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掌

這是兩年前的事了。
有一天,我去了農(nóng)行。農(nóng)行的柜臺上擺了兩盆花,花葉子肉肉的,葉子長得油津津亮光光的;圓柱形的細(xì)莖上平鋪著一片紅紅的花瓣,花瓣桃圓形,和葉子一樣,肉肉的,油津津亮光光的;花瓣中心豎起黃茸茸的花蕊,像一根手指,又圓又粗,肉肉的,花蕊表面長了好多小突起,魚鱗一樣排列著。
坐在農(nóng)行柜臺前的凳子上,等待前臺的服務(wù),耐心很是有限,枯燥的眼光落在兩盆花上時,感覺眼前一亮:好看!好看!太可愛了!一個老大的問號畫在腦門上:這是真花還是假花?
見過花,見過好多好多花,楞沒見過這樣肉肉的,油亮的花,非常的光滑鮮艷——好像塑料制成的?!暗降资钦媸羌??”我望望大堂經(jīng)理,大堂經(jīng)理正忙著。
我心里像爬了一只螞蟻,奇癢難耐."到底真花假花?”這個念頭怎么也揮之不去。
我掃視四周,所有工作人員都在忙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們這農(nóng)村廣闊的天地,規(guī)矩離我們似乎很遙遠(yuǎn)。
我的手終于伸向那盆花的葉子。悄悄用指甲掐一掐:?。≈讣紫录?xì)細(xì)的掐痕凹陷著,綠色的汁液浸出來,如同我的手被刀子劃傷——葉子的皮破了:“真的!”
唉,有點后悔!看著那無情的掐痕,感覺羞愧。多好看的花呀!我永遠(yuǎn)給她留下了傷害。
隔了一段,再去農(nóng)行,看見那兩盆花的好多葉子被啃噬得殘缺不全,葉子表面亂糟糟布滿掐痕,紅紅的花瓣也像少女被毀容的臉。唉!
又過了一些日子,去了農(nóng)行,看看那兩盆花,萎蔫得很,幾乎只有花莖了,她們會香消玉殞么?
唉,何其不幸耶!如我者大有其人!
農(nóng)行后來再看不見那兩盆花了。她們被送到太平間了么?還是直接去了天國?
最近的一天,在微信上忽然邂逅了她的形象和大名:紅掌!
紅掌!紅掌!“紅掌撥清波”,太形象,太詩意了!可惜早年孤陋寡聞。
可嘆,那兩盆紅掌何其不幸!被如我一樣的無數(shù)雙無知的手摧殘,枉送了性命!我們竟如此殘酷!當(dāng)其時,紅掌痛徹骨髓,驚怵無奈,不知在暗夜里流淌了多少悲切的淚!一顆高貴的生命,陷入無知愚昧的泥淖中,就這樣白白被踐踏!
紅掌啊,見過,以假亂真;沒見過,如你這樣,以真亂假的。
紅掌,倘若這世上從來沒有假花,凡出現(xiàn)的必是真花,所有如我之小人者就都不會發(fā)此疑問,也都不會拿魔掌撕扯你了。
紅掌,倘若你混跡于一群假花中,你或有幸逃此厄運(yùn)。
紅掌,倘若你的花瓣花蕊稍微暗淡些,毛糙些,單薄些,符合了如我之類的小人心里的花之形象,或者你也能得以安生。
嗚呼!你這樣超凡脫俗,卓爾不群,命運(yùn)卻把你棄置在山野路畔,經(jīng)受了粗暴的碾壓!
滾滾紅塵,蕓蕓眾生,如紅掌者是否也同此命運(yùn)?譬如賈寶玉。在眾人眼里,賈寶玉呆、癡、傻、愚、瘋、魔、狂、頑,點點滴滴不入世俗之流,好比紅掌看起來不像真花,賈寶玉就不像正常人。一副錦繡皮囊,卻缺少皮囊上的附庸物,他不齒于拿來虛假、貪婪、勢利、笑里藏刀等等諸如此類來包藏自己,如同紅掌光艷的表皮,裸露在世人的眼光下。賈寶玉被人笑談、教誨、笞撻、欺騙,終究看破紅塵,淡出人世,和那兩盆紅掌的命運(yùn)卻是一樣的?。〖t掌是真花,真艷,賈寶玉又何嘗有一些兒不同?賈寶玉真誠,真情,尊重女性,平等待人,痛恨丑惡骯臟的官場,種種種種,哪些特質(zhì)不是我們后來人所為之追求并因其成功而歡欣鼓舞的?!
紅掌,懷念你!紅掌,是你令我想到生活中的另類人物。讓我們善待他們,善待不入時的另類!或許,他們正契合著歷史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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