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尋常到獨特的美

——淺析王允相散文

在幾次筆會上，初識王允相，一臉經(jīng)典的王式微笑，說起話來謙然平和，雖訥于言詞，又不乏對人的誠摯，是那種宜于遠(yuǎn)觀的，淡然一君子。及至讀了他的散文，震驚于他文心里的豐富和深厚，像埋深地下很久的烏金，雖著淡隱的墨色，卻橫溢出一派智慧的光華。

一個寂靜的夜晚，我讀到了這些散文。那娓娓道來的語言，親切，自然，正猶如窗外側(cè)耳傾聽到的蟲鳴，與皎然的月光和諧地唱和，聲音里不摻雜一點兒喧囂浮華之氣，分明在向你的內(nèi)心語禪似的。每一篇小品，從氣場上示人以素面朝天的淡然與豁達(dá)，那種天然雕飾的省凈文字和縱橫的思維，真實體現(xiàn)了一個優(yōu)秀散文家于平常處，挖掘出一事一物獨特之美的功力。這種功力不僅來源于作者深厚的文化底蘊，還有一顆善感，真誠，悲憫的心靈，而達(dá)到現(xiàn)實生活與文學(xué)藝術(shù)的虛實相映，完美契合的境界。

王允相的散文像他寫的薺菜一樣，地地道道的土生土長，入口清香四溢，既有青菜的脆嫩，爽口，又有一番越嚼越有味道的蒼古。我就奇怪，同樣是在生活中習(xí)以為常，熟知見慣的事物，怎么跑到他的妙筆下就生出花兒來呢？如果那一草一木一生靈，若有感知，真該感謝王允相，讓他們在人類的眼中有了靈氣，有了哲學(xué)家的高度，無形之中讓他們長了人的心眼，然后又活在一則寓言里。

我們這些由農(nóng)村里長大的人，對鄉(xiāng)間的很多事物都有一種懷舊情結(jié)。比如，野地，野草，楊花，地瓜等等，他的散文清晰地為我們保存了某種記憶，說出了很多我們空是懷念，而沒有寫出的感受?？恐欠驳亩床炝?，在平心靜氣的敘說中，從不同的層面揭示了無數(shù)我們想的到，想也想不到的意境，看得清或者看不清的情景，輕輕地展開一幅幅浮世繪，把敘事拔高到人類的生存困境里，哲理的思辨中，名言警喻貫穿文理，然后悠然收尾作結(jié)，令人神馳。(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迷路的麻雀，深夜的布谷，懷念鵝，乃至一個柴垛的挪移，“柴禾的位置調(diào)換了，原來頂上風(fēng)光的，被壓在下面，原來下面受委屈的，高高在上?！毙攀帜閬恚唤?jīng)王允相的點化，便隱隱有了人類形象代言的影射，聯(lián)通了人性的脈搏；輕描淡寫中，聊發(fā)些凡夫俗子似的困惑與無奈；千把字形與神的對照，轉(zhuǎn)化，升華，一氣呵成，不落斧痕，返璞歸真，思想的絢爛歸于文字的平淡，卻令人品咂，意猶未盡。

王允相的散文，或許得益于多年的語文教學(xué)洗煉出來的風(fēng)格。文章不長，千把字左右，但濃縮的都是精品。開門見山，起筆平淡，隨心所欲，自然引入敘事之中，獨特的生活化語言，細(xì)致的觀察與捕捉，用語簡潔，精到，卻不乏意象的生動與豐富?！兑安荨分小叭瞬溶嚹胪米涌小钡冉?jīng)典文句，俯拾皆是，不由讓人反思，這樣的作品自己怎么就寫不出呢？也許我們對生活觀察的不夠，體悟的太淺，卻眼高手低地直奔人生中的大主題，而流于華麗的精致，文字無神的虛弱里。王允相的散文讓人深深地信服，題材無大小，他卻以自己獨特的語言悟力從一望可見的人生世界游離出來，把蘊藉于其內(nèi)涵的狀態(tài)揭示出了，看似無意，卻雋逸。

博采眾長的閱讀中，文字是花朵，靈思是照著花影潛移的月光，留下美的剪影與輪廓。又似花園里采蜜，花粉是花兒的，釀出的蜜才是自己的真味道。

文如其人，這些散文都流露出作者對生活的真誠，對每一種生命的敬畏，真知灼見里閃爍著自身格致的追求。不僅寫作上以小見大，化尋常為獨特之美的文筆，值得我們探究和學(xué)習(xí)。我也試圖在他的文字之相里，作一點斷章取義的精神解讀。

《杏花》中“有一位同事，身體單薄，對天氣變化非常敏感，但冷熱變化太快了，他不敢相信天氣預(yù)報，也對自己的感覺失去了信心，幾乎每天都問今天熱嗎今天冷嗎，得到肯定的答復(fù)，才確定自己的感覺是正常的?！焙芟駥賶︻^草的那路人，毫無主見地活在復(fù)雜的世俗里，潛移默化間映襯出杏花獨自風(fēng)流獨自香的超逸。

《滋陽山》“在鄉(xiāng)下人看來，登高望遠(yuǎn)純屬吃飽了撐的。高又如何？，遠(yuǎn)方是虛幻的，人們需要的是明確的目的地?！薄白剃柹阶⒍ㄒЯ?，它那散落各地的身體，也會在夜深人靜時做同一個夢，一個轟轟烈烈的遠(yuǎn)古夢?！背休d了現(xiàn)實的功利主義與精神烏托邦的較量?，F(xiàn)實還是那千年一嘆，精神的挽歌依舊是枕著逝水的千古絕唱。《麻雀》《地瓜》《銀杏》諸篇，寫一事一物，實則寓人，人寓物中，又以人為基點鋪藤結(jié)蔓，虛實交錯出人生之相，有一點批判的辣味，卻寫的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正順應(yīng)了作者對莊子的尊崇，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境界。

一個人的特點運用不得當(dāng)，也有可能成為自己的瓶頸。思辨的致密，也可能讓文章顯得拘謹(jǐn)。在《懷念鵝》中，筆調(diào)里的幽默，反諷意味又為他拓寬了文章的內(nèi)涵。有時詼諧一點，耍一下花腔，反而讓悲劇意識有了含淚的微笑吧。值得嘗試！所幸，我們在《醉里乾坤大》，還有一些游記的作品中，更多地讀到了王允相在意境，性靈上更有空間感的探索。

想起一首詩來：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曾經(jīng)吟著詩中清傲，有天地間獨我的卓然。而今邁步從頭越，吟著卻想淚流。

稿紙黑暗，覓不到燈盞；稿紙蒼白，寫下的句子又一一劃掉；稿紙上有月亮，注定要在一紙清寒里，垂釣獨屬于自己的靜寂。

清輝不改照何人，劍膽如植昭寒月。拭目以待，每個人都能吟到人生更高一層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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