樣,風(fēng)都吹得倒?!眿寢屝π?,回答我:“嗯,這人是清癯,有福。”

曬成了金黃色的苦瓜片,用溫水浸泡,風(fēng)干,添少許青椒絲拌炒,切記,——少油、少鹽。不失鮮瓜的味兒,還會(huì)嘗出秋風(fēng)秋陽的滋味。

聽說有種水產(chǎn)食品,好像是墨魚,干貨比鮮貨味道鮮美;鮮墨魚我沒吃過,不好說,但是干墨魚燉土雞我是吃過的,啊,哪味道才叫鮮美,而且鮮美得有海風(fēng)的滋味,有海風(fēng)和海水漂洗過的太陽的滋味。

嗯,和曬成金黃色的苦瓜一樣。

我家一年四季都有苦瓜吃,——四季也不是苦的四季了。

一庭春雨,滿架秋風(fēng)。

春秋不苦。人生何苦。

媽媽喜歡吃苦瓜,她的一生也不會(huì)苦。

(2012。9。6初稿)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4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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