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野菜

過了陰歷年不幾天，年味漸漸退去尚未退凈，孩子們就拿了小鏟，挎了竹籃子、柳條籃子出門挖野菜去。

野外風很大也很冷，孩子們都縮著頭，但手必須伸出來，臉也必須露著，穿開襠褲的彎腰或者蹲下腚幫也露著。所以，這手、這臉、這腚幫就皴，皴的厲害的手面、腮幫、腚幫上滿布裂口，皴的更厲害的裂口處會滲出生血。

但孩子們快樂，在野地里又是喊又是叫，又是跑又是跳。跑累了玩夠了，身上也出汗了，挖野菜。

挖野菜的最佳場所是麥田地。那時，土地比較貧瘠，鹽堿也很厲害，麥地里大片大片裸露的土壤在太陽下閃著白森森的光。麥苗較稀疏也很瘦弱，黃巴巴、病懨懨的樣子沒有一點精氣神。但野菜卻隨處可見，種類也多。在所有野菜里面，孩子們最鐘情的莫過于薺菜，其次是地羽子、水蔓菁、咪咪蒿，這些品種味道鮮美，用來燒制菜糊糊大人孩子都喜歡喝。

野菜與麥苗不同，盡管很幼弱卻綠油油的肥大喜人，又兼并不稀見，所以要不多久就挖滿了籃子?；@子滿了孩子們并不急于回家，他們有副業(yè)要做。他們的副業(yè)是剜茅根。到溝渠上茅草繁密之處，拿鏟來使勁的往下剜，不幾下就看見密匝匝白生生縱橫交錯盤根錯節(jié)生長著的茅根。一陣亂鏟，扒出來，在棉褲上搓幾下，送進嘴里就嚼。越冬的茅根又甜又嫩，是那時的孩子們心向往之的天然美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野菜越挖越少，越挖越老。不過，少也去挖，老也去挖。大人希望孩子們出去瘋，最好一天不回家省得在眼前添亂。孩子們更是樂此不疲，野菜越少越有借口晚回家、不回家，越能放心大膽的刨茅根，累了的話就尋個避風坡躺在厚厚的草甸上曬太陽。

野菜老了不能做菜糊糊了就喂豬、喂羊，剁碎了拌上麩子喂雞鴨。等麥苗長到腳踝高的時候，又一種鮮嫩野菜接上來，名字叫面條子棵，葉子窄窄的長長的形似寬面條。這種野菜不宜燒菜糊糊，它的最佳吃法是拌上少許面粉蒸著吃。

這個時候，孩子們的副業(yè)也由剜茅根轉(zhuǎn)為采茅菇。茅草已生出寸許長的新葉，新葉緊緊包裹著的是茅花的白白肉肉的幼體，小心的連同最內(nèi)一層葉片采出來，小心的剝開，將那“白肉”放進嘴里，閉上眼輕輕一嚼，又嫩又軟又綿甜。那汁味、那享受，就是唐僧肉也未必能及得上。

茅菇一采一大把，一采一大把，裝進褲兜里、襖兜里，那褲兜、襖兜就鼓鼓囊囊起來?？纯刺煲呀缁?a target="_blank">夕陽西下，招呼一聲，挎起籃子回家。將采來的茅菇掏出來放在床頭上，看著它們美滋滋的入睡，醒了，就剝幾個吃。日子過的與神仙都有一比。

放風箏

春天一到，孩子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找塊空曠地兒放風箏現(xiàn)在看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是，如果放在三十幾年前，放風箏對于孩子們來說就是奢望，對于農(nóng)村孩子就更不敢想了。

我是農(nóng)村娃，本沒有機會親密接觸風箏的，幸運的是我不僅親密的接觸過風箏還親手放飛過風箏。

我之所以幸運是因為我們東頭有個瘸大爺。瘸大爺因為殘疾是不參加生產(chǎn)隊的生產(chǎn)勞動的。瘸大爺心靈手巧，會結(jié)漁網(wǎng)，經(jīng)常有湖里的人到他家來請他幫忙織網(wǎng)補網(wǎng)。所以在瘸大爺家，地上擺的墻上掛的除了漁網(wǎng)就是成團成棒的絞絲線、尼龍線。

瘸大爺還有一個大能耐就是會糊風箏。瘸大爺糊風箏用料很“講究”：就地取材，利用廢物。風箏的龍骨是用廢棄的竹耙齒破開來的，糊風箏的紙就是從隊長家拿來的廢報紙，牽引風箏的線也是織網(wǎng)剩余的較長的尼龍線頭接起來的，風輪更現(xiàn)成，就是瘸大爺?shù)墓照裙铡?/p>

瘸大爺糊的風箏個頭都很大，比八仙桌子都大，因為材質(zhì)的原因，分量也不輕，一個孩子的話要拿起來已經(jīng)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單獨放上天更是沒可能。

瘸大爺糊風箏有個永不更改的慣例：每年只糊一個。

一個就一個，有一個也就足夠了。

每當放風箏，那情景簡直可以稱得“神圣”無比的儀式。兩個孩子在前面小心的抬著，后邊就是瘸大爺，瘸大爺后邊是一群孩子。孩子們都不說話，只拿眼直勾勾的盯著風箏，眼花都不錯，生怕一眨眼風箏就會飛走似的。

隊伍來到麥田地，瘸大爺看看附近沒有過于高大的樹木就示意停下來。孩子們馬上將瘸大爺圍在核心，瘸大爺細心的反正的檢查風箏各部件是否完好無損，孩子們則大氣也不敢喘。

這時候，孩子們最盼望聽到的一句話是瘸大爺說的“放放看吧”。

瘸大爺總算說這句話了，一圈的孩子都跳起老高，“嗷嗷”的圍著瘸大爺跑圈兒。

放風箏，瘸大爺是指揮官，他挑出兩個個頭大跑的也快的，要他們一個雙手將風箏擎過頭頂，一個專管放線，迎著風快跑，能跑多快就多快。所有的孩子都跟在后邊跑，跑著還不忘“嗷嗷”的怪叫著，直到風箏飄然飛起。所有的臉都仰起來，所有的嘴巴都張開來，所有的嘈雜都不再有，只聽見尼龍線在春風中瑟縮著的細微蜂鳴。

瘸大爺做的八角風箏特意在底面貼了一張大紅紙，八角風箏升到高空的時候，再怎么看也不覺得是風箏了，宛如一顆晶晶亮的紅星?！凹t星”越來越小，小到接近蓮蓬頭大小，小到橡皮擦大小，小到不仔細搜尋就見不到了的時候，孩子們有些擔心了，紛紛央求瘸大爺：“收回來吧，別飛不見回不來了！”

還真有一回沒收回來的經(jīng)歷，尼龍線在某個接頭處斷了，風箏搖搖擺擺的順風飄遠，盡管孩子們發(fā)瘋般的在麥田里追，一直追過了前面的村莊，到底沒追上，眼睜睜的看著它落在小河那邊的楊樹林子里了。

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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