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角的雞窩，是老頭子用泥磚一塊塊壘的，方方正正，嚴絲合縫，老太婆在雞窩里剛換上軟軟的稻草，雞窩里清清爽爽，聞不到一點雞屎味。

抓只公雞還是母雞來養(yǎng)，老太婆在老頭過世后，很長一段時間定不下主意。直到如今，老太婆覺著這日子少了點什么，想著念著，終于發(fā)現(xiàn)這日子里頭就是少了點母雞的叫喚，每天掏著雞蛋，一個個攢著，日子就有了過頭。等存著有些，叫兒子，孫子過來取，孫子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呢，土雞蛋營養(yǎng)最好了，老太婆眼前晃過孫子挺拔的身姿，這孩子，還真像他爺爺呢，老太婆嘴角咧開一絲笑紋。老太婆想著，這事該著馬上做的，邁開小腳就往村里去尋摸。

……

蘆花雞在雞窩里“咯咯咯，咯咯咯”叫喚，老太婆邁著小腳，輕輕的走到雞窩前，蹲下身，從雞窩里掏出還有些溫溫的雞蛋。

“又小了”，老太婆看著雞蛋，憐惜的說。

“咕咕咕”，在雞窩前隨手撒下點碎米，蘆花雞從雞窩里昂著頭，挺著身子踏出雞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蘆花雞剛踏出雞窩便伸長了脖子，“撲撲撲”，撲騰了幾下翅膀，抖開了頸羽，甩了下頸脖，在地上“咗咗”的狠勁的嘬起米來。

雞蛋在碗櫥的抽屜里滿滿的，數(shù)數(shù)有四十個了。從蘆花雞養(yǎng)著到開始下蛋，算上今天該有半年了，兒子一家就沒回來過，孫子平日里就沒單個人來過，自然更見不著。

天熱了，雞蛋可放不住，老太婆有些著急，去鄰家打個電話吧。

“嘟嘟嘟”，電話撥通了，一陣忙音，“老太婆，會不會記錯”，鄰居說道。

“不會呢，上個月我還打過呢，我孫子有良心，叫我過去縣城住，我那里住的慣，一個老太婆跟他們年輕的住在一塊，不方便呢!”老太婆含著笑。

“老太婆，家里還有啥萬貫家產(chǎn)撇不下”，鄰居女人哂笑著。

“哦，這點家當，人家可看不上，兒子他們房子大著呢，好像是什么別……？”“別墅”，鄰居接口道。

“你家文林有出息，房子好幾套，小車開開，酒店吃吃”，鄰居有些揶揄，“這么多鈔票，寄點你用用沒？”。

“我老太婆用啥鈔票，每天吃點粥飯，用不了許多，城里用錢的地方多呢，上次媳婦跟我說，買把蔥都要上塊哩”，“媳婦還說要給我扯塊棉布做身衣裳哩，我攔著，家里的衣服都穿不了”。

“好了，好了，老太婆，你身上的衣服都穿了幾年了，換做我，早換掉當拖布了”，鄰居女人搶話說。

“嗯，桂花，你幫我再撥撥看”，老太婆看著女人有些發(fā)慍的臉色，輕聲央求。

“喂，哪…….個”電話那頭傳來兒子打結而拖沓的腔調(diào)。

“我”，老太婆捂著話筒陡然一顫。

“哦，媽，什么事”，聽筒里的聲音變得清晰了許多。

“你少喝點酒，喝醉酒傷肝的，”老太婆不覺著語氣就有些高揚起來。

“嗯，我知道，有什么事沒，這邊我有個應酬呢”，聽筒然后陷入一陣沉默。

“劉主任，看來你還沒醉，跟老娘還聊得這么起勁”，電話里又隱約傳出一陣嬉笑。

“文林，這個禮拜天，帶龍龍回來，我豎了些雞蛋，你們帶回去，給龍龍補補身子”，

“算了，雞蛋我還買不著，你自己留著吃吧，龍龍禮拜天不定有空，學校要補課呢”，老太婆聽著，不知該說些什么，緊緊的抓著聽筒。

“哦，媽，我跟你講，家里的雞窩趕緊拆了，現(xiàn)在說是禽流感流行呢，你不要犯上點什么毛病，沒事我先掛了”，“嘟……嘟……嘟”，話筒里傳來陣陣忙音。

“喂……喂……”，老太婆似乎有些不甘，朝著話筒喊道。

“人家早掛了”，女人從老人手里奪過電話。

“掛了，他忙著呢”老太婆臉色有些發(fā)灰，悒悒的說道。轉(zhuǎn)過頭，老太婆似乎下了個決定，對著女人，堅定的說：“桂花，我家里豎了些雞蛋，你等下拿個碗來，拿點吃吃”。

“這哪好意思”，桂花的圓臉綻開了兩朵大大的笑窩，早跑到碗柜前，拿了個搪瓷大碗，來扶著老太婆往家里去。

……..

這雞該養(yǎng)著，還是該宰掉，老太婆坐在門前，看著墻角的雞窩，蘆花雞趴在雞窩里，正安靜的下蛋哩，它每天總是這個時候回到雞窩里，下個蛋，然后，邁著高昂的身姿，踏出雞窩，“咯咯咯，咯咯咯”，朝著老太婆一陣炫耀。老太婆突然覺得蘆花雞是那樣的無辜，被自己圈在一個雞窩里，她覺得還是送了人好。雞窩是老頭子壘的，放著就放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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