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當代詩壇亂象觀察
在一次文學活動上,主辦方要求出席活動的作家和詩人合影留念,但其中有幾位作家說什么也不愿過去。一位小說家直言不諱地說:“一見那些瘋瘋扯扯寫詩的人我都怕?!薄恢獜氖裁磿r候開始,詩人已經成了不靠譜和怪異的別名,成了一個很不招待見的群體。許多詩人不是靠寫作的實力而存在,而是靠大量的集體起哄和炒作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多年來,我們幾乎看不到稍微讓人感動的詩歌,看到的卻是無數的詩壇笑話。從“梨花體”“羊羔體”“海嘯體”“白云體”,到脫了褲子保衛(wèi)詩歌、詩人吁求被富婆包養(yǎng),再到“下半身詩歌”的《一把好乳》,以及余秀華的《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這一切的一切,無不跟炒作或“性噱頭”有關。
在詩壇日益混亂、墮落頹廢的今天,中國的詩人們總是能夠見縫插針地將自己的詩與“性”扯到一起。在某著名文學期刊的詩歌專號上,居然出現了如此令人咋舌的詩:“我有一個秘密——/我愛上了垃圾箱邊的瘋子。我愛/他與一群蒼蠅的竊竊私語,愛他與一匹餓狗/善意地對峙,我愛他聽得懂小動物悲慘的命運/薄霜正在降臨。我愛他把一打避孕套吹成球形”;“今晚向妓女學習如何與不愛者相處/在六合街,在加繆寫過的那種/小門廳,今晚的湖南妹/是縣城生活的導師。她隨手/逮掉一根恥毛:如果這根針/扎不痛你們的手指……”;“正在此時X先生的精子/如萬箭齊發(fā)升上天空/卻找不到N女士的卵子/她總是改變自己的線路”……對此,我們不禁要問,這些詩歌與黃段子的區(qū)別究竟在哪里?
日前,筆者仔細閱讀了由中國詩歌學會主編,周所同、呂達編選的《2016中國詩歌年選》,王蒙擔任主編、宗仁發(fā)擔任分卷主編的《2016中國最佳詩歌》和由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研部選編,霍俊明編選的《2016中國詩歌精選》這三本所謂的2016年詩歌“權威選本”。這些選本都在宣稱是如何披沙揀金,為讀者奉獻出的是如何貨真價實的精品。周所同在序言中說:“編輯這類詩歌讀本,遺珠之憾不可避免,推卸或承受都令人難堪。稍感寬慰的是,經過近一年來的追蹤、翻閱、遴選和甄別,從數以千萬計作品中,終于挑選出300余件,略去卷軼(帙)浩繁的工程及辛勞不說,掩卷之余,這些散著墨香的詩篇,便有了重量。”在選本中,除了周先生將自己稀松平常的作品作為私貨收入選本之外,我不知道,以下這樣的詩,是怎樣進入周先生們的“法眼”的:
在家里
我把頭發(fā)扎起來
在頭頂(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豎起一根天線
我寫詩的時候
感覺
李白在天堂
連接我的天線
給我信號
——游若昕《天線》
這樣的詩歌,可說連及格線都達不到,編選者從數以千萬計的作品中,怎么會選出如此索然無味、缺乏想象力、沒有藝術性的作品呢?如果說這樣的詩歌代表的就是中國詩人的真實水平,那么我敢說,中國的詩壇一定是出了問題。如果說這樣的詩歌僅僅屬于分行的文字,編選者何以會將其選入年度詩歌選本中呢?這究竟是編選者的藝術鑒賞力出了問題,還是有著不為人知的原因?
據筆者所知,該詩作者出生于2006年。7歲的時候,她的詩作《身份》就被伊沙選入其編選的《新世紀詩典》中。為了吸引讀者的眼球,伊沙宣稱:“她不是早熟,而是天才,這樣的天才我以前從未見到過,詩歌史上也沒有過先例。她竟然還經常參加‘新詩典互動’,沒有真本領,豈敢這么玩?”在我看來,這后面的一句話才是關鍵。參加伊沙詩歌活動的青少年,就能贏得詩歌史上天才詩人的美譽,這樣的游戲,傻子都愿意參與。如此亂搗糨糊、“捧殺”兒童的瞎說,連一點底線都沒有。在中國,僅僅是唐朝,就有駱賓王、王勃、李白、李賀這樣的神童詩人。伊沙如此罔顧事實的目的,不外乎是為了大肆炒作其主持的《新世紀詩典》。近年來,炒作“神童詩人”已經成為當代詩壇的一大“忽悠術”。稍微能夠拼湊兩句“詩”的少年,動輒就被某些別有所圖的詩壇“前輩”吹捧成“詩歌神童”。他們幾乎就像人工制造的塑料花,轉瞬就消逝在了詩壇的泡沫中。周所同和呂達何以要參與這樣的“造神運動”,這不得不令我們深思。
再看一首出自周所同選本中的“性詩”:
他們和男工友開下半身的玩笑,不臉紅
她們和女工友談論孩子老公和房事,聲如蚊蠅
她們在高不及腰的茅房里猛地站起身來
撩起衣襟扎腰,擦汗,煽風,露出有妊娠紋的肚皮
通紅的乳罩像兩朵玫瑰,瞬間刺痛
一個路過少年的羞怯和吊塔愣怔的眼睛
她們夜里像隱忍綻放的海棠
用力推開比爬架子還要性急的的男人:
“你又貪,明天在架子上腿軟!”
即使例行“一周大事”,也會咬住嘴唇,被角
咬住透風撒氣隔音很差的板房/咬住工友們的偷聽和調笑
咬住男人粗壯的肩膀和沉重的喘息/咬住架子板搭成的床波浪似的搖晃
直至把夜的血管咬斷……
——英倫《姐妹》
拿農民工的性生活來說事,這是“打工文學”長久以來傾述苦難、贏得同情,吸引讀者眼球的慣用伎倆。這種毛片似“直播”農民工動物一樣原始性生活的詩歌,與其說是在關注他們,倒不如說是在拿他們的性生活來當眾出丑,公開褻瀆他們。在這首詩中,除了刻意渲染、非常直觀的性描寫“鏡頭”,我們根本就看不出其藝術性究竟高在何處。而這樣的詩,居然也是編選者萬里挑一,代表中國詩壇年度作品的優(yōu)秀之作。
霍俊明在其選本的“編后記”中寫道:“在我看來當下是有‘詩歌’而缺乏‘好詩’的時代,是有大量的‘分行寫作者’而缺乏‘詩人’的時代,是有熱捧、棒喝而缺乏真正意義上的‘批評家’的時代。即使是那些被公認的‘詩人’也是缺乏應有的‘文格’與‘人格’的?!边z憾的是,霍俊明明明知道當下缺乏“好詩”,卻又在勉為其難地“精選中國詩歌”,這樣在沙子堆里選來選去,最終選出的,照樣還是沙子。如以下這樣的分行文字:
十四歲,某日初潮
我懷著羞澀的心從樹下經過
它開著白色的花。
二十三歲,戀愛時
滿樹的果子,散發(fā)出奇異的香。
幾十個春天,從同一條冰融的河上
輾轉而來。
我在兩片窄小的葉子間
找到了閃電,一個驟然消失的詞。
風晃動它的手臂,雨水先于淚水抵達了
我空蕩蕩的子宮
——小西《花椒樹》
我和我哥
各持兩把菜刀
輪番上陣
把案板上的羊肉
剁成了餡
鞭炮聲中
全家圍坐包餃子
餃子煮熟了端上來
一咬一口木頭渣
一咬一口木頭渣
一咬一口木頭渣
——侯馬《除夕》
前一首詩歌,簡直就像一部暴露女性隱秘的“微電影”,只不過這一回不再是像英倫的詩那樣,寫別人的性,而是以一個少女自己的“性”來說事。至于這首詩究竟想要表達什么,我們卻根本就看不出。而后面一首,根本就談不上是什么詩歌,最多就是一個茶余飯后的小笑話,或者說更像是一個微信“段子”。在這樣的詩歌中,我們看到的最多就是把無聊當有趣。它與向人講述某人板凳沒坐穩(wěn),或者不小心踩到香蕉皮,摔了一個大跟頭這樣的低級笑話沒有什么區(qū)別。
在宗仁發(fā)的選本中,除了“曠野春草茂盛,/一對麻雀/從廢棄的水管中飛出/凹陷又圓滿的貞操/銜著泥草,忙碌而哀傷……” “最后一次,他握住我的乳房又松開了手/像是早已接受這結局的虛無”這樣思維混亂、囈語一樣的淫蕩之外,大量就是無聊的分行文字。如:
每天放學以后
就有一個聲音
在樓下喊
如果是星期天
他幾乎要喊
整整一個下午
一聲接一聲
喊一個人名字
開始很激越
然后有些不耐煩
到最后聲嘶力竭
幾乎絕望
王!梅!梅!
下來玩!
聲音在樓與樓之間回蕩
但是很少有人回應
我從窗戶里往下看
王梅梅并沒有出現
一個小男孩
站在垃圾桶邊
踢著一只易拉罐
仍在低聲念叨著
王梅梅
下來玩
——秦巴子《吶喊》
鐘鳴村的表弟
來縣城請我吃晚飯
叫我約幾個朋友參加
我立即掏出手機
分別給幾個朋友打電話
由于是星期六
一個在昭通
一個在小草壩
一個已有人請
一個要在家陪父母吃
一個無法接通
一個呼叫轉移
一個已關機
一個打通了也沒接
我再也沒心思
接著打其他朋友了
只好告訴表弟
今晚就我們兩個吃
——陳衍強《約人吃飯》
縱觀當代詩壇,“性”和“無聊”,可說是備受詩人們追捧的兩大“主題”。前者以“下半身”詩人為代表,后者以“梨花詩人”和“白云詩人”為代表。寫“性”的詩人,很多人肯定寫不過“大尺度”的李少君;寫“無聊”的詩人,很多人恐怕寫不過雷平陽。雷平陽的詩,總喜歡“標新立異”,賣弄一點小才氣,甚至把偽詩當成“詩”,用“殘忍”來引起關注,博取眼球,不讓人惡心嘔吐、毛骨悚然,就絕不鳴鑼收兵。如他的《殺狗的過程》:
主人將它的頭攬進懷里
一張長長的刀葉就送進了
它的脖子。它叫著,脖子上
像系了一條紅領巾,迅速地
躥到了店鋪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來
繼續(xù)依偎在主人的腳邊,身體
有些抖。主人又摸了摸它的頭
仿佛為受傷的孩子,清洗疤痕
但是,這也是一瞬而逝的溫情
主人的刀,再一次戳進了它的脖子
力道和位置,與前次毫無區(qū)別
它叫著,脖子上像插上了
一桿紅顏色的小旗子,力不從心地
躥到了店鋪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來
——如此重復了5次,它才死在
爬向主人的路上……
這首名為《殺狗的過程》的詩歌,就像莫言小說《檀香刑》的詩歌版。如果不是分行排列,我們很難相信這是獲得魯迅文學獎的詩人所寫的詩歌。如此的寫作路數,與莫言在小說中大量渲染,甚至把玩血腥和殘暴,可說是一脈相承的。
雷平陽詩中描寫的這段殺狗過程,想來應該不是親眼所見。如果是他親眼見到的事實,他怎么能夠如此冷靜地在一旁靜觀其變,而不上前去勸阻狗的主人,令其一味地殘忍下去呢?或許有人會說,這是文學作品,詩中的內容完全是作者的想象,其目的主要是為了抨擊人類的冷酷、丑惡和殘忍。但文學作品中的殺狗和殺人,并不等于現實生活中真正的殺狗和殺人,圖的是一時之快,非得要毫發(fā)畢現地將這樣殘忍血腥的場面徹底乃至過度渲染地描繪出來。魯迅先生在其小說《藥》中,也寫過國民的愚昧無知和劊子手對革命者夏瑜的行刑,而魯迅先生的描寫,卻使我們懂得了什么叫做文學的克制和藝術。照雷平陽和莫言的寫法,一個“人血饅頭”,不知會被演繹得多么令人汗毛倒豎,肝膽破裂。
之所以會出現如此之多匪夷所思的怪現狀,這完全是因為某些詩人惡意炒作、興風作浪的結果。李少君說:“在理論上,全球一體化時代,一個身處鄉(xiāng)村的孩子,通過視頻,可以接受和哈佛大學學生同樣的教育;同樣,他的創(chuàng)作也可以在一夜之間傳遍全球”,“作為最自由的文體,詩歌尤其受網絡影響。網絡解構了文化的壟斷,使得詩歌更加普及,蔓延至每一個偏僻角落,同時也改變了詩歌的流通發(fā)表形式,原來以公開刊物為主渠道的詩歌流通發(fā)表體制被無形中瓦解了。只要你的詩歌特點突出,就會在網上迅速傳播?!崩钌倬偸窃谄娴乜浯缶W絡的神奇作用。倘若一個視頻就可以代替大學教育,讓鄉(xiāng)村孩子接受到哈佛大學學生同等教育的話,那么其他所有的大學都應該關門,中國的學生們誰還會十年寒窗,拼命去參加高考?那些遠離親人,奔赴海外留學的莘莘學子,豈不個個都成了大傻瓜?事實上,即便是在網絡發(fā)達的今天,李少君自己創(chuàng)作的詩歌,別說是傳遍全世界,就是許多寫詩的人,也未必知道他究竟寫過什么像樣的作品。
李少君的奇葩語言,讓人想起了《一九五八年中國民歌運動》一書中,那些不靠譜的話:“躍進紅花心里開,/張口花香噴出來;/山南海北齊歌唱/唱出一個春天來……六億人民就像一個爆發(fā)的原子海,洶涌澎湃,熱浪奔騰,以雷霆萬鈞之勢,沖擊于天地之間,奇跡一個接一個,不斷出現,人們每天早晨一張開眼睛,就從報紙傳來了各地人們所創(chuàng)造的新的奇跡。‘奇跡,奇跡’處處有奇跡,天天有奇跡?!痹?958年,中國人創(chuàng)作詩歌的熱情,遠遠超過了今天的網絡詩人們,發(fā)表的渠道,也遠比今天的網絡詩人們要廣闊得多。田間地頭,社員們到處都在搭建賽詩臺,公社廣播站也成了社員們發(fā)表詩歌的主渠道。湖北省紅安縣一個僅僅二十幾戶人家的生產隊,創(chuàng)作的詩歌,往往要用千首萬首來計算。全國各省出現了不少的詩歌縣、詩歌鄉(xiāng)、詩歌社。在一些詩歌之鄉(xiāng)的墻上、門上、山巖上、田壁上、樹上、電線桿上,甚至在商店的柜臺上、酒桶上、磨盤上,到處都是詩歌。
作為網絡詩歌的發(fā)動者和操盤手,李少君當然再不可能去寫那些諸如“趕詩街,詩興濃/萬首詩歌寫不窮;/社會主義大邁進,/引吭高歌意氣雄”,或者“太白斗酒詩百篇,/神話流傳兩千年;/如今詩歌地連天,/愧煞長庚老神仙”(筆者按,從李白出生到今天都還沒有兩千年,由此可知,這些“詩”是怎樣胡謅出來的)。
李少君的詩歌,老是喜歡盯著女人的奶子和“臍下三寸”,總是彌漫著一股腥臊的荷爾蒙氣息。如:“春天一來,男人就像一條狗一樣沖出去/吃了壯陽藥一樣沖出去/趴在別的女人身上喘氣、喊叫/深夜,又像一條狗一樣回來/軟踏踏地,倒在床上鼾聲響起//老狗回來,小狗又急吼吼地沖出去”(《老女人》),“抽煙的女人與接吻的女人/一種是在呼吸間把自己麻醉/一種是在嘴唇間享受生活”(《一個戒煙主義者的忠告(續(xù))》),“清早起來就鋪桌疊布的阿嬌/是一個慵懶瘦高的女孩/她的小乳房在寬松的服務衫里/自然而隨意地蕩著……我的心可以安放在青山綠水之間/我的身體,還得安置在一間有女人的房子里”(《四行詩》)。讀李少君的詩歌,我常常想起五代西蜀那些狎妓宴飲,耽于聲色犬馬的花間詞人。但與李少君的這首《流水》相比,花間詞人們至少還沒有誰將褲襠下面的事寫得如此露骨和淫蕩:
每次,她讓我摸摸乳房就走了
我在我手上散發(fā)的她的體香中
……一見面她就使勁掐我
讓我對生活還保持著感覺
只讓我看她的赤身裸體,百媚千嬌
她讓我摸摸她的乳房就抽身而去
隨后她會發(fā)來大量短信:
“親愛的,開心點,我喜歡你笑”
“這次心情不好,下次好好補償你”
“我會想你的,再見!”
與沈浩波高調宣稱“男人都亮出了自己的把柄,女人都亮出了自己的漏洞”相比,后來居上的李少君,已經把沈浩波的《一把好乳》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從李少君開始,中國的詩人們再不只是書寫“奶子”,而是直接朝著縱深“開拓”,以致直接抵達褲襠內部。這樣的“性詩”,就像干柴一樣,迅速點燃了中國詩人們的情欲;接踵而來的,就是余秀華火辣勁爆的《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這首詩,一夜之間,就在中國詩壇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旋風。而其惡俗的《千里送陰毛》,更是暴露出了中國詩壇可悲的墮落:
“千里送陰毛,禮輕人意重”
給你發(fā)了這樣一個信息,我就去泡茶了
秋天,該喝菊花茶了,祛火,止傷
我知道你會惡狠狠地大叫:你這個瘋子,變態(tài)狂
這時候菊花一朵朵浮了上來/沉重,憂傷
我能怎么樣呢,一萬根鵝毛編成被子
你也拒絕取暖
而我的心早就送給你了,這皮囊多么輕
最輕的不過一根陰毛
因為“性”,李少君的“摸乳詩”《流水》在短短的幾天內,在網上的點擊量就高達20萬。為了進一步擴大“戰(zhàn)果”,他又進一步炒作,在“新紅顏寫作”和“草根性”兩張牌上大做文章。前者側重于以情色來挑逗讀者,后者則是以人員的海量擴張來攪起一股股猶如大躍進時期的“詩歌浪潮”。當李少君忽悠讀者的“新紅顏寫作”遭到詩壇廣泛的質疑之后,有學者趕緊出來捧臭腳說:“我想說,至少從它被命名起,它就真實存在了……‘新紅顏’代表著一種解放性的吁請,一種對正待突出地表的種子的發(fā)現與培植。它有它鮮明的歷史針對性和詩學針對性,它用鮮明的‘紅顏’否定老邁詩學秩序的權貴,期待將一種潛伏的解放性詩歌力量呼喚出來,從而啟示著新的視野和歷史前景。這是‘新紅顏’命名的最大意義?!睘榇?,李少君就像老鼠跳在秤盤上一樣,自己稱自己說:“‘新紅顏寫作’的命名,堪稱中國詩歌史上第一次對女性詩歌寫作命名,即使在世界詩歌史上,也是少見的”,“新紅顏寫作的出現,可能會沖淡當代詩壇的爭斗、暴戾、萎靡之氣,回復詩歌最基本的品質:真、善、美與愛?!敝劣诒焕钌倬骨嗟摹靶录t顏”詩人們究竟能否擔當起拯救詩歌的命運,我們只需看看由李少君等人主編的《新紅顏集》中的作品,就可以一清二楚了:
我喜歡你。輕輕的
叫我寶貝。
我假裝沒聽見。你就急急的叫
壓抑的叫。
像蜜蜂蜇在花瓣上。
我紅著臉。我說嗯
——燈燈《我說嗯》
大雨中突然浮現,死去多年的外公
披著綠色雨衣,將小孫女緊裹在懷里。
將小孫女緊裹在懷里,披著綠色雨衣
死去多年的外公,大雨中突然浮現
——成都錦瑟《浮現》
我把油瓶子打翻
醋瓶子扶起。突然,整個房間里
一下子擠滿了各式各樣的瓶子:它們齊刷刷地倒下
又齊刷刷地站起
——蘭雪《恐怖》
總有一些詞叫我汗毛倒豎
比如道德感
比如真有緣
比如我愛你
但有時候我也會對你們這么說
純粹是為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何襪皮《報復》
以上“詩作”,可說幾乎就是一種分行的“文字游戲”,從這些文字中,我們讀不出感動,讀不出美感,更感受不到它與詩歌究竟有多大的關系。
為了在詩壇掀起一股股泡沫,李少君居然將唐代的李白和孟浩然這樣的大詩人,也納入了其“草根詩人”的團隊:“林庚先生稱唐文學是‘寒士文學’,有‘布衣感’,頗有道理。李白、孟浩然這樣出自偏僻之地的詩人,……這些寒士布衣的創(chuàng)造,成就了最偉大的文學高潮?!绷指壬凇短圃娋C論》一書中,將李白說成是布衣出身。這一說法,在學術上未必站得住腳。李白說自己二十幾歲的時候,在維揚(今揚州)不到一年,“散盡三十余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之”。或許正是因為有了豐厚的家底,李白才能如此仗義疏財,并在《將進酒》中寫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這樣豪放的詩句。李少君也不知道孟浩然出生在一個富裕的書香家庭,不知道孟浩然所在的襄陽,在唐代已是一個著名的歷史文化古城。有學者指出:“襄陽的開放與多元,讓孟浩然自幼便接受到了不同的文化思潮,養(yǎng)育出他不同凡響的行為品性”。我懷疑,李少君是否知道“窮鄉(xiāng)僻壤”這個成語究竟表示什么意思?不然的話,他怎么會將其生拉活扯地用在李白和孟浩然的身上?
如今,詩歌的娛樂化和垃圾化就像洪水猛獸,各種后臺老板出資、操盤,大兵團作戰(zhàn)、集體起哄的詩歌大獎,可說就是今日詩壇確立某些詩人地位的另一種江湖。多年來,中國的詩人們動輒就是揭竿而起、黨同伐異、占山為王。2016年,獎金高達10萬元的第二屆“陳子昂詩歌獎”,在一陣大聲的聒噪之中,一度陷入“抄襲”的羅生門。盡管主辦方堅稱,是否抄襲需要裁決,但在一陣巨大的雷聲之后,讀者至今還是沒有看到期盼中的“雨點”。2017年3月22日,2016年度陳子昂詩歌獎,將高額獎金頒給了詩人張執(zhí)浩,稱其“善于在細微的日常事物海洋中,打撈、萃取詩意的‘珠貝’,……在樸素自然、具體質感的走筆里,彰顯出一種理想的風格辨識度,和極具個人化的藝術魅力?!笨僧斘易x到張執(zhí)浩《奇異的生命》這首無病呻吟的詩時,我很難相信,這樣的“詩”居然與“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陳子昂拉扯在了一起。這樣的分行文字,與其說是詩意的“珠貝”,倒不如說更像是思維錯亂的醉話,或者夢中的囈語:
兩張紙屑在首義廣場上空飛舞
婉轉,輕逸
肯定不是風箏。我發(fā)誓
當它們降下來
以蛇山的沉郁為背景
我可以感受到它們的重量
而當它們高于山頂
我的視線無以為繼
如此被動地飛
看上去卻是主動的
陽光照在紙面上
我險些看見了黑暗的筆跡
而奇怪的是
那天廣場上并沒有風
兩張紙屑飛累了以后
依然依偎在一起
這首詩,可說渾身都是毛病。起手就是一個明顯的病句。漢語中,在表示紙的數量多少的時候,通常都是用“張”來表示,而紙屑卻不能說成是“張”,只能用“片”。根據整首詩的意思來看,這里的紙屑實際上應該是“紙”。如果是小小的紙屑,僅憑肉眼根本就不可能看見其在廣場上空高高地飛舞、旋轉。更為吊詭的是,作者說這兩張紙已經飛得“高于山頂”,但又說“那天廣場上并沒有風”。讓人思維趕不上趟的是,沒有風的紙怎么會飛上高高的天空?說兩只鳥兒飛累了以后,仍然依偎在一起,這樣的場面倒還形象、貼切,讓人有點小感動;但說兩張紙飛累以后仍依偎在一起,就近乎生硬和無病呻吟。一個廣場上空有紙屑,我們感受到的不是所謂的“詩意”,而是該地衛(wèi)生狀況不好,有人亂扔垃圾。要知道,文學的“陌生化”并非不合情理地瞎扯淡和胡思亂想。就整首詩表達的意思來看,我認為,詩人在寫作時的思維是極為混亂的。我不知道這種冷冰做作的詩是怎樣打動眾多評委,從而獲得高達10萬元獎金的。倘若陳子昂地下有知,想必也會拍案而起,像當年扭轉唐初詩風那樣,痛斥今日詩壇的種種怪現狀。
1980年代,徐敬亞與《詩歌報》主編蔣維揚一起,在《深圳青年報》和《詩歌報》發(fā)起了一場“中國詩壇1986‘現代詩流派大展’”。一夜之間,處于地下的63個詩歌流派和社團風光無限地登上了中國詩歌的舞臺。時隔三十年之后,那些曾經風靡一時的詩歌流派和詩人們,早已如人間蒸發(fā),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詩人們大博眼球的集體起哄。形形色色的詩歌網站,迅速成為了詩人們拼命爭奪的主要陣地。換湯不換藥的詩歌流派,則是什么下半身寫作、垃圾寫作、廢話寫作、智性寫作、草根寫作等等。面對這樣一股洶涌而來,扼殺詩歌的網絡“詩歌”大潮,以及各路詩人唾沫橫飛的口水大戰(zhàn),李少君欣喜若狂地宣稱:“網絡詩歌正在成為最具建設性的一支詩歌力量?!倍硪晃痪W絡詩歌的鼓吹者王珂更是歡欣鼓舞,并進一步煽風點火地說:“網絡詩將導致現代漢詩全方位的改變,甚至由此產生新的美學革命和文體革命。”但可笑的是,這些詩歌網站的影響力,幾乎等同于OK廳里的自娛自樂,都是熟人在那里互相拍手叫好。近萬家的詩歌網站究竟為中國的讀者們奉獻過什么好詩,連鬼都不知道。李少君和王珂?zhèn)兊拿つ繕酚^,最多也只是一廂情愿而已。
首發(fā)散文網:http://www.277762.cc/subject/3944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