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禪心
空山鳥語兮 人與白云棲 潺潺清泉濯我心 潭深魚兒戲
風(fēng)吹山林兮 月照花影移 紅塵如夢聚又離 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 我與月相惜 撫一曲遙相寄 難訴相思意
空山鳥語兮(鳥語兮) 人與白云棲(白云棲) 潺潺清泉濯我心 濯我心
我心如煙云 當(dāng)空舞長袖 人在千里 魂夢長相依
紅顏空自許 南柯一夢難醒 空老山林 聽那清泉叮咚叮咚似無意 映我長夜清寂(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空山鳥語兮 人與白云棲 潺潺清泉濯我心 潭深魚兒戲 風(fēng)吹山林兮 月照花影移
紅塵如夢聚又離 多情多悲戚 風(fēng)吹山林兮 月照花影移 紅塵如夢聚又離 多情多悲戚
我心如煙云 當(dāng)空舞長袖 人在千里 魂夢長相依 紅顏空自許
南柯一夢難醒 空老山林 聽那清泉叮咚叮咚似無意 映我長夜清寂
壹
本是靈臺(tái)仙客,卻又奈何嘗盡人間煙火?難道真是情之一字難書。想來情深,奈何緣淺。
我是佛前的一盞青蓮,靜靜地綻放在忘憂河邊。佛說,忘憂河的水可以滌蕩人世間一切的愛恨癡纏,讓人忘卻紅塵里所有的悲歡離合。塵世間的癡男怨女,只要來到忘憂河邊,淺飲一盞,便會(huì)遺忘所有的愛恨情仇,從此,前塵往事灰飛煙滅,聚散成空。
佛對我說:“青蓮,當(dāng)你在這忘憂河里修煉成一盞白蓮之時(shí),就是你忘卻塵世,四大皆空之日,那時(shí),我便來渡你成佛?!?/p>
佛走后,我的內(nèi)心一片荒蕪,從此,就是一個(gè)人的孤寂。在忘憂河畔千年萬世的孤寂。
我不信,佛所說過的。因?yàn)槲曳置骺匆?,那忘憂河里折射出了人世間最美麗的情愛。
若花離枝,我悄悄地離開了忘憂河。只是,在我轉(zhuǎn)身的剎那,佛搖頭嘆息,他說:“孽緣啊,孽緣?!?/p>
我并不知道,世間最美麗的,也必定是最殘忍的,就像最繁華之中掩藏著無盡的蒼涼。
貳
你可曾記得,那一世,我為禪心,你為云水。
我依舊是佛前的一盞青蓮,在浮萍庵里,每一日,都跪于佛前,聽聞梵音,手持木魚,在檀香繚繞的佛殿里體悟虛實(shí)相生的人生。有些許的寂寥,有些許的孤獨(dú),可我知道,這孤獨(dú)是與生俱來的,沒有人可以解得了我的孤寂。
夜深人靜之時(shí),我依舊手持木魚,靜心打坐。佛說,木魚的眼睛永遠(yuǎn)是睜開的,他要我如這木魚一般,晝夜常醒,時(shí)時(shí)參禪,永不忘初心。他又說:“禪心,等你修行圓滿,我就來接你回去,回到忘憂河邊?!?/p>
忘憂河邊?那是一個(gè)怎樣的地方?再一世的輪回里,我已記不得。
青燈照壁,寒夜凄涼。涼風(fēng)破窗而入,打在我的身上,我終于睜開雙眼。我是禪心,他們都叫我禪心法師,可為什么,我記不得從前的一切?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跪在佛前,我的心是寒涼的。佛說四大皆空,可是,佛,到底是你的境界太深,還是我的悟性不夠,這些年,青燈古佛,漫殊佛珠,可我依舊沒有參透那虛實(shí)相生的人生。殘燈明明滅滅,梵音依舊回蕩在整個(gè)佛殿,我的心依舊空空如也,不是四大皆空,而是,死寂,空白。
佛說,我命中會(huì)有一劫,若能歷經(jīng)此劫,便是涅槃成佛之日,否則,前世今生千年的修行都將毀于一旦。
可是,我想,也許我千年的孤寂就是為了等候一個(gè)人,等候一個(gè)和我同樣孤寂的人。
我的心,是小小的寂寞的城。每次閉上雙眼,靜心打坐的時(shí)候,我都可以看見一池蓮花,蓮花池里,白色的水汽氤氳著,如霧如露,縹緲?biāo)苹?。那盞盞青蓮與我似曾相識(shí),那便是佛說過的忘憂河嗎?為何忘憂河那樣的憂傷,那樣的絕望,那樣的悲切?那真的是河水嗎?為何我卻覺得,那是眼淚。
忘憂河,真的可以忘記一切憂愁嗎?
叁
那一日,我像往常一樣,繼續(xù)重復(fù)著似乎沒有止境的修行。三月的山林,草木繁盛,繁花爭春,好一片姹紫嫣紅。清風(fēng)呢喃著從窗戶闖入,院里的桃花隨風(fēng)飄落,花香襲人,一朵桃花打在了我的臉上,將我從經(jīng)卷中驚醒,還有一朵,落在了桌案上正打開的經(jīng)書之上。
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走出過這座浮萍庵,自我有記憶起,我就一直在這佛殿里清修,只有佛來過一次。他說,等我修行圓滿就接我回忘憂河,然后,他也轉(zhuǎn)身離去,留下我一人,一直,都只是我一人。
我輕輕睜開雙眼,看著桌案上飄落的桃花,還有那散落的幾顆菩提。沒有猶豫,我起身,打開那扇爬滿了歲月滄桑的,古舊斑駁的木門。
抬頭,便是你。
身穿純白色木棉袈裟,目光慈悲。
你笑了,說:“貧僧云水禪師,云游至此,既為同道,不知可否借宿一晚?!?/p>
“請?!蔽艺f。
你隨我進(jìn)入庵中,焚香,叩拜。檀香繚繞,我看著你,猶如霧里看花。猛然驚覺,這感覺,竟熟悉至此,為何?從前,我們可曾見過,或是曾有過糾葛?
你問為何庵中只我一人,我說,從來都是這樣,不需要理由,佛家隨緣,不問緣由。
你問我如何稱呼,我抬頭,“禪心,叫我禪心即可。”
黃昏時(shí)分,殘陽如血,染紅了整個(gè)天空。你我靜坐在庵中的菩提樹下,我煮了一盞茶,素色的青瓷茶盞,瀲滟的茶湯。
我才想起,從前,從前,我也是在這樣的時(shí)候,一個(gè)人在這顆菩提樹下煮茶品茗,只是不知為何,我總是會(huì)煮出兩盞茶,雖然,從來都只有我一個(gè)人。
如今,我明白了,原來,我是真的在等侯一個(gè)人。只是,我并不知道,這個(gè)人,我從前世,等到了今生。
那一晚,我一夜無眠。窗外清寒,殘?jiān)?/a>依舊懸在高空,只是不知,那遙遙天際里,廣寒宮中的嫦娥,除了寒涼,她可曾孤獨(dú)?
佛再次來了。這一次,他對我說:“照見五蘊(yùn)皆空,能度一切苦厄。情之無行無常,參透皆是虛無?!?/p>
我依舊不解,佛所說的是何道理。
佛再次嘆息了,“孽緣啊,孽緣?!?/p>
肆
第二日,你并沒有走。這一住,就是一年,毫無還意。
你教我撫琴,在那棵菩提樹下。曲調(diào)清冽,似清泉在山間流淌,我似乎看到了空山無人,水流花開的境界。你白衣勝雪,撫著那把七弦綠綺,衣袂飄飄,有風(fēng)輕輕拂過,吹落了一地的桃花,吹皺了一池的春水,你的衣襟,也落滿了花瓣,拂了一身還滿。
我問你,什么是佛,佛的境界是什么?
你笑而不答,依舊撫琴。
直至殘陽消退,月色輕柔,而桃花也落滿了杯盞。你說,慈悲便是佛,而佛的境界,是四大皆空。
四大皆空,這四個(gè)字,佛曾多次跟我說過,可是,我至今不曾參透。我想,以我這樣愚笨的悟性,今生怕是難以涅槃成佛的。
庵外有一座山峰,名為青梗峰,但我從不曾去過。那日隨你而去,我才知道,原來這里竟有這般深幽潔凈的地方,空山人語響,我甚至可以聽得見自己的輕聲嘆息。
你依舊撫琴,比起之前,你的琴聲更為清澈潔凈了,仿佛被這潭中的清水洗過一般。這琴聲,竟無端地讓我心痛。我問你,這首曲子叫什么?
“云水禪心。”你淡淡地說。
我愣了。我只看到云水縹緲,卻看不到禪心。即刻便隨著你的琴聲翩然起舞,我記得,從前我不曾跳過舞,可為何,聽到你的琴聲,會(huì)不自覺地隨你的琴聲翩然起舞。這樣的感覺,就像是我一直都會(huì)跳舞,就像是,從前,我也曾經(jīng)常這樣跳過。
從前?從前?我好像看到了,一個(gè)白衣勝雪的女子,在風(fēng)雪之中翩翩起舞,而她的身邊,也是一個(gè)白衣勝雪的身影在撫琴,琴聲,這樣熟悉---------只是,我看的不真切,只在起舞的時(shí)候,會(huì)恍惚地看到。
為何,為何會(huì)這樣的熟悉?朦朧中,那白衣勝雪的女子是誰?那撫琴的白色身影又是誰?我想要想起,可是,記憶又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琴聲停止,我的舞也隨之停下。
你登上峰頂,仿佛坐在白云清風(fēng)之間。這空寂幽靜的山林里,除了鳥語,和叮咚無意的流水聲,再無其它。
你再次抬手撫琴。我像是回到了前世今生一般,隨之起舞,這一次,竟不自覺地隨著琴聲唱了起來:
空山鳥語兮 人與白云棲 潺潺清泉濯我心 潭深魚兒戲
風(fēng)吹山林兮 月照花影移 紅塵如夢聚又離 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 我與月相惜 撫一曲遙相寄 難訴相思意
空山鳥語兮 人與白云棲 潺潺清泉濯我心 濯我心
我心如煙云 當(dāng)空舞長袖 人在千里 魂夢長相依
紅顏空自許 南柯一夢難醒 空老山林 聽那清泉叮咚叮咚似無意 映我長夜清寂
我再一次不知所措了,為何又是這樣的感覺?為何會(huì)心痛?你我之間究竟有過怎樣的愛恨癡纏?
我問:“云水,從前,你我可曾相識(shí)?為何,你總是給我似曾相識(shí)的感覺,可是,在哪里,發(fā)生了何事,我卻總是記不起?!?/p>
你繼續(xù)撫琴,說:“禪心,百年修得同船渡,以你我這樣的緣分,前世,一定相識(shí)?!?/p>
前世?為何是前世?有人說過,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就是這樣嗎?若只是簡簡單單的相識(shí),那為何,我會(huì)心痛?
這空寂的山谷,還真是映我長夜清寂啊。
回到庵中,你我依舊如故,你在樹下?lián)崆?,我煮茶,偶爾也?huì)擺下一局棋,月下對弈,忘記歲月,不管春秋。
撫琴,對弈,煮茶,這就是一年來我們所有的生活。從青梗峰回來之后,你再撫琴之時(shí),我便不再跳舞了,也不再唱那首云水禪心了。因?yàn)?,我的心,?huì)痛,莫名其妙的痛,你也會(huì)痛。
那一次,你我在大殿里焚香,你說:“《阿含雜經(jīng)》中說:“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有因有緣滅世間?!?/p>
我仍舊閉著眼,你的話,我聽不懂。我不知,為何,有因,有緣,還是會(huì)幻滅。我不懂緣,我只知道隨緣。
我以為,你我可以永遠(yuǎn)這樣陪伴下去。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你的陪伴,卻不知,該走的時(shí)候,誰也留不住你。
突然有一天,人們說你我六根不凈,有辱佛門,他們,要將你我趕出這座浮萍庵。他們不知道,你我一直都是以禮相待,從未有過過分的舉動(dòng),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們想象的那個(gè)模樣。
他們更不知道,我從前的寂寞,我從前的孤獨(dú),都是因?yàn)槟悖銇砹?,我就不孤?dú)了。我從來都沒有過奢望,只是希望我們可以這樣相伴,撫琴,對弈,煮茶,參禪,如此而已。
可是,他們說,你是淫僧,是你毀了他們的禪心法師。我笑了,我是我自己的,為何成了他們的。我千年的孤寂,他們明白嗎?
你執(zhí)意要走,我問為何,你只是說緣分盡了??晌抑溃闶窃朴蔚母呱?,不會(huì)為誰停留。
伍
你終于走了,依舊是那身純白色的木棉袈裟,依舊是那樣清瘦決絕的背影。走的時(shí)候,你將那把七弦綠綺留給了我。我看著琴,心里很疼,很疼。
你留下一封信,信中說:“禪心,佛曾說過,人生有八苦:生,離,病,死,愛離別,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放下吧,緣來惜緣,緣去隨緣?!?/p>
你真的走了,再一次踏上了云游的路途。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你沒有歸途,只是一直在塵世里行走。當(dāng)時(shí)我不信,但是,此刻,我卻信了。
但是我想,我放不下了,自從拿起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放不下了。我的心中,除了靈臺(tái)清澈,除了彼岸菩提,更多的,是你飄飛的白衣。我多么希望,可以覓一方青石,拈花坐在菩提樹下,看你撫琴,靜待,看滄海變桑田。
可是,我知道,這不可能了。你不知道,你走后,那顆菩提樹就枯萎了,再也結(jié)不出菩提子。而我的夢中,醒來夢去的眸子里,都是你撫琴時(shí)的慈悲的眼神,我的雙耳,再也聽不見什么了,除了那首叫做云水禪心的曲子。
那一刻,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會(huì)成佛了,心中有了你,就再也不曾放下。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早已將你深深地銘刻在了心中,我要的,不是陪伴,而是愛。放下你,不如放下我自己。
我蓄起來長發(fā),穿了白衣白裙。
佛說,那是三千煩惱絲,該早日斬?cái)鄩m緣,斬?cái)嗲嘟z。佛說苦海無邊,放下就是佛。
我說,佛,我不要涅槃成佛,那一直以來都是你的想法,我從來都不想要成佛。
佛又一次搖頭嘆息了,“癡兒啊,癡兒,你可知,若不及時(shí)回頭,只怕會(huì)萬劫不復(fù)。”
我笑了,第一次笑得這么放肆,笑得這么真實(shí)。
你還記得嗎?那次從青梗峰回來,我便對你說過,以后,我們就隱居在這青梗峰中,遠(yuǎn)離一切人間煙火。只聽空山鳥語,白云為被,清風(fēng)為友,塊石枕頭,清泉濯心,看潭深魚兒戲,月照花影移,再不去管什么涅槃成佛,再不去管什么度化眾生。
那個(gè)時(shí)候,你仍舊只是笑笑,什么都不曾說。
其實(shí),當(dāng)人們驅(qū)逐你的時(shí)候,我就想再次跟你說,我們可以隱居到青梗峰里,人們便再也找不到我們了??墒牵?dāng)我看到你那望向遠(yuǎn)方的眼神時(shí),我便知道,我留不住你。我也知道,你要從我的身邊離開了,從此,我便再也無法觸摸到你真實(shí)的溫度了。
所以,我一個(gè)人,褪去木棉袈裟,著一襲白衣白裙,帶著你留下的那把七弦綠綺,去了青梗峰。
空山鳥語兮,人與白云棲。青梗峰更加的幽靜了,深幽,空寂,它好像懂得我此刻的孤寂。我孑然一身,除了那把琴,再無其它。周圍鳥聲依舊,只是更顯悲涼,似乎每一聲,都是杜鵑啼血,啼進(jìn)了我的心中,連同悲哀,都那么清澈。我只覺,山之空寂和我的空寂,融為一體,不分彼此。每一日,每一日,我只能教清風(fēng)識(shí)字,和白云說禪。
佛還是又來了,他說,這潺潺清泉可以蕩滌我的心靈,讓我的心再次清澈透明,如那瑤池中的白色蓮花一樣潔凈,不染一絲塵埃。他說:“禪心,你該回頭了,這一次,讓這清泉濯洗你的心靈,等你的心靈不染一絲塵埃的時(shí)候,我便來接你回忘憂河?!?/p>
忘憂河?又是忘憂河?忘憂河到底是一個(gè)怎樣的存在?為何我要回去?我問佛,可是佛早已離去。
潭深魚兒戲,除了這潭中的魚兒,陪伴我的還有什么呢?潭中有白魚,在水中自由地游弋。我取出琴,拂了一曲云水禪心,看著潭中的白魚,我想,我就是撫琴的你,而那白魚,便是白衣勝雪,隨著琴聲翩然起舞的我。只是,你我,從來都不在一個(gè)世界,即便可以相陪相伴,卻始終隔著近在咫尺的距離。
夜晚,涼風(fēng)吹拂,山林里是簌簌的風(fēng)聲。遠(yuǎn)山之上云霧縹緲,就連那白云,似乎也和山峰連為一體。林密深幽,溪潭相連,山泉潺潺而過,瀑布飛珠玉濺,月光的清輝寂寂地傾瀉,不知,那廣寒宮中只和玉兔為伴的嫦娥,是否也和我一樣的孤寂。
佛說山泉之水清兮,可以濯足,更可以濯心,可是我,依舊,心有塵埃。做不到四大皆空,做不到割情斷愛,就像那首叫做云水禪心的曲子,我只看得見云水縹緲,從來都看不到禪心。
紅塵如夢,總是聚散無常,盡管經(jīng)書上寫著三世的輪回,可是我依舊,不知該如何度過這變幻無常的人生。
難道真的是多情多悲戚嗎?我不過是希望有一人的陪伴可以解開我糾纏千年的孤獨(dú),卻為何,命運(yùn)總無情?佛,你真的慈悲嗎?你端坐蓮臺(tái),想要普度眾生,你說眾生癡迷,總是放不下,可是,你又何曾放下過?這人世間的情,你又懂得幾分?不是每一個(gè)人,都可以像你一樣,抵達(dá)彼岸佛國。
這孤寂的夜,倦鳥還可以歸巢,潭中魚兒還有水的懷抱,可是,我有什么?除了那零星的記憶,除了那把琴,就只能和那輪孤寂的殘?jiān)孪喟榱税伞?/p>
你不知,你走的時(shí)候,是那樣的決絕,那樣輕而易舉地就穿越了我一生的滄桑。我不知,你下一刻的停留又將在何方,到底哪里才是你滄海桑田的家?你是否懂得,我等候你的心,如果有一天,云海四方的時(shí)候,你累了,倦了,就劃著倦舟歸來,青梗峰下,我會(huì)永遠(yuǎn)在這里為你守候你。
你不來,我不走;你若來,我靜守。
只是,在你來之前,我將會(huì)是刻骨的孤獨(dú)。我不知,你何時(shí)回回頭,亦不知,你回頭的時(shí)候,我是否依舊可以等候你。此時(shí),良辰美景奈何天,唯有孤寂來相伴。
你可知,我刻骨的思念?你可知,我用一生在這里守候?你又可知,我日日夜夜盼你歸來,與我一世相守。
拿出那把七弦綠綺,撫一曲相思遙相寄,可是,一曲絲竹清音,依舊難訴相思意,你知道的,我的孤寂,我的相思,除了你,無人可解。我知道,我是癡兒,曲短情長,幽咽冰澀,柱冷弦絕,琴雖是你的,可終究不是活物,及不上你的半分,難訴相思意。
我心如煙云,當(dāng)空舞長袖。幽冥山林,月明星稀,我只能一次又一次隨風(fēng)起舞,借著回憶回憶你與我的一切,只是,起舞弄清影,高處不勝寒。你與我,已是人隔天涯,相思難寄,再見恐是遙遙無期。只是,此情無計(jì)可消除,但愿君心似我心,不負(fù)相思意。
我的心,如煙云般縹緲虛空,不知情該寄何方。佛,若是你真的慈悲,若是你真的悲憫眾生,就許我與他再見一面,這樣,即便我埋身這寂靜的空谷,我亦是愿意。他雖早已離我而去,可是在夢中,我依舊可以感受到他,那么的清晰,只是,夢醒后,任我踏遍萬千山河,卻再也尋覓不到他的蹤影。我知道,每次起舞之時(shí),我看不清楚的那個(gè)撫琴的白衣人,一定就是他,而那個(gè)隨琴聲翩然起舞的人便是我,我們一樣,白衣勝雪,眸眼清澈,只是,那深入骨髓的孤獨(dú),只要彼此明白。我和他,前世就命定了緣分啊。
佛,若你許我再見他一面,就是死,我也無憾了。我知道,他一定會(huì)回來的,只是,我不知,當(dāng)他再次來到這青梗峰的時(shí)候,見到的,是我,還是,我的一座荒冢。
佛卻說:“南柯一夢,禪心,你該醒了,人世情愛如夢似幻,你終究是紅顏空自許了。執(zhí)著如淵,漸入死亡的沿線。”
“我說過,再見他一面,就算是死,我也無憾了?!?/p>
佛總是搖頭嘆息,“禪心,既然你如此執(zhí)迷不悟,那你就在這里空老山林,讓這清泉映你長夜清寂吧?!?/p>
佛轉(zhuǎn)身離去,從此再也不曾來過。而我,也終究,沒有見到你。
問世間情為何物?我拋卻信仰,舍卻輪回,盡管情深似海,可終究,是空老山林。
可是,我依舊不曾后悔,遇見過你。因?yàn)?,我的孤?dú),只有你能解。
死去的時(shí)候,我倒在那把七弦綠綺之上,好像,就躺在你的懷里,我依舊白衣勝雪,一如你初妝。
陸
情之一字,讓人的心如幽谷清泉一般明澈,亦讓人的心似煙云般迷茫。世間一切皆空,唯情之一字執(zhí)著,悟不透,解不開。
當(dāng)我再次睜開雙眼的時(shí)候,周圍是一片白色霧氣,我已回到了忘憂河邊,我聽到了,忘憂河似乎在哭泣。
我低頭,透過忘憂河清澈明凈的河水,我終于看清了一切。
那一世,我是西天瑤池之中的一盞白蓮,每一日,在那瑤池之中靜靜修煉,沒有人陪伴,每一日,面對的,除了那一池潔凈的池水,再無其它。你來之前,我便就是這般,孤寂著,落寞著。
你是天界的琴師,自成仙的那一日便來這瑤池邊練琴,那以后,我便不再孤獨(dú)。每一日,我聽著你的琴音,心中便覺得好歡喜。終于,我漸漸地沉迷,沉迷在你的琴聲中,亦沉迷在你白衣勝雪的衣袂中,無法自拔。
三千年來,我聽著你的琴音,從最初的白蓮修煉為白蓮仙子。你可知,我千年的修行,只為了化為人形,只為了站在你的面前,流下第一滴眼淚。
可是,你竟連看也不看我一眼。當(dāng)我同樣白衣勝雪地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之時(shí),你對我卻形同陌路,我告訴你,你的琴聲,我聽了三千年??墒悄銋s依舊沒有半點(diǎn)回顧,我從你的眼中,看到的,除了疏離,便是陌生。
我不信,我不信我三千年的等候竟一點(diǎn)都不曾觸動(dòng)你的心,我依舊在你的身邊,聽著你撫琴。后來,每次你來撫琴的時(shí)候,我便會(huì)隨著你的琴聲翩然起舞。只是,你卻閉上了雙眼,我飄飛的衣袂從來都沒有進(jìn)入過你的眼眸中。
我仍是不灰心地每一日跳著,又過了三千年,可是,你依舊不曾看過我一眼,每一次,留給我的,都只是一個(gè)決然的背影。
那一日,你撫完琴,轉(zhuǎn)身離去的時(shí)候,我終于流下兩行清淚。我問你,你的心中可曾有過我,哪怕絲毫,你卻說,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情之一字,終究是虛幻。
我站在你的身后淚如雨下,從此之后,你便再不曾來瑤池邊撫琴。
直到有一日,我聽說你釀下了大禍,自愿被貶下凡間,歷經(jīng)三世的輪回。我聽后,毅然決然地隨你而去。
佛說:“癡兒,你拋卻千年的修行,為了一個(gè)虛妄的執(zhí)念,值得嗎?”
我沒有回答佛的問題,只是留給了佛一個(gè)決然的背影。
我?guī)е洃泚淼搅朔查g。你可還記得,凡間的第一世輪回?我為舞女,你為琴師。
我找了好久,好久,才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可是,你卻早已忘記了我。這一世,你依舊不曾回頭看我一眼。
我們同在一個(gè)教坊,我跳舞,你撫琴,除了撫琴,你依舊不曾多看我一眼。我想,就這樣吧,至少,我還能陪在你的身邊,至少還能聽到你的琴聲,看到你的背影。
我最喜歡聽你彈的那首曲子,就叫做云水禪心,而那首詞,是我午夜夢回之時(shí),望著那掛在草間尚未風(fēng)干的眼淚之時(shí),寫下的。
每一日,你都會(huì)彈那曲云水禪心,我也會(huì)隨著你的琴聲翩然起舞,然后唱著那首云水詞。我以為,今生,我就可以這般,一直陪伴著你,聽著你的琴聲,直到終老。哪怕你依舊不看我一眼,我也愿意。
可是,這一世,卻連這樣平靜的相守都變?yōu)樯萃N抑皇窍M阍谀愕纳磉?,這樣簡簡單單的愿望,最終都萎落塵埃,隨水逝去了。
都說紅顏薄命,想來,應(yīng)是如此。我被一位官員看著,他要將我搶去做他的妾。我站在你的面前淚如雨下,可是,你卻依舊不曾看我一眼,我要你帶我遠(yuǎn)走高飛,離開這個(gè)地方,哪怕浪跡天涯,可是你決然地?fù)u頭,不帶一絲猶豫。
我的心,終于在那一刻碎落了一地,我踏著滿地的碎片,步步緊逼,緊緊拽著你的衣袖,我不甘地問你:“你可曾有心?兩世的輪回,我拋卻幾千年的修行,只為了你能回頭看我一眼,哪怕一眼?!?/p>
你仍舊是搖頭,不肯再說一個(gè)字。
我終于明白了,原來,你不曾有過心,原來,我一直執(zhí)著的,是一個(gè)沒有心的人。既無心,何來情。
我絕望地走了,去了青梗峰。我想,離開你,也許,我就不會(huì)再那么痛了。
可是,后來我才知道,離開你,我只會(huì)更痛。在青梗峰下,我依舊一身白衣,每日唱著云水詞,一日又一日,寂寞一年又一年。
后來,佛來了,他將我?guī)Щ赝鼞n河。那時(shí),我已不是一盞白蓮了,我早已變?yōu)榱艘槐K青蓮。佛說,那是因?yàn)槲业男闹杏型?,他說忘憂河的水,是我前世的眼淚幻化而成,這水,可以洗凈一切塵埃,淘盡一切悲歡。
佛,將我的記憶封閉,讓我在這忘憂河邊忘掉一切無望的執(zhí)念,待我變回白蓮的模樣,他便渡我成佛,送我回西天瑤池之中。
只是,他不曾料到,盡管我失去了記憶,卻依舊會(huì)飲下一種叫做情愛的毒,義無反顧。
我從忘憂河里,看見了你的模樣,你依舊是最初的模樣,與我腦海中那個(gè)模糊的影子重合。我知道,你就是我記憶里,那個(gè)虛無縹緲的人。
我忘記了佛曾經(jīng)說過的話,就那樣毅然決然地再一次放棄修行隨你而去。
你知道嗎?人間的第二世,我為禪心,你為云水。這一世,你終于肯回頭看我一眼。你知道嗎?我千年的寂寞,唯有你解得了。
那一年的時(shí)光,雖然短暫,卻是我穿越了前世今生,在紅塵里輾轉(zhuǎn)了千年才守候到的風(fēng)景。只是,你依舊是我的過客,從不曾為我停留。我原以為,這一世,你我能淡然相守,哪怕不驚不擾,就做知音,撫琴,煮茶,對弈。可最終,你還是決然地抽身離去,再一次留下我一個(gè)人徘徊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依舊,一個(gè)人,魂歸青梗峰,守著云水禪心,長袖當(dāng)空舞,南柯一夢難醒。
仙界六千年,人世兩輪回,你依舊,不是我生命里的風(fēng)景。
佛說:“青蓮,這一次,你不會(huì)再執(zhí)迷不悟了吧。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我問佛:“我與他,真的是有緣無分嗎?”
佛不語。
我仍然不甘心,我仍然執(zhí)迷不悟?!盀楹嗡麩o心?無情?”
佛嘆息。
我說:“若不告訴我,我依舊愿意癡迷下去?!?/p>
“癡兒啊,我佛慈悲,不告訴你,便是慈悲。你若是癡迷于此,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你不要后悔?!?/p>
“這幾千年來,我何曾后悔過?!?/p>
佛搖搖頭,無奈地說:“云水并非是沒有心,他的心早已給了你?!狈鹫f完便轉(zhuǎn)身離去。
忘憂河的水再次清澈如明鏡,我看到,千年前,原來依舊是那樣的破碎。
恍若隔世,可是卻又那么清楚。那一世,我為蓮花仙子,你依舊是琴師,我因愛上了你,觸犯天規(guī),被剔去蓮心,沒有了蓮心,亦沒有了我。
你毫不猶豫,將自己的心給了我。從此,我依舊是西天瑤池中的一盞白蓮,而你,便要替代我灰飛煙滅。
佛祖慈悲,被你我的真誠感動(dòng),他在你灰飛煙滅之際救回你的性命,只是,從此你便是一個(gè)無心無情之人。佛許諾你,只要你我都不再憶起從前,我便依舊是瑤池中的那盞白蓮,你依舊是撫琴師,我們不驚不擾,各自安好。
佛以為,我會(huì)一直是瑤池里的那一盞白蓮,而你也會(huì)一直是那個(gè)撫琴師,從此不會(huì)再癡纏于愛恨,可是他不知,若是那樣容易就忘記,情之一字也就與凡物無異了。
佛來了,他說:“青蓮,你可參透?如今可愿意好生修煉?”
我依舊搖搖頭,“他還在等我,還有一世的輪回,我又怎能不去赴約呢?!?/p>
“你可知,若你執(zhí)意如此,不會(huì)有善終,你與他會(huì)一同灰飛煙滅,他將心給了你,是希望你依舊做西天瑤池里的那一盞白蓮?!?/p>
“若是沒有他,成仙成佛又能如何?即便灰飛煙滅,和他一起,我亦是愿意?!闭f完我便飛身而起,我說:“云水,我來了,這一世,我守在你的身邊,哪怕你還是不記得我,我們一起,灰飛煙滅,然后,永恒地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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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我似乎看見了,三生石上的第二世,我為禪心,你為云水。
在青梗峰下,我心如煙云,當(dāng)空舞長袖,人在千里,魂夢長相依。
紅顏空自許,南柯一夢難醒,空老山林,聽那清泉叮咚叮咚似無意,映我長夜清寂。
那一世,我死在青梗峰下,終究是沒能等到你回來再看你一眼。我化為一顆菩提樹,一顆會(huì)開花的菩提樹。
我看見,那一日,云霧縹緲,你終于回來了。青梗峰下,你一如初妝,飄飛的白衣刺痛了我的雙眼。你靜靜地坐在那里,又一次撫了那首云水禪心。
后來,你也化為了一顆菩提樹,長在了,我來世必經(jīng)的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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