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四九凌上走
三九四九凌上走
小時候,縣城里河道縱橫,在嚴寒的冬季,每年河道里都會凍上厚厚的冰凌 ,望著那晶瑩剔透、千里冰封的河道,大人、小孩 都忍不住要在上面溜幾圈 。那時,娛樂項目少,天寒地凍,萬物肅殺,實在沒有好去處,這正是燃燒激情的最佳時刻。
記得一次我?guī)е艿苋チ锉?,兩人戴著火車頭棉帽在靠近河岸邊的冰層上來來回回正溜得忘乎所以、熱火朝天, 突然,咔嚓一聲,冰爛了,我和弟弟一下都掉進了冰窟,一瞬間,下半身濕透。當時,我12歲,弟弟5歲。我掙扎著爬上岸,又慌手慌腳把弟弟拽了出來。弟弟上岸后,驚魂未定,嚎啕大哭,嚷嚷著向我要他的火車頭棉帽。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腳上的一只棉靴也不見了,我猜想它肯定落在了河中的淤泥中 ,再看冰窟里,還有兩頂素面朝天、冒著被汗水熏蒸得騰騰熱氣的棉帽在冰水中打著旋,慢慢地向下沉,一會兒也無影無蹤。
我六神無主,腦子只是想,這下徹底完蛋了,回家肯定得挨揍。一路上,我光著一只凍得麻木的小腳丫,拖著一條泥水汪汪的濕棉褲,在路人詫異的目光中,垂頭喪氣地挽手弟弟往家走。
我雖然凍得哆哆嗦嗦,可我實在不愿回家呀,只是一時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帶著弟弟磨磨蹭蹭,步履蹣跚往家挪。
路上,躲閃不及,偏巧就碰見我班的一位漂亮女同學(xué)。那一年,我正上小學(xué)五年級,班上男女生向來都互不說話,誰喜歡誰如同國家機密,都一直悄悄地放在心上,打算就這樣爛在肚子中,帶到棺材里去。說來,她學(xué)習好,性格也溫柔,算是我比較心儀的一位,我猛然遇見她,臉羞得紅到脖梗兒,恨不得一頭扎到地縫里。她見我狼狽樣兒,先是驚訝 ,很快又明白了一切,不由分說攔住我,解下她頭上的圍巾,把我的一只光腳丫包個嚴實,末了,站起來,輕輕說了一句:“別凍著了,快回家吧!” 說完,忍俊不己,一轉(zhuǎn)身甩著兩條羊角辮咯咯地笑著跑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股暖流奔涌我的全身,我暫時忘卻了恐懼。 快到家時,我哄弟弟說,天快黑了,等天黑,趁爸爸媽媽不注意,我們再回家。弟弟卻等不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掙開了我的手,一溜煙就跑家去了。
苦了我,不敢回家,就貓著腰,躲在家的敞開的大門外往里瞅,瞧瞧爸爸媽媽在家沒?看來看去,還是情況不明,不敢貿(mào)然進入,只好圍著家的院墻來回逡巡。寒冬臘月,小風一吹,我凍得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可憐兮兮。
一會兒, 我看到姥姥掂著小腳和媽媽一起從大門出來,喊著我的乳名,四處找我,我急忙躲在家后一堆豎在墻上的玉米秸稈里,我聽到來來回回急促的腳步聲,還聽到媽媽說,這孩子可夠氣人的,你說跑哪兒去了?恁冷的天,別凍壞了。我靜氣屏神,大氣兒不敢出一聲,直到腳步漸行漸遠,歸于沉寂。
蕭瑟的天色,終于上夜影了,我再也撐不住了,心中抱著頭掉了不過碗大的疤之英雄好漢從容就義的精神,從大門一側(cè)如同過街老鼠溜進了家門。
爸爸果然在家呢,他正在堂屋的藤椅上威嚴地坐著,守株待兔。我早料到,弟弟一定架不住嚴詞逼問,全都會一股腦說出來,反正他知道家里有個潛規(guī)則,哥弟倆一起玩耍,出了事,老小可以坦白從寬,手下留情,倒霉的永遠是老大,老大會成為父母的受氣包,出氣筒。
爸爸見了我大喝一聲,臉陰沉得仿佛濕抹布能擰出水來,我頓時嚇得篩糠般抖成一團,多虧姥姥在旁邊極力攔住他,沒能打成我。
又冷又餓的我,在爸爸的嚴厲恫嚇下,嚇得飯也不敢吃,馬上脫吧脫吧就睡了,躲在溫暖的被窩里,我的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夢中,我夢見一堆柴火發(fā)出強烈的光,照得跟白晝一樣明亮。姥姥把我摟在她的懷里。我們倆在光明和快樂中飛走了,越飛越高,飛到那沒有寒冷,沒有饑餓,也沒有痛苦的地方去了。
夢中,飛著飛著突然就落了下來,摔得腚好疼好疼,我努力睜眼一看,原來是爸爸掀開了我的被窩,拿著一根小樹條對著我的白花花的腚幫一下下打得正起勁。
剛開始以為還是做夢,挨了幾下以后,疼的撕心裂肺,才大夢方醒,我開始雙手緊緊護住屁股,痛哭流涕。
這也怪我一時思想麻痹,以為鉆進被窩就能安全著陸,萬事大吉。那次,我本應(yīng)該和姥姥一床睡,如果有姥姥在身邊,就是面前站著千軍萬馬,殺生震天,我又何懼也!當時由于驚嚇過度,忘了爸爸解放前曾在陜甘寧邊區(qū)打游擊,他所屬部隊,百戰(zhàn)百勝,就善于對蔣匪幫發(fā)動突然夜襲。
爸爸再次成功得手后,迅速撤離,走時,只狠狠撂下一句話,看你以后還帶弟弟溜冰不!
以后,我牢牢記住了那次血的教訓(xùn),溜冰絕不能帶弟弟,那家伙太小,不懂事,關(guān)鍵時刻不聽指揮,背叛了我,出賣了我。
以后,再溜起冰來,我多希望還能碰見那位女同學(xué),我落難時,她那么關(guān)心我,呵護我,一條圍巾溫暖了整個世界,讓我心旌搖動。
我多想讓她見識一下我的冰上芭蕾,我的優(yōu)雅溜姿,告訴她,那次慫了,純屬意外。
遺憾的是,小學(xué)畢業(yè)之后,我再沒見過她 ,只有那條花圍巾我一直珍藏著,那上面,仿佛還殘存著她如蘭似蕙的芬芳氣息。
供稿:虞城縣交通運輸局倪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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