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梅說武松之禍起蕭墻(一)
潘金蓮言挑武松,本以為武松會被打動,卻未曾想她精心策劃的一場求愛鬧劇在武松近乎辱罵的道德譴責(zé)中草草收場,被羞臊地滿臉通紅的潘金蓮,一時無所適從,只得自己收拾了杯盤殘盞,訕訕而去。前面的分析中我們提到了武松如何處理他與潘金蓮之間的感情問題的幾種方法,最好的方法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勸解潘金蓮,這種結(jié)果最好的結(jié)局就是潘金蓮打消了這種不倫之戀,轉(zhuǎn)而把這種不倫之情轉(zhuǎn)變?yōu)槭迳┲g的親情,她從對武松不顧人倫的男女之愛轉(zhuǎn)變?yōu)槌錆M家庭溫馨的欣賞和關(guān)懷。次等結(jié)果潘金蓮無可奈何的接受了她與武松無法結(jié)合的事實,從此在這個家中她與武松雖然每天仍然相見,但是猶如異軌轅車,兩個人再無交集,從此她的感情生活重歸于平淡,一切回歸原點。最次的結(jié)果就是潘金蓮對武松由愛生恨,從此徹底與武家兄弟決裂。而拋開武松與潘金蓮,與這三種結(jié)果利益關(guān)系最為密切的就是武大了。
其實我們不妨做這么一個推測,武松近乎辱罵的譴責(zé)潘金蓮,他的出發(fā)點是為了保護武大不受傷害,而從《水滸傳》中的交代我們可以看出,在武大死之前,武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武大,當(dāng)初在柴進莊子上,他得知一年前他打人致昏的案子沒事了之后,他幾乎是立即就要與柴進辭別趕回清河縣去尋找他的大哥武大,甚至不惜與他最為敬重的結(jié)拜大哥宋江分別。包括后來的夜闖景陽岡,他的種種舉動都表明了他所有的舉動都是為了保護武大,而武大在陽谷縣與武松重逢時候的一番話也從側(cè)面反映了這么一個事實。武松就是武大的護佑天使,他與武大那種互為父子之情的兄弟情感難以割舍所以當(dāng)陽谷縣令差遣武松進東京為他做打點的時候,他憂心忡忡,放心不下他的這個兄長,于是就帶著酒肉來到武大家中,一家三口又共吃了一次團圓飯。
潘金蓮看到武松收拾酒肉又回來吃飯,心中竊喜,她以為武松回來吃飯是因為回心轉(zhuǎn)意要回頭追求她,所以趕緊又重新打扮了一下,可謂是風(fēng)姿綽約,嫵媚妖嬈。不過她顯然打錯了如意算盤。三個人坐下之后,潘金蓮一直用眼睛瞟著武松,武松顯然不為所動,所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后,武松舉起一杯酒,開口說道:“大哥在上。今日武二蒙知縣相公差往東京干事,明日便要起程。多是兩個月, 少是四五十日便回。有句話,特來和你說知。你從來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 被外人來欺負(fù)。假如你每日賣十扇籠炊餅,你從明日為始,只做五扇籠出去賣。每日遲出早歸,不要和人吃酒。歸到家里,便下了簾子,早閉上門。省了多少是非口舌。如若有人欺負(fù)你,不要和他爭執(zhí)。待我回來,自和他理論。大哥依我時, 滿飲此杯?!?/p>
武松這段話說的語重心沉,言辭中充滿了對武大的關(guān)切以及極度的不放心,他對武大之愛如同父親愛護兒子,所以我們可以從他的言辭中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段話如同大人臨出門前對自己孩子諄諄告誡一般。而我們說武松這段話中的所表達(dá)的某種極度不放心,就要分析一下武松說的話了,武松叮囑武大的話可以分為兩層,第一層很簡單,就是要武大不要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安心做買賣便可,而且說實在話,陽谷縣出了這么一對奇葩兄弟,他們二人只怕是早已名聲在外。即便沖著武松的名聲,小小的陽谷縣中也沒多少人敢去刁難武大,這一點武松是心知肚明的。而武松要武大每天生意減半,每天要早出晚歸,不要與人吃酒回到家之后還要放下門簾,早早關(guān)門,少了多少是非口舌。這段叮囑就很有意思了,不但要生意減半,而且要晚出早歸,回來還要關(guān)門,這是干嘛呀?這是要武大做一個“守家奴”,那么家里有什么東西需要武大守著呢?而且武松還說了,每天守著家還能少了很多是非口舌,言外之意就是武大如果不在家,就有可能惹出是非讓人議論,是武大和爭執(zhí)斗毆嗎?不是,因為現(xiàn)在的陽谷縣沒幾個人敢欺負(fù)武大。更何況武松說的明白,家中的是非口舌。那武大如果守著家少的是什么樣的是非口舌呢?如果我們再聯(lián)系到武大這么一個并不富裕的家中還有一個風(fēng)情萬種的美嬌娘,而且這個美嬌娘還在不久前與武松有了那么一場異常尷尬的鬧劇,那么武松要武大做個守家奴而且還少了很多是非口舌就很好解釋了,武大守著家,少的是非口舌是關(guān)于潘金蓮的是非口舌。
武松這段話說完,武大想也沒想,舉起酒杯說到,我的兄弟說的都是對的,我依你了。武大把酒喝了,武松又斟滿一杯,舉杯對潘金蓮說道:“嫂嫂是個精細(xì)的人,不必用武松多說.我哥哥為人質(zhì)樸,全靠嫂嫂做主看覷他。常言道:‘表壯不如里壯?!┥┌训眉叶?,我哥哥煩惱做甚么!豈不聞古人言:‘籬牢犬不入?!?/p>
武松對潘金蓮說的這段話如果我們只看前面,說的可謂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而且他和嫂子之間的這么一段都對話,簡直就是托孤之辭:我武松經(jīng)常出門在外,對家中的哥哥一直護佑不到,他是個沒本事的人,幸虧有嫂嫂你給他幫襯照應(yīng)著,我哥哥和這個家就全靠嫂子你了。如果武松言盡于此,那么潘金蓮肯定心頭一熱,不夸張的說也會感動的熱淚盈眶,然而武松偏不,他話鋒一轉(zhuǎn),給這段托孤之辭又來了個畫蛇添足之舉,他對潘金蓮說籬牢犬不入,什么意思呢?籬笆扎的牢固了,狗就進不來。這句話不是武松隨口一說的,這句話是和上面對武大的一番叮囑相輔相成的,他叮囑武大晚出早歸,回來放下門簾關(guān)上門,沒事就在家中坐著。那正是擔(dān)心武大這個家的“籬笆” 不牢固,不但會使“野狗”進來,而且家中也可能會有紅杏出墻,這個隱患必須早做防范,對于他的大哥,他苦口婆心,對于嫂子,他則是綿里藏針,不動聲色的敲打,讓潘金蓮有所顧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潘金蓮被武松這通敲打,霎時面紅耳赤,直到耳根。她紫脹著臉皮,手指著武大一番痛罵:“你這個腌臜混沌,有甚么言語在外人處,說來欺負(fù)老娘!我是一個不戴頭巾男子漢,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的婆娘,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的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鱉老婆!自從嫁了武大,真?zhèn)€螻蟻也不敢入屋里來。有甚么籬笆不牢,犬兒鉆得入來!你胡言亂語,一句句都要下落,丟下磚頭瓦兒,一個也要著地。”
潘金蓮為什么面紅耳赤?很簡單,武松說籬牢犬不入,而潘金蓮恰恰是籬笆扎不牢的人,對于紅杏出墻這件事,她已經(jīng)玩的精熟,并且也正因如此,武大才不得已從清河縣搬家到陽谷縣討生活,以為換新環(huán)境潘金蓮就能收下心好好過日子,沒想到遷徙到陽谷縣的潘金蓮更加不安分,她竟然看上了自己小叔子,這個已經(jīng)不是籬笆扎不牢了,這個是把籬笆全撤了,只是武大不知道而已。武大不知道,武松可明白,所以武松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但說道了潘金蓮的痛處,而且把潘金蓮的傷疤又給揭開了,這個傷疤是十幾天前武松給她的,十幾天后武松又親自揭開,這對于潘金蓮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武松既然如此不留情面的揭潘金蓮的傷疤,那潘金蓮也肯定會有一番反擊。但是她不敢正面硬扛武松,只得拿武大開刀,指桑罵槐,罵的內(nèi)容很老套,無非就是為自己辯解,然而有一處細(xì)節(jié)耐人尋味,潘金蓮對武大說道,你有什么言語在“外人”處說來?這個外人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初她口中的至親骨肉武松,十幾天前還是骨肉,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外人。潘金蓮對武松徹底失望,她對武松已經(jīng)沒有了半點愛情之心,甚至連親情也沒有了,這一點武松要負(fù)很大的責(zé)任。而且潘金蓮還當(dāng)著武松的面罵武大是“腌臜混沌”,這個詞是非常重,武大這個人本來形象就不太好,而且性格懦弱,他對自己也是非常自卑,他所有的自信都來自于武松,有武松在的時候,他才敢挺起腰板做人,而潘金蓮上來就當(dāng)著武松的面對武大一通臭罵,這是當(dāng)著武松的面來揭武大的短,中國有句叫打人不打臉,罵人不罵短。武松說潘金蓮籬牢犬不入,揭了潘金蓮的短,潘金蓮回過頭來就當(dāng)著武松的面揭了武大的短,她不但揭了武大的短,而且揭了武松的短:你武松不是標(biāo)榜武大的守護神嗎?那我就當(dāng)著你的面來羞辱武大,你奈我何?無論潘金蓮罵武大是不是出于此兩個目的,但是都達(dá)到了這兩個效果。
武松見潘金蓮如此說,他倒也不生氣,反而笑了,他笑著說道:“若得嫂嫂這般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應(yīng),卻不要心頭不似口頭。既然如此,武二都記得嫂嫂說的話了,請飲過此杯?!?/p>
這段話是不是聽著好熟悉,總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是十幾天前潘金蓮在挑逗武松的時候說的話,當(dāng)時潘金蓮要與武松調(diào)情,她問武松是不是在外面養(yǎng)了唱女,說武松千萬不要口頭不似心頭?,F(xiàn)在武松先是笑著,然后笑著把潘金蓮十幾天前說的話再重復(fù)一遍。這個笑充滿了輕蔑和嘲笑,這段話如同兩記響亮地耳光,狠狠地抽在潘金蓮的臉上,武松又一次揭了潘金蓮的傷疤。短短的一場家宴中,潘金蓮被武松羞辱的體無完膚,這場家宴就無法再繼續(xù)下去了,潘金蓮?fù)崎_酒杯跑下樓去,跑到一半的時候站住了,她回頭對武松說到:“你既是聰明伶俐,卻不道‘長嫂為母’!我當(dāng)初嫁武大時,曾不聽得說有甚么阿叔,那里走得來!是親不是親,便要做喬家公。自是老娘晦氣了,鳥撞著許多事!”然后哭著下樓去了。
這段話說的可謂是傷心透頂,而且潘金蓮也敲打著武松,怎么就不記得長嫂如母,話說至此,潘金蓮已經(jīng)沒有了往日對武松的柔情和親情,她開始說臟話了,她說自己鳥撞出許多事情了,這個非常粗野的字潘金蓮也說出來了,可以說她對武松已經(jīng)徹底絕望。武松用一種最為絕情的方式拒絕了潘金蓮的愛,同時也讓自己的大哥陷入了無比尷尬的境地。武松與潘金蓮的這段對話,武大可謂聽得一頭霧水,他根本不知道其中緣由,但是他卻也不能置身事外,他已經(jīng)深陷其中,成了整件事情中最大的受害者,因為武松走后不久,他的家中發(fā)生了一場變故,有人盯上了他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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