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七歲
高中畢業(yè)后,我回到了農(nóng)村。那年十七歲,應該是村里的全勞力了,所以,村里在正月初六召開的全村社員會我也必須參加。但不管怎么說,我還是剛從學校里回來的人,還喜歡書。開會的那天,我拿了一本破舊的《三國演義》蹲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看著。隊長的講話,我有一半聽了進去。大致意思是說,全公社每個村,抽一個勞動力,去給林場種樹。地點是據(jù)村里有二三十里的山上,要自帶干糧;屬于給村里搞副業(yè)的性質(zhì),掙回來的錢可以給個人抽點,即一元錢抽兩毛。據(jù)說種一畝地林場給兩塊五毛錢,照這樣計算,如果給林場種一畝地,自己就可以得到四毛多錢。
就這樣一個活兒,村里年齡大的人沒人報名。原因很多,主要是山上天氣還很冷,沒有合適住的地方;沒有人做飯,還得帶干糧自己做;可能也有嫌抽成少的。大家盤算了一下覺得與在村里干活掙工分差不了多少等。所以,會上吵吵了半天,一直沒有結果。
一直蹲在墻角看書的我,不知什么原因惹怒了隊長。他憤憤對著我說:“這球娃,看啥呢?看書有球啥用?”。我頭也沒抬,高聲說:“我報名種樹?!?/p>
我提出報名,大伙兒都驚訝了。隊長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因為,年齡稍大一點的人知道艱苦,根本不肯去,他正為無法安排這一活兒發(fā)愁呢。楞了一會兒,隊長說了,“你可想好,回去給你媽商量一下,要不還說我欺負你呢!”。我立即回答:“不用商量,就一個上山植樹嗎?有不是要命。”緊接著,我給他提了一個條件,是關于拿干糧的事。我說:“我們家里缺糧食,拿不起干糧,如果把干糧的問題解決了,我明天就去。”隊長馬上拍板決定,每月給你家四十五斤玉米,散會后就在庫房里拿走。村里糧庫的保管在會后,按照隊長的指示,給了我當月的四十五斤玉米。這樣,我就到了兩縣交接的山上開始了植樹勞動。這是我高中畢業(yè)后,在農(nóng)村接受的第一份工作。
到了山上,我與鄰村了來的五個人見了面,他們年齡都很大。當時,我覺得他們都已是老人,現(xiàn)在想起來可能就是五十多歲。只有一個與我年齡差不多的。在山上,我們住的地方是原來閻錫山在克難破時,軍械修理廠遺棄的幾個破窯洞,可能后來做過羊圈,里面殘留著風干成末的羊糞狀物,也已沒有一點臊臭的味道。我們把一些玉米稈,或草之類的東西鋪在地上,真是“席地而臥”。
原來生產(chǎn)隊長以為我最多一天能種一畝地,根據(jù)抽成比例大不了一天個人能收入四毛錢。但我在種樹時這發(fā)現(xiàn),一天干好的話,可以種到不到二畝地,我算了算,照這樣下去,我每天的收入可能達到每天六至八毛錢。這對于當時生產(chǎn)隊里,一個工分五分至一毛錢的收入來說,可了不得。所以,我覺得堅持下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干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那幾個年齡大的人,由于仍受不住這里的生活條件,再加上都是拖家?guī)Э诘?,在這里呆不下去都先后回去了,就剩下我們兩個年齡差不多的人。
這期間最令人難忘的事有兩件:
一是我們每天早晨都去溝下挑水。農(nóng)村人有個講究,認為早晨的水清涼干凈,我從小就接受了這種言傳身教,在山上也保持著這種習慣。每天一個人挑水也不覺得害怕,直到有一天早晨,我剛穿好衣服準備開門,就聽見外面急促的敲門聲。進來的是一位操著這山東口音的男子。因為,過去這一帶從山東來的移民很多,有山東口音的人并不見怪。那男子驚慌失措的樣子,讓我很詫異,詢問后得知,他剛剛路過此地時,發(fā)現(xiàn)一只豹子朝著有水泉的方向走。這一說,把我嚇壞了,我在也不敢在大清早去溝里挑水。
第二件事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我與我那同伴都是輪著回村去干糧。一般是中午以后往回走,天黑前回去,讓雙方家里晚上趕緊準備干糧。第二天早晨背著干糧上山。一直是這樣,你一趟我一趟從來沒有誰不滿意過。一般拿一次干糧可以吃五六天。就在山東男子發(fā)現(xiàn)豹子后的幾天,我兩只剩下一個窩窩頭了,按理應該他回去了。午飯后,我給他說了讓他回去取干糧,他也答應了。當我下午從地里干完活回來時,見他并沒有走,問其原因,他說嫌害怕,不敢翻山越嶺地回去。當時年輕,再加饑渴勞累,非常生氣,立即就把他罵了一頓,并摔了門扛了一個木棍,朝家里走去。天已快黑,溝底里陰森可怕,風搖動著干枯的樹枝,特別是當風吹過路旁的草叢時,那草倒倒立立的,我總是覺得好像有動物穿過,心里總有那豹子的影子。后來,天黑了,更加害怕,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F(xiàn)在記得,回家后渾身冒汗,說不出話來?,F(xiàn)在想一想,本來他覺得害怕可以兩個人一起回的,但一生氣,竟一人逞強回來了,差點把人嚇死。當?shù)诙欤野迅杉Z背上山告訴他這一切的時候,他說,在山上他也一晚上沒有睡著,一個人覺得害怕。
我在山上呆了三個月,掙近一百塊錢。別小看這區(qū)區(qū)一百元,這在當時可了不得,況且是我高中畢業(yè)后給家里賺的第一筆錢,除了給多病的母親買了藥,還給弟弟妹妹們買了衣服。心里的美滋滋,至今難忘!
隨著天氣的轉(zhuǎn)暖,生產(chǎn)隊要辦一個燒磚廠,給縣城里即將開建的化肥廠提供磚。隊長把我從山上叫回,說我有文化,可以在燒磚廠當會計,還可以領導那幾個成份不好的人。哈哈,去后才知道,事實并非想象的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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