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 河

文? 王維英

星河，不是天上的星，也不是地上的河，而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前些日子偶聽到她癱瘓的消息，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今夜，獨倚窗欞，遙望老家的方向，月的寒意攪動著陣陣冷風(fēng)掃蕩著我心底的每一處。漠漠的，悵悵的。遠方的你，還好嗎？也許你早就不記得我了?????

星河長我三歲，可她的世界永遠停留在八九歲，她是個智障。小時候，要不是母親告訴我說她是個癡呆，我還真難把她和這兩個字聯(lián)系在一起。皮膚白白的，不說話，一看人就搓手低頭笑。只要聽到我們小伙伴們在一起玩耍的喧鬧聲，她就跑出來遠遠的站著，看著我們傻笑。調(diào)皮的男孩子總會邊喊邊扔石子，有時都被石子打到了身上，也還是站在那里傻笑，我總被一個問題困擾，她為什么這么愛笑？從母親絮絮叨叨的言語里，我對她漸漸有了了解。

星河不是生來就傻的。在她之前還有個哥哥，但不幸夭折了，后來星河的降生給這個崩潰的家庭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父母很怕再失去這個孩子，還是請了算命先生給起的這個“星河”的名字呢！可在她五歲那年的一個夏夜，命運又跟這家人開了個玩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真難想象小時候的農(nóng)村，悶熱的夏夜人們是怎么過來的，沒有空調(diào)沒有電扇，一把蒲扇要扇整個夏天。可那時候的人們又是多么的開心，因為晚飯后，大家會自動手搖蒲扇搬個小板凳或卷一張席子，聚攏到大街小巷的風(fēng)口處乘涼，東家長西家短的，女人們更是樂此不疲。家里有平房的更是個好去處，等屋頂漸漸冷卻后家家平房上都有人會躺在上面睡覺。

星河就是在平房上睡覺出事的。那夜星河好好的躺著睡覺，不知啥時醒來后就望著天空一直傻笑，話也不多了，看人就是笑，看了好多醫(yī)生都查不出病因，最后陰陽婆道出了“天機”，星河犯了天上的星煞，只留肉體在人間了?？申庩柶耪f了，她的道術(shù)不高，還是另請高明吧。之后尋醫(yī)的事別人就不得而知了，星河的病一直沒有好轉(zhuǎn)。

轉(zhuǎn)眼我該上一年級了，去報到的那天早上，星河的媽媽拉著笑吟吟的她來找我，央求我?guī)ド蠈W(xué)，還叮囑我要多護著星河，怕別的孩子欺負她，我欣然答應(yīng)了。在我的記憶中，她一直都是笑的，沒有一點敵意，讓人很容易親近，我很喜歡她，準確的說，是喜歡看她的笑，沒有偽裝，只有真誠。進了班級后，我突然意識到星河真的是顆明亮的星啊！個子高我們一頭，年齡又長幾歲，更意外的是，她什么也學(xué)不會更不學(xué)，書包里的書都不舍得掏出來，老師向她了解情況我都要在旁邊當翻譯，后來老師干脆就不理會她學(xué)習(xí)的事了，讓她和我同桌，防止調(diào)皮的孩子欺負?？晌乙彩莻€孩子呀，我不可能時時刻刻看著她，一不留神，星河就給男孩子欺負的哭哭啼啼的，一個勁地跑著到處找我。沒堅持多久，星河就輟學(xué)了。我似乎感覺輕松了，但心里總晃著她的影子，她的笑，她的哭。

唉??????

星河嫁人了，新郎是后村的。個子矮矮的，要比新娘大一些。聽說會手藝，能掙錢養(yǎng)家。發(fā)嫁的那天我特意去看看她，她的母親停不住的抽泣，新娘還是在笑著，不停的擺弄胸前的那朵紅花。鞭炮還沒點燃人就跑到迎親的拖拉機上坐著了，惹得看景的男女一陣陣的哄笑。她的媽媽哭的更厲害了，因為只有她知道，沒有自理能力的女兒離開了媽媽會是怎樣??????

星河生了，還是個男孩！這消息宛如一個核彈爆炸！真為她高興，當然最高興的還是她的媽媽。核彈剛炸完，氫彈又炸了。星河不會帶孩子，甚至還提在手里玩耍！要不是婆婆看著，小家伙險些喪命！后來聽說孩子給姑姑帶回家養(yǎng)了，而且孩子長的很好，不隨媽媽，大家總算都松了口氣。可從此之后，星河的脾氣越發(fā)古怪了，常常打砸家什，人也變得力大無窮，整日在村子里晃悠，喜歡撿拾垃圾。年邁瘦小的婆婆阻攔不住，還常常被打的渾身是傷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也追不上兒媳婦就由她去了。在外游蕩的星河不知道啥時候回家吃飯 ，有好心的會施舍她一口，時間長了大家習(xí)以為常很少有人理會她了，常常是等到黃昏，她的男人收工回家后再出來找她。星河日漸消瘦，是餓瘦的。

這一切對星河來說還只是開始。婆婆那年去世了，男人白天還要做工，早出晚歸，家里只有星河一人整天游蕩，挨餓的日子數(shù)不清了。還好，餓極了還知道回娘家。看著凌亂不堪的女兒，老夫妻倆只有哭，由于整日牽腸掛肚，擔(dān)驚受怕，加重了老娘的肺氣腫，結(jié)果沒能活過那個冬天。沒有了媽媽對星河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她的人生再也笑不起來了。那次我真真切切地看到星河哭了。

農(nóng)村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養(yǎng)兒說是防老，其實說白了就是出殯那天要有兒子摔老盆。所以沒兒子的想方設(shè)法也要過繼個兒子來。星河是獨女，老娘去世時就沒有兒子摔老盆，圍觀的百姓在背后咕咕唧唧，老爺子還是聽到的。他和兄弟商量了后決定把四弟家的老二過繼來，以了卻百年之后的尷尬。星河有哥了，只是擔(dān)個名分而已，平時老二也很少過來看老爺子，依舊是各過各的。星河來的次數(shù)也少了，常常聽說她出走的越遠了，而且更不想聽到的是，可憐的女人不會保護自己，經(jīng)常給圖謀不軌的老光棍盯上。唉，不敢往下想了。

心，痛??????

一別家鄉(xiāng)好幾年了，工作與生活沒有太多的時間讓我去想她了，星河已經(jīng)漸漸淡出我的腦海。要不是這次母親從老家來提起了她，我真的不知會到什么時候再憶起這個苦命的女人。母親神情凝重的絮叨著星河家的事，她爸開春時上吊自殺了，有人說是過繼兒不養(yǎng)他，有人說是過繼兒想要賣掉他的宅子籌錢到別處去蓋新房，老頭不同意起了爭執(zhí)想不開上吊了；有的說是老頭的得了嚴重的關(guān)節(jié)炎，干活時摔斷了腿，過繼兒也不盡孝心，一個瘋閨女也指望不上，干脆自己解決了等等。總之，星河的老爸也去了。星河的老公對她也沒耐心了，不冷不熱的，好歹過吧。然而這一切似乎還不足以玩笑人生，厄運再次降臨，星河竟然癱瘓在床，臥床不起了！有人說星河早年得的星煞病始終沒遇到個明白人，使得她的瘋病越來越厲害。不過有一種說法得到了老百姓的認可，那就是夏天絕對不能露睡在星光下，沾了露水遇上星煞可不是好玩的。無從考證這些話，我也不想對這些說法做出什么評判。

此刻，我憑窗遠眺的貌似是天上的星星，可我心里幻放的還是那張笑吟吟的臉，秀氣的白白的臉在一點點的消瘦，消瘦到皮包骨頭，枯黃的皮膚已經(jīng)沒有彈性勾起嘴角彎彎的笑了。此刻腦子有點亂，也許星河從小就不該叫這個“誨名”，還真犯了天上的星煞；也許星河就不應(yīng)該嫁人，留在父母身邊，興許就不會有這些事??????

轉(zhuǎn)念又一想，既然上天給星河安排了這樣的宿命，傻一點也不錯，起碼她不知道煩惱不知道思考，否則她怎會“笑的出口”呢？癱在床上也不錯，略去了游蕩之苦，少忍受被人唾棄欺侮之罪，起碼這個冬天身上還有床被子可以裹身取暖。

夜深了，星河，你可安好？

2016年1月8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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