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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生(鄉(xiāng)村記憶之五)

2016-08-27 14:08 作者:夢回童年  | 10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金 生

金生是我小時候放牛的伙伴。說是伙伴,其實他比我們放牛娃兒大得多,我六歲放牛時,他已三十出頭了。金生走路跌跌絆絆,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聽大人們說,金生小時候聰明伶俐,后來得了重病,吃了朱砂才變成這個樣子。金生的父母因此憂郁成疾,十年前已相繼離世。

金生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在生產(chǎn)隊上工,放牛倒盡心盡力。他總是天剛亮就把我們幾個放牛娃兒喊起來,帶領(lǐng)我們把牛趕到閃爍著一片露珠的河灘上放牧。牛的肚子沒鼓起來,金生就不肯回家吃飯。我們背地里叫他“憨巴”。

金生屋前有兩棵梨樹。每年六月份,樹上掛滿了水汪汪的大梨子。金生把梨樹看得很緊,如果發(fā)現(xiàn)有人偷梨,他會用長長的木棍去追打。金生對我們很小氣,我們多次向他討梨吃,他就是不給。大人們知道金生有個毛病,就是最想找個老婆。如果大人們想吃梨,就說:“金生,等忙過這陣子,我?guī)湍阏覀€老婆?!边@時的金生特別大方,他會上前拉著人家去摘梨。我們總想不通:老婆比水汪汪的大梨子還好吃?

金生家梨樹上的梨子年年都給別人吃了,可從來沒有人真的給金生找老婆。金生越來越憂郁。我們在河灘上放牛的時候,金生看見遠處小石橋上有年輕女人走過,總會斷斷續(xù)續(xù)地哼一首悲傷的歌:新嫂嫂,舊嫂嫂,旮旯里長把糯谷草,豬也吃,馬也咬,放牛娃兒想不到。

小河對岸的楊家村有個叫荷花的寡婦。她男人三年前修水庫時被石頭砸死了。荷花獨自拉扯著兩個孩子,還要供養(yǎng)已經(jīng)癱瘓的婆婆,生活非常困難。公社為了照顧她,讓食堂定點收購她家自留地里的蔬菜,并且允許她把食堂里的潲水帶回家養(yǎng)豬。于是,荷花經(jīng)常從小石橋路過。金生留意了荷花的行蹤,他找各種理由讓我們把牛趕到小石橋邊放牧。金生總想找荷花說話,可荷花總是低頭趕路,從不搭理金生。金生很氣惱,慫恿我們故意在小石橋上潑水或糊泥巴,不讓荷花走得順暢。如果我們不愿意,金生就許諾給每人兩個梨子。有時金生看見荷花挑著擔子走過來,還讓我們站成一排,掏出小雞雞對著她撒尿,并且嘴里要高喊::“不要臉,不要羞,芭茅割了屁股溝?!焙苫ㄒ苍S知道這是金生的主意,對我們并不惱火,對站在遠處的金生卻怒目而視,并且罵道:“真是個憨巴!”(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小河的河道很窄。仲時節(jié),一連續(xù)不斷的大,使平日緩緩流淌的水流變得波浪洶涌。河水漫過了小石橋橋面。第二天清早,我們牽牛到河邊,看著嘩嘩奔流的河水,一向喜歡玩水的我們沒一個敢靠近。那天金生有點反常,他平時總是穿著那件背上有好幾個窟窿的汗衫,這天卻把只有做客時才舍得穿的白襯衫穿上了,并且總是焦急向?qū)Π稄埻?/p>

遠遠地,荷花又挑著兩籃青菜匆匆走來。荷花在河邊停了下來,看看被淹的小石橋,想蹚水過河又膽怯心慌。荷花猶豫不決的時候,自己連走路都跌跌絆絆的金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蹚水過河了!金生討好地說:“水不深,我?guī)湍惆巡颂?a target="_blank">過去。”也許是急著趕回來上工,也許是不敢耽誤公社食堂做飯,荷花沒阻攔金生,并且脫了鞋,挽起褲腿,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著金生過橋。金生歡歡喜喜挑著荷花的青菜,走到橋中間,一個踉蹌,跌進了河里。金生長年在河邊放牛,可他并不會劃水。金生只在洶涌的河水中掙扎了兩下,就再也不見蹤影了??????金生的尸體在下游五里被撈起來的時候,村里人驚奇的發(fā)現(xiàn),金生的臉上竟然帶著一絲笑意。

村里人用金生家的門板做了一口簡易棺材,把金生埋葬在河邊的一個小山包上。金生的墳?zāi)箾]有碑石。荷花特意在墳邊栽了一棵苦楝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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