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在塵埃里的雪

“夫無貴則賤者不怨,無富則貧者不爭,各足于身而無所求也?!薄洞笕讼壬鷤鳌?/p>
“夫清虛寥廓,則神物來集;飄遙恍惚,則洞幽貫冥;冰心玉質(zhì),則激潔思存;恬淡無欲,則泰志適情?!薄肚逅假x》
生于仕宦,兼曉文理;疏狂放逸,輒嗤凡禮;
何可應(yīng)以,舉遵避趨;撫琴獨吟,空思玄寂。
試問諸君,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阮郎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阮籍以“竹林七賢”中一君,尚老莊之學(xué)。故其為文也,多清奇峭拔,豐姿雋秀,筆鋒遒勁,或幕遁匿或有抑郁悲憤之嘆。用詞工而不矯,激越而不激進,樸質(zhì)而不虛浮,可謂“天然去雕飾”。縱才高若司馬相如,豈敢望其向背耶?
當(dāng)然,透過一個人的文章,是可以看出其品格的。人品與文品不一定完全相同,但總也脫不了干系的。人們所說的“相由心生”中的“想”并不一定指一個人長得有多帥、多俊朗,不同于現(xiàn)在流行的“顏值”。更多的,講究的是氣質(zhì)。而且“氣”與“韻”往往是相輔相成的。阮籍之“氣”,是一腔浩然正氣,“韻”既有生活情趣,也有傲岸不屈的風(fēng)骨。就比如神凝氣定于黑白縱橫之處,步步進發(fā),直搗黃龍,意趣盎然。忽有人報母喪,他端如磐石,似乎不為所動。勝負(fù)既定,嘔血如注。情重自明,何須聲張?嵇喜前來吊喪,號哭動地。他滿臉不屑,兩眼一翻,全是白,卻垂青于引琴攜酒的嵇康。這也讓人聯(lián)想起王子猷的“雪夜訪戴”,不習(xí)禮教、閑散疏逸的特性,也是能引發(fā)群體共鳴的。
然而,阮籍終究是一介文人,相較于風(fēng)聲鶴唳、血濺刀飲的嚴(yán)酷政治場上而言,他也只能做“白面書生”。對于有“潔癖”的阮籍而言,他界限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決不去蹚泥河??偸倾∈亍爸杏怪馈保孟胍圆黄灰械姆绞奖H砑倚悦?,避免卷入奸邪小人惡斗的漩渦之中,這也不失為一種明智的做法。
不過,他才智過絕,想要躲開不干不凈的東西,可能性寥寥。曹魏與司馬氏對峙,魏家日薄西山,而司馬氏權(quán)焰囂張。面對晉文王綿里藏針的笑,他心領(lǐng)神會,卻也只好不疼不癢地寫下“詞甚清壯”的《勸進書》。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成了傀儡,被人玩弄與操縱:成了司馬氏為謀權(quán)篡位掃清言路障礙的工具。最可悲的是,司馬昭對他的精神施了暴,靈魂已不再屬于自己。心境澄瑩、質(zhì)潔如雪的阮郎終是墮入了世俗的塵埃中,孤獨與悲涼,激憤與無奈交織著,糾纏著,一代樸實的、清白的大才子終是承受不了熾熱的凡塵濁世,在一個月色慘淡的雪夜靜悄悄地熔化了、衰亡了、絕跡了、遁去了……永久地遁去了……他的魂靈是飄蕩著的孤魂野鬼,何處存放,何處停泊,不得而知。也許,他依然在那片幽幽的篁竹林里,彈琴長嘯,狂歌亂舞,獨守著屬于自己的那份清寂……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詠懷》)
因作《傷阮郎》,銘曰:
奚用蘭芷,清韻無飾。蘆裾一舞,足當(dāng)萬矢。
殘雪溶竹,瑟瑟其冠。兔起鶻落,索筆強歡。
高臺指飛,如采胡荽。霽月?lián)痪?,霜風(fēng)開晦。
斧質(zhì)縱固,浮云隨土。孤鴻無跡,飛雪何蹤?
薈琄幽人作
于2017.1.5
改于2017.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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