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燃盡的蠟燭

即將燃盡的蠟燭
文/吳玉平
新疆的春天總是來得那么遲,已過清明,絲毫還沒有春天的氣息。院內的榆樹、路邊的小草,好似清晨賴床的姑娘,仍然沉浸在冬眠狀態(tài)。
吃過晚飯,換套運動服,綁好3公斤重的綁腿,走出戶外準備負重運動。
“滴答”——突然間手機響起提示,打開一看,一個署名叫“燕子”的女孩發(fā)來微信添加請求,留言聲明通過我的文章看到我的微信號,才發(fā)送添加請求。
思考再三,還是通過了添加,且禮貌地恢復了其信息。(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短短的幾句交流,方知燕子是我初中校長的女兒,遠嫁山東。適逢回家探親,恰好在一個公眾號看到我的文章及下面的微信。
我問及校長時, 燕子聲淚俱下,幾經追問,方知校長已胃癌晚期。當我看到視頻中校長的尊容時,眼淚止不住地奪眶而出。真的不敢相信視頻中瘦的近乎干柴、無力說話的老人,竟是我當年的校長。
記憶中,校長個頭不高,梳著大背頭,胖胖的,喜歡背著手在校園里四處溜達,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只要校長在校園里出現,其洪鐘般的聲音幾十米遠都能聽到。
校長叫程順喜,出生在五十年代初,熬過了挨餓的歲月,七十年代初考入天水師范。當時師范畢業(yè)的學生算是“高材生”,畢業(yè)時非常搶手,程老師被分配到三中任教,1978年調至好地中學高中部擔任教導主任。
1981年好地中學高中部撤并后,他繼續(xù)留在好地中學擔任初中校長,一干就是十七年。
程老師擔任校長期間,是好地初中最艱苦的時期。
學校的教室是土培房子,下雨天四處漏雨,土筑的圍墻坍塌不齊,下雨天學校院子里泥濘不堪、無法下腳,學校沒有統(tǒng)一的食堂,校長自己帶一個煤油爐子,餐餐自己烹制、將就著過。每周星期日下午騎上自行車、帶上干糧開始趕往學校,星期六下午騎車離開學校,回家取干糧。進入夏季,干糧很容易出現霉變,經歷過饑荒年代的校長舍不得丟棄干糧,用刀切去霉變的部分,剩下的在鍋里炒一下食用。若逢下雨天,農村的濕陷性黃土道路非常泥濘,只能扛起自行車步行到學校。進入冬季之前,取暖成了農村學校的頭等大事,校長便親臨現場為老師們分發(fā)煤炭。傍晚時分,經常看到校長背著手、踱著步在學校四處溜達,督促老師們進教室跟自習。
在這樣艱苦的教學環(huán)境中,新分配來的、大專學歷的老師很難留下來。每次有畢業(yè)實習的老師,校長就到教委極力爭取。
為了減輕學校的經費開支,校長帶著老師和學生,在學校后的地溝邊開荒種地,開辟了三畝荒地種植洋芋,秋收后將洋芋賣掉貼補學校使用。我上初中期間,校長帶著師生們種過洋芋,他脫掉外套、挽起褲腿、掄起?頭干活的身影,至今留在我的記憶中。
1996年夏天,校長兼任了學區(qū)主任,經常要到各小學、村學檢查教學工作。
我曾經和本村的一位退休教師聊起過校長,校長到各村小學檢查期間,最奢侈的用餐是早餐一個油餅和一罐煮茶、午餐一碗洋芋酸飯。當時老百姓的生活已經不太困難了,校長卻仍然如此節(jié)儉。
1997年,在校長的帶領下,學校進行了修繕,一排排磚房拔地而起、校園的圍墻砌成了磚墻,學校不再破敗,有不少的年輕老師愿意到好地中學任教,且大專文憑的老師越來越多。校長辭去了校長職務,讓更多的年輕型、知識型的老師走上管理崗位,自己到陽山小學擔任小學教師,直至退休。
退休后,忙慣了的校長一時無法適應清閑的退休生活,受衛(wèi)峰中學聘請,擔任起地理老師。后來年歲已高,無法代課,但校長仍然不愿離開學校,在學校擔負起為學生烹煮早餐的工作。從校長兼學區(qū)主任到小學老師、再到伙夫,這個過程中,一個人需要有多大的勇氣走過自己的心路歷程?需要有多么強大的心胸承載力去面對呀?!然而,作為一名老黨員,一個將一生奉獻給農村教育事業(yè)的基層老師,我的校長卻接受得很淡定、面對得非常坦然……
回到房間里,我久久難眠,腦海里總閃現出校長那副瘦若干柴、無力說話的尊容,拿起手機,給燕子發(fā)去信息,再次問候校長的病情,且近乎吶喊地直呼:問問校長,他當年的干勁哪兒去了?當年籃球場上三步跨欄的矯健勁兒哪兒去了……
在視頻中,問及校長還有何期望時,校長通過燕子轉告我,他唯一的期望是“秦安僅存的那些民辦教師能如愿轉正,納入國家正式編制,讓秦安最艱苦的小學有老師執(zhí)教”。
短短數語,卻讓我淚奔……
老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我的校長,是眾多老師中最普通的一員,成千上萬的老師像我的校長一樣,堅守在農村教學一線,春蠶不死、吐絲不盡,他們用汗水,為祖國大花園澆灌出滿園桃李。成千上萬的老師,猶如一支支蠟燭,在燃盡自己之時,不忘初衷,為了照亮世界,發(fā)出僅存的最后一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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