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的那一刻
春節(jié)一過,我就又得外出謀生了。
“春寒料峭,凍殺年少”。然而,我每一年都是如此,再冷再寒也得走。
一早,母親就忙起來了。蒸了一籠饅頭——就那種圓圓的,餡是螞蟻菜干和瘦肉米做的。其實,每年我都不想帶,可是每年吃完了又后悔帶少了。母親還給我準備了半袋大米,幾斤紅豆,幾斤黃豆,還有炒熟的花生。
我是午飯后才從縣城回到鄉(xiāng)下,發(fā)現(xiàn)母親給我準備的東西還有很多,單就連我喜歡吃的蘿卜餡肉圓,都給我裝了三袋呢,更別提那塞滿一蛇皮口袋的青蒜、蘿卜、白菜了。
確實每年春節(jié)后,我總要有一段時間才進菜場買菜,即便去了,也只是象征性的買袋鹽或買瓶醋什么的,因為從老家?guī)У臇|西都夠我吃用很久。
午后,難得一見的陽光,暖暖地灑在庭院前,偶有一絲微寒的風(fēng),也悄悄地從后墻邊溜走。我抱回來的那只黑白相間的花貓正臥在階前,迷著眼酣睡呢,大抵是此時暖陽的滋味太美了吧。只是那條黃狗傻傻的,不時地尾著母親的腳后,跑來跑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門口,我和母親在收拾行列呢。母親總是很小心地想著,就連平時馬大哈性格的父親也不時地提醒我兩句某某東西。其實,父親因為年前突發(fā)心臟病,精神狀態(tài)大不如前了,本來比母親要好得多的身體,現(xiàn)在卻只能在一旁佝僂著腰,不時地提醒我和母親某某東西在哪,該裝上車。
小兒昨天上學(xué)去了,兩位老人明顯空寂了很多。每年這個時候,父親在春節(jié)這幾天會約人打打麻將,而今年卻只能待在家里靜養(yǎng)了。此時幫我忙前忙后,我突然想到,假如我這一走,他們的生活又會怎樣呢?
無言間,我的心頭生出一絲酸意。
新年出門,每次父親總要放響一串鞭,而我卻并不介意。母親說:“炸炸,一路平安。”每每我都一笑置之,因為他們要放就放吧——每年節(jié)前,父親總會買回很多串鞭,我離家一次就放一串,哪怕出門玩也要放。東西收拾好后,父親看著母親說:“你快去取一串鞭呀!”母親本收拾完東西,正愣愣地在一邊看我關(guān)后備箱門,又看著我坐上了車時,猛然聽到父親提醒,急忙跑回屋里。
而站一旁的父親,卻招手示意我等會。我突然想控制住自己,生怕眼里的淚水會瞬間奔涌而出——父親真的老了,清癯的面容與去年仿佛兩個人,半佝僂著身子,仿佛能被掠過的春風(fēng)吹倒,惟有那笑容不變——每年都是這張笑臉?biāo)臀页鲩T。母親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鞭,也示意由我點燃。
我側(cè)身拭了拭眼角,生怕有淚花。
母親仍習(xí)慣性地找父親要打火機,而父親也習(xí)慣性地摸摸摸口袋。一瞬間,老倆口相視大笑。原來是抽煙的父親,自生病后,就不再抽煙了,口袋里也就沒了打火機。我連忙跑回屋里。
母親說:“以后就你放吧,出門一定要放一串鞭,平安是福?!蔽尹c點頭。
鞭炸響時,母親和父親挨著貼在車邊,重復(fù)叮囑著“路上小心,到上海注意身體”。我只好不停地“嗯嗯”。
我的車啟動時,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下來——我知道,患白內(nèi)障眼的二老是不會注意到的。
當(dāng)車馳上大路,我還能從反光鏡里看到并立在院前的二老,默默地目送我漸漸遠離的后塵。
王培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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