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bǔ)課

2018-02-17 19:05 作者:宋昱慧 0人讀過 | 9條評論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補(bǔ) 課

文/宋昱慧

今年的冬天出奇地冷，冷得出奇，是吉林市近些年來最冷的冬天，沒有南方的大雪，只是狠辣辣地冷，仇視一切、毀滅眾生般地冷得讓人發(fā)抖，冷得讓人心寒，冷得讓人心慌，甚至于冷得讓人生無可戀，尤其是對于在這樣寒冷的冬天也需要在寒冷中賣水果討生活的人。韓雪就是這樣的人，其實(shí)就算是不冷，韓雪的心也從來沒有溫暖過，至少在她的記憶里是這樣。生活的重負(fù)讓他不相信生活里還有溫暖這樣美好的事情。

北方的這個季節(jié)日照時間短，才七點(diǎn)多，天就已經(jīng)黑得猶如深夜。大街上的霓虹燈和汽車的尾燈不停地變換著鬼魅的色彩，除了偶然飛馳而過的騎摩托車的外賣小哥寒冷的身影，幾乎不見有行人。現(xiàn)代的人都流行宅，宅在家里上網(wǎng)，宅在家里打游戲，宅在家里玩微信，宅在家里網(wǎng)購，宅在家里叫外賣，還有宅在家里就有人送錢……這是一種生活狀態(tài)，非常時髦的生活狀態(tài)，非常讓人羨慕到嫉妒至于是恨的生活狀態(tài)，韓雪這樣想。很多時候韓雪羨慕得要死，羨慕得發(fā)瘋，甚至是羨慕得不平和痛恨。但是，韓雪不能，她韓雪沒有這樣的資本！不但沒有這樣的資本，更加沒有傷心的資本，休息的資本，生病的資本，甚至是死的資本。再苦再難，她都得活著！在這樣寒冷的冬天瑟縮在寒風(fēng)里祈求著能有人來買她的水果，有時她甚至覺得自己都要被凍僵了，腰和膝蓋時常被嚴(yán)重的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但是，也要活著！哪怕自己是秋風(fēng)里的可憐的蟬，隨時都可能死亡，也要努力堅(jiān)持著活著！因?yàn)樗€有一個讀初中的兒子。

這是一棟七十年代的老樓，老到堪稱現(xiàn)代城市的瘡疤和疥癬，老到是窮人的聚集地和代名詞?？墒琼n雪沒有資本挑剔，她的收入只夠租住這樣的房子，一室一衛(wèi)，兩張單人床，一個簡易衣柜，一張可以收起的帶支架的餐桌兼書桌。韓雪沒有點(diǎn)燈，借著窗外街燈透進(jìn)來的微弱的光環(huán)顧一下四周，空蕩蕩地，很靜、很冷。沒有家具的屋子更讓人覺得很靜、很冷，尤其是在這樣寒冷的冬夜里。

韓雪就在這樣很靜、很冷的房間里，讓自己躲在街燈微茫的光線中等待著兒子補(bǔ)課歸來。兒子也算聰明，剛上初一的時候，各科成績都是優(yōu)，韓雪著實(shí)是興奮了一陣子，覺得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分，生活有了奔頭，推著沉重的水果車走街串巷都不覺得累。不用補(bǔ)課，可以省下一大筆錢，她甚至計(jì)算著用這一大筆錢給兒子添幾件像樣的衣服，多買些牛羊肉補(bǔ)補(bǔ)身子，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墒沁@樣的夢做了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就無情地破碎了，破碎得十分地徹底，不留一點(diǎn)僥幸的痕跡。兒子的班主任開了補(bǔ)課班，除了兒子，全班的學(xué)生都參加了補(bǔ)習(xí)，這還不是問題的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從那以后，兒子莫名其妙地在課堂上聽不懂老師的課，成績直線下降，人也似乎失去了原有的聰明勁兒，常常地發(fā)呆。韓雪的心猶如被沾水的皮鞭不停地抽打，一道道看不見的傷口流著冰冷的血。她不能明白聰明又勤奮的兒子怎么就突然地聽不懂老師講的課了？！她冷，冷得發(fā)抖。但是，她來不及猶豫，更沒有勇氣犧牲兒子，就咬著牙給兒子報了補(bǔ)課班。一個小時80元，一周8節(jié)課，640元錢，補(bǔ)三科，1920元。1920元，對于一個沒有固定收入的人來說，簡直是比這寒冷的冬天還要肆虐。韓雪認(rèn)了，她不能讓兒子重復(fù)她的人生，一定要出人頭地，這是唯一的出路！雖然這樣的出路是壓在她身上的大山，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粉身碎骨，等不及看到兒子的出人頭地。但是，韓雪還是義無反顧地甘愿這樣被大山壓著，哪怕真的粉身碎骨。(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門開了，帶進(jìn)一股寒氣，韓雪打個冷戰(zhàn)。兒子瘦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媽媽，你怎么不開燈？”兒子的聲音有些沙啞。

“媽媽不需要用燈的?！表n雪輕聲地回答，順手打開燈，昏黃的燈光讓這個十幾平方米的屋子瞬間明亮起來。兩張單人床之間的餐桌上擺著一個盤子，一個湯碗，都用蓋子蓋著。

“小強(qiáng)，一定餓了吧？快吃飯吧?！表n雪柔聲說，一邊揭開蓋子，露出一盤炒土豆絲，一碗海帶湯。韓雪心里酸酸的，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淚水，她急忙別過臉去。自從兒子補(bǔ)課開始，就幾乎沒有買過肉，兒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卻買不起肉！韓雪又從擺在窗臺上的電飯鍋里盛了一碗米飯遞給兒子。

“媽，你不吃嗎？”

“媽媽吃過了。你快吃吧。”

韓雪靜靜地看著兒子吃飯，兒子很文靜，棱角分明的一張臉，很英俊。韓雪這樣人為，母親總是很自信自己孩子的長相。

“媽媽…….”兒子囁嚅著，一直低著頭，聲音很低：“媽媽，又要交補(bǔ)課費(fèi)啦。”

“又要交了？！”韓雪覺得好像昨天才交過一樣。她下意識地捂了捂腰間的錢包，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兒子，馬上改口道：“好的?！?/p>

“老師說我們家困難，免了20元錢，交1900就可以了?！眱鹤拥穆曇艉艿停偷綆缀跏菑纳ぷ永飻D出來的字。

韓雪真的想大聲說：“不用！我不稀罕！”可是掂量著錢包里的銀子，掂量著房費(fèi)、水費(fèi)、電費(fèi)，還有生活費(fèi)、人情往來，生生是把這樣的話咽了回去，窮人是真的沒有資格講究氣節(jié)的！

“好的！跟老師說謝謝！”韓雪故作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