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 臉 （小說）

蔣 立 周

（ 一 ）

時值臘月，瀕海南國熱似夏日。蘭天碧海，輕風(fēng)細波，目力所及，盡是熱帶風(fēng)情，令人心曠神怡。此時早晨，遠方海平線上空，一輪旭日升高丈余，金光射向海面，碎銀一片，跳躍閃爍；身邊的椰城里，穿單著短的南國人，在連聲哈欠中，推門開窗，開始一天的早茶。

退休大媽李玉瓊坐于“椰城六日游”大巴車的一排二號，轉(zhuǎn)頭掃視車后，輕聲數(shù)著游客人數(shù)。但見人頭濟濟，座位無缺，靜靜等待導(dǎo)游上車。她轉(zhuǎn)過頭來，自語道：“三十六個，齊了?！苯又砺渥?，右手捋下額頭卷發(fā)，扯伸大紅薄型棉衫。頓時，凸胸細腰，風(fēng)姿余韻，展露無遺。

“喲，李姐，你當(dāng)真了？怕是開玩笑吧。”李玉瓊的鄰座笑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李玉瓊望她一笑：“我沒當(dāng)真，是看她太忙?！?/p>

鄰座乃昔日同廠工友、而今的鐵桿旅友劉紅。這位鐵桿性急嘴快、風(fēng)風(fēng)火火。昨天出得機場，她第一個爬上旅游大巴，坐上一號，還用提包給姍姍來遲的李玉瓊占了二號，姐妹得以挨肩接臀。

“喲，還沒過門，就給‘兒媳’幫忙了?！眲⒓t嘴不饒人，“依我說，她是忙拿‘回扣’?！?/p>

“莫亂說?！崩钣癍偼彼尾?。

“怕得罪‘兒媳 ？”

“我是怕導(dǎo)游臉色一變，吃虧的是大家?！?/p>

“若怕導(dǎo)游不變臉，只有購物?！眲⒓t隨口回答。

殊不知，正中李玉瓊痛處。為何？李玉瓊對旅游自有主見：旅游是飽覽大自然，品嘗景觀，開闊眼界，增添樂趣，目的是玩，不是購物。所以，隨你導(dǎo)游怎么勸，玩笑怎么開，需要則買，不需則罷，錢多多買，錢少少買，量體裁衣，購物自由。何況，她全家企業(yè)退休，收入不多，離“人在天堂，錢在銀行”，時間還早，存款有限，犯不著吃光花光。每次旅游回來，購物實在不多。導(dǎo)游卻不這么想，你買，他高興，買得越多，他越興奮；不買，冷若冰霜，外帶挖苦嘲笑，騙購強購，關(guān)上店門，延長購物時間，縮短參觀時間，改變線路，取消景點，該解說的不解說，不該收費的收費。反正，一旦不高興，臉一變，收拾游客容易得很，你在煩惱中旅游吧。于是乎，李玉瓊沒少受導(dǎo)游冷眼冷臉冷言冷語，少了一些應(yīng)該的服務(wù)，弄得她灰頭灰臉、抬不起頭。因此，她最怕導(dǎo)游變臉，怕那張變幻無常的臉。鐵桿旅友劉紅則相反，喜歡啥買啥，走到哪買到哪，錢不夠找她借，提不動請她幫，很受導(dǎo)游喜歡，享受多少笑臉，李玉瓊有時則成她的搬運工。

“算了，不和你爭。”李玉瓊告饒。

其實，劉紅是故意扳嘴勁，笑道：“哦，明白了，不該說你‘未來兒媳’。賠罪，賠罪。”

話剛落，衣著短緊的導(dǎo)游小姐，舉根吊個玩具熊貓的竹棍匆匆上車，似笑非笑間，露出一口整齊白牙。實在是位端莊清秀、南國不曾多見的小姐。

劉紅吐下舌頭，做個怪相。

昨天下午，三十六位旅友出得機場，舉牌迎接者就是這位南國小姐。哪知，車子一開，她一口普通話純正流利，風(fēng)趣俏皮、天南海北、滔滔不絕：

“首先，熱烈歡迎重慶旅游團來椰市旅游，你們辛苦了。不必鼓掌，謝謝大家。我是這次旅程導(dǎo)游，姓王，三橫一豎，大王的王。我們中國的大王是皇帝，最大的官，一把手。雖然我芳齡二八，大家可不要叫我小王，叫小王我不答應(yīng)，叫我大王，圣上啊?，F(xiàn)在清宮戲很多，都想演皇帝皇后，彩娥三千，后宮八百，好生了得，所以我也喜歡當(dāng)大王，我回話就是圣諭。別笑！扯遠了，言歸正傳。從現(xiàn)在起，我?guī)ьI(lǐng)大家觀光椰城六天。六天不長，一年的六十分之一。但是，能跟大伯大媽共度六天美好時光，是我的福氣，是天意！別笑。我是說，我們應(yīng)該珍惜六天，愉快旅游六天。我是土生土長本地人，多少有點門路。凡是需要本王幫忙的，各位大伯大媽盡管說，我一定盡力給辦好，各位大伯大媽放心。你們重慶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高樓林立，江水滔滔，山水園林城市。我去過兩次，都是你們直轄后。去干啥？不好意思，找男朋友。別笑，我說的真話。你們重慶不是出了個跳水王子田亮么？他把本王迷住了，鐵桿粉絲，本王下決心去重慶找男朋友，找田亮那樣的。嗨，又扯遠了。”導(dǎo)游住嘴。

“沒關(guān)系，繼續(xù)說?！眲⒓t打破全車靜息，“找到?jīng)]有？”

“沒有，”導(dǎo)游朗聲答道，“本王尋遍大街小巷，解放碑、朝天門、大禮堂、渣滓洞，就是沒發(fā)現(xiàn)像田亮的帥哥，回來了?！?/p>

“你該堅持到底，沖破黎明前的黑暗?！眲⒓t又道。

“本王也想堅持，一看你們重慶夏天，穿的又短又露，美女才多，美女全國第一呀，本王嚇壞了，臨陣脫逃?！?/p>

“第二次呢？”劉紅繼問。

“第二次是前年春天，我去重慶宣傳旅游，招攬游客，本王好不高興，狠狠美容了一番，比今天靚麗多了，結(jié)果，還是枉費心機，哪里看見帥哥！一定是那些美女搶走了?！?/p>

“大王現(xiàn)在有帥哥王公了吧?！?/p>

“哎！”導(dǎo)游嘆口氣，難為情地，“不好意思。都說皇帝女兒不愁嫁，想不到本王也成老大難，剩女了?！?/p>

滿車沒人再笑，倒是不無同情，紛紛關(guān)切地望著她。

李玉瓊開口了，說：“妹仔，可能是你姻緣沒到，碰不上滿意的。其實你的條件不錯，還可 以好好找?！?/p>

“也許是吧?！睂?dǎo)游苦笑著，仿佛這才發(fā)現(xiàn)跟前的李玉瓊，目光停在對方臉上，良久，接著一笑，“喲，大媽，這才發(fā)現(xiàn)你，原來身邊還有這么氣質(zhì)高雅的大媽。你年輕時一定漂亮?！?/p>

劉紅插話：“稟告大王，李姐年輕時候，是我們廠第一美女，追她的男人成串串，為她打架呢?！?/p>

李玉瓊捅劉紅臀部：“閉上爛嘴?！?/p>

“誰人奪了花魁？”導(dǎo)游急問，

“是廠里籃球隊一位帥哥，就像周潤發(fā)?！?/p>

“對嘛，這才匹配?！睂?dǎo)游松了口氣，笑道，“要是別人搶去，鮮花插在牛糞上了。”眾人大笑。

“稟告大王，李姐有個漂亮公子，剛好三十，跟田亮一樣帥，還沒結(jié)婚，我看你倆很匹配?！?/p>

“哦，真的？”

“我還敢騙大王？不想活了。給你介紹，要不要得？”

李玉瓊再捅劉紅臀部：“莫亂說?！逼鋵崳緵]兒子，倒是有個女，當(dāng)外婆的料。導(dǎo)游看在眼里，不知是她不準(zhǔn)劉紅說，還是根本否認。

劉紅推李玉瓊一下，俯耳低聲：“熱鬧熱鬧嘛。”

李玉瓊本想否認，不能騙人，又想反正是開玩笑，大家興奮興奮，一路旅途愉快，也就不點頭不搖頭，默認一般。她很清楚，導(dǎo)游為了拉近游客距離，讓游客一路樂翻天，既解除疲勞，落個游客滿意，還一路聽她安排，完成所有任務(wù)，一般喜歡亂開玩笑，口無遮攔，有葷有素，打情罵俏。游客沒有幾個當(dāng)真，行程完就拜拜。何況，她正想搞好與導(dǎo)游關(guān)系，免得一路受氣，那么，何必當(dāng)真。李玉瓊心安起來。

導(dǎo)游很爽快，學(xué)重慶話道：“要得，抽空去你們重慶，見見帥哥?！?/p>

劉紅催促：“要抓緊喲，大王，好多美女追他呢?！?/p>

導(dǎo)游臉色一變，黯然下來：“哦，我怕競爭不贏重慶美女，空歡喜一場。”

“大王，你有競爭力?！眲⒓t說罷，回頭轉(zhuǎn)向重慶游客，“大家說，有沒有？”

“有！”哪知游客齊聲吼道。

“大王該不該做重慶媳婦？”

“該！”

導(dǎo)游“哈哈”大笑：“謝謝看重。那好，游程完畢，我跟你們?nèi)ブ貞c，請李大媽領(lǐng)路，帥哥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走?！?/p>

劉紅獻計：“你干脆現(xiàn)在喊她媽媽，生米煮成熟飯?！?/p>

“要得要得。媽媽——，”導(dǎo)游果真拖長聲音喊道。

李玉瓊一樂，竟也沖口應(yīng)道：“呃——，”眾人瘋笑，良久。

李玉瓊也笑。沒想到這次旅游如此受捧，不會受氣了吧。不過也覺得，初次見面，她竟這么大膽，嘴無遮攔，實在少見，真作“兒媳”，不放心哩。

氣氛完全調(diào)動，導(dǎo)游反倒正經(jīng)起來。待笑聲屏息，她正色道：

“好啦，言歸正傳。今天在座的大伯大媽，年紀(jì)不輕，主要是注意安全，你們來一次不容易，不能出問題。從明天起，開始旅游行程。車子還是這臺，記住，車號是椰B，很好記。師傅姓張。我的電話，也好記。為了好查，就固定現(xiàn)在座位，不變了。好了，賓館馬上就到，都是雙人標(biāo)準(zhǔn)間，你們自己組合，不是夫妻不能男女合住，抓住的話，派出所要請你作客。別笑，以前就發(fā)生過，住好了底樓吃晚飯。明天早上，八點半上車?！?/p>

“晚上可以出去不？”劉紅問。

“可以。但是不能單獨行動，特別是你?！睂?dǎo)游說罷，補充一句，“你只能跟媽媽一起，我才放心?！?/p>

“ 哈哈，哈哈！”大巴里笑翻了天。

“大王，你真厲害，把我肚子笑痛了?！眲⒓t按著肚子說。

導(dǎo)游繼道：“你們重慶人豪爽耿直，為朋友兩肋插刀，也要為我重慶媳婦插刀喲。別笑，我說的真心話。以后，重慶就是我婆家，我們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要分彼此，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困難一起克服，完成公司下達的任務(wù)。我保證，不少景點，不變線路，接受監(jiān)督。重慶鄉(xiāng)親，要不要得？”

“要得，要得！”重慶游客齊吼。喧笑震蕩車內(nèi)，響徹樓宇，直到賓館。

（ 二 ）

此刻，導(dǎo)游站定過道頭，問：“來齊了嗎？”

李玉瓊搶答：“一個不差?！彼龑嵲诓皇钱?dāng)上了“婆子媽”，該為“媳婦”出力，是怕 劉紅說怪話，“媳婦”變臉，游客怨你“婆子媽”哩。

“謝謝媽媽，”導(dǎo)游說著，舉高掛熊貓玩具的竹棍，“游客很多，大家一定看住這個標(biāo)志，走丟了不好找。今天的安排不緊，上午，先參觀市中心的“大觀園”，一個小時就夠了，然后，參觀茶葉研究中心。嘿，有人皺眉頭了。你們見過大觀園嗎？肯定沒有。大觀園哪里有？《紅樓夢》有，你們有沒有讀過《紅樓夢》的？讀過的請舉手，看看，沒有一個。我也沒讀過。沒讀過好啊，今天看了就曉得大觀園是啥樣子了，不然，要說我們的大觀園不像啊。據(jù)說，曹雪芹就是看了我們的大觀園，才寫出《紅樓夢》的。他騎馬走了一個多月，才到這里。其實，《紅樓夢》也不是真的。那么大的家庭，那么多漂亮美女？哪有？編的，虛構(gòu)的，騙我們又哭又笑。所以么，你們今天看了大觀園，等于讀了《紅樓夢》，不要管他像不像啦、真不真啦。接下來參觀茶葉研究中心。這里所產(chǎn)茶葉是典型南方茶，全國最好的，物美價廉，暢銷世界。這里種植茶葉幾千年了，不像你們那里茶葉，山巔尖生，云霧里長。揚子江中水，蒙山頂上茶。我們的茶是長在海邊高地，海風(fēng)吹，熱雨淋，咸味重，日照長，紫外線強，長出的茶葉，沒有污染，沒有蟲害，味甜香正，蕩氣廻腸，渾身舒爽，降壓提神，美容保健，消脂瘦身，緩解疲乏，功能多樣。清朝以前就暢銷歐洲。鴉片戰(zhàn)爭為的啥，就是洋人用鴉片換我們沿海的茶，我們吃虧了，打嘛。你說，這種茶好不好？國宴都採用它。所以，諸位重慶鄉(xiāng)親，我們不去參觀，實在太可惜，要后悔一輩子。喜歡喝茶的，買一些回去品嘗，不喝茶的，買些回去作紀(jì)念，送人也是最佳禮品。實在不買，不強迫，完全自愿，反正，錢在你包里，茶在我店里，各人歸各人?！?/p>

“未來兒媳”實在會說。不過，李玉瓊還是覺得導(dǎo)游表情復(fù)雜，不易猜準(zhǔn)?？此劬Π腴]半睜，卻仔細觀察游客表情，樣子又很隨便，不像不信游客；她夸茶葉滔滔不絕，沒經(jīng)思索，像背臺詞，可又覺得真心真實，不像老王賣瓜自賣自夸。也許，她是例行程序吧。

從大觀園出來，已是十點半。李玉瓊不喝茶，老公不喝酒不喝茶，她家的茶葉，皆為親朋送，不是轉(zhuǎn)手送人，就是等著發(fā)霉。于是，她在正方形的茶葉品嘗室轉(zhuǎn)了兩圈，順手摸摸茶筒茶缸，沒開一句口，沒細看細聞。她的目光所尋，卻是“兒媳”在哪？可不能發(fā)現(xiàn)“婆子媽”兩手空空啊。正想著，一位茶姑端著茶盤攔住她：“大媽，請品茶?！?/p>

“我，”李玉瓊一愣，本想說不會品，看看姑娘熱情而懇切，她還是抬起右手，“好?！?/p>

南國雖熱，她并不渴，依然深喝一口，還抹抹嘴：“好茶，好茶?！?/p>

“大媽長得真好看，又會品茶，一定出身高貴家庭?！辈韫弥笨洹?/p>

“你會重慶話？”

“我是巫山人，那里產(chǎn)高山茶。出來打工，幫妹妹上重慶的大學(xué)?！?/p>

李玉瓊遇到過這類冒牌，上過當(dāng)，可是此刻，依然一震，說：“哦，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是該幫點忙?！?/p>

“對頭對頭，大媽，買點茶葉吧，你們富人家庭，不帶點茶回去，要遭笑。”

面對身處異鄉(xiāng)的貧困姑娘，李玉瓊實在不好推辭：“好，買點?！?/p>

聽說綠茶吃了防癌，選它。立即花去八十元人民幣，拿著兩包五十克重的綠茶，輕輕放進鱷魚皮手提包。手中有茶，心里不慌，她大膽走到室外。

停車場上，已有游客站在大巴門外，等待上車。再看看手表，剛半小時，預(yù)定時間一半。

“兒媳”和司機站在車頭前，有說有笑，似不關(guān)心游客購茶。李玉瓊迎著“兒媳”走去，一幅坦然樣子。

“媽媽，你給老爸買茶沒有？沒買我給買?！?/p>

“買了，你看?！崩钣癍偰贸霭锊枞~，“你老爸本來不喝茶?！?/p>

“媽媽一定朋友多，送禮呢？”

“茶葉家里還多?！?/p>

“那是重慶茶，這是南方茶，氣候、土質(zhì)、栽種、炒制都不一樣?！?/p>

李玉瓊正犯難，突然玩笑道：“妹仔不是要來重慶么，送點茶葉來嘛?！?/p>

“哈哈，哈哈，要得，要得。呃，我們是婆媳了，還沒照個像，現(xiàn)在照吧?！?/p>

“哎呀，真是！老糊涂了?！崩钣癍傮@叫，摸出相機，遞給司機。司機正欲瞄，“兒媳”忙道：

“等等，第一張婆媳合影，要作終生紀(jì)念，該有個姿勢?！闭f著，她幫媽媽捋捋額頭卷發(fā)，扯扯薄型棉毛衣衫，直到滿意，再右手抱媽媽腰間，臉龐緊靠媽媽肩上。結(jié)果，兩人同高，膚色各異，一老一青，一紅一綠，一清瘦一略胖，一臉微黃一臉微白，卻也相稱，親密非凡，一幅標(biāo)準(zhǔn)的“婆媳照”。

照畢，“兒媳”迅速走進茶葉中心。沒一會，她拿出兩鐵筒紅茶，足有半斤，遞給李玉瓊，非常認真：“送給老爸?！?/p>

“不要，不要?！崩钣癍偧泵芙^。天老爺，她完全當(dāng)真了！

“怎么不要？兒媳一點小意思，媽媽嫌少？”

“不，不！”李玉瓊急忙躲開。

“兒媳”拉住她，威脅一般：“媽媽再不要，‘兒媳’變臉了?！?/p>

最怕導(dǎo)游變臉的李玉瓊，著實嚇了一跳，忙說：“我要，我要?！闭f罷，立即跑進茶葉品嘗室。

當(dāng)她再次出來時，右手放在提包里，手心捏著兩筒紅茶的價值——一百零五元人民幣，趁“兒媳”沒注意，右手迅速抽出，瞬間插進“媳婦”斜挎包里。

“兒媳”發(fā)覺，已經(jīng)晚了。“媽媽，你看不起我，我生氣了?！彼菢幼?，似要甩錢在地。

李玉瓊賠笑不止：“妹仔，下次來重慶，再送不遲嘛，機會有的是?！?/p>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本來真心實意，你不領(lǐng)情?！?/p>

“妹仔，不是不是?！?/p>

（ 三 ）

下午，導(dǎo)游果然變臉。李玉瓊坐她正對面，低頭不見抬頭見。可她，抬頭低頭都不和李玉瓊對上一眼。她跟劉紅說話時，眼光只從李玉瓊頭頂掃過，不肯下移半寸。李玉瓊只覺頭頂發(fā)燙，心里發(fā)涼?？磥?，她真的生氣了。莫非她以為我真有個帥哥兒子，想嫁給他？弄假成真的婚姻到處都有啊。如果她確實真心實意，你卻不冷不熱，軟推硬擋，豈不傷了她的心？辜負了她的感情？對不起人家姑娘啊。自己當(dāng)過姑娘，嘗過失戀滋味，不好受啊。這般想著，整個下午李玉瓊精神不振，愧疚難抑。去一家蛇藥店時，盡管導(dǎo)游說本地處于熱帶，雨林很廣，盛產(chǎn)毒蛇，蛇藥是本地特產(chǎn)，價格全國最低，等等等等，李玉瓊沒聽進多少，可她卻在沒任何人引導(dǎo)下，憑著自我感覺和藥品說明書，沒管是自用還是送禮，睹氣一般，一口氣買了一大包蛇藥，諸如蛇油膏、蛇藥丹、蛇膽丸，花去五百多人民幣。買畢，她舒了口氣?？纯?！“婆子媽”是不是鐵公雞？是不是怕購物？丟沒丟你的臉？

提著藥袋出得店來，看看停車場，“兒媳”不見，四下掃視，依然無影，于是，折身回到店里，再一掃視，嘿！她和劉紅正在藥柜前說話。李玉瓊舉高藥包，大聲道：“劉紅，還沒買？喲，妹仔也在這里。”

“兒媳”點下頭，臉皮抽動一下，沒笑，沒開口。

劉紅卻夸道：“哎呀，李姐買這么多啊，為了‘兒媳’吧，不鐵了？”

“是啊，支持‘兒媳’工作嘛?！?/p>

“兒媳”依然不領(lǐng)情，不答話，也不笑，還是不看她。

李玉瓊好似挨了一耳光。怎么記得這么深呢？

晚上，賓館房間里。李玉瓊把導(dǎo)游變臉經(jīng)過告之劉紅。

“看來，她當(dāng)真了。你把錢一退，她不傷心？”劉紅笑道。

“一百多塊呀，哪個敢收？”

“李姐，你以為是她拿錢買的？不是！我親眼見她跟老板去內(nèi)室拿的，回扣！不吃白不吃！要是給我，謝謝也不得說一句?！?/p>

“就算回扣，也該人家得，我憑啥子吃人家的？”

“憑你是她‘婆子媽’?！?/p>

“你還開玩笑，”李玉瓊苦笑，“干脆，我給她挑明，我沒有兒子！”

“不能，絕不能，這個鬧劇非要演到底?！眲⒓t右手一揮，非常堅定，“下午，她一直挨著我走，問我，你是不是有個帥哥兒子，長得咋樣？你說，我還不編么？”

“嘿！你欺騙她了，你也做過姑娘?！?/p>

“哈哈，李姐，你還是那么老實。導(dǎo)游騙我們游客少了？哼！沒幾個老實人。其實，李姐，你也在騙人。”

“我？騙了哪個？”

“你收拾得那么漂漂亮亮，不是想逗男人歡心，勾引男人么？”

“你、你，胡說！我是喜歡整潔?！崩钣癍偰槻患t，卻急。

“昨天，我就是想釣她大魚，想出的點子，要她對我們熱情一點，少騙我們一點，多給我們一點笑臉，巴心巴肝為我們服務(wù)。”

“我早就看出來了?！?/p>

“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你不能說實話，把她當(dāng)真的‘兒媳’，對她還要好，像一家人，假戲真做。我當(dāng)導(dǎo)演，你當(dāng)演員。”

“那，有罪的是我，遭罵的也是我?！?/p>

“為了我們?nèi)恢貞c同胞的共同利益，我的李姐，你就吃點虧吧?！眲⒓t嬉皮笑臉道，“更主要的，有了你們這層婆媳關(guān)系，她才愿意出面與老板談價格，是真貨還是假貨，是太貴還是便宜，我們心里才有底，才不遭騙。不然，你敢買？我敢買？要是買個又貴又歪的假貨回去，欲哭無淚呢?！?/p>

“哎——”李玉瓊嘆口長氣，“為了大家，我只有把老臉皮抹下了?！?/p>

（ 四 ）

經(jīng)過半天主動接觸，劉紅一旁“調(diào)解”，導(dǎo)游臉色有變，“婆媳”關(guān)系恢復(fù)。李玉瓊的旅行包她幫提，李玉瓊上車她幫扶，李玉瓊水壺她幫沖開水，李玉瓊上廁所她親自領(lǐng)路，一口一聲，“媽媽”，喊得巴巴實實，勝過親女。劉紅羨慕不已，笑問：“李姐？當(dāng)‘婆子媽’的感覺如何？”

開初，重慶游客以為她們開玩笑，沒當(dāng)真，結(jié)果真成“婆媳關(guān)系”了。消息傳開，重慶游客似乎松了口氣，臉上光彩許多，對李玉瓊也熱情許多，有的還說“你為重慶增了光”之類恭維話，更有人托她請“媳婦”識別貨物真假和價格高低。不少人看李玉瓊的一舉一動，李玉瓊買，她們買，李玉瓊不買，她們收手，一群不折不扣的李記粉絲。李玉瓊打心里高興。不錯，至今她才享受到“婆子媽”之幸福，首次享受到特殊旅游嘉賓之舒心，才感到購物時放心踏實，有如此“兒媳”值得值得。于是乎，她不再那么愧疚，倒像個學(xué)徒演員，開始上路。

這晚，兩人躺在被單里擺談。劉紅說：“按行程，明天要參觀珠寶店。我想買條瑪瑙珍珠項鏈。冬天穿毛衣時戴，露在毛衣外面，嘿！莫談了。兩千左右，請你‘兒媳’幫個忙?！?/p>

“要得要得?！?/p>

“一定要說是你買?！?/p>

“萬一她要付錢呢?！?/p>

“一串真瑪瑙項鏈幾千啊，她沒那么大方。你放心?！?/p>

“我也不好意思開口啊?！?/p>

“其實，你可以趁這機會考驗她，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劉紅進一步支招。

“還是不好。真要付錢，我還為難?！?/p>

“你堅決不要嘛?！?/p>

“萬一她又生氣變臉呢?！?/p>

“不是兩筒茶葉，這次不會了?！?/p>

第三天午飯后，導(dǎo)游率領(lǐng)游客進了一家珠寶店。進門時，導(dǎo)購小姐發(fā)給每人一張綠色購物卷，說：“大家別丟了，結(jié)賬時給柜臺，享受八成優(yōu)惠。”大家不覺新鮮，在意的倒是“婆子媽”之舉動，看她去哪里，買什么。

乘電動扶梯上得二樓，李玉瓊和劉紅三步并作兩步，趕上“兒媳“。

李玉瓊說：“妹仔，你熟悉本地情況，幫我選串瑪瑙項鏈，長鏈的，冬天穿毛衣戴。兩千左右的，沒得問題吧?！?/p>

“兒媳”看她一會，說：“嗨，有啥問題，跟我來，媽媽。”

李玉瓊急忙跟上，劉紅尾追，幾個游客快步尾隨。

“兒媳”邊走邊夸：“對嘛，媽媽這個身材，穿毛衣戴瑪瑙項鏈，氣質(zhì)還要高雅。媽媽真有眼光啊。我包媽媽滿意。”

三人走到柜臺前，仔細察看柜里各色項鏈，末了，看中一款，標(biāo)著：“天然瑪瑙奧地利長款毛衣鏈”，風(fēng)格：波西米亞，材質(zhì)：天然水晶，周長：75厘米，延長鏈：8厘米，帶墜，價格：兩千?！?/p>

“媽媽，這款如何？”

李玉瓊卻把眼睛轉(zhuǎn)向左邊的劉紅：“參謀參謀?！?/p>

劉紅說：“好是好，也是進口貨。”

“兒媳”接口：“他們是轉(zhuǎn)關(guān)進口，關(guān)稅不高?！?/p>

劉紅再道：“如果是真貨，價格一千五，李姐，可以買?！?/p>

“我?guī)в慰蛠砗枚啻瘟?。貨，絕對真的，價格么,”“兒媳”看著售貨小姐，“你們經(jīng)理呢？”

“我可以作主，按標(biāo)價八折，一千六?！毙〗銣\淺一笑。

“不，請她來?！薄皟合薄眻猿帧?/p>

小姐返身走進后面門內(nèi)。過了會，小姐出來：“經(jīng)理請你進去。”

沒多久，“兒媳”從經(jīng)理室出來，滿面笑容：“媽媽，經(jīng)理答應(yīng)了，只要有五個人買，每串一千五。”

李玉瓊看看劉紅，再看看身后，五六個同車游客一齊看著她，不無期翼。

“買，我買一串?！比藫屩f，另兩人先后補上：“我也要”。

“好、好、好，”“兒媳”顫抖著，“六串，六串。請?zhí)湾X?！?/p>

李玉瓊掏錢時，“兒媳”問：“媽媽，你帶足錢沒有？不足，我有銀行卡。”

“足夠、足夠?！?/p>

很快，六串瑪瑙項鏈進了六人包里，滿意的笑容掛在八人臉上。

上車前，“兒媳”果然消失了一段時間。待到上車時，突然出現(xiàn)李玉瓊跟前，大聲說：“媽媽，經(jīng)理看在我們婆媳面上，減了你一百塊，退給媽媽?！闭f罷，遞上一張百元人民幣。眾人眼睜睜盯著。李玉瓊不知是接還是不接。

“我?guī)湍憬又??！眲⒓t說著，一把接過導(dǎo)游手里的一百元，塞進李玉瓊挎包。

有善意旅友故作嘆息：“當(dāng)婆子媽還是好哇?！?/p>

劉紅隨口接上：“誰叫你家沒有一個帥哥?！?/p>

“哈、哈、哈、哈。”滿車笑的前俯后仰。

李玉瓊紅極。除劉紅外，重慶游客凡需購物，大都要請“婆子媽”幫忙，托“兒媳”選物議價，確保貨真價廉。當(dāng)然，都以“婆子媽”名義。

有的游客本來舉棋不定，見有如此婆媳關(guān)系，何不利用？買！

“兒媳”有時不無懷疑，問：“媽媽，你真的需要那么多？”

“真的，媽媽支持你工作，保證你完成公司指標(biāo)任務(wù)?！?/p>

如此下來，游客的背包越來越重，李玉瓊的心隨著漸重。有時夜半突醒，憂慮不已，這場戲啷個收場？啷個對得起人家姑娘啊。

倒是“兒媳”的笑臉始終保持完好，而且時有提升。

（ 五 ）

第五天下午。拜罷山腰的道教圣地《老君觀》，“兒媳”說：“下山可以乘車，也可以步行古道。過去的信徒都是爬古道，心誠則靈啊。沿路還有長廊亭閣，景觀不少。下完山，就是我們要去的乳膠工廠。”

如此一說，本已行程五天、疲乏益增的重慶游客，紛紛棄車步行。李玉瓊和劉紅走在最后，“媳婦”陪行。李玉瓊故意掉后，她欲把積壓幾天的心事吐出，免得帶回重慶。

“妹仔，我給你說個事，”李玉瓊鼓足勇氣，開啟嘴唇。

劉紅拉她一把：“有啥子緊要事，明天再說?！?/p>

“對對對，有啥事明天再說，來個最后驚喜?！薄跋眿D”立即接上。

李玉瓊只好把到嘴的話壓回喉底。不過也對，明天中午離開這里，說完“拜拜”，就上飛機，免得看她變臉哩。

坐落山腳的乳膠制品加工場依山而建，呈長方形東西走向。展銷大廳里，十幾張兩米寬雙人床，沿墻鋪開，足有三十米。床上鋪展白色乳膠床墊，床頭一對乳膠枕頭并排，看上去美觀大方。下山游客太累，一見如此舒適床鋪，紛紛仰天倒在床上，伸開四肢。

“哎呀，好舒服，好舒服?！庇慰烷L舒口氣，贊著。

“感覺舒服么，買床回去?！薄皟合薄表樋诖鸬?。

“多錢一床？”有人問。一銷售人員即答：“床墊枕頭一套，八千元，只買床墊七千，只買枕頭，一千五。買床墊我們負責(zé)辦托運，下飛機就取。”

幾個人立即坐起，下得床來，走向樣品柜臺。

“媳婦” 先拉李玉瓊坐立，再給揉背，說：“媽媽，你有點瘦，買一床吧。”

“妹仔，你老爸腰桿經(jīng)常痛，醫(yī)生要我們莫睡軟床墊，睡硬木板幾年了?！彼f的實話，即便假話，也不會買。

“可惜，老爸沒福氣。”“媳婦”嘆息一聲?？伤圆桓市模賱?，“光買枕頭可以嘛，頸子睡硬的不好。價格，我去說，錢么，我出。”

李玉瓊為難起來。不買，對不起“媳婦“，明天一走，再見不著她，也不購物了；買，家里不缺，價格不低。不過，她還是沖口說：“買對枕頭。錢，我付。”

其他游客眼睜睜看著婆媳倆，都不行動。劉紅卻緊跟導(dǎo)游后面。

沒一會，“媳婦”回來，俯近她耳邊：“媽媽，枕頭一對，一千，床墊，六千?！?/p>

其實，游客都聽在耳里。李玉瓊拿出錢，說：“買一對枕頭。給你一千塊。”

“媳婦”不接錢，說：“不是說我付錢么？”

“你付錢，我就不買。”

無奈，“媳婦”只好接錢，去柜臺付了款。十余重慶游客馬上圍著銷售人員，要求以導(dǎo)游的價成交，否則不買。賣方只好答應(yīng)。

結(jié)果，一筆乳膠床墊十四張、枕頭二十二對之大生意做成。

哪知晚飯后，“兒媳”見劉紅不在房間，趕忙塞給李玉瓊兩百塊錢，悄聲說：

“老板聽說我們是婆媳關(guān)系，退了兩百塊。不要讓劉姨知道?！?/p>

待李玉瓊反應(yīng)過來，“兒媳”已經(jīng)跑遠。李玉瓊回屋坐在床沿，心如吊上重石：啷個給她講啊。快十點，劉紅推門進屋，風(fēng)風(fēng)火火，鞋子一甩，倒在床上。

“媽喲，老子上當(dāng)了，騙到老子頭上來了。李姐，剛才我去街上逛了一圈，看了兩家商店，你猜，別人賣好多？床墊五千五，枕頭八百，媽喲。”

李玉瓊不信，說：“是不是同種產(chǎn)品？是不是正宗床墊？現(xiàn)在市場上亂得很，歪貨多，冒牌多，價格五花八門?！?/p>

“難說?！眲⒓t依然不服。

第二天上午，先參觀一個三百多年前的荷蘭領(lǐng)事館，接著在一家糖果店下車。

因為馬上回家，游客紛紛涌進店里。迷宮一般的巷道中，顧客如織，側(cè)著身子才能通過。貨架上擺滿南國的糕酥糖飴、瓜干果脯，應(yīng)有盡有，全是地方特色。

李玉瓊沒管“兒媳”在不在場，只顧往筐里裝，走完兩個巷道，就選了一大筐，也不管什么牌子，反正重慶少見。排長隊付款，足足等了半小時，實在是椰城六日游唯一的購物盛況。如果“兒媳”在身邊多好，可她目光四尋，就是不見影子。直到上車坐定好久，才見“兒媳”舉著竹桿熊貓爬上車門，一臉興奮。

“兒媳”歉意道：“媽媽，我太忙，沒空關(guān)照。我們馬上去吃飯，吃完就去機場?！崩钣癍値状尾炜础皟合薄鄙裆?，發(fā)現(xiàn)“兒媳”并沒看她。也難過吧。

中午，匆匆吃罷不辣不麻、一人一罆的本地火鍋，匆匆上了大巴。也許大家急著回重慶，話少了，笑也少了，眼睛顧不得車外景致了。

“兒媳”拿出兩張表來，站在過道頭，沒笑，說：“就要分開了，我心里很難受。不過，我還要到重慶來，可能還要見面，我還是高興的。趁還有些時間，發(fā)給一張調(diào)查表，對我和司機服務(wù)滿意的打勾，較滿意的打圈，一般的劃一杠，不滿意的劃叉。后面一格，請寫上名字，希望重慶鄉(xiāng)親給我們的服務(wù)，作個評價。”

“要得?！崩钣癍偭⒓凑f道，接過“兒媳”遞上的一張，再遞身邊劉紅，“你打吧。”“算了，幫我打吧?！眲⒓t眼沒睜，手沒伸，依然繃著臉。李玉瓊不再推辭，便在一二號上打勾，簽上劉紅和李玉瓊芳名，馬上傳給右手的三號。

另張表從中段開始，進行的也快。沒多久，兩張傳回來?！皟合薄笨戳T表，一臉高興，激動不已：“哎，感謝重慶鄉(xiāng)親的鼓勵啊。”

哪知劉紅不冷不熱道：“王小姐不是要去重慶么，跟我們一起去吧。”

眾人齊吼：“對頭，對頭。”

李玉瓊正為此緊張呢，捅劉紅一下，瞪她一眼。

導(dǎo)游輕輕一笑：“剛才，我接到公司電話，有個旅游團下午就到，送走你們，就接他們。下次再去重慶，拜望各位鄉(xiāng)親?！?/p>

李玉瓊再也忍不住，低聲喊道：“妹仔，我說個事，”

“到機場，我們單獨講?！薄皟合薄绷⒓磾r住，笑道，“不要劉姨聽見。”

“我曉得你們說啥子?！眲⒓t冷冷一笑。

候機室門口下罷車，“兒媳”幫李玉瓊提上行李，走到大廳一角，坐下。

李玉瓊望了“兒媳”一會，終于啟齒：

“妹仔，這幾天，我們是開玩笑，我哪有兒子？”說罷，一身輕松。

殊不知，“兒媳”沒變臉，卻變了稱呼，笑道：“大媽，我知道。我也是開玩笑，我不是剩女，兒子三歲了。當(dāng)然，還是應(yīng)該感謝大媽?！?/p>

頓時，李玉瓊怔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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