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和他的牛

我和岳父家相隔不遠(yuǎn)。每次岳父來我家,我和妻都想極力挽留他多呆一會兒,可他心里總惦記著他家的那頭老水牛。匆匆吃完飯,便回去了。
岳父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沒念過什么書,也沒出過遠(yuǎn)門,常年伴隨著老牛的步伐在土地上艱辛地耕耘著。每年立春后不久,盡管稻田里的泥土還有些刺骨,但一大早,便能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岳父在田間的吆喝聲了。岳父的吆喝聲悠遠(yuǎn)綿長,像是在和老牛促膝長談,又像是在相互勉勵前行。夕陽西下,當(dāng)?shù)咎锢锬且坏赖辣焕珑f隆起的溝壟映著晚霞金色的余暉時,岳父已經(jīng)顯得極其疲憊了。但他還是沒有忘記牽著他的牛去河灘口,讓牛滾個舒服的澡。趁這個時間,岳父還要為它準(zhǔn)備晚上的草料。牛和馬是一樣的,不添夜料不肥。為此,岳父每晚要起床很多次。
岳父那輩人,都是從饑寒窘迫的生活中一路走過來的。他們對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田土下放后,能擁有一頭耕牛是岳父最大的心愿。因?yàn)樗?,牛能在貧瘠的土地上?chuàng)造出奇跡。后來,經(jīng)過岳父的艱辛努力,他終于有了一頭屬于自己的耕牛。盡管那時生活很拮據(jù),但岳父還是為牛搭建了一間牛舍。岳父是石匠。他知道,只要有力氣,山里就有采不完的石料。為此,那時常常會聽到從西邊石料場上空轉(zhuǎn)出岳父嘶啞的吶喊聲。牛舍搭建在他家房屋西邊的一棵大樹下,地面鋪滿了厚厚的石板,墻身很是堅固。那時,岳母常在我們的耳邊嘮叨:“瞧你們爸爸,他給那頭牛搭建的牛舍,比他自己住的房屋還牢固!”岳父吧嗒著葉子煙,眼里充滿希望地看著牛舍,然后往地上磕了磕煙灰,抬頭自信地笑著說:“有了耕牛,將來什么都會有的!”
是的,岳父印證了他自己說的那句話。經(jīng)過幾年的打拼,岳父是村里第一個蓋起小樓房的莊稼人。樓房第一層用的全是他從石料場采集的石料??吭趹已碌拇笫^整整的被他的楔子劈得只剩下那片土了。后來,那塊土成了岳母的一塊菜地。墻上塊塊石頭上都清晰的留著鏨子細(xì)細(xì)密密的痕跡,正如歲月在他額頭上留下的那道道褶皺一般。用石料砌成的房子很堅固,且冬暖夏涼。
岳父修樓房那年,一顆從鏨子上打飛的鐵銷不幸濺入到他的左眼里。他以為沒事,堅持到第二天,才肯去醫(yī)院。動手術(shù)那天,他還惦記著家里的那條老水牛。醫(yī)生終于從他左眼里取出了一粒米大的鐵銷。但從此,他那只左眼卻再也看不見了。
岳父心疼牛,是全村眾所周知的事。脾氣再倔強(qiáng)激烈的牛,經(jīng)過岳父的精心飼養(yǎng),也會變得極其的溫順。這與岳父的耐心是分不開的。無論春夏秋冬,還是嚴(yán)寒酷暑,都會看到彎著腰的岳父在田間地頭割草的身影。特別是秋冬季節(jié),凋零枯萎的小草已被白霜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能找到一背簍青草,往往他需要走幾里地,翻幾道坎。犁田的時候,牛難免也會耍點(diǎn)性子。但岳父從不打罵它,只是象征性的用桑樹棍在空中揚(yáng)一揚(yáng)。岳父常說,對待牲口要像對待自己的子女一樣,了解它的秉性,和它就不難相處了。正因?yàn)檫@樣,每頭牛在岳父面前都顯得很親昵。(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一年,我因?yàn)槌隽它c(diǎn)事,欠了一大筆債務(wù)。正當(dāng)我一籌莫展時,岳父卻把一沓錢放進(jìn)了我的手心,心疼地對我說:“先拿去換賬吧!”后來才知道,岳父為了幫我籌款,把他最心愛的那頭老水牛賣了。我不知岳父買牛時是何等心情?但我知道,在岳父心里,他的子女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的岳父,已經(jīng)邁入花甲之年了,但他仍然在土地上辛勤地耕耘著。其實(shí),岳父何嘗不就是一頭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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