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長城

驅(qū)車出京城,過居庸關,眺望窗外,我的關于山的印象一下子被顛覆了??磻T了南方的山一年四季青翠與秀氣,而眼前掠過的座座山頭幾乎找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大樹,有的是本就低矮、稀疏的野草和只有一蓬技條的雜樹,難以掩住裸露的亂石、礫土,在這午后慵懶的秋陽下,呈現(xiàn)出如青磚般的枯灰色,是那般的蒼涼、曠遠。
終于,一個令人振奮的事件瞬間發(fā)生了。幾分鐘的頭暈目眩之后,我第一次登上了長城,不,準確地說,我是被高空纜車提溜上了長城。
一
在遠離村鎮(zhèn)的荒涼邊關,在生產(chǎn)力極其落后的帝王時代,用無數(shù)的條石和地磚順著蜿蜒起伏的山脊而不是平地,壘起了寬二丈左右、高三四丈的萬里城墻,登臨的任何人都會為古人的氣魄、堅韌、智慧以及長城的雄偉而震撼。我同樣如此,我不能也不該免俗。
接下來,我突然對早已定格于心的長城城墻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長城內(nèi)側的女墻只不及人的半身,且是一溜的砌實,中間沒有闕口,其作用顯然只有一個,即防止守墻的人滑下去。而外側的女墻明顯高于內(nèi)側,大凡到達我的胸部,而且開了許許多多的垛口,垛口下方還留有一個個一柞見方的孔洞,垛口和孔洞用于射擊,因此,外墻的主要作用是防御。(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長城,只用她二丈寬左右的城墻,就為我們上了一堂生動形象的大課:內(nèi)外有別!
細思之,從人到單位到社會到國家,總是對內(nèi)坦蕩,松而懈之;對外警惕,防而又防。
我們極力地包裹自己,逢人只說三分話。
我們建住房,蓋辦公樓,少不了造一溜圍墻,防止外人窺探或進入。
我們曾經(jīng)為了抵御外夷的貿(mào)易,與世隔絕而致落后挨打。
我們曾經(jīng)為了不受資本主義思潮的侵蝕,關閉國門而致國力衰微。
還有,某市一個單位,一年的三公經(jīng)費達到1000萬元,但只是作為內(nèi)部掌握的數(shù)字,對外公布的只有500萬元,其目的,據(jù)說是為了避免引起社會的爭議。殊不知,如此內(nèi)外有別,那500萬元的巨大額差,很可能成了特權和貪腐的溫床。
還有……
正思忖著,同伴忽然叫道:“太不象話了!”順著他的手指處,我看到長城許多地磚上都留了人為的刻痕,再看那兩邊的女墻,同樣不能幸免,幾乎每一塊墻磚上都有游人的胡刻亂畫。
我點燃了一支香煙,為長城而痛心。這時,旁邊的一位學生模樣的游客沖著我清晰地說道:“長城上不能抽煙,廣播里喊著呢。”
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長城上的這支煙讓我也踏進了內(nèi)外有別的窠臼!
二
祖舜宗堯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蒼生?不知禍起蕭墻內(nèi),虛筑防胡萬里城。
唐人胡曾的詩句雖不無道理,卻過于偏激了。
“蕭墻”之內(nèi)的造反、兵變、政變,都極易導致政權更替。但長城建于崇山峻嶺之上,越過峭壁深壑,綿延數(shù)萬里,在歷史上還是有效阻擋了一次又一次的北方游牧民族的鐵蹄。
長城,其實是最古老的軍事防御工程。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在馬背上討生活,生存壓力特別大,馬匹的作戰(zhàn)能力也特別強。于是不斷窺視甚至入侵富饒的中原。中原儒家崇尚既不對外擴張又不任人宰割的中庸之道,在游牧民族的兇悍及其戰(zhàn)馬的淫威之下,被迫防而御之,不惜動用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筑起險峻雄偉的城墻,“不教胡馬度陰山”。防御,難免會冷不丁遭遇挑釁之徒的挨打,但只要不傷筋動骨,除了忍,還能怎樣?順便說一句,這種防御的思想生生不息,代代相傳,至今我們奉行的仍然是不擴張、不侵略的防御國防和外交政策。
“現(xiàn)在的導彈可以從東半球打到西半球,長城還管什么用呢?”
“你此時在此地干什么?游覽!這不就是長城在今天的價值么?”
游客和導游在我身旁一問一答。隨著幾千年冷兵器時代的結束,隨著中華民族的大融合,長城的防御功能已不復存在,也無需存在。長城,早已物化成一處景點,一處集雄渾險峻、氣勢磅礴和所謂治于人的勞力者的非凡之智于一體的美景。長城,更是抽象為一種象征,一種眾志成城、不屈不撓的民族精神的象征。絡繹不絕的游人因此慕名而來,既飽了眼福,陶冶了情操,又讓當?shù)刭嵉门铦M缽滿。就連那防御的本色也成了一些人茶余飯后的談資,或撰寫論文、評聘職稱和養(yǎng)家糊口的資源。
有的人變著法子搶奪子孫飯,長城卻為后人留下了金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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