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夜色
海印橋燈飾喧嘩,映得一條江都是七彩的光,滿滿盈盈。夜漸漸地深了,從珠江邊進入東湖。貼著水面的九曲石橋在朦朧的月光下映著瑩光,呈在眼前,象條浮橋。兩側(cè)的荷田在剛剛關(guān)了路燈的公園里反而突出來了。風一過,荷葉翻滾著灰白的浪。我聞見了荷葉淡淡澀澀的清氣。索性坐在矮矮的石橋墩上。才發(fā)現(xiàn)荷葉的高其實是大大地超出想象的比例,象潘天壽畫的一峰一石一與峰石齊高的荷,雖然有一點夸張,但我此刻的感覺就是這樣?!案赂赂隆!痹趺催€有幾只野鴨子在橋底下,正歡著呢。我曾經(jīng)聽人講,這一片湖連著二沙島連著珠江,面積很大,有些接近濕地了,所以這幾年飛來了不少野生的鳥。而到底,野生的鴨子是不同些。它們在公園里的人慢慢退去之后鳧水尋食,正自在著呢!夜蛙的叫聲比得上一個老漢,渾厚深沉,要用京劇的老生唱法才能唱出,要寫下來則要用王鐸的筆法。
我都不想走了,真想躺在橋面上。看看無人,就真的躺下了。哇,整個人都在湖里了!荷花在云翳退去之后的月明之下,透明的、粉粉的、顫顫的,在頭頂上,花香溫溫脈脈的,與葉子不同,好象與粼粼的波面連成片了。水面有這么大,比站著看大,幾乎無邊無際,象綢布一樣的沉著有色澤,波紋一層層的,象著在豐腴女子身上綢緞的自然褶皺。原來有許多起伏、接合、紋路,看來是調(diào)皮的風的印跡。小蠻腰塔就在水上、在天邊,直直地長到天上去了,柔和地變著紅藍紫的顏色,旋轉(zhuǎn)著,與我對望。城市的天空被幾縷燈光刺得象白天,絮絮的白云竟象白天看到的一樣白。我?guī)缀跤行﹦忧?。想起一句話來:“城市與女子一樣,夜里愈加美麗?!?/p>
后面好象有腳步聲,我急忙起身,裝作沒事的樣子。
“嗯,有個小公主真好?!笨雌饋砗軒洑獾哪凶泳o緊地拉著身邊只齊他肩的黑衣女子的手說。女人仰著臉,在月光下清亮極了,拽著男子的手好象要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加到男子身上去。
“奶奶太在乎小公主。我呢,只想她平平常常的就好。”女子邊走邊說。
玉蘭樹真香,樹干又這么高大,月的位置正好在樹蔭上。我站了下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后來又跟上這對親密的小情侶了。
“你惜我多點,還是小公主多?”女子在回家的濃蔭小道上愈加嬌慎。我不禁加快步伐,越了過去。
新河浦涌在這里拐了個彎,兩岸灌木婆娑,成了個弧形護著河堤。堤岸邊棲著一艘舊木船。四季海棠開得正盛,花瓣象玉一樣。正好路口紅燈。我在用趙體寫了“祥瑞茶館”遒媚匾牌的店子前站了下來。
“不嘛。就要你說,你說?!边@對曼妙的人兒又趕上了,女子不屈不撓。我趕緊先搶了個綠燈走了。
燈光打在樓額的“1922”字樣上??麍@。九十多年前,毛澤東任國民黨代宣傳部長(部長是任中央常委的汪精衛(wèi)),為了取得支持,曾經(jīng)頻頻造訪居于附近的譚延闿?,F(xiàn)在這里一樓是美術(shù)展館,正辦一個現(xiàn)代抽象畫展。二樓是咖啡廳。中央的陽臺上,正有一名偉岸的男子向外探望著樓前數(shù)十米高、軀干奇細、葉子又奇少的兩棵棕櫚樹。十數(shù)個培正中學的學生在渾黃的路燈下搞怪拍著各種合照。我索性上前幫他們。他們報以夸張的歡呼。
“你怎么可以吃女兒的醋?!蹦凶硬恢裁磿r候又跟上來了,語詞責怪女子,十指卻反扣得緊。
“我以前就跟你說了嘛!我緊是要自己老公疼自己多點!”小女子看樣子是動了氣了。我更加不好久留。
但在培正中學對面的公交車站前,我還是忍不住地回望。
這對小夫婦,在拐彎處的一簇紫薇花云下深吻。嬌小的女子整個都在男子的懷里,仰著柔小的腰身。男子緊緊抱著,又騰出一只手來,為女子抹淚。
月色如水。我要回家去了。
----城市也非獨只有堅硬。它正在成為故鄉(xiāng)的一角,正如鄉(xiāng)村正在城市化一樣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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