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學時代
我是帶著夢想從大山里的小學??既肟h立完全中學的,可誰知,到了學校一切都變了,“文革大革命”開始了。
完中一年級新生的班級沒有了班主任老師,因為,學校的校長、老教師多數(shù)都被打倒、靠邊站了,只是本校高中班的在校學生給我們做輔導員,整天帶著我們開批斗會。學校大食堂成了斗爭會場,每到飯前,戴著紅袖標的紅衛(wèi)兵都要把靠邊站的校長、書記等人弄到臺子上批斗一通。
那時,大概是年齡小的緣故吧,我們對城里發(fā)生了什么全然不知,只是跟隨輔導員天天高喊“打倒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quán)派”、“打倒臭老九”、“實行無產(chǎn)階級革命大串聯(lián)”、“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之類的口號。再以后,就不上課了,幾乎天天手捧紅寶書,上政治課,開大會,寫“大字報”,搞“大批判”。有一位老教師,他是學校知名的生物教師,批斗組里的人也真是天才,批斗也要對口,因為這名老師是教生物的,所以就把他弄到學校的菜地里除草,說是他上課講的是毒草,這回要讓他到菜地里去除資本主義毒草。我們大家怎么也弄不明白,這菜地里的草還分社會主義的和資本主義的?
在縣立完中的幾個月時間里,我們連一天文化課也沒上,唯一業(yè)余娛樂活動就是跑到街里電影院看電影,什么《萬水千山》、《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幾乎都是革命戰(zhàn)爭題材的電影。我們還趕上了到站前廣場參加公審大會,跑到東大橋去看執(zhí)行死刑犯現(xiàn)場。
不過,每天三頓飯還算及時,就是飯菜太單調(diào),幾乎頓頓是玉米面窩窩頭,窟窿眼弄的大大的,這樣,外表看著個頭挺大,但實際分量還不足2兩。副食更是簡單,每頓幾乎都是一碗飄著幾滴油花的西葫蘆湯或大白菜湯和蘿卜片湯。
即使是吃不好,我們也沒有怨言,畢竟能在城里中學讀上書,同學們都是帶著夢想來的。然而,好景不長,幾個月過后,輔導員通知我們這批新入學的學生返回本公社去,他們叫“回鄉(xiāng)鬧革命”。(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返鄉(xiāng)那天,父親沒有來接我,是學校用大卡車、掛著標語集中把我們分別送到各公社。就這樣,我們這一代人便永遠地結(jié)束了在縣城中學讀書的生涯,又回到了我再熟悉不過的大山中。
說是“回鄉(xiāng)鬧革命”,其實,像我們這些十二三歲的孩子,懂什么鬧革命,去生產(chǎn)隊參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勞動,人家嫌我們年齡小,沒有我們可以干的農(nóng)活,我們只好去山上砍柴,去地里打豬草,幫助家里干些零活,但心里總還是想去上學。
后來,在家里呆了一段時間,我們接到大隊部的通知,要我們“復課鬧革命”,其實,啥叫“復課鬧革命”?就是回本村學校繼續(xù)念初中,不知怎么,干什么都要把“鬧革命”擺進去。我們村小學辦了一個初中班,叫七年級,這種形式叫“小學戴帽”。七年級的學生來源以我們66屆小學畢業(yè)生為主,包括我們升入完中的和沒有升學在家的小學畢業(yè)生,另外還有65屆和67屆小學畢業(yè)生,所以,我們這一屆同學的年齡差距都很大,最大的跟最小的要相差4、5歲之多。
我們在本村讀了半年七年級,后來,上級有指示,實行九年一貫制,就是小學5年,中學4年,要集中辦中學,我們七年級這個中學班便集中到據(jù)我們家5里多路的片校,那時,學校的名稱換了又換,大家都弄不懂是怎么回事,其實,所謂的片校,就是把鄰近幾個村的“小學帶帽”的帽子摘掉,集中到幾個村的中心校,但這所中心學校也保留了小學部。
學校的駐地是土改時沒收大地主的莊園改建的,中間的教師辦公室和兩邊的教室沒有拆掉,仍保留著過去狼牙式建筑的原貌。我們七年級班在教室的東邊,在這里總算能比較正規(guī)的上課了,雖然,教學受到“文革”影響,但是,我們的這所學校的文化課還算正規(guī),語文、數(shù)學等教學還算按部就班,只不過,教材突出與工農(nóng)相結(jié)合的主題,比如幾何課,分成度量、劃線等。老校長、老教師,還有從中師畢業(yè)或者是縣高中老三屆一批年輕畢業(yè)生做教師,他(她)們上課都很認真,那一年,我們學到的文化知識也很豐富。后來,老校長被打倒了,突出了政治教學,我們也慢慢地不喜歡學習文化課了。
在片校中學讀了兩年后,又實行十年一貫制,即小學6年,中學4年,各片中學統(tǒng)一到公社中學。
那時仍是“文革”期間,學校實行“開門辦學”,學生學軍、學農(nóng)、學工。農(nóng)村中學主要是從學校組織上學軍,取消了工會、學生會、班級等組織,以“紅衛(wèi)兵”組織代替。學生班級,按軍隊建制。各班級為排,各年級為連,學校為團。班級干部為排長、校學生干部為團長。班主任老師為輔導員,年部負責人為連長、指導員。
我們公社中學為紅衛(wèi)兵團,下設3個連、11個排,1年級為 1連,設1、2、3、4排,2年級為2連,設5、6、7排,我們3年級為3連,設8、9、10、11排,在后趟房,我被分到11排。
就這樣,盡管如此,我們總算真正開始了中學時代的正規(guī)學習,時間是六十年代末到七十代初。
在這所公社中學里,沒有了“文革”時期的集會游行、喊口號了,但活學活用、講用的活動還經(jīng)常搞。課程基本是按部就班,語文、數(shù)學、物理、化學、政治是主科。
我的第一任班主任老師是上海人,大學畢業(yè),細高個,教語文課,普通話講得還算很好,但也帶一點上海方言。他很敬業(yè),后來,不知什么原因回上海老家去了,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他,后來聽說,他已經(jīng)很早就病逝了。
我的第二任班主任是一名化學老師,他除了教化學課,還兼農(nóng)業(yè)課。他高高的個子,經(jīng)常帶著一臉胡須,他非常樂觀,每每見到他總是張著大嘴笑個不停。他很樸實,經(jīng)常穿著黑色粗布衣服。由于文革期間挨過批斗,他為人很低調(diào),后來他調(diào)到縣城高級中學,也就是我們以前考到那里的縣完全中學,仍然教化學,前幾年因患重病也去世了。
我的最后一位班主任老師是縣一高中返鄉(xiāng)的學生,“文革”時期,停止了高考制度,高中一、二、三年級統(tǒng)稱老三屆,家在農(nóng)村的統(tǒng)一回鄉(xiāng),在城市的統(tǒng)一下鄉(xiāng)插隊。這個班主任老師很年輕,才大我們四、五歲,教語文課,字寫得很漂亮,無論是板書,還是批作文,我都很喜歡模仿他的字體。
除學習文化課外,學校還突出了學工、學農(nóng)。那時學工很單調(diào),因為是農(nóng)村中學,沒有工廠,我們學校自己開辦木工班,制作課桌和凳子,學生到木工班學習和實踐。學農(nóng)就有很大優(yōu)勢了,我們經(jīng)常到農(nóng)村生產(chǎn)隊、校辦農(nóng)場參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義務勞動,參加各種農(nóng)業(yè)大會戰(zhàn),諸如修渠大會戰(zhàn)、修梯田大會戰(zhàn)、秋收大會戰(zhàn)等,總之,一年四季我們都要參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義務勞動。由于總是參加勞動,農(nóng)業(yè)課老師給我們提問啥叫“三秋”,有的同學調(diào)侃說:秋衣、秋褲、秋襖,弄得大家哈哈大笑。其實,所謂“三秋”是指秋收、秋種、秋翻。
那時,我們除了參加一些農(nóng)業(yè)大會戰(zhàn)外,主要是農(nóng)忙時節(jié)幫助生產(chǎn)隊搞秋收,扒玉米、拔花生、摘秋梨、割高粱、砸石頭子,集中在村里食宿。那時,同學們都盼著勞動,因為參加勞動,由生產(chǎn)隊供飯,能吃上熟米干飯大豆腐。晚上集中住宿,大一點的男女同學還有機會約會,不過,像我們年齡小的,還不懂那個男女之間的事,像我這樣的“老實人”,只是一下課就靠墻跟那伙的。
那時,學校還要搞一些勤工儉學,我們有時還背著糞箕子、挑著羊草擔子去上學。我們上學很辛苦,我家距離公社中學15里地,沒有自行車,每天和同村的幾個同學一起徒步上學、下學。由于路遠,我們村里沒有一名女同學到公社中學上學,有幾個男同學也沒有堅持到最后就輟學了,剩下我們幾個男同學基本都是有一定毅力的,我們每天太陽沒出來就在家里出來,晚上太陽落山才回到家。
那時,我家因為建房欠下的饑荒一直沒有還完,生活還是很拮據(jù),但我從不因為穿戴和吃喝怪罪父母。每天能穿上沒有補丁的衣服、中午能吃上高粱米干飯和鹽豆就心滿意足了。我們村盛產(chǎn)白梨,我們幾個同學到生產(chǎn)隊果園里偷摘一些白梨,裝滿書包背到學校,分給同學們吃。
那時候,我很喜歡讀書,家里沒錢買書,我就在同學那里借許多書。起初愛看反映戰(zhàn)爭年代的小說,《烈火金剛》、《敵后武工隊》、《平原槍聲》、《鐵道游擊隊》、《林海雪原》、《苦菜花》、《紅巖》等。像《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大八義》之類的繁體、且近乎文言文的書只是大致的讀,故事情節(jié)了解的只是一知半解。后來,偶爾看到了蘇聯(lián)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更愛不釋手,我為書中的主人公保爾.柯察金的感人故事所打動,特別是他的那句名言: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每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當他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yè)——為解放全人類而斗爭。
我很喜歡保爾?柯察金這段名言,被他以驚人毅力戰(zhàn)勝自己的精神所感動,這些,在我的心靈深處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對后來我走的人生道路奠定了一定的思想基礎(chǔ)。
開卷有益,那時我每次寫作文,老師都給5分,還經(jīng)常把我的作文拿到別的班級做范文去讀,這大概就是看書多的緣故吧。
三年以后,我們讀完了中學的全部課程,其實,我們這一屆學生,小學畢業(yè)后在中學的學習生活整整6年時間,從小學到初中,我們前后讀了12年,后來,我參軍到部隊,部隊政治處是按照高中生對待我們的。
在中學即將畢業(yè)時,同學們都渴望升學,考大學,但是,那時已經(jīng)取消了高考制度,不能考大學了,我們只能填了一份表格,學校蓋一個紅印章,大家便離開了這所中學。
幾十年過去了,現(xiàn)在,我們這些同學分布到各地,可謂是五湖四海,有在省城的,遠的有在湖北的,進城的不少,但大部分都還生活在農(nóng)村,但他們的生活也都挺好。我們進城的這些同學,現(xiàn)在都用上了智能手機,還建立了微信群、朋友圈,大家互相傳遞信息,互相交流,感覺很好。
但是,盡管如此,我依然還依戀著我們的中學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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