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堯瓷情
冬日暖陽堯瓷情
李劍鋒/渭南市石堡川水庫灌溉管理局
久雨重陽後,清寒小雪前。幾天前一場小雪,將澄城這塊大地洗得干干凈凈,天空萬里無云,藍得透澈,陽光出奇地明媚。到了周未,在家閑得無事,拿起照像機,去堯頭窯轉(zhuǎn)轉(zhuǎn)。
喊好友一起去堯頭窯,順便散散心情。好友說:冬天沒有花紅草綠,有啥子好照,看得心里都憋屈。我說:陽光明媚,光線這么爛漫,冬日暖陽里,堯頭窯殘亙斷壁,破罐舊甕,滿眼蕭瑟,壯觀悲愴,留下是滿滿遐想,圖的就是這種感覺。
來到景區(qū),廖廖沒有幾個人,我拿著相機,在陽光里搞起了創(chuàng)作。這是我第六次來堯頭窯,每次來的感覺都不一樣,雖然每次來這里,景區(qū)都悄悄地發(fā)生變化,但是我的心始終沉甸甸的。昔日繁華成為憧憬,落入眼底是蒼然悲涼,心中感覺總是空落落的,每次都想把這種感覺寫出來,卻遲遲不敢下筆,不知道該為逝去的堯瓷寫些什么。
在景區(qū),有個穿淺藍色的女孩不停用手機在自拍。女孩從吊橋上走過,初踏上吊橋,女孩義無反顧,走到橋的三分之一處,女孩停止不前,橋長150多米,橋在女孩腳下左右擺動,女孩扶著橋欄,帶著哭音喊幫助,我放下手頭照像機,走過前去,牽著她的手,送她過橋,詢問才知道她是從西安過來,是聽好友介紹,慕名一人來游堯頭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看什么,她也不知道,那天,她止步于陶器作坊前,看了兩眼陶器制做過程,在展廳里看著價格不菲的黑瓷,估計女孩是聽景乘興而來,觀景無過于此,應(yīng)該沒有什么收獲。
拾階而上,我來到堯頭老街,長不過三百米,兩側(cè)商鋪林立,多數(shù)是人民公社時期修建,舊址依稀有著瓷器店、錢莊、酒樓、山貨店的影子,而今老街商鋪依然林立在風(fēng)雨中,這里依舊十里通衢接洛灘,此時不見往年客商熙來攘往,車水馬龍消逝在歷史的天空,昔日繁華形盛之地,而今冷落鞍馬稀。
匠從四方來,堯頭方圓不過幾十里,人口逾萬,卻雜姓群居,街面上更是五方雜音,渭北人生冷硬倔,鑄就了制陶人吃苦、厚重、堅韌、硬氣。因堯頭煤碳資源豐富,北洛河水源甜美,蘊藏豐富的高嶺土,堯頭人燒制出器皿與玩具,造型粗獷拙樸,紋飾洗練凝重,精致瀟灑,瓷胎厚重堅實,粗中寓巧,釉色純凈細密,樸而不俗,成為民間大眾的喜愛。
正因為這種喜愛,堯頭瓷器行走天下。在堯頭周家洞前,那條瓷瓦鋪就的通道,曾經(jīng)是以前澄城西出白水,蒲城等地必經(jīng)之路,也是以前陶瓷外銷的主要通道,曾幾時瓷品源源流出,錢財滾滾而來,而今城門依舊在,不見晨曦駝鈴聲。穿過周家洞,滿眼殘窯破壁,宅前的老樹見多了往昔繁華,經(jīng)歷過風(fēng)霜雪雨,咀嚼過人間冷暖,見證過多少世間的悲歡離合,而今老樹的葉子在冬風(fēng)中掉得所剩無幾,在明媚陽光里,瑟縮地盯著古道上一批批采風(fēng)人。
周家溝,這里曾居住著四十多戶人家,二百多口人,多為甕窯匠戶,而今溝壑之間靜悄悄,已無人煙。路過龍灣,正是午時,陽光暖暖的,有三兩老人,坐在溝邊的石墩上,在纏棉線,在聊家事,做著織布前準(zhǔn)備工作,看著路過的我,露出慈祥微笑,問起溝道間還有多少住戶,老人說:星星點點,只有一兩戶,大家都搬到鎮(zhèn)上去了,多數(shù)搬到縣城了。
堯神廟位于周家溝道上,制陶人以窯為生,對瓷窯敬畏勝過對生命熱愛,可能是窯與堯同音,竊以為先有堯神廟,后有堯頭窯之說,堯神廟興于堯瓷,堯瓷盛時,這里廟會賽過周邊三縣繁華,每每到了正月二十,諸邊省份的商人都會來此采購些瓷器回去。堯神廟衰敗也緣于堯瓷,周家溝道依舊蜿蜒,而今堯神廟孤苦伶仃,廢墟在冬日顯得是那么蕭瑟寂寞,到處彌散著不堪目睹的衰敗和透徹骨髓的蒼涼?;剡^頭,看著遠處周家祠堂,曾一時多么榮耀,一時多么風(fēng)光,而今在暖陽里,任由風(fēng)雨打磨,承受著歲月無痕的憂傷。
信步來到后坡,這里曾是做黑窯、碗窯的地方,燒造出的罐、壇、盆、盞、油燈、筆筒、酒具等日用器,因器皿通身為黑釉色,色澤油黑,光潔瑩潤,被稱黑珍珠,正是這顆黑珍珠,讓隱在民間的堯頭窯與名望顯赫的官窯景德鎮(zhèn)同時上榜,被國務(wù)院列為全國首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萬道玄云矗絳宵,祝融燒炭敲尖敲。鑄來白碗勝雪霜,奇喜休夸汝宅窯。這里人口繁密,煙火旺盛,上世紀(jì)四十年代,引起駐扎在黃河?xùn)|岸運城日本人警覺,誤認為這里是座都市,遂在此處投下兩枚炸彈,炸亂了這里繁花,炸碎了堯瓷文明,而今這里蒿草叢生,斷壁中坍塌屋舍,山坡上遍布的殘垣,風(fēng)雨沖刷過的土墻,青磚支撐下破敗的庭院,瓷罐壘起的殘窯,沒有往昔煙火,沒有一絲生機,往昔人來人往的院落,殘墻破門頑強地立在路邊,訴說著歲月滄桑,人世的冷暖。
路過家瓷圪勞,從清代至上世紀(jì)七十年代,百年來主要銷售堯瓷,繁華時前排有二十幾孔窯洞,擺滿各類瓷器,年銷量多達百萬件。打我記事起,常聽父母說“收秋不收秋,先看五月二十六;五月二十六滴一點,就去堯頭買大碗;買下大碗咥干飯”。這首歌謠傳至父親已有百年了,百年來反映著祖輩對豐收的期盼,也印證了堯瓷成為大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必備用具。就因那首歌謠,家瓷圪勞曾是我的爺爺我的父親向往的地方,他們多次穿梭于此,尋找著稱心如意的瓷器,盛滿著今年的豐收和喜悅,裝進來年的憧憬與希望。
回家穿梭于堯頭村落之間,有兩個小道上下平行穿村過,道與道落差在六七米,上下自然形成土崖,上邊道路旁長著兩顆樹,大概也在百年以上,因土方在不斷壘落,樹的根大部分裸露在外邊,但是根須牢牢地扎在土里,頑強地抵抗著風(fēng)雨寒霜,他們的存在,讓我想起路過周家溝,想起了那個瘸腿的老匠人周鐵懷。
周鐵懷,小時腿部有殘疾,成年后在父親窯廠干活,半路出家,他用執(zhí)著與堅韌,脫胎于泥,換骨于火,靠的是三十年堅守和令人敬佩勇氣,成為一名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澄城堯頭窯陶瓷傳承人。
路過時,老人正在昏暗的窯洞里給小茶杯上釉,和老人聊了幾句。老人說:以前縣文化館答應(yīng)讓他帶些徒弟,每個徒弟補助一千元,他催促了多次,現(xiàn)在娃娃都嫌錢少,至今沒有一個愿意跟他學(xué)。這位堯頭窯最后的“制陶人”、“守望者”和“堅守者”,多年前為幾乎消亡的堯頭窯,拽住了窯火,留下了最后一粒火種。而今老人傷感地說:不愿意將手藝帶進棺材,不愿意周家的制陶技術(shù)在他手中失傳。
問起老人收入。老人略微高興地說:現(xiàn)在每年拿著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補助,縣上正在給他申請國家級補助。問起補助能有多少,老人說:現(xiàn)在每年也就四五千元,等國家級批下來,估計會多些。說完老人給我宣傳起他制做的瓷器,什么時候要,打個電話過來,他將最好的瓷器留給我。
周鐵懷,這位民間做陶人,作坊從昔日門可羅雀,到如今人流如織,引起關(guān)注的只是人們對堯頭黑瓷的好奇,以及人們對近乎神秘的古老制瓷技藝和歷史的向往。站在周鐵懷的瓷窯門口,向南放眼望去,蜿蜒數(shù)里,一層層,一排排饅頭窯和老作坊錯落有致,布置有序,在窯前空曠地,堆放著一排排黑瓷甕,有的三兩堆積成型,頗具規(guī)模。那傾泄的灰渣堆積層和排列有序的黑甕,正告人們這里曾經(jīng)火光繚繞,煙霧騰飛,晝夜不斷,何其繁華。
隨著生活水平提高,精美的細瓷已進入變通百姓家中,做為民間傳統(tǒng)工藝手工制做的堯頭粗瓷,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堯頭瓷時已經(jīng)不再輝煌,周家作坊還能將熱鬧庚續(xù)到何時,這正是制陶人悲哀??粗荑F懷每年拿著微薄補助,在黑窯洞里沒日沒夜地制做陶胚,在風(fēng)天地里燒窯制陶,經(jīng)過七十二道工序,精心制做出來的瓷器,卻要逢人去兜售,試問誰人敢跟他受累吃苦,那個愿意跟他學(xué)這門制陶手藝。
漫步在堯頭村落間,我看到有幾個陶瓷協(xié)會,每每去時大門緊閉,想起在澄城這塊大地,前些年,奧陶春酒業(yè)進入澄城,政府曾將其指定招待酒,而今堯頭窯被稱為中國原生態(tài)陶瓷活化石和中國現(xiàn)存最大的天然民窯博物館,我們守著堯瓷這塊槐寶,政府又能為堯瓷做些什么。
回家翻了翻縣志,堯瓷生產(chǎn)始于唐代,有著一千年歷史,到上世紀(jì)八十年代中后期,堯頭窯的窯火已是奄奄一息,到二00五年,堯頭鎮(zhèn)燒制瓷器僅周鐵懷一家,而今十年過去,堯頭成為國家4A級旅游景區(qū),景區(qū)建筑悄然發(fā)生著變化,鎮(zhèn)上多了幾家制陶人,但愿再過十年,堯頭窯火能在溝壑之間再多燃幾家。
看著堯頭老街南邊的商鋪正在加固修茸,看著李家祠堂,白家祠堂一個比一個修得豪華巍峨,聽著制陶人悲涼的話語,我站在暖暖的冬陽里,心兒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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