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發(fā)生的秋天，現(xiàn)在已是春季了。時光斗轉(zhuǎn)，秋去春來，可那個拾稻穗的老女人的春天還沒到來。

——題記

1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季節(jié)，夕日金黃的麥浪轉(zhuǎn)瞬成了滿目的灰暗，曾經(jīng)秋高氣爽的長空如今霧霾籠罩。也就是在這樣的日子，一個老女人提著舊竹籃，彎著腰走進了空寂、遼闊的曠野?！@個女人在別人勞作的時候，無所事事；當(dāng)別人歸家休息的時候，她卻辛勤地為食糧而忙祿著?！烤乖诟墒裁茨?？

這是個可憐的老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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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小街彎彎曲曲，它們連接著每一戶人家，人們有事經(jīng)常會在這條攸長而古老的小路上會面，小街成為人們交流的情感線。在這樣細雨霏霏的日子里，這條情感線似乎被凍結(jié)了，顯得有些幽深，甚至可怕。霏霏的淫雨浸濕了壁墻，一路上的人家大門緊閉，雞躲進了籬笆架，這時深巷中偶爾會傳來一兩聲犬吠。

這個時節(jié)，老爺爺、老太太會一邊烤著爐火，一邊嘴里嘮叨著：“這陣?yán)溆赀^后，怕是更冷了。”北方有句俗語：“一陣秋雨，一陣涼。”大西南也一樣，畢竟秋已深。

一位大作家說過：“沒有皺紋的老奶奶是可怕的。”嚴(yán)然如此，額頭上的一道道折子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見證，是多彩人生的證明，是歲月的風(fēng)刀給人生的美容?？蓺q月的手術(shù)刀給這個老女人的整形卻是失敗的。這個婦人并不那么老，盡管皺巴的臉顯盡了蒼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加速了機體的衰老，可她真的沒那么老。如今，她軀體單薄，骨瘦如柴，似乎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卷走。每當(dāng)看到這個老婦人，不由心底憶起魯迅先生筆下的祥林嫂，孱弱的身體，很容易讓人想起一個詞——死亡。其實，這個女人就是在死亡線上掙扎。每每看到她，人們都在為她擔(dān)憂：這個即將來臨的隆冬怎么過？！

這時，冒著綿綿細雨，這個老婦人走進了收割過的稻田，為自己的食糧努力著。她弓著身子，眼睛盯著地面，似乎要不放過每一寸土地，不放過每一粒稻米。扒開草垛，小心翼翼，似乎想從那里獲得一點驚喜。從早到晚，她都這樣。她的衣服不知什么時候濕透了，竹籃卻不知何時能滿。冷雨浸到了她的肉體，難道她真的不覺得嚴(yán)寒難耐嗎？生活的艱難使她忘記了機體受到的折磨，她依舊專注地尋找能填飽肚子的糧食。這樣的女人，腳踏黑土地，為了盤中餐，只得冒著嚴(yán)寒，頂著風(fēng)霜，常年的為食物而疲于奔命，大概已習(xí)慣了風(fēng)里來雨里去。也許她也期許片刻的“清閑”，但糧食找不到她是斷不會有此念頭的。那么，她會想今天能交上什么好運，不禁意間在某個角落拾到一大堆的糧食嗎？一大堆別人遺忘的糧食。大概也不會，這樣的人只會為拾到的一粒半粒米而心存感激，而感到慶幸；她不會想著天上掉餡餅的事，也許她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回事?！皇枪碜?，一如既往地尋找著，尋找著……

一個人的努力、認(rèn)真換得的只是一丁點兒收獲，人們遺漏的一丁點兒收獲。唉！上天也是不公的。

3

“咳，咳，咳……”

隔壁傳來了這個婦人的咳嗽聲。她著涼了，她薄弱的軀體是經(jīng)不起這寒風(fēng)冷雨的欺凌的。

雖是冷雨，卻有微月。這個婦人正是踏著朦朧的月光歸來的。一天的辛勞，不知換來多大的收獲，或許她的竹籃仍舊沒有裝滿吧。

秋月寒，秋雨冷。這個可憐的老婦人感冒了。她的咳嗽聲傳播在攸長的小道上，打破了秋夜的寂靜。很難想象一個骨瘦如柴、身軀羸弱的婦人能夠禁得住什么風(fēng)霜。真讓人擔(dān)心，一個孤零零的生命在一個孤零零的夜里孤零零地逝去，如同一片秋葉的飄零。

一聲，兩聲，三聲，一連串，又是一連串，連續(xù)的咳聲驚醒了四鄰，不知有多少人在暖被中暗自擔(dān)憂，擔(dān)心她在孤寂的夜里孤獨的死去，鄰里也會有人暗自替她祈禱。也許有人想去看看她究竟怎么樣了，或許能能給她捶捶背，或者送上一碗熱水。當(dāng)然，也有人漠不關(guān)心，似乎“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也是一種人生常態(tài)?？勺罱K誰也沒有行動，只剩下婦人陪同寒夜轉(zhuǎn)明，安慰她的也只有那滿屋的寒冷的月光。

翌日，人們又見這個女人傴僂的身軀。

多日的微雨浸透了整個世界，屋檐積蓄的雨珠時不時地滴落下來，敲在古老的石板上，發(fā)出的古銅聲，悠遠、綿長，將簾中人帶入曠古的境地。

此時，田中的蚱螞已藏得很深很深，蛐蛐也躲進安樂窩里，偶爾才會發(fā)出一兩聲鳴叫聊以解悶。除此之外，只有那么幾只“不知冷暖”的鳥陪同這個寂寥的深秋。

在這樣的日子里，人們似乎格外的期盼晴天，尤其對那些窮苦的鄉(xiāng)下農(nóng)婦來說。當(dāng)然，那個拾稻穗的女人就是其中之一。久雨后的晴天定會格外讓人歡喜。柔陽下脫下厚衣衫，飄然于田際林邊，融入這沉沉睡去的殷實的秋天，享受從西海岸刮來的涼風(fēng)，該是多么的愜意。屆時，老人會集中在石級上曬太陽，享受一年中最后的幾縷陽光。這樣的日子，對那個風(fēng)餐露宿的老女人更是一種恩惠，她不用頂風(fēng)冒雨，還能享受免費的溫暖。畢竟陽光是上天恩賜的，用不著彎腰去撿?？商爝叧脸恋撵F腳告訴人們這只是一種奢望，那個老女人也只能再次提著籃子，鉆進煙雨里默默找尋。

4

有人說這個婦人是個瘋子，她做什么都異于常人，整天絮絮叨叨卻不明白說的是什么；也有人說這個婦人就是一個傻子，一點都不會動腦子，做什么都是直來直往；更有人說她根本就是一個“鬼”，做什么都披星戴月的，獨來獨往，“飄”于山川、街巷間?！@個老婦人的身世對于我們這些年輕后輩來說是個迷，只聽說她很窮很窮，沒有衣服穿，沒有飯吃，這些年輕人不知道她結(jié)沒結(jié)婚，有沒有孩子，只聽說她在十幾年前就開始過這種“討飯”的日子了。

屋里探身出來游玩的幾個頑皮的小孩，看到那個為了生計而奔波的老人，總會指指點點。他們對這個婦人的舉動不甚理解，小孩總是天真的，無邪的的，他們只曉得這個婦人窮，其余的一無所知。還有村中那些個“鐵石心腸”的人，不但不能對她給予一丁點的及時幫助，反而每次都對她投去鄙夷的目光，似乎如果不這樣，自己的光輝形象就要被她玷污了似的。這個女人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她總是低著頭，邁著蹣跚的步子，在人們怪異而的目光中漸行漸遠。有時，半道上遇到熟人，她也會抬起頭來招呼一兩聲，但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的交流了?？吹剿３Ａ钊讼肫鹬袊r(nóng)村的牛，低著頭，耷拉著耳朵，只會拉著犁翻土，餓了啃幾口路邊的小草?！坪跛臒o旁騖，她的世界里只糧食和日子，她為了糧食在和時間競走——她就只知埋頭拾糧，為著填飽肚子。

大山里的生活簡單而質(zhì)樸，大山的蔽陋也造就了樸素的大山民族。常常會有人提供給像拾稻穗的女人這樣的窮人急需的幫助，一碗粥，一瓢水，一句暖人心窩的問候都滿含著濃濃的情誼與關(guān)懷?！百浫司凉?，手留余香?！贝笊胶┖竦?a target="_blank">農(nóng)民并沒怎么上過學(xué)，可是他們卻一直在用行動告訴我們什么才是真正的善行?？闪钊似婀值氖牵⒉粯芬饨邮茏筻徲疑岬膸椭?，每每得到人們的施舍，她都忙不跌地說，“這個我有，你們不用給我”還連聲說，“謝謝，謝謝”，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惠似的，弄得好心人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有時，人們?nèi)酉乱稽c東西就走，她便會到門口目送你走遠，直到你在她感激的目光中消失。直到這時你才意識到這個整天沉默寡言的老婦，其實心里什么都明白，分得清善與惡、是與非。

生活啊，因為艱難竟然讓一個大活人在人間“銷聲匿跡”，讓一個有故事的人成了迷！

生活啊，因為艱難竟然讓人忘卻恩怨得失，忘卻榮辱。

——這個婦人長年累月的為口糧而疲于奔命，對于她來說，榮辱也罷，得失也罷，可能沒有多大的現(xiàn)實意義。她只活在她的世界里，活在她的那個饑寒交迫的世界里。

5

“一顆草，一滴露?！?a target="_blank">春風(fēng)化雨，春的雨露滋澤萬物。春之所以萬物欣欣向榮，煥發(fā)出自己的容光，就是得益于上蒼為每一棵草木都準(zhǔn)備了一滴雨露。

潺潺的山泉，丁冬的溪流奏響了春的神曲。粉嫩的小花，飄飛的柳條，紛飛的蜂蝶，驅(qū)退冬的嚴(yán)寒。春帶著蠢蠢欲動的生命降臨人間，一掃去冬的死寂。

生命本身就是一部傳奇。寒風(fēng)苦雨的欺凌，它退讓了，藏身枝頭；冰霜雨雪的炙考，它飄零了，委身地下?？商旌貎龅耐{并沒有嚇跑它，它在等待，等待和風(fēng)細雨的到來，那時生命將吹響進攻的號角，借著東風(fēng)，從四面八方伸出生命的“利刃”，只在一夜間便統(tǒng)治四野。

生命的傳奇就在于它的堅韌，如水般的堅韌，曲曲折折，最后總是要盡情地、無余地綻放生命的風(fēng)采。

在一個晴朗的午后，又見那個可憐的老女人。見到她時真有種久違的復(fù)雜情感，這一冬不知她藏身何處，可……可她又“重生”了，像小草一樣，經(jīng)歷一個輪回，重新“活”過來了，盡管她還是那樣的弱不禁風(fēng)，還是那樣的像魯迅先生筆下的祥林嫂。

春來了，萬物欣欣向榮，到處一片生機勃勃。在這萬物蓬勃的日子里，人們?nèi)詴匆娔莻€傴僂的背影，那張蒼老、憔悴的面容，奔波于人生之途的蹣跚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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