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覺民書
意洞兄長英鑒:吾今思汝甚疾矣!自辛亥一別,草木含悲,風云動容,想來已逾百年。然歲月如流,百余年僅為一晃,當日兄長之品貌,碧血為之著色,吾雖不曾得見,桑蔭不徙,卒不忍有一刻忘懷。嗟呼,但恨命途差移,時日不復(fù),吾終不得與汝相見,遑論并肩而死乎!然日幸而有夜,夜繼而有夢,使吾得與汝夢中相見。長謝之。
悲夫!吾偶讀《與妻書》,眼淚不覺自肺腑生,每每盈目,非數(shù)遍不能竟之。兄長之家書,不事雕琢而字字著淚,巾短情長,有心者皆慟之!其發(fā)乎兒女之情,止于家國之義,更甚似國書,字字若奔雷萬鈞,驚醒當日沉睡之中國,可昭日月。信然,家國本乃一體,家書即為國書,家書為河灘之細沙,國書為細沙之巨塔。而兄長所居之時代,家國之恨,如許傷心,那堪客里度春風?生當日之中國,將之奈何?然兄長與黃花崗諸烈士,唯以拳拳赤子之心,流盡青年之血,雖身死而往矣!以此,全國久蟄之人心方為之振奮,令腥云消歇,狼犬遁形。
吾讀《與妻書》,幾復(fù)有所疑:人生于天地間,當重己命,緣何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且汝摯愛意映,尚時其腹中更懷一物,汝安忍棄之?汝卒不忍矣!然終忍悲而赴死矣!何也?汝少年時曾從科舉,但題“少年不望萬戶侯”七字,棄之而去。后辦私學,立讀報所,繼而東渡日本,從同盟會于廣州舉義。兵敗,汝慨然赴死。大慟!丈夫生世,當帶七尺劍,立不世之功,所志未遂,奈何而死乎?國父以革命之功業(yè)而千古,汝輩以身死而令其千古,汝輩亦千古。
古人有云:“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夫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比晏幃斎罩袊?,去今已逾百載,蒼海滄田,萬千舊跡已化為土灰,往日不復(fù)矣。然汝輩昔以鮮血所澆鑄,其名為“自由”之花兒,經(jīng)倒懸之危,越荊棘叢生之涯,雖風雨飄茫,然其身折而愈堅,且待來日方長。
吾聞閩地有汝舊居之所,初欲往之,后又恐閑人碎步,擾汝清凈爾。積數(shù)日,會四月二十七,為汝等舉義之日,吾當遙望八荒,以濁酒祭之,告汝等在天之靈。臨書肅此奉陳,不盡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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