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那些事兒
她是劍人,她是我朋友。
她還在的這段時間我對她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你怎么還不走?就是那種說完要打三個感嘆號才能聊表心情的問候?。?!
這個時候她就會回過頭沖我喊,劍人,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然后舉起了爪子,扮出一副老虎吃人的樣子。
事實上她不是老虎,這我知道,我反而覺得她伸出的爪子像只貓,一只溫順的小花貓。
2016年的夏天,我還在重慶,我一把火燒掉了所有的復習資料,卷了鋪蓋喊了德邦物流當天就寄到了成都。在親戚家寄宿了兩天,一天用來找房子,一天用來搬家。(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找房子的那天我開著手機導航到了小區(qū)大門口,隨后又被房東的電動車一溜煙帶到了小區(qū)六棟二單元的門口。
房東是個二房東,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我們都叫他陳頭,四十幾歲的年紀卻步履蹣跚,老態(tài)龍鐘。他承包了這個小區(qū)的多套房子,專業(yè)出租。
他把我領上樓,用比我還興奮的口吻說:帥鍋,就這兒。說完便把褲袋上的鑰匙取下來,在鑰匙孔里左右一擰,門便吱地一聲彈開了。
這套140多平的房子被他隔出了八間房。才裝修不久,凝神細嗅還能聞到輕微的油漆味,但房子很新,離我上班的地方很近,具有不可比擬的優(yōu)勢。
從進門的右側(cè)開始,門框中上部位分別被編號,1、2、3、4、5、6依次向里延伸,最里邊正對面是個不大不小的衛(wèi)生間,再左邊是7號和8號,再往回走又是個寬敞的洗手間、客廳和廚房。廚房的外側(cè)是陽臺,用劣質(zhì)的金屬欄桿圍起來。后來我經(jīng)常坐在陽臺上看書曬太陽。
我的選擇有兩個:5號和8號暫時都空著,5號略小,8號寬敞一些,但每月貴一百塊錢。他帶我轉(zhuǎn)了一圈,后直截了當?shù)貑栁?,你要哪間?不合意的話,我還有!
我抱著膀子在兩間房里來回轉(zhuǎn)悠,說:就8號吧,吉利。
這間房其實也不大,乳白色的門,門上赫然寫著阿拉伯數(shù)字8,門左邊是一張不大不小的雙人床,床尾對面一張白色木制書桌,中間一把黑色辦公椅。門正對門是窗戶,金黃色窗簾,右側(cè)是和書桌一套的木制衣柜,上下兩層,整個房間簡約、干凈。
我簽了合同,交了房租和押金,房東又一邊熱心地給我交代水、電、氣、網(wǎng),又交代附近的交通、購物超市、農(nóng)貿(mào)市場。
要走的時候他忽然發(fā)神經(jīng)說:噢,對了,你隔壁是個美女,在銀行上班,人不錯。
我一愣,想起了和我一墻之隔的那間房,那是7號。
見到她的時候是我搬進來的那天下午,正值周末,我正帶著搬進新家的雀躍心情在收拾我的行李,一屋子被弄得烏煙瘴氣,下不去腳。她靠在墻上,用手輕寇我的房門,跟我打招呼。
不過說也怪,當時的情境我完全忘了,她問了什么,我開口說過什么,忘得徹徹底底一干二凈,怎么想不起來。只是后來我們熟悉到天天打架斗毆的時候,她說她當時一直聽不懂我講話,罵我普通話爛到不行。但又和聽過的其他四川話不一樣,就是不川不普,不倫不類的那類。她跟我交流都得連蒙帶猜,最重要的是還得露出笑容,帶著該有的禮節(jié)。我自然一臉無辜地反駁她:一是我的普通話并不差,OK?二是明明是你的聽力有問題。至于前者,后來她是承認的,不過她總得將這份功勞歸功于身為東北人的自己,給我營造了一個良好的學習氛圍和交流語境,她經(jīng)常饒有興致地糾正我的發(fā)音和腔調(diào)。至于第二條,她會朝我吼,劍人,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要問我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熟絡起來,熟到什么話都可以說的地步,還真不知道。仿佛一下子光速地就到了,又仿佛至始至終我們都如此。
有一段時間周五和周六追奇葩說,看到興致的時候拍手稱快,鼓掌叫好,仿佛我不呼叫不吶喊就是沒有參與進來。尤其是每次咆哮體警察歐陽超出場,更有要掀翻電腦的沖動,她就會先錘七八號房間的那面公共墻,隨即就又舉著刀來我房間找我。我當然很理智,按了暫停鍵,求饒。等她走了,就仿佛她沒有來過。
當然,這都是在開玩笑,如果真的晚了的話,我還是就會注意我的形象。
我們共用一個陽臺,但是這個陽臺的設計很怪。我必須從她的房間穿過去,但這并不是什么難事。她進我房門早已過了不用敲門的階段,我進她房間也如入無人之境。每次洗了被單被罩,我就直接放在她的床上,命令她牽著兩個角配合我把被單被罩疊好掛起來。掛的時候她要去找撐衣桿,我不慌不忙,若無其事地墊腳手一伸就掛了上去。她愣在那里,看著我,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說,我也不是有意要說你矮的,我低頭看了她一眼說,不過你也確實是矮。
類似的事情還有,比如從洗手間洗澡出來,一層霧氣彌漫在妝容鏡上。中間被她就用手扒了一塊,她在前面刷牙,輪到我的時候,我就會喊她過來看。等她站在后面,我說,咦,怎么看不到,然后用手把上面那一層籠罩著水蒸氣的玻璃來回擦拭,她一邊笑,一邊回去找刀。
這些事情都很瑣碎,不值一提,但生活從來就是這些碎片。我損不損她還那樣,我也那樣。但因為此生活變得有樂趣多了。有一次,一個重要的節(jié)日,她問我有什么愿望。我想了想說,我不要萬事如意,不要一帆風順,也不要財運亨通,這些都太遙遠。我只要眼前,看奇葩說有鹵雞爪,睡到自然醒,出門有好天氣,公車上有座位…這就夠了。
后來的日子里跟往常一樣。劍人周六上班,我就會在每個周六的下午騎車去菜場買菜做飯,這成了我每周的必修課。她喜歡吃土豆,她不喜歡吃花菜和肉,素菜什么的都好。我則無肉不歡。有好多次買的梅菜扣肉,粉蒸排骨她幾乎都不動筷子,所以后來買菜的時候我經(jīng)常就會微信問她。
我問,你不喜歡吃什么?我給你多買點?等她吧啦吧啦罵我一遍之后回到家發(fā)現(xiàn)我說的好多東西一樣都沒買。然后她就又開始挖苦我,說我是個比較懂事的劍人。
其實我也是后來才開始煮飯的,之前那段時間經(jīng)常就是外賣,要么就在樓下飯館草草對付。所以她不大信任我的手藝,我只好拍著胸脯跟她說,我可是七歲就學煮飯了。
她一副完全不相信我樣子。我又說,可是現(xiàn)在煮飯的水平還停留在七歲。這回她有些相信了。她這個人很有原則,凡是我說我的優(yōu)點她都置若罔聞,凡是我的謙辭她都信以為真。
每次做完飯一起面對面坐在客廳的那張印著花斑的矩形玻璃桌前,她靠在椅子上就開始抨擊我,夾起筷子吃一口說,嗯,跟我想的一樣,難吃,又夾起一口說,嗯,比我想象的還難吃……我就說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是報復,是恨。我說,我不像某些人,煮東西天馬行空,噢,其實也還好,你煮的東西除了色香味沒有之外都挺好的。她氣的拍桌子,要跟我干仗。
說她做的東西怪,我可是有理有據(jù),證據(jù)確鑿,有圖有真相的。比方說:熗炒青菜炒到一半她急著問我,要不要添水?比如說:我讓她切肉片她就真的把一塊瘦肉切成了一大塊燒白狀。還比方說她最引以為傲的——包飯。就是用一葉白菜把炒飯裹起來賽到嘴里,她說這是人間至味,我說這就是普通的蛋炒飯。
炒菜確實是她的硬傷,當著她的面我也敢說,視死如歸,正義凜然。但她又是那種特別容易滿足,而且特別會邀功的人。每次她做完飯沒動筷子之前就要擺飾菜品,擺出一個好看的造型,拍照,然后就翹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等著我的評價,她這個舉動和神態(tài),但凡有一個提出質(zhì)疑的都是找死。
合租的其他室友也經(jīng)常湊過來嘗一點,然后點頭跟她說,小雨,好吃。我沒好意思拆穿她,連小雨這個稱呼都是在他的威逼利誘下讓人從雨哥給硬改過來的。
我問她,這說明了什么?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說,說明好吃。我說,不對,說明人家情商高,會說話。
不過她依舊笑得合不攏嘴,說周末再做,周末給大家包餃子。
我連連擺手說,千萬別!
為此,她經(jīng)常說我情商低,低到會單身一輩子。沒有哪個女生會眼瞎看上我。我說,連你都有人看上,更何況我呢?她就又要說自己好看,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五官都好看。我就接不下去了。
有一段時間確實不斷有人給我介紹相親對象,我也去見過兩個。我說,我周末要去相親,就不在家吃飯了,我給你帶外賣。每次沒有下文灰溜溜回來的時候她就說,我就說嘛,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這就是報應!我笑著說,說不定是我不喜歡人家啊。她往椅子上一坐說,你滾吧!
之后的那個周末她真的興致盎然地包起了餃子。包了一輪又一輪,八個房間都齊聚出來吃了一碗又一碗。說實話,挺成功,但我會承認嗎?
至始至終,有兩個特點是我一直夸耀過她的。一是她愛干凈。不是潔癖,是恰到好處地愛干凈,也愛收拾。每次吃完飯,要把碗刷三遍,把鍋碗瓢盆都擦干,把油煙機灶臺通通都擦得可以當鏡子,各種調(diào)料擺得井井有條,又把垃圾桶里的殘羹剩菜封好,以便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帶下樓丟掉,因為她的這個特點或者說愛好,整個房子里絲毫不顯出合租的跡象。
有時候她下班回來看我在收拾,她來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終于把袖子一擼,說:劍人,我來。我就搓著手在邊上看著她認真而專注的樣子。
她的另一個特點是,工作認真,對生活充滿熱情。
大四的時候進入民生銀行實習,當時只有600塊一個月的補貼。同去的很多校友中只有她堅持了下來,一整年,12個月,365天。不用我說,600塊一個月在成都租房都不夠。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她,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畢業(yè)了,還在民生銀行。工資漲到了兩千多,但依然捉襟見肘,活在最最底層,光鮮亮麗卻不如一個民工。但她從不向我抱怨,她每天不到七點就要起床,晚上九、十點才到家,周六也自愿到單位加班。重要的是她依舊是激滿滿,對生活充滿熱忱,就是那種臉上都掛著對這份工作的喜歡。這些都是后來,無意中她輕描淡寫半半開玩笑地跟我說起的。現(xiàn)在她用半年的時間完成了正常員工兩年的業(yè)績,很快轉(zhuǎn)正,工資翻了幾翻。
她講起來就是風輕云淡的樣子,她對生活充滿了熱情,對未來充滿了希望,那種熱情會傳遞給身邊的每一個人。但她又跟所有的大學畢業(yè)生不一樣,她的夢想里沒有抱怨,她的目標里除了粉飾外還附帶了腳踏實地和那些不漂亮的樸實道理。
她說:我生活中和工作里完全判若兩人。我可以猜到,工作雷厲風行,生活里充滿探索欲,像個孩子。她就是那種你一看就會覺得生活樂觀的姑娘原來是這個樣子!
不得不說,這一點她做得比我好,好得多。
不好意思,走偏了,這個故事壓根就不是來夸她的。還是說說那些糗事吧!
我跟她最大的不同是:我愛看書,安靜地多,生活習慣規(guī)律得令人發(fā)指。她經(jīng)常說我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提前過上了喝茶看書聽音樂的生活。有一天晚上她鄭重其事地問我,你為什么那么著迷于看書,我就是不行。我一聽覺得這是人話,仿佛接下來要進行一次深入的心靈對話,然后她話鋒一轉(zhuǎn),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缺點了。
不過我們還是有機會探討。有一次我剛剛從圖書館借書回來,她進來瞅了瞅我新鮮出爐的書單,眨著眼睛又問我,怎么辦呢,變瘦,變漂亮,變得有內(nèi)涵?
我說,你問我這三點算是問對人了。她作了個嘔吐狀,天啊,其實我是個很內(nèi)斂的人,怎么變成了這樣。
首先你不要帶著目的性地去看書,你一較真,就完了。我說。
她似乎不滿意,我又說:你不要指望看了書就能通天曉地,說古暢今。你就是為了看故事,在作者構(gòu)建的那個世界里,體驗不一樣的世界,感受人情冷暖,你就會覺得這個過程就是心靈上的享受,你就會愛上它。你也就不會覺得那本厚厚的磚頭是負擔,不用擔心什么時候才能看完,反而很多時候一個故事完了,你會感傷,你會憐憫主人公的前途命運。
那天我把一本賈平凹的《廢都》借給她看,她屁顛屁顛地拿到自己房間。我說,有人評價這是紅樓夢+聊齋志異+金瓶梅的結(jié)合噢。她一愣,又縮手縮腳地給我送了回來。
后來我就開始安慰她,事實上也是我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我說,不讀書也沒什么,務實一點好。有人善于從生活中洞明世事,有人人情練達,這個經(jīng)歷可比書本有用得多了。你不要覺得別人讀書就怎么怎么著了,業(yè)績還沒你多,反倒是多了份自以為是的清高。
不過在最近的一段時間她竟然天天打卡學英語。我說你這愛好怎么跟陳清泉一個樣。她開始是罵我,后來又說,我可是網(wǎng)絡教學。我問她為什么,她說,今天有個外國人來辦貸款業(yè)務,是我接待的,之后我就想著要來學英語,想法一冒出來,我就去買了幾百塊的電子課程。我說,你肯定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還有一天補網(wǎng)。
不過她竟然堅持了兩個月了,結(jié)果不知道,未來不知道,反正每天她就饒有興致地投身其中,打卡不發(fā)朋友圈,堅持又不抱怨。反倒是說我,說好的每天跑步,天一冷就找個理由放棄了。
有一次,我跟往常一樣,在她面前得意到忘形地逗她,捉弄她。她的房間最大,是主臥。她坐在那張灰白色皮椅上,背對著我,一聲不吭。我又變著腔調(diào)連叫了很多遍,她都不理我。然后我躍步轉(zhuǎn)到她前面去。
才發(fā)現(xiàn)她哭了,不聲不響,無聲無息。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兩只眼像兩個汨汨往外冒泉水的泉眼,無止無休。那種哭就跟所有成年人的哭都一個樣,隱忍、低調(diào),即便我離她只有20公分,我們四目相對,她像個沒事兒人一樣,仿佛眼淚和她無關,那不是她的。只是下了場三月的綿綿細雨,只是山澗里趟著的潺潺小溪。
我頓時慌了,楞在了那里。這是我至始至終都沒想到過的,我從沒把她跟眼淚這類詞聯(lián)想到一起過。而且我這個人生平最怕別人哭了,尤其是女生,只要一哭我的智商就回到了幼兒園時代。
我盯著她看,她也不說話,盯著我。有幾秒鐘,漫長的幾秒鐘,我終于開口了,問:你怎么了?
她也不回我,只是剎那間,那綿綿細雨那潺潺溪流變成了大雨傾盆,變成了江海翻騰。她要開口,那張犀利的全行業(yè)績第一的嘴卻不聽使喚,一句話也說不清,她就要掙扎,最后一字一頓,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剛剛~剛剛~家里人~打來了電話,說我爺爺~爺爺~的病情加重了,手術(shù)結(jié)果~不大好。她說完后終于與她的哭聲融為一體,整個人蹲了下來,在離我二十公分的位置,蹲成了一座石。
我想要安慰她,但是腦容量里的詞不夠。我就現(xiàn)在她面前,什么話都沒有,我想要去抱抱她,像抱我的妹妹一樣,但是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過了半晌,我說,你坐到床上來哭,待會腿麻,我說著就把她拽到了床上,重得要死。我又說,你是安靜一會,我走,還是留下陪你聽你嘮叨?她不說話,兩個肩膀一抖一抖的。
那天晚上我在隔她一面墻的8號房發(fā)微信給她。
我說:要不要聽雞湯?我說給你聽。
她說:不要。
我說:要不要喝雞湯?我給你熬。
她說:不要。
我又說,我熬的喲。
她多說了三個字:所以才不要。
我又說:那要不要打我?
她只說一個字:要。
我一直以為,安慰人這件事是不存在的,是謬論。有的苦難,你沒法感同身受,生離死別的痛苦,更不能代人承受。人生有些事情,總得自己面對,朋友,頂多在場外為你加油。
后來的一個星期她回了東北。那是她爺爺最后的日子,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她回來了。一直減肥失敗的她那次瘦掉了一圈,站在電子秤上的她卻興奮不起來,我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她坐在椅子上,對著電腦瘋狂地加班工作。
之后的一次她跟我說過,她說:我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親舅舅去世也沒回去看一眼。但我爺爺不一樣,我從小就是被他帶大的。后來我又斷斷續(xù)續(xù)地知道,她父母之間感情從她小時候就不好,高中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分開,各自為家。她和父母的感情非常平淡,如同一日三餐,如同候鳥聚散。
我想起最開始來成都的時候,那時候跟她還不熟,連電話和微信都沒有。有一次常年不生病的我居然頭痛欲裂,整個人都焉了下來,跑到附近的醫(yī)院吊了三天水。那天沒吃早飯,輸液持續(xù)到下午五點。我餓的難受,問護士。我說,這瓶輸完可以容我吃個飯再繼續(xù)嗎?她一口回絕說,不行。
我用略帶求饒的口吻說,我餓。
她說,你讓你朋友給你送,你明天也還得來!我實話說,我沒有朋友,護士看著我,我知道她在疑惑什么,我說:真的,一個也沒有。
然后穿白大褂的護士姐姐就停下來問我,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點。之后她又支起一個簡易的桌子,推到我面前。我舉著右手,呼哧呼哧地吃了一大碗面條。
我把這個故事講給了劍人,劍人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哈哈地說,以后你再生病的時候可以叫我。我說,生病!你這說的這是人話!
還有一次在網(wǎng)上看了一個視頻,講的是一名年輕女性,連續(xù)加班腦內(nèi)出血。好她在早有預感,及時報了警,又給閨蜜打了電話。閨蜜聞訊匆匆趕來,自己才被搶救了過來。我把這條新聞轉(zhuǎn)給了她,我說,我在這個城市也一樣,出點事兒沒人知道。說真的,我連電話都不知道要打給誰!這次她霸道起來,一口東北腔說:你打給我。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沒再問她什么搬家,卻在忽然的某一天得知她要搬走了。這次是我露出猙獰的牙齒,但卻說了和往常的400多天一樣的話。我舒了一口氣說,這下,你終于要搬了,到時候我搬到你這間房。
她倒一本正經(jīng)起來說,因為工作的緣故,這邊上班太遠了,不是辦法。而且,那邊也有朋友,已經(jīng)相互約好了,下個月就走。她的口吻像是在解釋,像是在求得我的原諒。
我低頭猛地扒了幾口飯。其實在這一年多里,也有同事三番兩次地讓我搬家,給我有理有據(jù)地分析合租的種種不好,我想也沒想都拒絕了。我對她說,你咋不明天就走呢。劍人說,你這句話像個東北人,感謝姐在這段時間對你普通話以及生活上的莫大幫助。
我喝口水,問:哪天?我送你。
很多時候我知道,雖然我經(jīng)常稱她為劍人,但是她沒有劍,遇到雪雨風霜依舊會哭,依舊得自己硬抗。她只是個生活樂觀的姑娘,把屋子收拾干凈,把業(yè)績做到全行第一,對生活保有熱情,每天哈哈笑,減肥減不掉。
但有兩件事情,我一直覺得略顯遺憾。一是我挺后悔她爺爺去世的那次,沒能起身抱抱她,或者做做別的,什么都可以,我本應該做得更好。二是我想矯情地對她說一聲謝謝。我知道,這世道言不由衷的感謝太多了,但這一聲,真真假假,請你收下。
后來的時間飛快。走的那天我去送她,吃了飯回來,她煞有介事地跟我說:不說聲再見嗎?
我想一吐為快,轉(zhuǎn)過身來腦子里浮現(xiàn)了速度與激情里的臺詞,我說:怎么說得出口。
車來了,我踏上車在想:這一切她大概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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