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山

一座山的胸襟,裝下風(fēng)云變幻的古今,致意汀江逶迤二百五十八公里的柔情。
一座山的懷抱,跨越異族入侵的戰(zhàn)火,延續(xù)一座大學(xué)的記憶,創(chuàng)造出新的榮光。
一座山的溫情,沉淀一層層化石,從二疊紀(jì)時代醒來,在汪洋的長汀里,崛起礁峰或孤島的豐姿。
北山,輕輕呼喚你的名字,一種熟悉的親切感油然而生……
目光,在長汀的旅游地圖上逡巡。
北山,居汀州城北,坐北朝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就是這么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北壁陡立,頂著金沙寺,托起北極樓,東西兩側(cè)合抱,攬橫崗嶺與西峰。近觀龍首山與拜相山俯揖,得寶珠峰與朝斗巖朝覲,與汀州群芳溫柔相對。
《周易》云:“圣人南面而聽天下,向明而治,蓋取諸此也?!彼^山南水北為陽,立北山之顛而南望,汀州城內(nèi)陽光潤澤,萬物生輝,光明決然。客家文化、儒家文化、媽祖文化、城隍文化、紅色文化、農(nóng)耕文化等多元融合、交相輝映,滋潤著這方山水,讓長汀人的日子鮮活、飽滿了起來。
在北山之巔兩側(cè)的城墻外守望,瞿秋白紀(jì)念園、楊成武將軍紀(jì)念館與天后宮,分頭而立。俯瞰長汀城,自北而南,東側(cè)城墻串起濟川門、五通門、惠吉門、富有門、寶珠門,確實深合“觀音掛珠”的說法;自北而東南,可觀東閣亭、白漚亭;自東而西,可覽云驤閣、三元閣;東大街、南大街直指店頭街,齊聚喧騰一片;城隍廟、博物館、汀州試院、文廟、雙陰塔、廈大舊址、福音醫(yī)院、老古井、福音休養(yǎng)所等勝跡,環(huán)繞成群,沉醉于北山。
風(fēng)景舊曾諳,似水流年。在北山,一座初建于大唐的城墻,在刀光劍影和硝煙戰(zhàn)火中穿梭,坐看舊時風(fēng)月,吐納人情世故,而來已有一千多年。歷經(jīng)數(shù)代臣工和藝匠們精心修葺,上頭的青磚還泛著新穎的光氣。那些北山的行人,經(jīng)年累月地走著,注視著它們,唐宋元明清的痕跡和記憶沉墜,齊整得任由磚疊著磚,靜看紅塵。
老城墻是無言的引導(dǎo)者,每一塊青磚、每一條白線仿佛都在為我指引。依然記得那些勒石以贊的詩詞、題字沿著山體蜿蜒而上,讓人目不暇接。走在這自然的山間,那些關(guān)于長汀文化的光影一片片撲了過來。
初進臥龍山是在長汀之行的一個晚上。
夜色濃釅,酒意微醺,與友人自山門乘興上行數(shù)百米,便在近處路燈的掩護下倉促下山。于此時,方知北山又稱臥龍山、九龍山、無境山,奇景龍山白云高居長汀八景之首。后來查了一些資料,發(fā)現(xiàn)在福建一些的志書和地理資料中,不厭其煩地記載其“突起一山,不與群山相屬,如龍盤屈臥”的得名與奇妙。
翌日清晨,自北山西面再次獨自而上。行數(shù)百米,到了一個岔路口,左邊的小路隔著一大片參差不齊的民房,右邊則是一道依山勢而建的青磚城墻。清晨的北山,也許還在這城墻的懷中安睡,空氣中的清涼早已如水瀠繞。
拾級而上,腳步越發(fā)沉重,一身汗涔涔,時而扶著路旁的松樹小憩,時而倚著老城墻大口喘氣。清風(fēng)漫道,林間沙沙作響,偶有鳥鳴來交沁,好不悅耳!子美先生渼陂行之時“絲管啁啾空翠來”的意境,大概也僅是如此吧。
行至一座烽火臺,拱形的磚門上頂著“西倚聽松”的字樣。走近細(xì)看,一方黑石嵌入墻中,青與黑映襯分明,鎏金的詩文浮于其上:“峨峨千尺偏龍崗,萬樹花明繞佩章。小閣度云枝作蓋,輕濤挾雨座添簧。調(diào)高雪并春能和,味淡身世兼雨忘。自愧淮陽方臥理,卻從宏景恣徜徉。”料想當(dāng)年,明代汀州知府唐世涵作《西倚聽松》之時,大景入筆,細(xì)處旖旎,縱橫相去,自理珠璣,亦是快哉!
我咀嚼著“西倚聽松”的字樣,總覺得似乎少了點什么。眼前數(shù)丈高的松樹昂揚挺立,在秋風(fēng)之中輕輕拂動,清新之感,不言自明。名之者,如無身臨其境,又怎會有此般深切的感受呢?
慢步徐行,始至金沙寺。傳聞有寺中有一座復(fù)建于明代的玄武樓(又稱呂仙樓、北極樓),坐北朝南,氣勢輝煌,是長汀的極佳觀景處。
古人好登樓臺,登高而望遠(yuǎn),登高而抒懷。陳子昂登幽州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慨嘆獨絕于天地;詩圣在暮春登樓憑眺,“花近高樓傷客,萬方多難此登臨”的憂愁暈染草堂。倒是那王之渙,“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吟唱絕妙絕倫,飽含哲理。令世人推崇備至的登樓大作中,范希文所作的《岳陽樓記》不可或缺。其以“登斯樓也”而詠,寄“覽物之情,得無異乎”的況味,探求古仁人“不以物喜,不已己悲”的超然,而得“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大我境界。文人騷客登北極樓時,目力四極,若真如《八閩通志》所錄之“盡見井邑,它山皆拱揖俯伏其下”,怎會毫無感慨呢?
北山風(fēng)情,西倚聽松,東翹舒嘯。史載,清代汀州知府王廷倫重建此景,并于陶淵明“登東皋而舒嘯”句取意而題額。西對東,倚對翹,聽松對舒嘯,其意境與情懷的交融讓人流連。
一個嘯字,百轉(zhuǎn)千回,繞不過去的始終是其背后的深意。讀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而歸去的長嘯,嘯是一種風(fēng)骨,堅毅如山。讀東坡先生的“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嘯是一種胸襟氣度,從容豁達。讀岳武穆的“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嘯是一腔報國赤誠,慷慨激揚。
舒嘯也好,吟嘯也罷,長嘯也行。魏晉至今,一個嘯字,落落遺風(fēng),隨性而生,從未因時而改。陳劍為民遷州治建城池,羅彧秉公執(zhí)法體民生,瞿秋白先生堅守信仰而慷慨赴義,楊成武將軍為國為民熱血疆場……這些鐫刻在長汀歷史上的英華,豐腴了長汀的山水,樹立起了一座座不朽的豐碑。
我想,那些鐘靈獨絕的山川名跡,與歷史名人的抒懷顯影相得益彰,自然就引人入勝。我想,在北山的時光里,長汀人的骨子里頭是有這種基因的,不然為何他們總把微笑掛在臉上,把日子打磨得那么悠閑呢?
“四面山勢鎖煙霞”,龍山獨踞飛白云。
北山有多高?不得而知。一座不高不低的一座山,卻是人們休閑運動的好去處。飛歌習(xí)舞,打拳鍛煉,行走觀光,品茗閑談,頂禮膜拜,凡此種種,長時不衰。山中之靜,安然生香;往來之動,趣味自在。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佛家偈語、道家真言,在北山的青翠中漫溢;汀江之畔教堂里的禱告聲,匯入江水之中,潺潺流淌。
延伸,洇開,一水江月映風(fēng)華。
太平廊橋如虹飛躍,紅燈籠、黑瓦和木構(gòu)件,嵌入長汀溫柔的夜晚。朝圣碼頭的船聲猶然翩飛,飄蕩在宋慈航線,搖曳一江秀色?!吧先?,下八百”的船,劃開一片歷史的華光……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942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