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故土的籬笆墻

文/帶刺的玫瑰
華夏兒女,是個注重過去,喜歡尋根的民族。所以,我的家鄉(xiāng)人民為了傳承血脈,不忘自己的根,使桑園楊氏家族源遠流長,不被博大精深的中國人文歷史所淹沒。去年,楊氏族人組織了九十年后第六次宗譜續(xù)修工作,并在重陽節(jié)那天,舉辦了規(guī)模宏大的祭祖典禮。這篇文章,是我回故鄉(xiāng)參加祭祖儀式的經過及感受?,F(xiàn)在,我把它分享給各位朋友,希望這些文字,也能喚醒大家埋藏在心底的,那片悠悠故鄉(xiāng)情……
————題記
(一)
我的家鄉(xiāng)桑園,幾百年來,一直被兩棵高大的虬樟屹立在村口日夜守護著,庇蔭全村百姓在這里安居樂業(yè),一代代繁衍生息。
而為了參加這次家鄉(xiāng)的祭祖儀式,像我這樣已經離開故鄉(xiāng)多年,分散在祖國天南海北的楊氏宗親,也都紛紛從四面八方趕回家鄉(xiāng)參加慶典。因為,誰都不想錯過這百年一遇的盛大場面。便約上姐姐、妹妹、哥嫂,隨老父親,一同回到闊別多年的故鄉(xiāng)。(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都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而被這一方水土滋養(yǎng)出的桑園人,長大后,我無論走向何方,一旦回歸故里,鄉(xiāng)音,永遠是抹不去的印記。青山綠水,仍敞開博大的胸懷,迎候我。
祭祖儀式,選在祠堂的遺址上舉行。
上午九點,鞭炮響徹大地,禮花綻放天空,這驚天動地的盛舉,把整個村莊都鬧沸騰了。先人的畫像懸掛在正上方,全頭豬、全頭羊的祭祀很隆重,三跪九拜之禮也很虔誠。全村男女老幼得益于先祖的恩澤和庇佑,才漸漸繁榮昌盛、興旺發(fā)達。因此,后輩對先祖的祭拜是心存感激和敬畏的。
據(jù)父親講,這種祭奠儀式,已中斷九十多年。此次是解放后首次祭拜,可謂桑園楊氏家族一大盛事。
其實祭祖,也就是敬天、敬地、敬先人。祈求大地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期盼黎民百姓安居樂業(yè)、國泰民安。這是桑園人的美好愿望,也是華夏子民的夙愿。所以,全國各地的楊氏后裔紛至沓來,歡聚一堂,一邊參加祭祖慶典,一邊探親訪友,聯(lián)絡,被時間和空間隔斷的親情與友情。
中午,祠堂遺址上舉辦的千人宴,用壯觀來形容,實不為過。推杯換盞中,不管是熟悉的眼神,還是陌生的臉孔,都倍感親切,我很快就融入這歡愉的場景中,并盡情享用這精心安排、熱烈而豐盛的團圓席。
按說,喝一小碗家鄉(xiāng)的清泉,心里已甘甜無比??涩F(xiàn)在,面對滿桌的菜肴和佳釀,怎能不開懷暢飲,吃得滿嘴溢香,喜形于色?
都是正宗的家鄉(xiāng)風味呢,夢里,常追尋的味道!
席間, 鄉(xiāng)音入耳,句句情深;細品佳肴,繚繞舌尖,盡是家鄉(xiāng)美好記憶;而杯中的米酒,不但醉了眾鄉(xiāng)親,也醉了我這個眼前人!
(二)
回歸故里,一定要去探訪祖屋。了卻常在夢里,深一足,淺一足的跋涉。
因此,宴席散后,就迫不及待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小巷,來到故居。門沒鎖,只用紅繩系著。
“吱呀”一聲推開,夢中不知出現(xiàn)多少回的景象,再次閃現(xiàn)到眼簾。熟悉的八仙桌、案柜、谷倉、泥灶頭、大水缸等物件,依然立在老地方,悄無聲息地,好像在等待著什么?仿佛,知道有一天我會回來尋根覓跡似的?
不過,這些老舊的家居物品,早被流年蒙上一層厚實的灰塵,失去往日的色澤。只有被煙火熏黑的壁板,還泛著歲月幽幽的光,向我昭示這里曾經煙霧繚繞,熱氣升騰,彌漫著家的溫馨景象。
而如今,祖屋已人去樓空,滿目寂寥。雖然季節(jié)已至九月,撲面而來的仍是潮潮的濕氣,給人一種時間的錯亂。唯有天井上方的藍天,依舊那么碧綠、高遠,卻沒了兒時的深邃。
這棟老宅,是解放后土改時分給爺爺、二爺和五爺三家合住的。那時人口眾多,這里曾擁擠不堪,人滿為患。而此時,竟冷冷清清。
現(xiàn)在,像這樣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古屋,鄉(xiāng)親們已不再青睞。有的推倒重建,有的選擇離開。所以,眼前這棟帶著時代滄桑印記的老房子,已成為歷史發(fā)展遺落下的一處舊景。繁華不再,冷清,自然也就在所難免。
也許,不久的將來,就會被歲月淹沒在煙塵里。到那時,我懷舊的情感,亦就無處追尋與安放了。
剛要走出故居,湊巧遇到四十多年沒有謀面的堂妹也來探訪她以前居住過的祖屋。那份相見不相識的尷尬,讓我再一次傷懷歲月的高深莫測。感慨,時間和空間不但可以疏遠親情,還會隔斷血脈涓涓細流的情感滲透。
欣慰的是,經過一番刨根問底的探查,姐妹終于沒有錯過相認。
回想童年,她兒時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只是眼前人,陌生得無法相識。故居的舊景雖在,人,卻在滾滾紅塵中換了容顏。而跟前這位雍容華貴的堂妹,怎么也無法把她和四十多年前那位瘦弱的黃毛丫頭聯(lián)系在一起?
時間,就像一把刻刀,能雕出許多無法想象的杰作。當它冷不防把這些杰作展現(xiàn)到面前時,耐人尋味的,何止是歲月?其實,還有光陰的虛幻?
不過,時光能使滄海變桑田,那么,女童變貴婦也在情理之中。尋味的同時,處之泰然,或許更合時宜。
盡管,對她兒時的記憶更清晰,但相見的驚喜,仍抹不去久別重逢的熱切。這出其不意的偶遇,使她的形象在心中更為豐滿,生動了,心中一幕幕陳年往事的精彩畫面,也彌補了,記憶里部分缺失的人生章節(jié)。
(三)
同堂妹一起走出故居時,我們仍毫無顧忌地暢談著,敘舊中,在她眉梢里,我慢慢尋到一些她童年的影子。特別是那富有感染力的笑聲,跟當年一樣,依然處處濡染著我。看來,時光能改變的,僅是人的一些表象,那些與生俱來的東西,歲月是無法改變的。就像我腳下所踩的土地,幾十年來,也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無論家鄉(xiāng)的一草一木如何改變,一旦家鄉(xiāng)的山山水水映入眼簾,心靈深處對故土的那份獨特情感,馬上就被記憶激活,并賦予上靈性。
于是,當我揮手與堂姐告別時,便意猶未盡地行走穿梭在小巷中,想去親身感受,家鄉(xiāng)里外的巨變。
從一棟棟寬敞的房前經過,常常能聽到電視機傳出的歌聲,以及悅耳的手機彩鈴聲。這些聲音,打破了家鄉(xiāng)以往的寂靜與沉悶。院子里停著一輛輛漂亮摩托車,甚至小汽車,更向我告示,一些村民,已率先甩掉過去貧窮、落后的帽子,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紅火。
而這些來自物質,看得見的變化,只是家鄉(xiāng)巨變的表面現(xiàn)象。讓我驚訝的是,鄉(xiāng)親們精神面貌的改觀。
在“村民之家”活動室里,鄉(xiāng)親們精神飽滿地悠閑看書、閱報、打牌、下棋、健身等,這說明鄉(xiāng)親們的意識形態(tài),也在悄然轉變。讓我看到另一番健康、積極向上的家鄉(xiāng)風貌。
更讓我感慨的是,村民的生活方式,亦不再延續(xù)老祖宗流傳下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傳統(tǒng);思想觀念,亦不滿足于,在幾分薄田、幾畦菜地里討生活的日子。鄉(xiāng)親們,敢走出去,闖世界了。
過去,桑園人總被舊觀念困在閉塞的大山里,守著故土不愿離鄉(xiāng)。現(xiàn)如今,村民的思想得到徹底解放,不再被陳規(guī)舊俗束縛手腳。吃苦耐勞的桑園人,紛紛走出大山,四海為家。祖國建設,哪里需要,哪里就出現(xiàn)他們的身影,處處是家。
我知道,這是一浪高過一浪的改革浪潮,所帶來的這一系列欣欣向榮的新氣象。我衷心祝愿,家鄉(xiāng)的人民,在時代的變遷中,生活富裕、幸福安康!
并期待,這一天早日到來!
(四)
為了豐富村民的文化生活,此次祭祖,還邀請了劇團來村唱戲。
因此,夜幕下的操場,鑼鼓喧天,人頭攢動。鄉(xiāng)親們,個個沉浸在《楊家將》悲喜的故事里。而我沉浸其中,則盡情享受露天戲臺所帶給我的那份,久遠氛圍。
這似曾相識的場面,京胡旋律一開場,便讓我憶起年少時,依偎在父親懷里看戲的情景。
那時,祠堂還沒被大火燒毀,是全村文化活動中心。只要有演出,我會肩扛長凳,父親牽著妹妹,三人一起步入祠堂看戲。說是看戲,確切地說,我只是湊一份熱鬧而已。
剛開始,興頭十足??删﹦〉某煌夏鄮?,咬文嚼字,看著看著,就沒了熱情。但父親卻聽得津津有味、很投入,有時還會跟著節(jié)奏搖頭晃腦,哼唱幾句。每當這時,我會偷偷樂呵。不過,這樣的興奮也堅持不了多久。當無數(shù)瞌睡蟲悄悄爬到臉上,便頭一歪,扎進父親的懷里和妹妹一起酣睡。
或許是因為有鑼鼓渲染吧,枕著父親的臂彎安睡,竟比睡在床上更香甜。夢,居然和臺上的戲服一樣,色彩斑斕。
現(xiàn)在,憶起當年這些情景,心里依舊陣陣溫馨。而且許多細節(jié),回味中經歲月的不斷發(fā)酵醞釀,越發(fā)歷久彌香。
即便此刻,我和姐姐、妹妹同樣簇擁著父親看戲,亦營造不出,當年的勝景。
因為,時光已飛越四十多年。戲里,楊宗保那個英俊少年依然風度翩翩;但戲外,父親已從風華正茂的壯漢,成為耄耋之年的老翁;而我,也從當年天真的幼童,變成半老的徐娘。眼前,父親的臂彎,不再是我的夢鄉(xiāng);我的手臂,更該成為年邁父親的依靠。一切,都已無法回到從前。
唯一讓我欣慰的是,體內奔涌的熱血,彌漫心間的愛,經歲月的積淀,更加濃郁、凝重。
我該慶幸,此生還有機會,再次依偎在父親身旁,在祠堂遺址的露天戲臺前觀戲聽曲,重溫四十多年前的場景。雖人是物非,若用心去體悟,何嘗不是一種情感滿足?
我貪戀這熟悉的韻律,只是想再次回顧兒時父親懷抱的溫暖,懷想曾經的美好……
而今夜,故鄉(xiāng)的明月,竟亦格外多情,灑下皎潔的光輝,把山巒、河川、故居,寫意上一簾朦朧美。
清風拂過庭院,飄來一縷泥土的芳香,我忘情地吸上一口,才發(fā)現(xiàn),這輩子,身心已走不出故土的籬笆墻。
可不管我對這片土地有多深情,停留的腳步,終究短暫。
當我舉步準備離開時,淚眼婆娑中,頻頻回首的惜別,讓我明白,心中對故土的那份眷戀,必將魂牽夢繞一生。往后的日子,懸掛在故鄉(xiāng)上空的那彎朗月,會勾起多少鄉(xiāng)愁,已不敢言說。
此刻,我走,它也走,眷顧著我這個回鄉(xiāng)游子,傾情,照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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