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情侣中文字幕电影,在线麻豆精品传媒,在线网站高清黄,久久黄色视频

歡迎光臨散文網(wǎng) 會員登陸 & 注冊

朱門(第三十三、三十四章)蔣立周

2017-10-07 18:30 作者:和平年代  | 13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第三十一章 朱 門 喜 酒

十六日下午,太陽尚有竹竿高,油坊街東頭走來一行滑桿隊伍,足足拖了一里。領(lǐng)頭滑桿是仲信的公公,其余是鄉(xiāng)下朱家老小和親戚朋友,進城吃仲信喜酒。除去二姐和幺女楊秀芬不肯光臨外,四十人有余。到得《齋香軒》,力夫吆聲一片,加上圍觀尾隨,差點堵斷街道。包下一家旅店,來客進住。

屋后河灘地上,搭篷筑灶,殺豬擺案,廚師伙夫,足足十個,肥豬六頭,雞鴨八簍。門前街上,跨街搭棚,擺方桌三十張,風(fēng)無礙。本來,新郎仲信不想如此陣勢,羅玉蘭亦猶豫不決。哪知鄉(xiāng)下漂亮媽媽得知,發(fā)下話來:“跑幾十里,吃第一個孫子喜酒,不鬧熱就不去。他李家敢辦一百桌,我朱家辦兩百桌!他李家辦三天,我辦五天!莫錢?只要朱家餓不死,就要辦!莫人?鄉(xiāng)頭派去!”老太太言必行,行有果,不僅送來錢,還封佃客胡大銀當(dāng)“總管”,羅玉蘭只管發(fā)話。已經(jīng)如此周密,老太太還不放心,提前兩天駕臨,督辦喜酒。

那天,老太太下得轎來,稍作歇息,便作嚴(yán)格審查:“合‘八字’沒得?”

羅玉蘭只好說:“合了?!?/p>

“合得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合適?!?/p>

“新郎穿啥子衣服?”

“紅綢長衫。”羅玉蘭恭敬回答。

老太太一聲令下:“不,還是依老古套,穿‘龍袍’!”羅玉蘭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龍袍”啥樣子,只好答:“我沒見過‘龍袍’?!?/p>

“你沒見過的,多得很。做!照川戲那樣做!趕快?!?/p>

羅玉蘭遲疑著。老太太再發(fā)話:“胡總管曉得哪么做,你給他說。新娘坐哪樣轎子?”

“四抬花轎?!?/p>

“小了,八抬大轎?!崩咸忠粨P,比個八字。

“沒有新娘坐八抬,只有縣大老爺坐八抬?!?/p>

“你男人不死,給他當(dāng)縣大老爺,我看還小了。別個妹崽一輩子坐一回,該!”

羅玉蘭說涪州城找不到八抬大轎。老太太一揮手,說:“趕快做?!?/p>

其實,老太太說氣話。老太太也沒見過八抬大轎,只是川戲里有,前后各一人,表示八抬大轎樣子罷了。老太太繼續(xù)審查:“晚黑,有沒有川戲?”

“李家要演三天川戲,專門送來‘全帖子’,請你去看,正中位置?!?/p>

老太太本是戲迷,龍興場唱川戲,她坐轎子去,不到戲完不合眼,回來謳上幾句,不會丟詞跑調(diào)。而今,李家請來川戲班子在《永寧會館》連唱三天,從十六唱到十八,小折子戲不來,皆由李會長親點,《白蛇傳》《楊門女將》《火燒赤壁》,一律招待街民。

“不去!我們自己演?!?/p>

羅玉蘭知道老太太不會去,在帖子簽上“敬謝”,當(dāng)場即退,再道:“莫得戲臺了。”

“那就放煙火!給你二說,他曉得。”老太太命令道,稍停,老太太咀一癟,“嘿嘿,我要看看,是看我煙火的人多,還是看他川戲的人多?到了晚黑,老子把卵子涪州城照個透亮,嘿嘿!你們看戲的,還舔不舔李老板屁股?”說罷,她得意地笑了。

羅玉蘭沒想到老太太對李家如此氣忿,定是為仲信沒娶她外孫女楊秀芬吧。

羅玉蘭沒笑,只得一一照辦,否則,老太太一生氣,立馬走人,豈不敗喜?只是,要趕上李家實在太難。他乃商會會長,有錢之人,拍屁股的多得很。還有,李家酒席全由飯莊酒家承擔(dān)。你朱家自操自辦啊。羅玉蘭依然照辦。她立即找到二爸,二爸說:“好辦,我認(rèn)得幾個煙火匠,算周圍幾縣最好的。我看過兩次,很好看?!?/p>

羅玉蘭找到胡“總管”,問“龍袍”如何做?胡“總管”說:“容易,老太太的‘龍袍’就是用黃綢子,做寬大些,跟唱戲的一樣?!?/p>

羅玉蘭一笑道:“哦!穿戲服迎親,笑死人!”

“老太太喜歡那樣,將就她?!焙翱偣堋钡馈S谑?,羅玉蘭從黑老弟送的綢料里,選了一段橘黃細(xì)綢送到裁縫鋪,趕制一件袍衫,只是不要太長太寬,盡量合體,看得過去,不笑死人。至于八抬大轎實至不好找,趕制來不及,但不能請示老太太,壓了下來。

十八日“做正酒”。凌晨,天氣陰沉,東邊龍興場上空,濃云如墨,緩緩?fù)饕苿?,云團不斷變幻,時而若馬群,時而如幕簾。偶爾,幾絲晨風(fēng),涼颼颼的,似有小雨,欲來未至。雖是小暑,“梅雨”半月,霉得太陽不好意思露臉,鄉(xiāng)下打谷期延后了。

朱門經(jīng)過重漆,蓋住斑駁,重泛紅光,漆味撲鼻。兩邊門廊上,楹聯(lián)鮮艷,皆為外公撰書。聯(lián)意新穎貼切,字體遒勁灑脫。上聯(lián):油坊綢莊同心同德振興涪城工商;下聯(lián):才子佳人相親相敬終成朱門鸞鳳,

朱太太早早起床,出巷道摸到店門,涼風(fēng)一過,縮下身子。她捋捋插著金簪的青絲油頭,望望半暗半明的晨空,嘮叨開來:“他李家選的啥子天氣?還說黃道吉日,狗屁!早不選,晚不選,偏偏選今天。要我選,就選明天。觀音菩薩成道吉日。你菩薩我凡人,一天辦喜酒,好鬧熱。仲信才有福氣,重孫不升官也要發(fā)財,不發(fā)財也要添龍鳳?!?/p>

老太太發(fā)覺沒人聽,立即轉(zhuǎn)向后院,正欲發(fā)話,發(fā)覺前庭后院燈火通明,風(fēng)箱聲此起彼落,雖不見人,卻有腳步聲。老太太松口氣,想起昨天,自己親自監(jiān)督收拾新房,親自給鋪床婦人送“喜錢”,臉上皺紋慢慢舒開。當(dāng)年繼宗玉蘭辦喜酒,她運籌帷幄,一絲不亂。

吃罷早飯,迎親隊伍出發(fā)。四個執(zhí)旗少年領(lǐng)頭,兩抬迎親禮物紅綢遮蓋,左右尾隨。其后,新郎披掛新奇:光頭上戴藏青呢寬沿博士帽,帽頂插翎;橘黃細(xì)綢長衫罩住全身,綢料看似單薄,卻沉甸下垂,直拖腳背,猶如龍袍加身,跟唱戲差不多。兩條長紅綢帶,雙肩十字斜挎,交叉處挽成紅花,遮住胸部。紅黃輝映,熠熠耀眼。

緊接,四人抬著花轎,沒依老太改成八抬,轎頂披紅掛彩,兩邊各貼紅紙金字,“龍鳳呈祥”“福祿雙至”,誘人眼目。不知是老太太高興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她沒大喊“站??!”嗩吶鑼鈸隊伍簇?fù)砥浜?,三十余迎親客穿新戴紅壓陣,浩浩蕩蕩,奔城中心而去。到縣署街李家,僅兩條街,直線距離不到兩里。路上,佇足觀看的幾乎連成線。到得李家,費去半個時辰。李家大院外,鞭炮震天,硝煙彌漫,嗩吶悠揚,人如潮涌。迎親隊伍走進大太太那道院門,停在天井壩里。司儀高喊:“新郎倌到,叩謝二老!”兩抬禮品抬進西廂。

泰山夫婦并立西廂房中,笑納禮品。新郎慢步上前站定,先向二老敬個大禮,接著三跪九叩,感謝養(yǎng)女之恩??墒牵瑒傄还蛞贿?,李會長扶住新郎:“新式婚姻,免了免了。”新郎馬上起立,司儀再喊:“新郎倌到堂屋迎親!”

新郎馬上隨二老進得正廂堂屋,站立一邊,等待新娘出閨。此時,樂聲更歡,鞭炮更烈。沒一陣,四女簇?fù)砼凹t蓋頭”的新娘徐徐走出閨屋。

司儀高喊:“拜別祖宗!”兩女伴攙扶下,新娘朝神龕一跪,“再別二老!”新娘給二老跪拜,告別父母,接著,新郎上前,緊隨新娘走出堂屋,到得天井轎前。司儀拖長聲音:“新娘上轎!”新郎掀開轎門,待新娘入內(nèi)坐定,放下門簾,男“送親客”用紅紙封住轎門,完好無缺。新郎轉(zhuǎn)身再向二老跪下嗑頭再謝。二老扶他起立,會長朝花轎揚手示意,走吧走吧,由你們啦。新郎這才看見,二三兩太太立在街檐,指點他的“龍袍”,邊說邊笑。

司儀高喊:“起轎!”,此時,新娘大哭,含含糊糊:“媽呀,我不去,我不走啊。”

轎夫不管真哭假哭,弓腰一挺,花轎離地,閃悠閃悠,抬走再說。三抬“陪奩”蓋上紅布,尾隨其后。司儀再喊:“送親!”李家人送至院門口止步,新娘哭聲頓時止息。

迎親一行返回朱門,已近正午。天公作美,還沒下雨?;ㄞI和三抬“陪奩”一落地,胡“總管”長聲吆吆——“新娘到,朱門迎客!”,頓時,鞭炮震耳,鼓樂喧天。

胡“總管”再喊:“迎新娘進堂屋。”

男“送親客”撕去轎門紅紙,女“送親客”掀開轎門,扶出新娘,交給四女“迎親客”,至此,送親任務(wù)完成,完好無損交給婆家,有事不關(guān)娘家啦。

仲英四人簇?fù)硇履锫M入堂屋。新郎新娘并立屋中。胡“總管”喊:“新郎新娘拜堂。先拜天地?!毙吕尚履锍T口跨一步,朝前天井跪拜一下。

“二拜祖宗?!毙吕尚履镛D(zhuǎn)身前進一步,朝《天地君親師位》神龕再次跪拜。

“三拜公婆母親。”朱家公婆在前羅玉蘭站后,腰板挺直,笑瞇瞇接受新郎新娘跪拜。

“夫妻對拜!”新郎新娘面對面雙雙下跪。其實權(quán)作應(yīng)付,早不新了!

“新郎新娘入洞房?!庇谑?,一伙人簇?fù)硇吕尚履锶攵捶俊筇炀彼荨?/p>

老太太看著新娘背影,笑瞇了眼,道:“孫媳婦人高。腰長肋巴稀,必定是個懶東西。”

滿屋哄堂大笑,樂不可支。

午宴前,胡“總管”站在街檐,大聲招呼來客。仲英丈夫縣署許立新師爺匆匆趕來。

胡“總管”雙手一拱:“許師爺駕到!”引進堂屋。最后來客者,乃是那位喜吸大煙的馬姑爺,一臉青灰,有氣無力。胡“總管”拖長聲喊:“馬姑爺駕到!”眾人皆笑。老太太一見,臉轉(zhuǎn)一邊,若不是吃喜酒和馬家兒女在場,真要指責(zé)姐夫幾句:不像個老輩子!

至此,客人基本聚齊,兩百五十有余。除本家親戚外,街坊鄉(xiāng)鄰不少。不過,官位最高者就是當(dāng)縣署師爺許哥,最富者則是姍姍來遲的馬姑爺。看看沒客再來,胡“總管”請示罷老太太,大喊一聲:“正酒開席!”頓時,三十桌上舉起筷子,話聲暫時停息。

堂屋作為“雅間”,專門設(shè)上四席,供年高權(quán)重者就坐。胡“總管”找來尋去,許師爺、朱老爺老太太二老太爺四老太爺和羅老秀才許老太太,外加“煙鬼”馬姑爺八人湊成一桌,樂享喜酒首席。落座后,老太太看看各位,似有不快,問:“孫女婿,你們縣太爺哪么沒來?”

許師爺答:“婆婆,他去李家了,委托我代他賀喜?!?/p>

老太太立即沉下臉:“是不是朱家沒李家有錢?我看他是給李家的銀子打瞎了。”

眾人低笑。許師爺忙說:“婆婆莫亂說,他是縣知事?!?/p>

“啪!”朱太太狠狠放下筷子,反而大聲說:“他敢砍我腦殼?嘿!我朱家也有當(dāng)過大官的,黑娃子早十年就是團座了。你老丈人不在成都打死,給他個縣太爺嫌小了?!?/p>

羅玉蘭陰著臉,低聲說:“他當(dāng)上知府,我也不希奇?!?/p>

老太太聽在耳里,看羅玉蘭一眼:“你不希奇,我還希奇哩。繼宗當(dāng)上知府,我就是知府老太太,你就是知府夫人了?!?/p>

新郎忙著給客人敬酒,走不開,偷偷對仲英說:“姐姐,給修英找個‘尿罐’,她怕上茅坑?!敝儆⑿χチ?。不一陣,仲英回來對新郎說:“她聽說有尿罐,一下吃了好多,怕是餓夠了?!毙吕尚Φ溃骸八緛砭湍艹裕瑒偛庞诛嬤^‘合巹酒’,餓不到她。”

吃過晚飯,人們早早來到大街《齋香軒》門口西頭,放上凳子找好座位,等著看煙花。朱家為吸引看戲的,安排朱家客人坐油店東頭,中間留下煙火位置,西頭全給街民。未到黑盡,油坊街幾乎堵斷。然而,正當(dāng)人們高興之際,天公不作美了,一陣涼風(fēng)過去,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人們先沒在意,慢慢地,雨點開始加粗,人們開始騷動。

胡“總管”擠到店門口,請示坐在街檐的老太太:“朱老人,還放不放?”

老太太斬釘截鐵般:“放!人家好不容易擠來看,哪么不放?”

“老人家,放煙花的說,煙花一打出去就熄了,看不見?!?/p>

“看不見也放?!崩咸虉?zhí)道。胡“總管”苦笑,說:“是不是等一會,看雨小不小點?”

然而,過了一陣,雨仍然不見小,看客走掉不少。

“老人家,是不是改在明天晚上放?明天是觀音菩薩祭日?!焙翱偣堋痹龠M言。

老太太馬上答應(yīng):“要得要得。明天是觀音菩薩出道日,和她同喜同慶,孫子有福?!?/p>

胡“總管”大聲對看客道:“難為各位,請明晚看。”

誰知老太太站起來,拱手對大聲說:“今天沒看成,不怪我朱家,怪他李家選錯了日期。”

眾人一聽,哄然大笑。仲信的那幫狐朋狗友,原打算看完煙花再來新房,鬧他媽個不天,趁機占點便宜。此刻,讓一場急雨淋得興致不多。穿過后天井時,兩人腳下一滑,甩得“啪啪”作響,“哎喲”聲里,再無心鬧房占便宜,到新房坐了陣,先后告別。

待客人剛走完,新郎趕忙關(guān)上房門,笑道:“阿彌陀佛,免得他幾爺子折磨人?!?/p>

“上床!”新娘目光一亮,馬上解開衣扣。

二人輕車熟路,迅速滾上龍床,來個龍歡鳳喜。

第三十二章 “回 門”受 訓(xùn)

第三天“回門”,新郎新娘不敢怠慢,雙雙回到才離三天的娘家,以示沒忘父母。

李會長一身白綢衣褲,寬松且長,垂吊無皺,對襟衣扣,顆顆扣實,不茍一絲,卻又一把白紙扇不離手,再配以光頭胖臉長胡須,貌似一位超凡脫俗的“活神仙”。往常,乘龍快婿面前,會長話語不多,然而今日,也許美酒喝足,也許翁婿首次長談,滔滔不絕的話里,全是推心置腹,毫無戲言。他問:“你婆婆為何不來看戲?”

仲信猶豫一下,答:“婆婆不看戲?!?/p>

李會長隱隱一笑:“真不喜歡,就算了。不過,你給她老人家說,而今一家人了,莫想那么多。旁人曉得了,要笑我們。她老人家要愿意,請常來作客,我隨時恭候?!?/p>

仲信臉紅了,低頭說:“婆婆回鄉(xiāng)頭了,連馬家也沒去?!?/p>

“那么忙?她老人家不曉得,涪州城民對你爸爸還是沒忘的,她老人家理應(yīng)享此榮耀?!?/p>

仲信忙點頭。李會長繼道:“此次親事,馬旅長原打算親自到朱門賀喜,可不能分身兩處,給我說了,擇空要去朱門恭喜,”說及此,老泰山歇口氣,“回去告知你媽和外公,有個安排準(zhǔn)備,免得措手不及。”

“要得要得。”

李會長進一步訓(xùn)導(dǎo):“你為前驅(qū)之子,理應(yīng)為父親爭氣,莫丟他面子。你爸爸在世,常訓(xùn)導(dǎo)學(xué)生,莫茍且偷安,有宏大志向,你要以他為楷模。當(dāng)然,你爸爸讀書太多,有些迂腐。我不喜歡他那樣讀死書。但是,勇為人先,敢為人上,還是可取。”

“曉得曉得?!?/p>

“老夫年過半百,擔(dān)不動大山了。你都曉得,修英三個哥哥,只有老大成器,老二老三只曉得吃喝,還抽大煙,氣死老子!”老泰山一生氣,嘴巴不干凈。

仲信恭敬聽著,不便說話,大氣也不出。

“賢婿,你現(xiàn)刻已經(jīng)成家,為人夫了,轉(zhuǎn)眼要為人父,該立業(yè)了。老夫望你下個恒心,挑起朱李兩家擔(dān)子,不說光宗耀祖,至少不枉一生?!崩顣L說累了,慢慢閉上眼睛,斜靠太師椅上。老泰山一席話合情合理,苦口婆心,不像媽媽說的那么討厭,莫非冤枉泰山了?

正思索,老泰山突然坐立,問:“你哥哥到底參加北伐軍沒有?”

仲信搖搖頭,表示不知道。自從仲智那封信傳進李會長耳朵,羅玉蘭再不給仲信提哥哥的事,所以他確實不曉得。其實,羅玉蘭已給仲智親筆回信,說子彈不認(rèn)人,莫去拿槍,你爸爸那么本分,也給丘八打死了,聽爸爸的話,安心從醫(yī),學(xué)那個美國醫(yī)生,救死治傷,恪守人性,當(dāng)個神醫(yī),人窮病多,多救窮人,莫收醫(yī)費,行善積德,守住朱門家風(fēng)。

至今,李會長還以為仲智已經(jīng)參加國民革命軍,蒙在鼓里了。

“以后,你哥哥來了信,告訴我一聲,知曉一些外面消息?!?/p>

“要得要得?!?/p>

“自古以來,時勢造英雄。你要觀察時局變化,及時動作,錯過不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平時,裝作無欲無求,無所事事,韜光養(yǎng)晦,一旦看準(zhǔn)時機,切莫遲疑,馬上行動,跟做生意一樣。做生意光靠精打細(xì)算,不夠,時機至貴至重?!?/p>

仲信點頭不迭。

“你看看雙江鎮(zhèn)楊家,田產(chǎn)家財跟你朱家不相上下,可是楊家弟兄個個了得,留洋的留洋,當(dāng)官的當(dāng)官,發(fā)財?shù)陌l(fā)財,莫得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光宗耀祖啊。你何不學(xué)學(xué)他們,憑你朱門家世,你之前程,理應(yīng)更加遠(yuǎn)大。”

仲信盯住泰山,眼放光亮,胸部起伏。

李會長稍作考慮,說:“當(dāng)今立世,離不得兩樣,有錢有勢,首要是有勢。你看那些丘八,有人有槍,占山為王,莫錢就有錢。我們李家有錢,可莫得勢,惹不起人。當(dāng)官的喊我納稅納捐,我不敢說二話。因此之故,我不得不巴結(jié)當(dāng)官的。我結(jié)交馬旅長,我巴結(jié)縣知事,為何?我莫得勢力。有人說我趨炎附勢,我不怕,……。”說到此,泰山一停,眼神一暗。

仲信給泰山端起蘭花蓋碗茶,心想:老頭果然非同一般,難怪媽不信他。

可能六十度燒酒大發(fā)作,泰山進一步吐真言:“我選定你朱家,不光是看家風(fēng)好,是看名門望族,你有辛亥前驅(qū)之父,有重慶做大生意之三公,有在成都開錢莊的黑伯伯,還有留日學(xué)生哥哥,涪州獨一無二。而你,十五歲當(dāng)家,不吃酒不吃煙,精打細(xì)算。”李會長端起茶,喝了大口?!爸傩牛F(xiàn)刻你要做的,是如何壯大你朱家財力,要發(fā)財。有了錢,啥子都好辦。孔夫子講究學(xué)而優(yōu)則仕,那是古風(fēng),不行了。依我說,富而優(yōu)則仕。有了錢,捐官買官,買槍買炮,招兵買馬,獨占一方,就有勢力?!?/p>

,我們朱家那點家財少得很。油店生意小,賺錢可憐?!?/p>

李會長扭動一陣身子,坐正又說:“你朱家那點家產(chǎn),我清楚。靠鄉(xiāng)頭田產(chǎn)也發(fā)不了大財,夠吃夠用而已。只有你成都開錢莊的黑伯伯,家財萬貫?!?/p>

“媽不想和他往來。”

“嘿嘿!你那位母親大人喲,不曉得腦殼哪根筋生了蛆?!崩顣L笑了,頸子墜肉直抖,“有名不要,給錢不收,小富即安,莫得遠(yuǎn)見?!?/p>

泰山不知是清醒了還是忍住,沒繼續(xù)說親家不是,轉(zhuǎn)開話題:“我做絲綢生意多年。蠶繭很賤,蠶絲值錢,綢緞貴重??壗z本來很簡單,蠶繭蠶絲綢緞差價那么大。因此之故,我有個打算,朱李兩家聯(lián)手,來個亦工亦商,打伙開個繅絲作坊,一季賺的錢,比你朱家賣油一年賺得還多?!?/p>

仲信眼睛閃亮,出氣變粗。

會長看下賢婿,說:“我早就看中你們后面那片河灘了,地面寬,離水近,又在街背后,不吵別人,經(jīng)管方便,合適得很。不漲幾十年一遇的大水,淹不到?!?/p>

“爹,要錢要人呀?!?/p>

“錢么,我出六成,你們出四成。我看你做事認(rèn)真,精打細(xì)算,你當(dāng)總管,我大兒子跑外面。利潤么,二一添作五,兩家平分?!?/p>

“我當(dāng)總管,得行?”

“啥子不得行。跟你家榨油坊一樣。蠶繭上市,買來,雇零工繅成生絲,就完了。農(nóng)人都會繅絲,你學(xué)不來?我還給你撐后臺嘛。”

此時,仲信覺得泰山確實能干,官道商道世道,門門精通,身體力行。

泰山再道:“不光自己繅絲,還到鄉(xiāng)下收購一批生絲,一起運下重慶?!?/p>

仲信早就聽說,泰山不僅賣綢緞,還販生絲到重慶,他坐鎮(zhèn)指揮,大兒子跑腿。

“看媽答不答應(yīng)?”仲信道。

“所以,今天我先給你講,你回去勸勸你媽。只要她答應(yīng),就好辦?!?/p>

仲信馬不停蹄,回家稟報泰山高見。倒是外公首先贊同:“是個好主意?!?/p>

朱太太之前,朱家大養(yǎng)桑蠶,最多養(yǎng)到二十張蠶紙,當(dāng)?shù)赜忻D菚r,全家動員,摘桑葉切桑絲,捉亮蠶放蠶樹,簸箕篾席,全當(dāng)蠶床。小蠶長到三十天,耗子偷吃,蒼蠅產(chǎn)卵,女人輪流守夜,直到肥蠶發(fā)亮,上樹結(jié)繭,才能稍有歇息。接著煮繭繅絲,直到白輕滑的蠶絲提在手里,全家才敢松大氣。四十八天辛勞,鼓了朱家錢包。后來,經(jīng)商求學(xué)或嫁富者漸多,進項渠道擴大,朱家才把養(yǎng)蠶轉(zhuǎn)給佃戶,昔日蠶婦當(dāng)上老太少奶。

“要繅絲也不同他打伙!”哪知羅玉蘭如此說。

“你不合伙,怕不好說。”外公說。

“媽,他六成我們四成,賺錢對半分,還劃不來?再說,他下重慶做絲生意多年,路熟人熟,穩(wěn)起賺錢?!?/p>

“他這個人,鬼精得很,若果兩親家扯起筋來,街坊要笑話我們。我算計不贏他,怕他?!?/p>

“生意人嘛,不精不賺?!蓖夤Φ?。

自與泰山酒后長談,仲信覺得媽的擔(dān)心并不多余。不過,他依然希望跟泰山合伙,畢竟是生財之路啊。仲信幾乎哀求:“媽,還是跟他合伙,他是我老丈人呀,辦法又多?!?/p>

“仲信,那我問你,他喊你當(dāng)總管,你繅過絲嗎?”

仲信搖搖頭:“是沒有,可……,”

“對嘛,我再問你,為啥子蠶繭要在鍋里煮?”

仲信依然搖頭。羅玉蘭笑了:“對嘛,你不懂繅絲,哪么當(dāng)總管?”

“請人繅,我管賬?!?/p>

羅玉蘭笑得更歡:“你呀,要虧大本。比如,蠶繭買得過多,又不趕快下鍋,要不了十天,蛾子咬破繭子,完全廢了?!?/p>

仲信城里長大,只見過養(yǎng)蠶,沒見過繅絲,問:“蠶蛹不是死的么,還咬破繭子?”

“那是煮死的,還沒變成飛蛾。不煮死它,早就飛出來了?!?/p>

“蛾子是蠶蛹變的?那它為啥子先要結(jié)繭再變蛾子?”

羅玉蘭說不出,看著外公。外公說:“蠶蛹變蛾,要好些天,先要睡眠,變成蛹,它不結(jié)個繭子包起來,要遭耗子雀吃。給你打個比喻,雞蛋變小雞,也是母雞先下蛋,不是生小雞,有個蛋殼包著,母雞孵上幾天,小雞破殼而出了?!?/p>

“哦!”仲信懂了。

外公繼說:“所以,有的蠶農(nóng)寧可賤賣繭子,也不愿繅絲賺錢。老夫以為,開繅絲作坊要得。繅絲不難?!?/p>

“錢呢?我們出四成吶,哪里來?”羅玉蘭問。

當(dāng)家的仲信默算一陣。上個月收油菜籽,用去五百多“袁大腦殼”,這回你“做正酒”用去一仟多,加上平時吃飯開銷,是不多了,可并非想不到法。

“他若要打伙,請他先墊錢。”羅玉蘭又說。

仲信哪里知道,媽媽說得如此復(fù)雜如此困難,是要仲信趁早打退堂鼓。也許“總管”官帽的強大引力,仲信依然堅持:“我去給老丈人講嘛?!?/p>

外公道:“兩家分成,先要說妥,親兄弟明算帳,先說斷后不亂,免得日后扯筋撩皮?!?/p>

“當(dāng)然,當(dāng)然。這個我曉得。”

羅玉蘭仍不肯罷休,說:“他雖然出六成,可是不管作坊,分一半,高了。我們從買繭子到繅成絲,事情多得很。依我說,他四五成,我們五五成?!?/p>

仲信一笑:“媽,就看老丈人干不干?”

“他不干,就算了?!?/p>

仲信直笑,覺得媽媽從沒這樣計較銀錢,今天為何這樣?

羅玉蘭板著臉:“你笑?你默到總管好當(dāng)嗎?開作坊做生意,不像當(dāng)家那么輕巧。”

“媽,我學(xué)嘛?!?/p>

“你若非要跟他合伙,我們不管?!?/p>

仲信不笑了,似有緊張。不過,他依然興趣十足,馬上回稟泰山。誰知泰山也不遲疑,立馬趕來朱家談妥,全按羅玉蘭要求辦:錢他全墊,分成四五,但得馬上動手,因為修作坊買絲車尚須時日,待此備齊,差不多蠶‘下樹’,機不可失。

羅玉蘭原想出點難題,親家主動提出散伙,沒想到親家如此堅決,又讓他逼上梁山啦。

羅玉蘭這才對兒子說:“媽告訴你,繅絲作坊完全你管,我不參言。本錢我出,賺錢歸你,給你成家立業(yè)?!甭牭搅_玉蘭不插手,李會長暗暗高興,馬上對仲信說:“聽說龍興場的生絲不貴,你趕快托人收購蠶絲,重慶俏得很?!?/p>

羅玉蘭不冷不熱插一句:“聽說龍興場早有人買,恐怕買貴啦?!?/p>

李會長冷冷一笑:“看看,人家也曉得做絲生意嘛,你們還在打瞌睡。他買他的,我買我的,就像你們收菜籽,出價高點,農(nóng)人不賣給你?我不相信,斗不過鄉(xiāng)場小本生意!”

羅玉蘭忙申辯:“我們出高點收菜籽,才不是搶生意,是他們把菜籽壓得太賤了?!?/p>

會長笑得尷尬:“當(dāng)然當(dāng)然,講良心,當(dāng)然好,做生意嘛,嘿嘿嘿嘿!”

李會長一走,外公對羅玉蘭道:“他那么著急,怕是重慶的生絲賺錢得很?!?/p>

“你看他那腦殼嘛,毛都磨光了?!?/p>

羅玉蘭和老父商定:讓仲信唱獨角戲,二十歲了,磨煉磨煉,日后有為。生意已定,季節(jié)不等人,那就快動手,何況,仲信總管本就躍躍欲試。

三十多天過去。屋后河灘上,緊挨榨油房,占地一畝余,修成繅絲作坊。青瓦木柱石基,大屋頂高空間,泥巴篾墻,上開大窗,十足的工棚一座。雖然簡易,寬闊光亮適用。若擴大規(guī)模,賺了錢再說。策劃并領(lǐng)頭者,正是鄉(xiāng)下婆婆推舉的揮刀砍過韃子兵之胡大銀佃客。

西面墻下,右首一排鍋灶,灶口開在屋外,左首一溜石砌水池。挨水池有一片空地,全鋪石板,擺上三臺繅絲車。東面靠墻隔一小屋作倉庫,五層的木架立在四周,放簸箕篩子之類篾器。其實,此作坊不過是農(nóng)家繅絲擴大而已,并無特別之處。

作坊修成,立即開張。胡大銀先到涪州城周邊場鎮(zhèn)收購十幾擔(dān)繭子,馬上領(lǐng)著兩個零工繅絲。原來,大鍋裝上熱水,浮滿泡漲的蠶繭,十個蠶繭的絲頭被抽出,絞成一根,纏繞在左邊一個絞車上,隨手搖動,絲就纏上圓輥,搖得愈快,水面的繭子滾動愈快,繭子越來越薄,直到露出紫色蠶蛹。

仲信笑了:“就像紡線嘛。還沒紡線費事,簡單!”

半月下來,繭子全部變成生絲,如今晾在坊內(nèi)的長竹桿上,等著裝包。蠶蛹么,經(jīng)過油炸鹽沾,進了朱家人“肚家壩”。 仲信愛妻心切,享口福最多的卻是新娘。因為,喜酒雖然才三個月,新娘肚子開始凸起啦。

龍興場地勢高,收谷期晚半月,待胡大銀繅完絲,正是回鄉(xiāng)打谷日子。臨行,仲信給胡大銀“川花銅圓”貳仟叁佰塊,其中:“川花200文”捌佰塊;“川花100文”壹仟塊和“川花50 文”伍佰塊;為付零錢,還有那種一百文宰成四瓣的“宰版”五十個,要他在龍興場周圍收購生絲。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944528/

朱門(第三十三、三十四章)蔣立周的評論 (共 13 條)

  • 白云飛
  • 詩心云卿
  • 魯振中
  • 輕風(fēng)伴月
  • 東湖聚李胤德
  • 王平如是說
  • 心靜如水
  • 祁冠領(lǐng)
  • 浪子狐
  • 倪(蔡美軍)
  • 襄陽游子
  • 雨袂獨舞
  • 王東強
分享到微博請遵守國家法律
富蕴县| 临海市| 西畴县| 临武县| 敦化市| 沐川县| 韩城市| 旺苍县| 海宁市| 行唐县| 苗栗县| 永丰县| 黔东| 蕲春县| 辽宁省| 沙坪坝区| 长海县| 略阳县| 故城县| 会同县| 新和县| 乐陵市| 饶平县| 高雄市| 凤庆县| 富蕴县| 屏东县| 陇南市| 潞西市| 清丰县| 太白县| 富平县| 焦作市| 介休市| 梁河县| 衡阳市| 南安市| 常熟市| 尉氏县| 白城市| 革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