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司令的愛
楊 司 令 的 愛
何 鄭
……
我是叫楊司令,可不是帶兵的司令。我當(dāng)了五年的司令,深感當(dāng)光桿司令的苦衷,譴將沒有將可調(diào),只有兩個娃娃兵,太幼稚調(diào)遣不靈。鎮(zhèn)上的同齡人說:楊旺旺呀,你再不好好的,已經(jīng)跑了媳婦再丟了娃,那可真成了光桿司令了。啥,楊司令,你真是丑美呀,還不是村人嬉笑我無本事,“楊”諧音為“癢”,就是害病了、傻呼呼的意思,守不住媳婦,都叫成綽號了。多年來,我使出了全身本事最終也沒得到幸福和愛情,我雖然竭盡全身本領(lǐng),防守的每道防線都是薄如紙張,經(jīng)常忙得我常有要我尿濕褲子的危險,我把笑容都收斂到自己的粗燥的皮膚里,我每走進牲口圈里,那條草驢時常沒名奇妙得對著我打幾聲噴嚏,我滿臉都是驢口水,我就用袖子擦去濺到滿臉上的水滴、草喳喳。多少愛,多少埋怨,多少愁苦,多少恨,她就一點也不往心里邊瞅,往心里掂量掂量份量,人心都是肉長的,以心換心,有啥過不去的。為了過光陰,丟下娃娃去了北京打工,五年下來,她就要擺脫我的領(lǐng)導(dǎo),想另立山頭當(dāng)壓寨夫人,河南的那個小白臉他有啥好,那個地方比起生養(yǎng)咱們的崖石鎮(zhèn)還要苦叫得多,朱俊梅,朱俊梅啊,你的心太爺子麻了,打斷的胳膊連著筋,兩個娃娃心疼得,就扔下五年不管了。細想想,我在那達(那里)對不住你,整個身,整個心,那點虧了她。那年她打豬草跌到崖下,傷得三魂都出了竅,與閻王爺只隔一層紙了,我連續(xù)幾夜眼睛縫都沒合上,守了幾夜,眼睛像在血海里染過似的,就是喂一條狗早已和我形影不離了,可她說離就離了,說走就走了,和娃娃們做家家一樣說散伙就散伙了,不顧身上掉下來得兩疙瘩肉的苦情就跟上人走了,還不如圈里的這條草驢有情。唉,每天度日如年,過得令人窒息,天空像從來沒有過藍天似的,常陰陰的,唯一安慰的還是手下的這兩個娃娃兵,這是他唯一的依靠,才是他活得還有點精神。一個家有男人、女人和娃娃就是完整的家呀,沒有女人的家,那算個啥家。兩個娃娃就像是我楊旺旺在黑夜里看到的北斗星。女人是家中的靈魂。我的家缺少的正是這個靈魂。一家子人難活,三尺的門難開,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那件事能離開女人的手,一個男人家渾身全是鐵也打不出幾顆釘子來,生活本來是一團麻,對于我--楊旺旺來說就更亂了,若要不是女兒楊艷艷支撐,能熬過這幾年嗎?她今年才十二歲,她替父親照看剛過七歲的弟弟冬冬,沒娘的女兒早當(dāng)家,她每天掃院子,做飯,好像十八九的姑娘一樣老成,樣樣事干的是樣樣,唉,沒娘的孩子懂事得早。要不是有這兩個娃娃,我真成了光桿司令了,那還有啥活頭,連一天也活不成。我想著啊想著不由得就沒怨氣了,怨天,怨地,又怨恨人有啥用呢,自己的光陰還得過。誰讓自己沒本事,正因為沒本事,到手的鴿子也就飛了,我的女人朱俊梅,她才跟了一個比自己有本事的人跑了,怨自己吧。男兒當(dāng)自強。鳥兒往高處飛,水往低處流,哪個女人不愛慕有本事的男人。為了我家`楊艷艷和楊冬冬,今后娃娃不再向我這樣過的窩囊,我一定要供應(yīng)他倆上學(xué)念書,將來當(dāng)上一個干部,每月能掙幾千元的花銷,叫她娘的朱俊梅干羨慕呢,那時,你想挨一下,我也不準讓娃娃認你。記得五年前,我把朱俊梅送到天水火車站,那是我最后一次與朱俊梅面對面得看她,紅緞子一樣柔軟的嘴唇,眼睛像兩口泉水。我一看候車室里的男女那么多,朱俊梅就像草叢中的一顆露珠那樣明亮。我送她上了火車到城里去打工,真沒想到懷里的鴿子飛進了別人的懷里。唉,想那干啥哩,夫妻無隔夜之仇,況且還養(yǎng)下兩個娃娃如水中淘洗過的,萬丈深的根已扎下了,割,也是割不斷的,拔,也拔不掉的,天陰,總有晴朗的一天,何況她早結(jié)扎,最終還會牽掛兩個娃娃的,不是自己的肉,就是貼,也粘不在自己身上。丈夫從不記恨妻子的過失。月亮出來是圓的,兩口子打架鬧事是玩的。親不過父母,近不過夫妻?!肮沤穸嗌偈?,都付談笑中?!蔽?,嘻--光想著心事,我把地鋤了一大片了,還沒感覺到鋤了這么多,歇口氣吧。
天空碧藍,絲絲細薄的云`浮在天邊,輕盈淡淡,白煌煌的陽光灑滿云端,遠處山頂上的薄霧繚繞,從山頂彌漫到山腰,像一個美麗的少婦披上一件白色的婚紗,陽光從云縫間一道又一道撒下,看上去比往日要親切得多,溫柔的多,一切都那樣自然和諧。滿地綠油油的洋芋幼苗間洋溢著生命的氣息,長勢很好。我坐在洋芋地里,覺得像站在大海上的船上一樣心情蕩漾,一樣寬廣。誰家的毛驢站在遠處不遠處的山溝邊長吼,不停得甩著長尾巴,他覺得并不象以往那樣難聽刺耳。毛驢是莊稼人的兒子。這時,毛驢后面爬上來一個人,大吼:“楊旺旺,楊旺旺--喂!楊司令,小姨子看你來了!”
哎--我站起來大聲應(yīng)道 。(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你的小姨子看你來了,她想你啦,叫你快回來呢?!蔽衣犃诵睦锔械接行┦?,心想:我與朱家的人已有幾年沒來往了,她來干啥?她們還記著我們,咋哄球人呢,提起小姨子朱俊英不由心里發(fā)呆,兩個娃娃長這么大了,沒見過她和朱家的人的一次面呢,她見了人氣勢洶洶的樣子,想吃人似的,我誰怕誰呢。眼睛里含有沙子會流眼淚的 。她來,黃鼠狼給雞拜年,還不知道安的是啥心腸呢。我還想在地里再多鋤一陣子洋芋,想了想,扛起鋤頭就往家里走。天邊的云似乎又鋪開了許多,把燦爛的陽光都吸附進它的肚子里了,在大地上投下了一大片淡淡的陰影。
我回到家里,推開大門,聽見電視機播放電視劇的聲音,進屋看見兩個娃娃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我推門聲把楊艷艷驚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從沙發(fā)上坐起來,喊道:“爸爸,你回來了?!蔽覒?yīng)了一聲。她拿過保溫瓶往臉盆里到洗臉水,我脫掉濕襯衣,伸手洗手。楊艷艷又拿出一件剛洗凈的灰色襯衣放在炕沿上,楊艷艷拿起毛巾給我擦干脊背。我換上襯衣,坐到沙發(fā)上,轉(zhuǎn)身伸手去抱起睡著的兒子冬冬,用手擦掉冬冬臉上的道道淚痕,心里說不出的惋惜和無可奈何,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樣難受,元代曲人馬致遠筆下“斷腸人在天涯”的苦衷如潮水一樣在心中翻騰,我把冬冬抱到炕上睡好。楊艷艷端上一碗面和兩個咸菜碟,擺放在桌上。還有鹽、醋、辣椒湯等。女兒楊艷艷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撲哧地吃面條,她慢慢的坐在飯桌旁,小心地說:“爸,我姨媽來過?!蔽乙宦牀钇G艷地話就愣了,不由地停住吃飯,看著楊艷艷問道:“她?她來過了?”楊艷艷搖搖頭,眼眶里噙滿了淚水,打著旋旋,她禁不住地從眼睛里流出淚珠來,滾過了透紅的腮幫。 我伸手擦掉楊艷艷臉上的淚水拉拉她,說:“別哭,有爸哩?!睏钇G艷乘勢坐在我的懷里,說:“爸呀,媽媽啥時能回來?我想她!”我一聽鼻子覺得酸酸的,硬著心說:“想啥呢,她在外都快十年了,連個音信都沒,她早把咱爺三人都忘球子了?!睏钇G艷說冬冬今天也哭了,說他夢見媽媽了,他不敢告訴你,怕惹你傷心。她睜大眼睛疑惑的看著我,淚珠在眼眶里滾出來。我一把推開楊艷艷,不由怒氣直沖腦門,大吼道:“哭啥哩,哭喪哩,哦?啥時你外婆快死啦,你媽,她就回來啦!”
第二天早晨剛起床,楊艷艷的姨媽,也是朱俊梅的妹妹朱俊英來了。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樣子,一雙杏眼睜得嚇人。我忙著干活沒顧上也沒看見,楊艷艷先看見了她進來了,她倒水的手就停住了,她一愣,輕輕的喊道:“爸--”我回過頭發(fā)現(xiàn)了她也一愣,不由露出了尷尬的笑臉。朱俊英大吼道:“楊旺旺,你不是人!”她說著就把楊艷艷倒水的洗臉盆一腳踢翻飛了。她發(fā)現(xiàn)她穿的白褲子的褲管被水弄濕了,掏出了一卷衛(wèi)生紙擦,反而弄臟了褲子,氣得直跺腳。朱俊英丟開紙團上前喊:“楊旺旺,你沒良心的東西,良心讓狗吃了!我娘快要入土的人了,你也不去看一看,掙那么多的錢作啥,是要當(dāng)冥錢,燒紙呀!”
“啥狗咋這樣瘋,滿口噴糞啦!”我不由生氣,大吼道。
“人常說女婿頂半個兒呢,我姐尋下你真倒了八輩子霉啦,丈母娘要咽氣啦,心腸比鐵硬,也不去送送氣?!?/p>
“怪不得,剛開口就咬人,說我掙錢燒紙,原來是丈母娘要死了,哈--這下朱俊梅就回來了,我娃沒娘也十年了?!?/p>
朱俊英冷笑,說:“花椒樹下的屎殼郎,坐在糞堆上,還裝正經(jīng)呢。別得意的早!”
我收拾東西,扛起鋤頭往外走。邊走邊說:“穿著新鞋不踩臭狗屎。朱家的人真是豬,大豬婆不認人,還亂咴人呢!”
朱俊英她望著遠去的我,她就把一口口水,唾在地面上,接連踩上幾腳后,她喊道:“死了殺豬的,不吃連毛豬,看把你稀罕的,我姐回來了,叫你哭都來不及呢,呸!”她跳躍著手指頭指著我的背影。我家的大門緊閉著。嚇得楊艷艷在門洞里看,她的臉上一雙眼珠子轉(zhuǎn)動著,眼眶里滾出一顆淚珠來……
我站在遠處,看見朱俊英朝我家大門里走去,不由發(fā)悶:家里沒有我,她進去干啥去了?心里有一種說不出憂慮和擔(dān)心。我不由的回過頭來向家里走去,在大門口往里一望,發(fā)現(xiàn)楊艷艷在朱俊英懷里哭著,很傷心的樣子。狗日的朱俊英教唆我的娃哩,哄娃娃哩,不由得怒氣從腳底直沖腦門,舉起鋤頭沖進大門里去,只聽見朱俊英發(fā)出唉呀一聲叫……人在氣頭上,火冒三丈,也不理智就打了朱俊英一鋤頭,就把朱俊英打進了醫(yī)院……
幾天后,朱俊英出院了。我知道她是裝的其實傷并不重,我嚇唬她一下就行了,以后不要再欺負我了。沒想到,朱俊英一張狀子把我告到崖石法庭上`,除我打人外,還以她姐姐的名義提出要我和她姐朱俊梅離婚。法庭判決:打人事出有因罰款一百元,準予離婚,子女夫妻雙方各一人。我提出不服:朱俊梅沒傷沒病為啥不敢面對公堂,反而讓人代理,其不是心虛,我不離婚;這五六年我喂娃娃時朱俊梅朱俊英在那里,娃娃一個也不給她。堅決不離婚!誓死不給她娃娃!法庭決定:休庭,以后開庭再議。我和朱俊梅要離婚的消息在崖石傳播的沸沸洋洋,成了街頭重大新聞。村人飯前飯后當(dāng)下菜吃,似乎吃也不厭倦。令人氣憤的是楊艷艷愿意跟她媽媽,而楊冬冬卻愿意跟我。女子家喂大是閑的,遲早是人家的,兒子家到底是咱楊家的根,說不到外人一塊去。我現(xiàn)在咋辦呢?等著朱俊英把娃娃帶走?那不行!那一年,鄉(xiāng)計劃生育工作隊罰款二胎四百元,還不是用我楊家的錢,那時人家逼著我要錢,逼得我上房哩,我連夜到朱家去借錢,連一根毛都沒拔出來,沒拔出一根豬毛,我就是死了,也不給她娃娃。我沒了娃娃,真就成了光桿司令了,我就不活人了,真叫人笑話。我和娃娃,干啥都要在一起,得把她們看緊一點,不要讓朱俊英把娃娃領(lǐng)跑了。
這一段時間,我的兩個娃娃沒離開過我半步,也沒發(fā)生啥事。不過我擔(dān)心楊艷艷會上朱俊英的當(dāng),心里總是不安,擔(dān)心會發(fā)生一件大事。
朱俊梅的娘,也就是我的丈母娘,楊艷艷和楊冬冬的外婆死了。我聞訊后,就連夜把兩個娃娃,送到了一個朋友家里,那里是甘谷縣的一條山溝。這個朋友朱俊梅不知道,朱俊英也不知道。我想是安全的。我去朱家奔喪,干了幾天活,朱家的人也沒難為我,去了就去了,走了就走了,餓時我就吃,渴時我就喝,沒人當(dāng)回事,似乎平安無事。我直到出殯也沒見到朱俊梅的人影,她家的角落我都看過了,也沒人提起她。朱俊英坐在草鋪里,披麻戴孝在守靈,好像沒起身。我心里松弛了一些,好像沒見到朱俊梅心里不塌實一樣,忐忑不安。
喪事完了,我回到家里,還想這件事。晚上,一個人躺在炕上,看這屋頂上的一根根椽,手按在肚皮上,把十二根肋骨數(shù)了個遍,好不容易才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jīng)到了第二天了。我吃了飯,走到街上,我遇見了從蘭倉城南門建筑工地回來的人,他們對我說:一天三十塊錢,娃娃帶到南小上學(xué)。我想現(xiàn)在也無事不如去掙錢。我立即接回娃娃,到城里辦好入學(xué)手續(xù),租了房子住下,楊艷艷管好楊冬冬去上學(xué),我上工地干活 。幾天以后,我發(fā)現(xiàn)楊艷艷神情異常,可是我沒在意。一天。我到街上遇見了一個人,他好像是朱俊梅跟著跑了的那個河南的小白臉。我回來感到心如火燒,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時沒個注意,不由想起楊艷艷這幾天不正常的神情來,馬上有一種危險來臨的感覺,像一座山向我壓來,又像一只無底的黑黝黝的猛獸的口要吞掉我。我馬上行動,租了一輛車,連夜把兩個娃娃送走。她倆都被我送到甘谷縣的那個朋友家里去了。我回到崖石遇見幾個人,給我說:朱俊梅在第三天浮土?xí)r就回來,她想把你的兩個娃娃領(lǐng)走,在蘭倉城里住著哩,等機會著呢,聽說她尋找下的河南男人沒娃娃,想收養(yǎng)楊冬冬或楊艷艷。這時我才知道我在街上看到的那個小白臉是朱俊梅的男人。我心中發(fā)急:楊家的娃娃咋能讓人領(lǐng)走,寧可死也不能讓朱俊梅帶走我的兩個娃娃兵。要不,我真成了光桿司令了。即使我的家被我弄爛包了,我也要保住娃娃。我馬上回到家里,把柜子里的面粉全部掏出來裝進口袋里,我拿上集市糶了;我把所有的糧食也拿到集上賣了,還有那條草驢,一共賣了兩千五百多元錢。我準備悄悄的帶上娃娃上新疆,投靠親戚。我對人揚言說:“我?guī)尥奕コ黾遥衔迮_山當(dāng)和尚去!”一把鐵將軍鎖了門,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夜離開了崖石鎮(zhèn),到甘谷朋友家里帶上娃娃上了火車,兩天兩夜就到了新疆。戈壁茫茫,天高氣爽,一望無邊,一路上滿目憂愁……
一連幾天,崖石鎮(zhèn)人聲鼎沸:楊旺旺上五臺山當(dāng)和尚去了,還帶著兩個娃娃呢,家里的東西都賣光了,只剩幾間空房了。當(dāng)天,崖石鎮(zhèn)逢集,趕集的人一傳十十傳百,我楊旺旺成了新聞人物了,我想,肯定在蘭倉城里紅了……
白駒過隙,日升月落,轉(zhuǎn)眼過了八九年,在親戚的幫助下,我們爺父三人基本上過得還好,楊艷艷成了大姑娘,楊冬冬也長成了大小伙子。一天,我接到從甘肅崖石鎮(zhèn)老家來的一封信,寄信人是我的一個知心朋友,我撕開信一看,心里吃了一驚,心里好像遭受了一萬架轟炸機轟炸過一樣,心中充滿生死離別的難受,感到生命的短暫,人的這一輩子不論是誰都不容易呀,忘記過去吧,放棄人的自私和殘酷,讓她完滿去吧,何苦讓她在痛苦中死去,不如在安樂中懺悔。信中說:朱俊梅從河南回來了,河南人不要她了,原因是朱俊梅得了絕癥,是癌癥,晚期子宮癌,人也不行了,想見她的娃娃,信中還說,她想見一見我的面。我不由得心里酸酸的,鼻子發(fā)癢。其實,人都很難認識自己,把握自己,特別是年輕的時候,當(dāng)感到自己要為做出的一切負責(zé)時,已經(jīng)就遲了。圓滿了本已殘缺的人生和愛情,獲得了天然的仁愛和超脫,別夸大他人的缺陷來印證自己的歧視。不管咋樣,朱俊梅她還是楊艷艷和楊冬冬的母親,說到天東與地西,姐弟倆也得見一見她,不管怎樣,我曾經(jīng)還是她的男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良啊。我要教育我的兒子將來是一個負責(zé)任的男人,要讓我的女兒將來做一個不象朱俊梅那樣不負責(zé)任的女人。生活中,即使有再多放棄的理由也不能放棄。其實,凡是人間的災(zāi)難,不管落到誰頭上,只要你不死,你就得忍受著。我的主意是定的,我決定拋棄了在新疆八九年積攢的家什。不到三天我們就到了崖石。我們回到我家的那幾間房屋里,打掃干凈后,我準備把朱俊梅接回來,讓一家人團圓。殘缺的家也是美的。最后短暫的團圓同樣是圓滿的。
崖石鎮(zhèn)的人知道了我的決定后,指責(zé)嘲笑我:
“你是一個傻人,一輩子沒見過女人?一個半口氣的人,接個死人干啥?”
“她早些時伙做啥著呢?臨死家,想起有楊旺旺來了!”
“多少年沒沾女人,你楊旺旺還不是過來了!”
“從新疆回來,趕著給朱俊梅管棺材來了,錢燒住了!哎呀……”
“楊旺旺,你頭里面的那顆螺絲松了,咋這樣癢板!”
“你小子,腰里別的馬勺,真?zhèn)€是瓜松,瓜到家了!”
……我苦笑著,滿臉尷尬,點頭哈腰,諾諾應(yīng)聲。但是,我的主意是定的,面對世俗心里是平靜的,什么怨恨、痛苦、懊悔都灰飛煙滅了。我還是接回來了朱俊梅。朱俊梅的妹妹朱俊英也來了,滿眼悲傷。楊艷艷倒水做飯忙個不停,楊冬冬也把骨瘦如柴的朱俊梅扶起、翻身。朱俊英也幫助楊艷艷做飯,朱俊英一直到她姐姐朱俊梅死都沒有離開我家。躺在炕上的朱俊梅和楊冬冬說著話,不時發(fā)出笑聲。她大多數(shù)時間里眼晴合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眶周圍投下一圈暗影,頭在枕頭上蠕動,嘴里輕輕的吐出一聲呻吟,眉峰輕輕的蹙著,醫(yī)生說是打了一針杜路丁的作用,當(dāng)她的眼睛睜開時,眼窩深深的陷進去,仿佛成了兩個深洞。我忙著燒炕、干雜務(wù)。朱俊梅臨死時,一只手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伸出了兩個指頭,直直的,臉上皮包骨,雖然蒼白但帶著笑容,她嘴里想說啥,但沒說出啥來就咽氣了。
我站在墳頭上,我想著這兩個指頭的意思,是表示楊艷艷和楊冬冬在一起,她很放心呢?還是表示我和她在一起,很坦然呢?滿足、高興、寬慰?我是揣摸不透朱俊梅的心事的,我想,這些意思都是朱俊梅的愛情的歸宿。雖然在我家她只有二十八天,在她一生中很短暫,我想她應(yīng)沒有遺憾,當(dāng)朱俊梅還有知覺時雖然有肉體的痛苦,但在精神、心靈上卻是寬慰的,想當(dāng)初,曾經(jīng)耳鬢相磨,親如形影,自己的婚姻之樹也越過了二十幾個寒暑,開花了,結(jié)出了澀味的果實,雖然不美,但我祈求上帝給她精神的撫慰,應(yīng)該讓她到?jīng)]有風(fēng)雪的地方去,就像在天堂一樣的地方,安息吧,朱俊梅。最終我楊旺旺沒成為光桿司令,還帶著已不是娃娃的兩個娃娃兵。
當(dāng)我站在墳頭上佇立,默默的注視著那一堆新土?xí)r,比我小十幾歲的朱俊英上前攙住我說:“姐夫,節(jié)哀吧。人死不能復(fù)活,你已很仗義了。咱們回家吧!”她在眾目睽睽下還大聲說:今后我還要和你們生活在一起……
啊,楊司令的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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