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兩晉南北朝女子，善詩者不在少數(shù)。晉中書王珉，好持白團扇，與嫂婢謝姿芳發(fā)生戀情。嫂鞭之過苦，王東亭聞而止之，姿芳素善歌，嫂令其歌之贖罪，其乃歌云：“白團扇！辛苦五流連，是郎眼所見！”王珉知道后，問之此歌為誰所作，婢曰自作之，其隨口續(xù)道：“白團扇！憔悴非昔容，羞與郎相見！”該故事傳至民間，便產(chǎn)生了《團扇郎歌》。古辭今蹲六曲，其中一二兩曲，疑為王獻之愛妾桃葉所作。全錄如下：

“七寶圖團扇，燦爛明月光。餉郎卻暄薯，相憶莫相忘。”

“青青林中竹，可作白團扇。動搖郎玉手，因風托方便?！?/p>

據(jù)說桃葉得獻之所授，尤擅書藝。其娟秀小體魏碑，甚工。王獻之作歌贊之：“桃葉復(fù)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來迎接。”桃葉乃和之云：“桃葉映紅花，無風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獨采我！桃葉復(fù)桃葉，桃葉連桃根。相憐兩樂事，獨使我殷勤！”其余四首《團扇郎歌》亦很知名。詩云：

“犢車薄不乘，步行耀玉顏；逢儂都笑語，起欲著夜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團扇薄不搖，窈窕搖蒲葵。相憐中道罷，定是阿誰非。”

“御路薄不行，窈窕決橫塘。團扇障白日，面作芙蓉光。”

“白練薄不著，趣欲著錦衣？異色都言好，清白為誰施？”

南朝女詩人“吳儂軟語”，多作艷麗抒情之曲，且大都以愛情為背景?！度A山畿》即是著名一首。相傳宋少帝時，南陵有一士人，自華山畿經(jīng)云陽，客舍驛店。舍中有女子十八九，其見之愛悅，但無由通達其慕。歸家后，遂感成疾，其母問其故，俱陳之。母乃到華山尋訪，將此事告訴了那位女子。其聽后非常感動，因脫下蔽膝，使母放于子席下，臥之當愈。母親依言行之，果然沒過幾天，其兒子的病就好了。偶爾揭起席來，見到蔽膝，就抱持不放，把它吞下去死了。氣絕時，其對母親言道：“葬我之時，柩車須從華山前經(jīng)過?！蹦敢榔溲?，柩車一到女家門前，牛便停止不肯前行，死活牽拉拍打皆不動。女子說道：“姑且暫等我片刻?！彼煦逶「率y迎出，禮畢，乃歌之曰：“華山畿！君既為儂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棺木應(yīng)聲而開，女躍入棺中。家人如何扣打棺木，亦不能使其動心而出?！吧韵ⅲ湍蓝觯≈w盈然，若生前一般?！蹦撕显?，呼曰：“神女?！?。此曲古辭共有二十五首，今選錄如下：

“夜相思。投壺不得箭，憶歡作嬌時。未敢便相許。夜聞儂家論，不持儂與汝！啼著曙。淚落枕將浮，身沉被流去！別后常相思，頓書千丈闋，題碑無罷時！啼相憶。淚如漏可水，晝夜流不息。無故相然我。路絕行人斷，夜夜故望汝！不能久長離！中夜憶歡時，抱被空中啼。相送勞勞渚，長江不應(yīng)滿，是儂淚成許！奈何許！天下人何限，憐憐只為汝！松上蘿。愿君如行云，時時見經(jīng)過！”

“神弦歌”中有《青溪小姑曲》、《圣郎曲》、《白石郎曲》、《湖就姑曲》，大約都是以愛情故事為前提的。顯然為女子所作，現(xiàn)摘錄于下：

《青溪小姑曲》：“開門白水，側(cè)近橋梁。小姑所居，獨處無郎?！薄妒ダ汕罚骸白笠嗖谎鹧?，右亦不翼翼。仙人在郎傍，玉女在郎側(cè)。酒無沙糖味，為他通顏色?！薄栋资汕方翊鎯墒?，曲云：“白石郎，臨江居，前導(dǎo)江伯后從魚?！薄胺e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薄逗凸们罚骸俺嗌胶皖^，孟陽二三月，綠蔽賁荇藪。湖就赤山磯，大姑大湖東，仲姑居湖西?！?/p>

南齊時，錢塘名妓蘇小小有《西陵歌》，亦為樂府名篇（見下文中）。《吳地記》中云：“蘇小小，晉時伎。”《樂府廣題》曰：“錢塘名娼，蘇小小，南齊人?！泵魅藷o名氏《蘇小小傳》稱：“蘇小小者，南齊時錢塘名妓也。貌絕青樓，才空士類，當時莫不艷稱。以年少早卒，葬于西泠之塢。芳魂不歿，往往花間出現(xiàn)?！碧K小小墓，一說在嘉興，一說西湖畔。杭州橋北堍蘇小小墳，有一小亭，題有“湖山此地曾埋玉，歲月其人可鑄金”之聯(lián)句。筆者倒歡喜蘇小小唯美主義風致，有如小仲馬筆下之茶花女。據(jù)史載，蘇小小墓在江干，即鳳山門外南星橋附近。當時所謂西陵，便是后來的江干，俗稱江頭，今錢江大橋畔。

宋人筆記中，所說司馬才仲洛下夢一美姝，后來游幕杭州，夢中相會，每夕必來，其同僚曰：“公廨后有蘇小小墓?！痹娜缦拢骸八螘r有司馬槱者，字才仲，在洛下夢一美人搴帷而歌，問其名，曰：西陵蘇小小也。問歌何曲？曰：《黃金縷》。后五年，才仲以東坡薦舉，為秦少章幕下官，因道其事。少章異之，曰：“蘇小之墓，今在西泠，何不酹酒吊之?！辈胖偻鶎て淠拱葜Ｊ且?，夢與同寢，曰：妾愿酬矣。自是幽昏三載，才仲亦卒于杭，葬小小墓側(cè)?！鄙蛟怼短K小小歌》云：“歌聲引回波，舞衣散秋影。夢斷別青樓，千秋香骨冷?！睆?fù)詩贊之：“青銅鏡破雙飛鸞，饑烏吊月啼鉤欄。風吹野火火不滅，山妖哭入狐貍穴。西陵墓下錢塘潮，潮來潮去夕復(fù)潮。墓前楊柳不堪折，春風自綰同心結(jié)?！?/p>

蘇小小死時，僅十九歲。白居易《楊柳枝》詞云：“蘇州楊柳任君夸，更有錢塘勝館娃。若解多情尋小小，綠楊深處是蘇家。蘇家小女舊知名，楊柳風前別有情。剝條盤作銀環(huán)樣，卷葉吹為玉笛聲?！蹦敲矗縻鰳蝾^蘇小小墳，又因何得來？沈三白《浮生六記》倒有記載：“蘇小墓在西泠橋側(cè)，土人指示，初僅半丘黃土而已。乾隆庚子，圣駕南巡，曾一詢及。甲辰春，復(fù)舉南巡盛典，則蘇小墓已石筑其墳，作八角形，上立一碑，大書曰‘錢塘蘇小小之墓’。從此吊古騷人，不須徘徊探訪矣。”

相傳，蘇小小自幼父母雙亡，寄住于西陵橋畔姨母家，因生活所迫，淪為樂妓。雖出倡門，卻很自愛，不隨波逐流。平日素愛山水，乃自制一油壁車，獨坐車中，使人推著，遍游湖畔名勝。一日，游賈西湖，沿湖堤而行，不期遇少年阮郁，正騎一青驄馬迎面馳來。兩人邂逅相遇，一見鐘情。為了表達愛慕之心，蘇小小口吟一詩：“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jié)同心？西陵松柏下。”阮郁聞知，遂登門求見蘇小小，互訴愛慕之情。未久，二人即結(jié)連理，如愿以償。“每日不是在畫舫中飛斛，游覽那湖心與柳岸風光，就是自乘著油壁香車，阮郁騎青驄駿馬，同去觀望南北兩峰之勝概（《西湖佳話?西岸韻跡》）?！辈涣蟽H過三個月新婚生活，阮郁在京做官之父即派人來催歸。阮郁不違父命，忍與小小揮淚相別。自此之后，杳如黃鶴，毫無音訊。小小情意難忘，時時思念。是年秋天，為排遣心中郁悶，小小乘油壁車到滿覺隴賞桂，見滿山紅葉，甚覺可心。在煙霞嶺一破廟前，得遇一書生正展讀詩文。交談下方知此書生名曰鮑仁，欲赴京趕考，但缺少盤纏。小小十分同情書生遭際，遂慷慨解囊，贈以銀百兩。又一年，夏秋之交，小小賞荷歸來，夜間貪涼，坐露臺既久，染風寒，成一病，加之常思念阮郁，病情遂重。臨終前，向身邊之人曰：“我生于西冷，死于西冷，埋骨于西冷，庶不負蘇小小山水之痛也?！毖援呹┤欢?。此時，得小小資助去京應(yīng)試登第已任滑州刺史之鮑仁，專程來錢塘向小小道謝，獲悉蘇小小死訊，乃撫棺泣零痛哭。鮑仁遵小小“埋骨西冷”遺愿，出資在西岸橋畔擇地造墓，墓前立一石碑，上題“錢唐蘇小小之墓”。后人在墓上建亭，名曰“慕才亭”。這即是千百年來流傳于西岸蘇小小的故事。

古人托蘇小小之名，賦詞曰：“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于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斜插玉梳云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云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崩钯R《蘇小小》詩：“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jié)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珮。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痹z山《題蘇小像》：“槐蔭庭院宜清晝，簾卷香風透。美人圖畫阿誰留，都是宣和名筆內(nèi)家收。鶯鶯燕燕分飛后，粉淺梨花瘦。只除蘇小不風流，斜插一枝萱草鳳釵頭?！毙煳肌短K小小墓》詩：“一抔蘇小是耶非，繡口花腮爛舞衣。自古佳人難再得，從今比翼罷雙飛。薤邊露眼啼痕淺，松下同心結(jié)帶稀。恨不顛狂如大阮，欠將一曲慟兵閨?！?[1] [2] [3] [4] 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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