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無疆（小說）

湖北省枝江市桃林花卉苗圃/張禎群

我家公公叫鄔少澤。是一九二零年七月二十五日生，今年已九十七歲了。

公公在鄔氏家族已是最高長壽，在我們村已是壽星大王，在我們家庭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領導者，又是參謀者。

公公一生任勞任怨，勤勤懇懇。幸福滿身。兒孫滿堂，已是六輩同世。他頭發(fā)全白，留著長長地八須胡。柱著拐杖。耳不聾，眼不花，背不駝。身體健康，一日三餐，粗茶淡飯，吃過半飽，衣著簡樸。

公公每天早睡早起，聽聽收音機，看看書報，關心體育賽事，關心國家大事。一家人其樂融融，生活無憂無慮。(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們這個大家庭團結(jié)互愛，尊老愛幼。每逢節(jié)日，熱熱鬧鬧，歡歡喜喜，有說有笑，有彈有跳。公公講故事，孫孫跳舞蹈，兒子彈鋼琴，重孫拉胡琴，兒媳唱京劇，歡天喜地。

公公講故事的時候，講他一生一些心酸苦辣的回憶故事。讓我時常想起，一段段的回味，一句句的回想，一件件記憶。有酸，有辣。有苦，有甜。有淚，有笑。有喜，有憂。

有一年，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那天，重孫嬌嬌，兒媳芳芳，我和公公，四人一起打撲克，就打“斗地主”的玩法。說起“斗地主”，我家公公就有講不完的故事。

一九四五年前。他家是祖輩種田、整米、釀酒小作坊。收購稻谷，請幫工種田，整米賣米。日積月攢，攢了些銀錢，千方百計購買了幾十畝農(nóng)田。租賃他戶種植，收起一點點租金。

公公他這一輩，是個大家族。兄弟姐妹多，有兩個哥哥，三個妹妹，公公數(shù)老三。他小時候，話多，點子多，能說會到，機靈，是家中驕傲。十五歲時，讀私塾，背古文，讀《古文觀止》，背《三字經(jīng)》《百家姓》。二十歲，風華正茂，開始教學。一堂學生二三十個。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薄Ｔ诮虒W中，對學生要求嚴格，有時候動動教鞭，使有些學生對他恨之入骨，仇師如敵。他仍然一笑了之。

一九四九年，解放以后。公公他家中田產(chǎn)，按當時劃階級成分的界線，他已夠劃定“地主成分”。那時候，他的父母在解放前夕，就因病去逝。整個家業(yè)財產(chǎn)就落在公公身上，整個“地主高帽”也就戴上了他的頭上。

一九五一年至一九七八年間。

“打倒地主分田地”，“打倒地、富、反、壞、右”，“抓階級斗爭”，地主分子要早請示，晚匯報。政治運動火熱。三天兩天開批斗會。公公就成了批斗對象。

公公鄰居。余大鳥與公公同齡，兄弟姊妹六個，余大鳥的父親不顧家，長期在外打幫工。經(jīng)常是吃東家，住西家。余大鳥吃了上餐，愁下餐，偷雞摸狗，幾乎是一群流浪漢。

解放后，余大鳥父親放牛，被一條大黃牯牛挖死在山溝里。余大鳥當上了農(nóng)民貧協(xié)主任。在分地主財產(chǎn)時，強硬分掉公公家門前一棵水桶粗皂夾樹。皂夾樹木質(zhì)好，木紋細而堅硬，是做家具的上等木材。

一天早晨，余大鳥帶著他的三個兄弟，一個拿鋸子，一個拿斧子，一個背繩子，左鋸一半，右砍一半。東拉西拽，把那棵古皂夾樹鋸倒，三兄分掉。

在操作過成中，余大鳥手持斧子，用力過猛，斧子一松，木柄斷批。斧子從空中砸了下來，恰好落在他的頭部，當即鮮血直流，急忙送往醫(yī)院，在路途中昏迷不醒，還沒有抬到醫(yī)院，結(jié)果就一命歸天。

歲月難忘。在那“斗地主”的年代，公公被戴上“地主”高帽，從他本人完全是不夠打成地主成分的，完全屬于他父輩財產(chǎn)繼承。被劃為“地主”實有冤情。

那些過去年代里，公公沒有稱謂，不論長輩，還是晚輩。不論大人，還是小孩。都喊叫他鄔少澤。公公時常被人辱罵，重活臟活歸他干。挑草頭，挖泥糞。撮豬屎，撿狗屎。扛水泥，搬石頭。長年累月做民工。

公公起早貪黑，打早工，打晚工。掙工分，奪口糧。種南瓜，栽紅薯。不論天晴下雨，總是一雙赤腳。被水牛踩過，被黃牛挖過，手被大虺咬過，腳被玻璃劃過，傷痕難瘉，怎能忘記。

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風雨過后，雪于初霽。

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九日，中共中央作出《關于全國地主、富農(nóng)分子摘帽問題的決定》給予人民公社社員待遇。子女可入學、參軍、入團、入黨。

人逢喜事精神爽。公公人生大改變，喜氣洋洋，重返校園，拿起教鞭，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了他的教學生涯。

公公信心百倍，發(fā)揮熱量，精神抖擻。說話講課，聲如雷，行走腳步帶有風，身板子依然硬朗。這大慨和他年輕“地主階級斗爭時代”，春吃苦菜，夏吃南瓜，秋吃紅薯，冬吃蘿卜。我想：大慨與純綠色、無污染食物有關吧。

時值而如今，公公一家后繼有人，在大家族中，三個妹妹出嫁外地，一個在武漢，一個在宜昌，么妹在沙市。個個住高樓，人人有公司。哥哥的兒子、孫子，已是工程師、大學教授。重孫留學在外，學業(yè)有成。

余大鳥后代家氏，又是窮三代。大多是單身漢，半邊戶。人去樓空。有幾個后人，有叫余瞎子，有叫余癩子，有叫余嘛子，有叫余瘊孢，有叫余聾子，可謂啼笑命薄。

一九九八年九月十日，教師節(jié)那天，公公正式退休。退休在家，仍然閑不住，扛鋤頭，持刀剪。栽柑橘，種桃樹。在別墅樓房后，栽種了二十多棵皂夾樹，現(xiàn)在已是根須發(fā)達，枝葉茂盛，綠樹成蔭。

公公常常教育我們后代，不管在什么時候都不能忘記自己是農(nóng)民的兒子，時刻保持勞動人民的本色。熱愛祖國，熱愛人民。時刻虛心學習。把握時機，認認真真學會做人。積水成淵，積文成鳯，積土成山，積雪成冰，積患成病，積善成德，積惡成霸，積累成材，積火成焰，積雨成泥，積良成優(yōu)，積少成多。

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冰水為之，而寒于水。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勤儉持家，艱苦樸素，奮斗終生。何時何地，不降人格，不辱人格，有德則樂，樂則能久?？?a target="_blank">快樂樂，平平安安地悠過此生，笑對人生,無怨無悔！

公公年輕教過哪些學生，在政治熱潮中，有當大隊長，有當治保主任，有當貧協(xié)主任，有當小隊對長，有當會計，有當記工員。權力過多超限使用，自高自大，驕傲自滿。其結(jié)果是，跳得越高，入地越早。有的患乳癌，有的患肝癌，有的患腎病，有的出車禍。五花八門，這些學生、主任、小官著急過早地奔亡，沒有到達人生最理想生命的彼岸，沒有渡過花甲之齡。大都只活在四十歲左右，過早的癌癥，過早的墳墓，過早去世，實在令人十分慚愧。

公公退休后，心情愉快，娛樂無窮，早晚打打太極拳，午休后練練書法。最大愛好是和重孫孫捉迷藏，猜字謎。孫孫天天要公公說謎面，孫孫猜字底。公公有說不完的字謎。

公公說來就到：“三個口登一家”，“三個人登一家”，“三個日登一家”，“三個金登一家”，它們分別是什么字？

孫孫毫不猶豫猜到：“品，眾，晶，鑫”四個字。

公公接著說：“人王面前一對瓜，兔子生的乖王字懷里揣，二十三日下大雨，和尚口里吐泥巴”猜四個字。

孫孫左一猜，右一猜，猜不出這四個字。摸摸腦袋，思考了一會兒，還是猜不出。公公提示一下，他馬上就猜出來，是“金玉滿堂”。

公公接著又出一個：“一點一橫長，二字排四方，你長我也長，中間馬兒郎，底字心，月字旁，拖起竹棍趕婆娘，撿起磚頭砸月亮?！边@八句話只猜一個字，記在腦袋里，等你長大后就自然能猜到。孫孫望著公公，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想到公公一生，吃盡苦頭，嘗盡甜頭。他是一位光榮的人民教師，他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農(nóng)民，是我們家族的好榜樣。退休在家，每月拿到退休金。和孫孫們打打撲克，玩玩電腦，看看雜志，讀讀報紙。普普通通，優(yōu)哉游哉，聊以卒歲。

我們做晚輩的都對他很孝道。愿公公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光。歲歲平安，身體健康。愿公公向兩個“花甲”高齡邁進。心靜如花，長命百歲，長壽無疆。（小說虛構，歡迎點評）

2017年初夏于枝江原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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