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迷糊兒
尕秦,你放心喝,這酒殺傷力不大,你人太聰明了,死個把腦細胞也好;科學(xué)家數(shù)過,人腦要1000億個腦細胞,殺死一半你還是個聰明人……頭痛?頭痛怕什么!我林迷糊兒血吐哩酒喝哩。林海斜倪著白兔般的血眼勸導(dǎo)我:耕,十年是頭老犍牛,不耕,不耕十年也是頭老犍?!?a target="_blank">人生如夢,能吃你就吃,能喝你就喝,不喝白不喝,不吃白不吃……
我實在喝不下去了,林處長,你們……好好……好好的喝吧……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是我做作,我真喝得多了,說話的聲調(diào)都變了。
洋蒜客——不行!就是敵敵畏,這杯你也得喝下去!林迷糊認真起來,用筷子點著我喝道。飯菜沫濺了我一臉。因工齡比我年齡大,又是我的老學(xué)長,老領(lǐng)導(dǎo),我不能吊臉,只有唯唯諾諾。但我的確連一滴都咽不下去了,如得了噎食病,直打嗝兒。
林海用敵敵畏打的比方,使席間掀起了一場酒配方中有沒有敵敵畏的爭論。各持已見,互不相讓,甚止有人拿來一瓶敵敵畏叫堅持有的人喝。林海抓起敵敵畏真要喝,我一把奪過來,交給通訊員叫趕快拿走。這個小插曲將灑場氣氛推向了高潮。林海一把奪過酒瓶,很干脆地往口里倒了三次“雙飛杯”,宣布:從現(xiàn)在起不賴不代不賣,滴點罰三杯,我當(dāng)酒司令,
看高家莊馬家河能盛多少水!
因為是一年一度的造林大檢查,松山林場僅差勸酒殺美人了,看來今天不出現(xiàn)“噴泉”誓不罷休。副場長佘會和我是同學(xué),便動手給我灌酒了,說,今天不做個噴泉不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扭身逃離了酒場。
哎,秦白!老同學(xué),你怎么是這樣的人!佘會追上來喋喋不休地指責(zé)我。你真有點兒堂吉訶德的味兒……這是社會,不是荒島,不那么簡單,一加一不等于二!
稍停,他接著說,以本人拙見,一個人既然不能離群遁跡,就得入鄉(xiāng)隨俗。你說說,在深山老林里,喝幾杯,消乏解悶,高興一下有什么不好?你認為別人酒后失態(tài),別人認為你固執(zhí)……你不要死犟,也不要不服氣!水至清沒魚——你千萬牢記!
好了好了,我厭惡地打斷他的訓(xùn)導(dǎo)。譏笑說,社會是水,你怕是魚——社會是土壤,你這種人怕是先鋒樹種!我本來要說是雜草,說時改口了,實際也含雜草的意思,只是習(xí)慣上不用這個詞。
秋霜已將百草打干,陽坡漫山泛黃,一簇簇掛滿紅珍珠般果的小檗點綴期間;陰坡的原始林采伐得象斑禿病人的頭,稀稀拉拉地幾顆云冷杉樹,迎風(fēng)呼號,看了叫人心疼;玉帶般的盤山公路上有幾輛拉木材的汽車,裝著比車身長兩倍多的原木,前過車頭后著地,老遠看上去,象一堆木材在移動,哼哧哧地開過來……
我倆沿著公路走著,走著走著,想起今天檢查時發(fā)生的事,我聲討般地開口又說,老同學(xué),人多少不能當(dāng)官,一當(dāng)上就變了——你說,我今天在工地上錯在什么地方?我只不過說了句實話,你們像批斗我似的群起而攻之。我不是思想有多好,也不是耍積極,更不是頑固不化。我的意思是,要弄虛作假哄人就坐在辦公室可以哄,何必那么吃力地上山去進行調(diào)查,那么麻煩地計算,可有不用調(diào)查計算數(shù)據(jù)。這個領(lǐng)導(dǎo)說將數(shù)據(jù)往高調(diào),那個叫往好里做,有什么意義,真是瞎折騰!去年造的說今年的,重報慌報還不叫人說,都是些什么東西!
停了一會兒,我接著又說:今年林管局要求逐林班進行檢查,林班號是統(tǒng)一號,你說匯總時怎么填?抽查時漏餡兒了,我是主管造林的工程師,責(zé)任在我……你說有林海?人家是領(lǐng)導(dǎo),又是有名的迷糊,發(fā)現(xiàn)了說是迷糊了,完了,拉倒了,可挨批評的是我,你在哪兒?
老同學(xué),我在這兒,佘會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肩頭,接住話茬兒說。我說老秦,你乍這么迂!當(dāng)今誰有那么認真噢,又不是現(xiàn)鈔!你想想,如果將全國歷年各省上報的造林?jǐn)?shù)據(jù)認真加起來,恐怕家家的灶土上都栽上樹了!這個誰不知道?——比你我清楚,問了誰的罪?
佘會的許多觀點我歷來不敢茍同,但他的雄辯才能我早就折服。上大學(xué)時我們稱他是“我們的親愛的哲學(xué)家”??山裉斓脑S多言論不得不使人深思。難道是我錯了?我倆分手后,我往住處走邊問自己。我真是現(xiàn)實中的堂吉訶德?是呀,如果依我的主張將松山林場慌報的造林面積如實上報,與我有多少好處?真的,如果上級認真追查起來,我怕同樣“罪責(zé)”難逃?到頭來還落得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是的,人人裝糊涂,就我聰明就我能……
我怕是被老同學(xué)的忠告震懾了,耷拉著腦袋來到場招待所。
那邊還在高升五魁,我只得先到招待所“高干房”去躺一會兒。外號叫“公爵婦人”的服務(wù)員正生爐子,滿屋子濃煙滾滾。我便退出來蹲在院里。
說起“公爵婦人”,還的確有點公爵婦人的味兒,她平時注意模仿外國電影中貴婦人的舉止,整天打扮得像將要登臺的演員:臉上的脂粉涂抹得太厚了點兒,象戴著面具似的;說話的聲音太細了點兒,貓兒叫般的;大家凍得穿棉衣了她還穿著裙子。我原想人人見了倒胃口,誰知松山林場上至場長書記下至一般工人,都愛和她打罵調(diào)笑,甚止獻殷勤。去百思不得其解,曾偷偷地問過許多人,都說不出所以然,只有一位青年工人講了句很含哲理的話:山里蹲三年,把老母豬也當(dāng)貂禪唄!
“公爵婦人”是場招待所的服務(wù)員,所有的工作是管著十幾間房的鑰匙,一間所謂的“高干房”。說是“高干房”,只是比其余九間多臺彩電,住的客人對上不對下,再沒什么別的,同樣臟兮兮的。由于長不住人,特別潮濕,因此,不管冬春四季,上面來人了,都先把火生著,水熱了往茶幾上、桌子上倒些,按摩似的抹幾下;地上沒有煙頭,灑點水,掃也不掃就完事了。住幾天的給把鑰匙,對不起,以后你自己照顧自己;你住一半天,和其它九間一樣只開個門。10間29張床的被褥一年半截洗一次,不得另雇人洗。
難道世間認假不認真?我猛發(fā)這樣的奇想。如果都象公爵婦人,那社會將是個什么樣子呢?
酒場終于散了,林海哼著不成句的小調(diào),滑冰似的歪斜著身子飄擺過來。后面跟著場長書記營林股長一幫人,個個酒氣逼人胡言亂語搖頭晃腦千姿百態(tài)。
院那邊,幾個七八歲的孩子,做著他們學(xué)來的或自創(chuàng)的游戲。林海看見了,偏著頭直直地盯了一會兒;斜插過去;抓住一個,指著自己的鼻尖,這個孩子厲聲地喊了一聲:爺爺!其它的也顫顫地齊聲喊了一聲:爺爺!林海將一個小女孩抱起來,親了親,舉這頭,認真地說:佘琴,你得喊我伯伯,我和你爸佘會是同學(xué),同學(xué)……懂嗎?
這時其它的孩子逃散了,離遠后站住,好象有誰指揮般地高聲齊喊:林迷糊兒,一頓能灌八壺壺兒!有理你盡理,無理你迷糊兒……
院子里頓時發(fā)出齊天的叫笑聲。
林海罵著臟話,滿院子胡抓亂拉;孩子八們靈巧如燕,左躲右閃故意逗他;林海嘻嘻哈哈,東攔西抱……
好個娃娃頭兒!迷糊兒,你真尕啊!場長笑著喊了聲。
林海扭過僵僵地脖子,舌根翹翹地說:娃娃老漢——洋芋攪團!
乘他們講話間,幾個大點兒的男孩悄悄地過去,鎖住林海的脖子,別的孩子涌上去,抱腿的抱腿,拉胳膊的拉胳膊,抓頭的抓頭,把林海放倒,磨起他滿院子跑。霎時間,林海和孩子們爬滾在一起。跑了一陣,又放在地上象滾木頭般地來回滾。
院子里所有的人高興地跳起來,發(fā)出各種各樣的怪叫。
“公爵婦人”也笑得直不起腰。猛然林海爬起來,攔腰抱住她,不停地做著一種怪動作,用英語喃喃地說:Duchess——Publiclatrine。“公爵婦人”死聲地尖叫著:死迷糊兒,死迷糊兒……心跳了臉紅了沒有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但沒有生氣;最后不將林海攙進房抱上床脫掉鞋,臨走還拍了拍林海,嬉笑著說,小寶寶,不要鬧,快睡覺。
林海和衣而臥,臉呈鐵青,鼾聲賽雷,口涎如注,如果不是有節(jié)奏地打鼾聲,你定會認為他要咽氣了。這當(dāng)兒,場長晃進來,將他拍拍打打捏捏蕩出去了;書記溜進來,將他撒摸摸扯扯拉拉逃跑了;“
公爵婦人”飄進來,將他摳摳爪爪揣揣嘻嘻哈哈飛走了了……
煙筒結(jié)茬到處冒煙,我怕煤煙打,和了點泥糊煙筒。沒注意也無心注意醉鬼們的戲鬧。等不在有人進來了,我反鎖住門,準(zhǔn)備拉燈上床休息。
林海用英語罵了一句不堪入耳的話下了床。我一看見他的臉,沒好氣地對他說,都怪你自已!誰讓你總是沒命地灌那貓尿,酒是國家的,命是自已的………
尕秦,你以為我醉了?林海要打架似的撲過來說。尕兄弟,我根本沒醉!沒醉,真的,你看我那里醉了?哈哈…不是我海量——酒海不干,人量有限!真喝神仙都醉哩——你問我為什么不醉?我有搬運功呀!這功不是氣功書上講的,魔術(shù)臺上演的,是我自創(chuàng)的,用白水代白酒!你發(fā)現(xiàn)沒有,每回快到喝高了時我都爭當(dāng)司令,連打兩“關(guān)”我都喝滿懷,別人喝淺杯,其實滿懷是水!你就不想想,如果真叫我喝那么多酒,燒不死也脹死了。你說換不上的時候怎么辦?裝醉呀,迷糊了誰也沒奈何……
那么你安心受人凌辱?我看他臉上畫抹的各種顏色質(zhì)問他。
這有什么了不起?無非是化了一次裝,上了一次臺演了一次戲唄!你不要笑,這與阿Q無緣!以我之見,認真分析起來,每回醉的不是我,是別人,因此被捉弄的也是別人。人看野獸是四條腿的動物,那么人呢,怕在野獸的眼里是兩條腿的沒毛動物吧?
我變成這樣的一個人你怕不了解?他洗凈臉,點了支煙,躺在沙發(fā)上侃侃面談。你也試了五年多,搞我們這一工作需要多少知識?前幾年,你是大學(xué)生,對不起,你林學(xué)系畢業(yè)的給你把镢頭,他采運系畢業(yè)的給他一把彎把鋸,乖乖去去勞動,不要一個技術(shù)員,木頭照樣下山,樹照樣栽!這幾年,給你一個工程師,或者抬舉點兒,給個高級工程師,還不是一個小棒棒兒撬大棒棒,還不是一個挖坑栽樹的!純屬聾子耳朵——擺設(shè)!這種工程師誰不能當(dāng)?這這學(xué),哪哪學(xué),你橫豎倒背如流有什么用?
至于說長江變黃河,黃河將干涸只是些換稿費的話題,有什么用?林海的思維似乎有點兒紊亂,精神分列病人一般,東拉西扯地說了許多話。末了,這么幾句話作結(jié):林業(yè),什么行業(yè),純粹是胡日鬼!說得倒好,林牧矛盾!其實是人林矛盾!有林沒人,有人沒林!
最后他突然他問:你說你今天工地上放的那一炮,有什么用?重報慌報就這一起?那是馬蜂窩,你試著去捅!
說真話不能,說假話不安,那……那,那難道你裝迷糊兒,我當(dāng)糊涂不成?我小聲嘮叨道。
林海倒在床上嘆道:唉,誰讓我們揣上了這碗飯!
從那時起,我開始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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