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生盼月圓
來生月再圓
王大花今年近九十歲了,老人身體硬朗精神矍鑠,走路的時候,拐杖也不用了。人家遠遠地傳話,她能聽得一清二楚。她家的門前,是一個大大的菜園子。她打從嫁到這里的時候,就開始學會種田。園子是一幅色彩斑斕的水墨畫,青青的辣椒,紫色的茄子,綠綠的空心菜,在微風中婆娑起舞。她的菜是吃不了的,她育有兩男五女,現(xiàn)今大都在城市生活,節(jié)假日兒女們輪流來看望老人,她的無公害的綠色蔬菜就無私貢獻給了子女。他們臨走的時候喜笑顏開,她自己也樂得開懷大笑。
老伴先她駕鶴西去,王大花閑暇的時候,精神上有點落寞。在螢火蟲漫天飛舞的夜空,天上繁星點點,那田野蛙聲如潮,一輪明月懸掛遙遠的天際,老人不禁吟誦:“蟬唱蛙鳴夜未央,朦朧月色浸疏窗。憑軒望月獨彷徨,魚雁不來音信杳,錦書成摞寄何方?萬千心事托黃粱?!辈唤蠝I從橫,她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讓她感概萬端。
王大花的父親是一個大財主,父母生下她姐弟兩人,她從小就是家里的小公主。小時候,那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她的頭發(fā)閃閃發(fā)光 ,她的雪白的長發(fā)和她的深綠色的衣裳在她的身上輕輕地飄著;她像鄱陽湖清澈的湖水那樣發(fā)出光彩。這個湖邊的姑娘新鮮得像剛下的雪,嬌艷得像盛開的石楠,活潑得像一只羔羊。父親經(jīng)常帶著她出入各種社交場所,賓客被她的容貌陶醉了,被她的高雅的氣質(zhì)迷戀了,她的甜甜的天籟之音讓賓客回味無盡。
花開花落,歲月匆匆流逝。王大花出落得成了大姑娘,她說話的聲音輕柔婉轉(zhuǎn),神態(tài)嬌媚,加之明眸皓齒,膚色白膩,實是個出色的美人。當?shù)氐倪_官豪紳的公子,追求她的人門檻都踏破了。落得王大花的父母整天笑得合不攏嘴。
王大花最后把繡球拋給了本村的年輕的后生王大拿。王大拿的父親也是當?shù)氐耐梁?,有點沾花惹草。王大拿長得確實像一個白馬王子。一張堆滿了的笑臉,連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彎彎的,像是夜空里皎潔的上弦月。王大拿不像父親那樣好逸惡勞,他心地善良,對窮人特別同情。他在家管理著十幾畝良田,要是窮人交不起租錢,他就讓人家欠著,也不在意人家還與不還。他被當?shù)氐陌傩粘蔀椤按笊迫恕?。王大花愛慕的就是他的心地善良。兩人?jīng)過媒妁之言,確認了戀人的關系。從此兩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王大花與大拿兩人在一起有著說不完的知心的話兒“大拿哥,假如有一天我變老了,黑發(fā)變成了白發(fā),臉上滿是皺紋,走路拄著拐杖,您還愛我嗎?”“大花妹妹,你別亂說,好叫我傷心!我會用我的真情呵護您一輩子!”天上的月亮羞答答地躲進了云朵里去了,晚風輕柔地貼在耳畔輕輕地吟唱。大花動情地躺在大拿的懷抱里。大拿緊緊地抱著他的大花妹妹,聞著她的發(fā)香,輕輕地吻著她的前額。
“大拿哥哥,你是獨生子,假如我以后跟你生了一個女兒,你嫌棄我嗎?你想娶姨太太嗎?”“大拿哥哥,我不喜歡你有其他的女人”“大花妹妹,哥哥今生就只喜歡你一人。那要是生了女兒,我喜歡她長著像你,以后會嫁個帥小伙。那要是生了兒子,那就希望像你老公,會迷倒很多漂亮的姑娘?!薄按竽酶绺?,你好壞呀!”兩人動情地深深地吻著。
兩人終于手牽著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雙方的父母由于門當戶對,大家都開開心心?;楹蟮纳?,大拿把大花視作寶貝,對大花寬容體貼,溺愛著大花,仿佛大花就是大拿的小寵物。他總能及時趕走大花偶爾冒出來的壞情緒。天天晚上抱著大花睡覺,給大花做枕頭,讓大花有一種堅強的依靠?!按竽酶绺纾思叶颊f牛郎織女恩恩愛愛,你比牛郎還好。我天天好開心,好幸福?。 薄按竽酶绺?,我總覺得有一種預感,那天你終將會離我而去,到他鄉(xiāng)去生活?!贝竽梦嬷蠡妹玫淖?,兩人深情地耳鬢廝磨,這就是大拿給她的大花妹妹最好的答案。
此時是一九四五年,在這年的八月,大花生了一個寶貝女兒。女兒有一張胖乎乎的臉蛋,兩串彎彎的眉毛;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個小巧的鼻子;一對菩薩耳,一個肉嘟嘟的小嘴巴;在嘴巴下面還有一個圓鼓鼓的雙下巴。雙手胖乎乎的,十指有短又粗,真可愛。女兒給全家?guī)砹藷o窮的歡樂。只是重男輕女思想濃厚的公公和婆婆心里郁悶,公公還迷上了鴉片,隔三差五到煙管逍遙一會,婆婆看在眼里也無可奈何 。
這年農(nóng)歷八月中旬,家家戶戶燃放鞭炮慶祝小日本投降了,中國人終于告別了亡國奴的生活,翻身當家作主人,人人揚眉吐氣。大花和大拿在大街上扭起了歡樂的秧歌舞,鼓聲震天,,熱鬧非凡。村里開展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活動。大拿的心地善良,老百姓看在心里,就沒有批斗大拿,只是把他家的田地分了。這樣大拿就顯得更加輕松自在,生活雖然窮了點,但夫妻兩人恩恩愛愛,生活倒也幸福美滿。
好景不長,時間剛過了幾個月,轉(zhuǎn)眼已是隆冬的季節(jié)。內(nèi)戰(zhàn)的陰影已籠罩著全國。大花和大拿臉上也憂郁起來,窗外已飄起了雪花,姍姍來遲的雪密密匝匝,在灰暗的天空中急速地落向地面,凌空劃過無數(shù)道弧線,隨風旋轉(zhuǎn),飛舞,猶如從天而降的柳絮,一時彌漫天空,仿佛天女散花。無窮無盡的雪花從天穹深處飄落,如同窈窕的仙女穿著白色的裙子,用優(yōu)美的舞姿向所有的生物致敬。此情此景,大花和大拿心里充滿著無限的向往。這幾天他身邊發(fā)生的事情,讓他煩躁不安。
原來國民黨兵臨潰敗,為了補充兵員,在村子里到處抓身強力壯的男人去充當炮灰。大拿白天躲進山洞,晚上偷偷回到家中。一九四七年農(nóng)歷十二月初五的深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人沒有回旋的的余地。大花預感情況不妙,趕忙叫丈夫找個地方躲起來。哪知門被四五個彪形大漢踢開了,大拿還沒有明白過來,就被五花大綁抓走了。沉寂的夜空中只留下了大花聲傷心欲絕的哭喊聲。
大花自從丈夫被抓走后,整日以淚洗面。“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彼龑φ煞虻募で椋煸?a target="_blank">寂寞的夜里燃燒,寂寞何時才有盡頭。有時半夜醒來的時候,把那枕頭就當成了夫君,還悄悄地跟她說著情話。大花的公公自從兒子被抓以后,整日出入風月場所,醉生夢死。他一回到家,就埋怨自家該絕后了,說著說著竟擠出幾滴老淚,婆婆也整天唉聲嘆氣。你聽,大花的公公又在嘮叨“我這一輩子,怎么這么晦氣!娶了媳婦不生帶把的種,這掃把星還有克夫的命,如今兒子沒了,這個家也就完蛋了,我叫以后怎么活呀!“
這話被傳到村上多嘴婆的耳朵,多嘴婆形如圓規(guī),顴骨高高突起,薄薄的嘴唇說去話來就像一挺機關槍,老遠見著大花的公公就大聲吆喝著:”老爺,是不是想抱孫子了。小少爺走了,我看你今生也沒戲了!“”要不老爺把我娶了,說不準還能跟你生個小公子哥兒呢。“多嘴婆滿臉的皺紋,皮包著骨頭,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僵尸,她只不過是打趣大花的公公。“不過我看呢,并不是沒戲,只不過看你老爺愿不愿意?”說著貼近在大花的公公耳畔,如此嘀咕了一陣。
大花的公公開始臉色變成了豬肝,慢慢地平和了下來。多嘴婆臨走的時候,還拿走了公公桌子上的一雙皮手套,臨走的時候還笑瞇瞇地說“等生了個胖小子,倒時候記得請我喝喜酒?。 苯裢碓律腥顺磷?,明月的余暉照得大地充滿著柔情,夜深人靜的時候,大花躺在床上思念著不知是死活的丈夫。這時一個幽靈正躡手躡腳地靠近大花的房門,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花的公公。白天聽從了多嘴婆的餿主意,現(xiàn)在大花身上使著色心。
大花的公公想著,反正兒子剛被抓走,兒子生死不明,杳無音信。何不趁這機會,跟媳婦懷上一個,人生在世無后為大啊!那以后就沒有機會了,村上的唾液都會淹死人?。」f到做到,就悄悄地撬動著大花的房間的門栓。大花開始以為是夜半時分貓在捉老鼠,那知感覺有點不對頭,她驚覺地爬了起來,點上燈,公公堆滿一臉的淫笑,正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身上撲來。她似乎感覺到公公急促的呼吸聲。
大花年輕貌美,村上有幾個年輕的后生常打著她的壞主意,大花對他們從沒有好臉色。那知這天殺的公公競要老牛吃嫩草。大花慌亂之中,想到自己年輕,千萬別讓這禽獸得逞。她的心隨即冷靜了下來,想著對付公公的計策。她看見女兒熟睡在身旁,她偷偷地狠狠地捏著女兒的屁股,讓女兒大聲凄厲地啼哭。女兒在床上解了大便,大花把女兒的大便抹在自己的臉上,女兒的哭聲驚動了婆婆,公公看著這般光景掃興地離去。婆婆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看著自己的丈夫偷偷地離去,頓時明白了。
大花從此不敢在婆家居住,她懷著無限的委屈搬到娘家去住了。她的心里堅信著自己的丈夫一定會回來的。那大花的丈夫被國民黨押上船以后,在茫茫的鄱陽湖中央,他絞盡腦汁想著逃脫的計謀。在半夜時分,他趁當兵的酣睡之際,把反綁著雙手的繩子在桅桿上不停地摩擦,手掌被磨出了鮮血,疼痛難忍,頭上疼得大汗淋漓。他終于掙脫了韁繩。他從小生活在湖邊,水性好,就像一個野鴨子,在水中如履平地。他從船上往水里,縱身一跳,“撲通”一聲,箭一般地游向遠方。
聲音驚動了船上當兵的,他們拼命地朝水里開槍。大拿躲進了蘆葦中,口里含著蘆葦管,在水底下靜靜地呆著。他捉摸著船已走了老遠,他拖著疲倦的身軀,慢慢地游向了湖岸。體力的透支,饑餓侵襲著他,他終于暈倒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幾個帶五角星帽子的當兵的人,在他的床前靜靜地守候著,還給他端來了香噴噴的面條。
大拿以為又落進了那當兵的虎窩,心想這回終究逃不過去了,還以為那面條是斷頭飯。大拿心里又想起了大花和女兒。這回縱有三頭六臂也難逃魔掌。他閉上眼睛,飯也懶得吃,等待著死神的降臨。心里在祈禱“花兒,今生再也不能與你相見!我在天國保求你們母子平平安安。來生我還希望跟你做夫妻?!按竽谜胫氖?,一位腰掛駁殼槍的的軍官走了過來,和藹可親地對他說:”老鄉(xiāng),別害怕!我是解放軍,是咱老百姓的救星。有幾天沒吃東西吧!趁熱把這面條吃了吧,好好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吃飽了飯去狠狠地揍一揍抓你去當兵的反動派!“
大拿用手擦一擦自己的眼睛,覺得這是在做夢。他捏一捏自己的臉,感覺有點疼。大拿感覺這伙兵跟抓他的兵有著天壤之別,感覺這里的兵平易近人,把他當兄弟看。大拿感覺自己得救了,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他吃得飽飽的。當官的就跟他交流起來,大拿把自己的情況娓娓道來。大拿說完后,那當官的告訴大拿,這里保證有你吃的糧食,你在這里好好呆上幾天再走吧,這里到處都是你的好兄弟。大拿在這個部隊呆了時日,感覺這里的人親如一家,生活雖清貧,但是他們個個樂觀向上,朝氣蓬勃,紀律非常嚴明,從不拿群眾的一針一線。幾天后,那位首長見了大拿,問他對這支部隊的印象如何?首長希望他留在部隊,他沒有半點強迫,還和藹地對他說如果想回家,還給大拿路費。
大拿想到自己呆在家里,盡管有老婆和女兒相陪,說不準在半夜三更又要被國民黨兵抓走了,想到這有點不寒而栗,就這樣大拿加入了了解放軍。他文化程度高,作戰(zhàn)勇敢,為人親善,頭腦機智,幾場戰(zhàn)斗下來,就被提拔為班長。他每當明月高高掛起,他遙望夜空,此時此刻思緒萬千,繁星點點跨越銀河能否與大花相見?不怕遙遠只盼此刻在大花身邊,往事如煙魂牽夢縈,增添濃濃的無限的思念,追尋萬年今生對大花的情緣不變。為了淡化這思念,他在戰(zhàn)場上拼命英勇殺敵。不久,他光榮地加入了共產(chǎn)黨,還當上了連長。
他戰(zhàn)斗之余,開始給妻子寫信,信中說“親愛的大花,我的愛妻,好想念你和女兒。你在家中深受磨難,我深深地表示歉意。我經(jīng)過九死一生,如今成長為一名解放軍軍官。等我再立新功的時候,我一定把你和女兒接到部隊來生活。我愛你至死不渝。今生能遇到你這樣好的妻子,是我大拿前世修來的福分。假如我在戰(zhàn)場犧牲的時候,你就找個好人嫁了吧!”落款是愛你至死不渝的大拿。
大拿的每封來信,都被他父親截了下來。禽獸一般的父親,每回把來信燒了灰燼,還回信說大花已經(jīng)嫁人了,還跟別人生了小孩子。他還跑到大花那里謊稱說兒子已經(jīng)死了,是被國民黨的兵打死的,請大花趕緊嫁人吧!
大花聽到公公的話后,身體瑟縮著,心也在顫抖,胸口堵得慌,傷心的淚水奪框而出。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云霄,聽了叫人心寒??!。兩歲的女兒也跟著哭喊了起來,大花的父母親苦口婆心安慰著。大花想著與丈夫昔日的恩恩愛愛,如今陰陽相隔,想著還有一個兩歲的女兒嗷嗷待撫,大花哭得更加傷心。每回清晨醒來的時候,枕頭都被淚水沾濕了。
大花為了討生活,就嫁給了一個莊稼漢子曹大牛。曹大牛父親死得早,是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撫養(yǎng)成人。他除了侍弄著莊稼,還上戶賣秧苗,生意好的時候,飯后拿著筷子敲著碗,快樂地唱了起來。要是遇上秧苗賣不完的時候,他就回到家大聲罵人,從娘罵起一直罵到大花,大花只能躲在暗暗的角落,想著昔日與大拿甜甜蜜蜜的日子,她暗暗地在流淚。最繁重的活計就是做面條,這需要很多的人工活,每一道工序都需要付出艱辛的汗水,往往是清早做到夜半。大牛稍休息一會兒,就挑著沉重的面擔上戶叫賣。一趟買賣下來。,往往挑著一百幾十斤的重擔來回走著一百多里的路程。大花的日子就這樣熬著。大花與曹大牛一九四九年十一月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大拿此時是營長了,部隊給了探親的假期,歸心似箭,回到家得知事情的真相,他只能從心底祝福大花的新生活會越來越好。他懷著無限悲傷的心情離開了家。他從此再也沒有來過這個曾生他養(yǎng)他的家,他在部隊也終生沒有再娶。她的父母去世的時候,他也沒有來過。
大花也得知前夫的消息,就尊重他的建議,把大拿的女兒送到那里贍養(yǎng)。大嬸前后育有兩男五女,二零零六年十月,大牛駕鶴西去,大花也已經(jīng)有八十歲歲的高齡。她的前夫退休前是軍分區(qū)的司令員,如今身體也很硬朗,多次邀請大花前去相見,并說今生不想見死不瞑目。倔強的大花謝絕了大拿的請求,大花說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現(xiàn)在她生是大牛的人,死是大伯的鬼。假如有來生,她愿做大拿的妻子,與女兒一起相親相愛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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