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聚
我下班回家,已經(jīng)日落西頭,可愛的小孫女卻已經(jīng)被接走了,兩歲半的妞妞姐姐第一次在爸媽身邊過夜。
妻子呆滯地坐在沙發(fā)上不知所以。她悵悵然,慌慌然,憤憤然地向我訴說著,那表情,像被飛賊搶了包似的。我這才恍惚自己也丟了些什么,之前,只要我一開門,妞妞姐姐就會迅速地向我奔來,張開雙臂,給我一個滿滿的擁抱。早晨出門的時候,是妞妞姐姐給我拿好鞋子的,她還說:“爺爺穿這雙鞋子,好走路?!蹦菚海倚睦镎娴暮軠嘏?。原來,妞妞姐姐不在家里的時候,我也會這么地失落,感覺這一天只過了一半兒,少了的那一半是天倫之樂。
妞妞姐姐在家的時候,我的家是四季如春的小花園,整個的鳥語花香;這時候,我的家便是一座廢棄的兒童游樂場。
妻,是一位稱職的奶奶。這兩年,她差不多耗費的是十年時光,作為女人,能有幾個十年??!
為了撫慰她一時的落寞,我便倒了一杯溫開水送到她的身邊,然后依著她坐下,不無調(diào)侃地說:“打從你進宮做了妞妞公主的嬤嬤,我便是宮里的老公(太監(jiān))’?!逼拮用蛄艘恍】谒缓髮擂蔚叵蛭倚π?。我接著用《紅燈記》的調(diào)子唱道:“奶奶呀!想當年,大哥參軍。他也是,他也是兩年一假來探親;可我這,我這一年半載好光陰,夜半醒來,卻不見了茵茵!”我還沒唱完,她便“呵呵呵”地笑了。這時的妻子半萌半怒,又羞又腆,眼波舒展,好一朵女人花開。她語儂氣緩地說:“爾,老不知羞,我早已是你的奴!”
“我可還不夠老嘛!”我肯定地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建議我們?nèi)ゾ频瓿燥?,妻子不肯。她說在家里吃完飯,好為我的房間拾掇拾掇,好一個拾掇拾掇?;蛘?,久別勝新婚……
晚飯后,樓下拖地的瑟瑟聲,樓上書房里電腦的嘶嘶聲,一起響徹心宇,鬧得我心緒不寧。大約十點光景,我的“新娘”拖著疲憊的身體晃進房間,我不由地心疼起來,心想:這是為了誰?
妻子似乎忘記了自己今夜的角色,更忘記了自己的辛勞,她完全沉浸在作為奶奶的幸福之中。她向我眉飛色舞地介紹撫育孫女的成就:“你家孫女多聰明,知道‘光頭強’不乖,老想著砍樹?!薄巴砩纤?a target="_blank">媽媽來接她,我告訴她媽媽,妞妞什么都好奇,洗澡水都要親自舔過,才相信不能喝。你知道后來她怎么樣了嗎?”我說,我不知道。妻子接著說:“她故作不理我的樣子,她媽媽便蹲下身體就問:‘妞妞姐姐怎么了?’妞妞姐姐生氣地說:‘我不再跟奶奶好了,奶奶背后老說我壞話?!谑俏液退龐寢尪夹α??!甭犕昶拮舆@番話,我也笑了。我告訴她:人的自尊心是從幼年培養(yǎng)的,我們一定要懂得尊重,并適時地引導,孩子才會有一個心身健康的未來。妻很贊同我的觀點,說:“兒童《心理學》也是這么說的。”
是??!妞妞姐姐確是一位又萌又乖的孩子。記得上個周末,一家人在家里聚餐。她拿起筷子,用心地夾一段豆角,夾一下掉了,再夾一下還是掉了,她調(diào)整姿勢后,終于夾起了那段豆角。于是,她很欣喜地說:“原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全家人笑噴。
我和妻子想著小孫女,嘮著她的故事,竟然忘記今夜是我們難得的良宵。凌晨一點了,妻子的電話響起,她接電話的時候,我的腦際里依然是妞妞姐姐一幕幕天真可愛的故事。電話是妞妞姐姐的媽媽打來的,妞妞姐姐不肯睡了,她要奶奶,要回她“東湖”的家。妞妞姐姐在電話里對奶奶說:“奶奶,我要回家,我要奶奶,要爺爺!我還要花枕頭,花枕頭才是我的最愛!”妻子眼角上已經(jīng)噙了一滴晶瑩的淚花,一滴幸福的淚花兒,我也欣慰著!妻子撇下我便去了妞妞姐姐的臥室,她要先去把空調(diào)開起來,因為還是酷夏。
一次難得的夫妻團聚,就這么煙消云散了。我聽著她風風火火的腳步聲,心有感傷,由此想起了這段話:小時候,媽媽對我說,等我長大了媽媽就好了;長大后,媽媽又對我說,等我結(jié)婚了媽媽就好了;結(jié)婚后,媽媽還對我說,等我做了爸爸后媽媽就好了;我做了爸爸后,媽媽卻不在了!
妻子也對我常說:“等妞妞姐姐長大了,我們就好了?!?/p>
房間里,此刻顯得格外的空曠。我燃起一支煙,架上眼睛,拿起一本書,它是《楊絳傳》 。書的封面上有楊絳先生的這么一段話: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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