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烈

小朋友南明是我當知青時鄰居農(nóng)民兄弟阿漢的兒子，我到生產(chǎn)隊插隊落戶時他剛出世。

南明的嬤嬤順意喜歡畀籃帶赑他忙這忙那，似有干不完的活兒。每次見到他趴在順意背上，那酣睡流口水的可愛樣子，那圓嘟嘟的臉上長著兩個肥肉團，我恨不得上前捏他兩下。

說起南明的名字還有段故事呢。70年代初，我下鄉(xiāng)的生產(chǎn)隊分田管理到戶，社員阿漢正值年輕力壯時期，他干農(nóng)活是一把好手，生產(chǎn)隊年終分紅他名字往往排前幾名。那年，他喜愛上同村的姑娘，但這姑娘已經(jīng)有心上人，回絕了媒人婆的捎話，他因此百思不得其解，且耿耿于懷。當兒子出世時，他為其取名“南明”，盡管他沒有向外人流露名字之意，但鄉(xiāng)親們猜想他對同村姑娘不肯嫁，表示難以明白之意的諧音。

明白也好，難以明白也罷，隨著歲月的流逝，南明一天天地長大了。這小朋友長到兩歲就似患有多動癥的樣子，喜歡往屋外去玩，走街過巷，更喜歡往村口供銷社商店售糖果、餅干檔口轉，找東西吃。順意為此傷透了心，每天她一邊忙著切豬菜、喂豬和煮飯等繁重家務，一邊又要照顧孫子，生怕他出安全事故。有時她走過幾條巷子，扯著破嗓子大聲喊：“南明”“南明”，追著孫子跑------

阿漢的家就在我們知青宿舍附近，南明這小朋友不知怎樣了解到我們知青的鋁鍋放在院子里，有“早吃晚洗，晚吃老鼠洗”的壞習慣，因此，他喜歡往鋁鍋里找東西吃。平日里，知青們見他在的院子門口游蕩，會抱他入院子里喂他吃東西，捏他臉上那可愛的兩個肥肉團。南明吃完東西后，心滿意足地慢慢悠悠回家，他會一邊走，一邊喃喃地滿口粗言穢語，發(fā)泄知青們捏他臉肉團的不滿。知青們見狀，喊著要追打，嚇得他拼命逃跑，邊跑邊大聲地喊粗言穢語，引起知青們一陣哈哈大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有一次，南明乘院內(nèi)無人之機，偷偷地走入院子里找吃，發(fā)現(xiàn)鋁鍋無東西吃，為發(fā)泄不滿，揭起鍋蓋向鋁鍋里屙尿，被收工回來的知青及時發(fā)現(xiàn)，又一次“懲罰”他———捏他臉上可愛的兩個肥肉團。

南明趣致、可愛，成為我們勞動后解困、放松心身的開心果，但南明也有讓我們擔驚受怕的事情。那次，南明進入知青院子里找東西吃，我抱起他，正逗他開心玩時，突然他兩腳一縮，頭一側偏，兩眼翻白，口吐白沫。媽呀！怎么回事？死了？正讓我不知所措時候，順意找孫子到了，她接過南明，讓他趴在其胸前，熟練地拍打南明背脊，南明漸漸蘇醒，平安無事。從此之后，我知道南明患有間歇性癲癇病，再不隨便兒戲了。

最讓大家擔驚受怕的還是那次南明的失蹤。那年春節(jié)前，寒風冷雨，社員們早早穿上厚厚的棉衣褲，小孩子們穿得更像個粽子似的。那天下午，順意找遍屋內(nèi)外，找遍大街小巷都不見南明的蹤影。

南明失蹤啦！南明失蹤啦！這不幸的消息立即傳遍全村，一下子沖淡人們將迎接春節(jié)的喜慶心情。

那晚，順意望著孫子南明睡床空蕩蕩的，睹物傷情，怪責自己無看管好孫子，不禁潸然淚下，痛苦萬分。

第二天早晨，阿漢夫婦無開工了，找兒子是他們目前最重要任務。阿漢找遍了大街小巷，找遍了村頭村尾，找遍了河涌、水井，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南明哪里去呢？生產(chǎn)隊長存叔向大隊治保會報告南明失蹤，又安排社員們四處尋找南明。社員們分別到其它鄉(xiāng)村，逢人就詢問，尋找南明下落，但最終未果。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今天是第五天了，南明哪里去呢？難度被人販子拐去？在這相對閉塞的鄉(xiāng)村，外鄉(xiāng)人一般不會到來的，被人販子拐騙的可能性不大，這是晚上社員們在生產(chǎn)隊隊部閑聊時的分析。

一位社員說：“南明喜歡去塘邊玩，會不會失足跌落水？”“無可能！都五天過去了，要是跌落水尸會浮上水面的?！绷硪晃簧鐔T似稍有常識，插上一嘴。

“這幾晚，我都聽到南明細弱的哭喊聲，可能是他托夢啦！每當被哭喊聲驚醒后，我仔細聽又聽不到了，真可怕！” 家住在供銷社商店旁的阿珍驚恐地說。

“可能與你有‘仇'，之前你有無打罵過他呢？他托夢找你算賬啦！”女社員調(diào)侃地說。

“南明可能藏你床底下，哭著找你要吃的呢！” 又一位社員似乎知道南明藏身之處說。阿珍無奈又不服氣地說：“床底下找過，屋內(nèi)外找過，就是不見南明，連鬼影都見不到?！薄安蝗缃裢砟愫臀乙黄鹚X，我真害怕。”“我才不與你睡呢，我最怕鬼的?！?/p>

阿珍與女社員的一席對話，引起在旁的李工程師注意。李工在縣農(nóng)業(yè)機械廠工作，與阿珍是鄰居，他讓阿珍帶他到家里，讓她描述一番聽到南明哭喊的情況。李工注意到阿珍房間窗口對著供銷社商店倉庫的窗口，南明的哭喊聲會不會從供銷社商店倉庫傳過來？李工的分析,社員們感覺有一定道理，但又感覺南明失蹤第五天了，估計早已經(jīng)不幸了，只是理論上分析，僅此而已。

第六天早上8點，供銷社商店開門營業(yè)，李工和阿漢向供銷社商店主任說明情況，進入倉庫尋找南明。李工和阿漢對倉庫每一個何藏身之處找遍，仍沒有見南明，正要失望離開的時候，李工不經(jīng)意回頭一望，發(fā)現(xiàn)倉庫窗口下有一個籮筐上面蓋有雜物，李工揭起雜物一看，哇塞！南明安然酣睡在籮筐內(nèi)，臟兮兮臉上的兩個肥肉團不見了！阿漢馬上抱起南明，感覺他身體還溫暖，但已氣若游絲，命懸一線，立即抱回家灌米湯水。

經(jīng)過一天調(diào)理身體，南明漸漸蘇醒起來，并拉下有大量死亡蛔蟲的大便。可想而知，南明腸內(nèi)的蛔蟲經(jīng)不起六天無營養(yǎng)的供給，被餓死了。

那么南明是怎樣坐在籮筐內(nèi)呢？“估計那天南明到供銷社商店倉庫找東西吃，誤坐籮筐內(nèi)，身體形成一個“U”字型，因穿著棉衣褲過厚，動彈不得，索性睡上了，只有在饑餓時才哭喊。平時進入倉庫人員少，籮筐被雜物遮蓋，南明就無被發(fā)現(xiàn)了?！?李工分析得有鼻有眼，仿佛他親臨現(xiàn)場似的。

“六天餓不死又如何解釋”社員疑惑地問。李工說：“南明睡在籮筐內(nèi)六天處于靜止狀態(tài)，完全消耗其體內(nèi)能量維持生命，你們看南明不是消瘦很多嗎？”

南明經(jīng)過兩個星期的營養(yǎng)補充和身體調(diào)理，恢復原來可愛的樣子，那圓嘟嘟的臉上長著兩個肥肉團更顯圓潤有光澤。

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但此話在南明身上未能體現(xiàn)。我回城工作后，聽說南明在魚塘邊玩耍時癲癇病發(fā)作浸死了。

四十多年眨眼之間就過去了，我國社會發(fā)生翻天覆地變化，人民群眾生活日益改善。前些日子，我重游故地，看見大多數(shù)社員隨著新型城鎮(zhèn)化發(fā)展都過上幸福的生活，小朋友們更像一朵朵向陽花，在陽光雨露沐浴下茁壯成長。這時，我想起那曾經(jīng)為我們帶來歡樂的小朋友南明，特別是他那圓嘟嘟臉上的兩個肥肉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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