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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自己

2015-11-07 13:27 作者:老茂  | 8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讀小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吃不飽?!梆嚭鸨I心”,上學(xué)來回的路上,時常打一些飽肚子的主意。路旁地里的花生成熟了,瞄著四周沒人,老鼠一般竄進去,扯起一蔸兩蔸花生,“嗖”地再竄進地旁的山林深處,美美地剝著吃了,然后摸著小肚皮,裝著沒事一般,從山林的另一側(cè)走出來,回家,上工。四五月里,村莊隔壁農(nóng)場的水蜜桃慢慢熟了,趁著去茶場摘茶葉的當(dāng)兒,有意彎一段路,從桃林下經(jīng)過。一邊走,一邊往四周窺視。瞧著沒人,猴子一般就梭到樹上,“唰唰唰”快速摘幾個揣進衣兜,再梭下來倒進籃子里,用樹枝之類的蓋上,趕快走出桃林,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吃了,再去采茶。至于西瓜熟了偷西瓜,紅薯地里偷紅薯,偷豆角,偷西紅柿,甚至偷辣椒吃,都屬稀松平常。當(dāng)是時也,每次偷盜成功,相對膽小如鼠有賊心沒賊膽的伙伴,就有一種心理優(yōu)勢。一是覺得自己的冒險,成果斐然,使餓癟了的肚子,得到極大慰藉,他們不敢,自然只能餓著。二則,將偷將來的食物,分給伙伴們一點,就覺得自己悲歌慷慨,可以牛皮哄哄,在他們面前賣弄,讓他們對自己心悅誠服,尊我為“司令軍長”,聽從我發(fā)號施令。嘿嘿,事實上,也是如此哦。那種感覺,很爽的。

讀中學(xué)的時候,開始跟著大人,去趕集了。鄉(xiāng)村趕集,以公路為市。各種擺放著土特產(chǎn)、布料、豬崽、肉案的攤子,在公路兩旁一字排開。趕集的人,在公路中央,熙熙攘攘過來過去,這邊攤看看,那邊攤瞧瞧,很是從容,我也學(xué)著他們,從容地在公路中間穿行。既是公路,各種車輛也須通過。臨近集市所在,那車遠遠地就按喇叭。有善良者,見有車來,就踱到攤邊讓過。也多有充耳不聞?wù)?,任你怎么按,我自巋然不動,在公路中央,從容地走,從容地站,抽煙、聊天,間或毫無表情看一眼車和司機,回過頭依然抽煙、聊天。直到覺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踱著步子,側(cè)到公路邊,讓司機焦頭爛額通過。每逢集市,車輛都得排隊,行注目禮。開始時,我每聽到喇叭聲,也是趕緊讓開。后來,想想自己上下學(xué)走在公路上,見著司機神氣地開著車,“呼”地從我身邊飚過,想搭個便車,再怎么招手也不停時,心中就有個不平,也在趕集之時,目中無車,從容地在路中央溜達。哪怕你把喇叭按破,我正眼也不瞧你。你平時再神氣,這個時候,我就是你家大爺。你焦躁也罷,在肚子里罵娘也罷,讓與不讓,都得看我的心情如何。

還是在讀高中的時候。這個時候,已經(jīng)恢復(fù)高考?;謴?fù)高考,對我來說,不啻是天上掉個餡餅砸在頭上。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出色。但沒有高考,一切白搭,讀完高中,就得回家當(dāng)農(nóng)民伯伯;高考恢復(fù)了,我就有上大學(xué)的希望。于是和那些成績平常的同學(xué)比起來,心里就覺得高了一等。每次考試,成績單一出來,我就會用悲憫的眼光,憐憫著那些成績一塌糊涂的同學(xué),一種站在高處俯視他們的感覺,油然而生。尤其是,有那么幾個同學(xué),覺得我考上大學(xué)、將來到城里坐辦公十拿九穩(wěn),牛皮膏一樣貼上來,阿諛奉承,把我哄得什么似的,仿佛我是老爺,他們就是跟班,讓我心中火焰般升起的優(yōu)越感,通過一舉一動,在他們面前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有人向我請教做題目,我老不耐煩,給他們略略講一下,最后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口氣:“怎么蠢得像頭豬?”他們聽了我的呵斥,一個個嘿嘿笑著,還覺得我真是他的哥們。還有幾個“吃國家糧”的同學(xué),前半個學(xué)期,恢復(fù)高考的消息還沒有傳來,他們對我,總是搭不理,幾乎從不跟我結(jié)伴玩耍。在他們眼里,我和他們,本不是一路人。我成績再好,也得回去當(dāng)農(nóng)民,他們呢,世襲的“國家糧”身份。可是恢復(fù)高考的消息剛剛證實,他們對我,立即變得客氣有加。也主動和我打招呼了,也喊我一起玩了,甚至住在鎮(zhèn)上的幾個,還邀請我去他們家玩。向他們父母介紹我的時候,一律地稱贊我的成績?nèi)绾稳绾魏?。在他們眼里,已?jīng)把我歸結(jié)到他們的隊伍中去啦。這個時候,我心中的那種感覺,嘿嘿,已經(jīng)飄到半天云中去了。

后來工作了。說實話,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并不如意。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被安排在一所中師當(dāng)老師。開始的時候,郁悶了好些日子??墒?,慢慢地就不郁悶了。站在講臺上,臺下幾十號人呀,都得聽我的。我講的每一句,都是金科玉律,必須一古腦記著,即使有疑問,也不敢在課堂上駁斥我。我講得好與不好,他們都得耐著性子聽,更不能隨意不來。這個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在俯視蕓蕓眾生了。能夠俯視這么多的小青年,心中的感覺,那是非常滋潤。當(dāng)然吶,我也盡量講得神采飛揚,讓他們對眼前這個幾乎還是愣頭青的老師,打內(nèi)心里佩服。果然,在講臺上站了不到一年,我就在學(xué)生中出名了。講課出名,寫文章也出了名。當(dāng)我拿著在報刊上發(fā)表的散發(fā)著油墨香的文章,給他們欣賞時,當(dāng)我在課堂上,云山霧罩侃侃而談時,他們看我的眼神,幾乎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到了后來,只要我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線里,都要對我行注目禮。我還能感覺到幾個女孩子,看我時特別的眼神。呵呵,盡管我對他們的注目禮,對她們的眼神,裝著沒看見,一本正經(jīng)、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莊嚴而過,但是心中,早已樂開了花。覺得自己之于他們,就猶如皇上駕臨,檢閱自己的臣民。

是的,我總是能夠通過各種比較,把別人比下去,建立起良好的自我感覺。哪怕在自己生活最困頓、地位最卑下的時候,也能在某一個時段、某一個特定的方面,找到人家有求于我或者我比人家優(yōu)秀的所在,來享受能夠比過人家所帶來的內(nèi)心愉悅和快樂,那怕這種快樂非常短暫。我在家連吃都吃不飽,但我敢偷食物來填飽肚子,別人不敢,我就覺得自己巍巍然有大丈夫氣。我在農(nóng)村里摸爬滾打,每天累得像條牛,但我趕集的時候,卻敢于矗立于公路中央,而司機對我卻無可奈何。我的成績好,可能考上大學(xué),哪怕考上大學(xué)還只是一張畫餅,我就可以讓自己充滿驕傲,并用俯視的眼光,可憐著我的同學(xué)畢業(yè)后回鄉(xiāng)的悲慘命運。我最終當(dāng)了老師,這是一個被很多人看不起的職業(yè),在社會上幾乎什么都不是。但我可以在幾十個學(xué)生面前夸夸其談,讓他們佩服我,敬畏我,在他們的眼里,筑起“師道尊嚴”的楷模。在比較中,我的優(yōu)越感就出來了,就可以用悲天憫人的目光,俯視著處于自己生命之下的蕓蕓眾生了。至于在別人眼里,我是否也正是那可悲憫之人,那就不管它了。

曾經(jīng)讀過一段文字。大意是,幾個拾荒的人中間,也有競爭,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的,對另外幾個,就有了指揮權(quán),他指揮他們時的感覺,也如當(dāng)了皇上一般。(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常年在在這種心態(tài)熏陶下,我也以為自己,是世界是最幸福、最快樂、最有尊嚴的人。哪怕自己在別人眼里,是最不幸福、最不快樂、最沒有尊嚴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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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自己的評論 (共 8 條)

  • 聽雨軒兒
  • 老黨
  • 荷塘月色
  • 心靜如水
  • 筆墨丹青
    筆墨丹青 推薦閱讀并說 寫的很好,同感!推薦。
  • 畫舫
    畫舫 審核通過并說 珍藏生命舊地大小事,而忽略了與時俱進的時代步伐,這種做法是不可取的。反之我們要把握時分、迎接未來式地活著,且前行路且珍惜。
  • 老茂

    老茂感謝各位閱讀拙作并提出寶貴意見。這篇文字,只是想通過生活中經(jīng)歷過的一些細節(jié),來反映人在特定事件中的心理狀態(tài)。我們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也學(xué)會了自我安慰,如阿Q一樣。自我安慰,有積極向上的一面,它讓我們忘記屈辱,砥礪前行,努力向上。更有消極的一面,自損或者損人,自覺不自覺地,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對上,自損,自慰;對下,損人,并傷害別人的尊嚴。這樣的心理狀態(tài),使我們優(yōu)雅缺失,追求功利。我們目前所處的社會生存環(huán)境,這種心理狀態(tài)更加彰現(xiàn),整個社會更加躁動不安。所以,我覺得,我們有改變這種社會心態(tài)的必要。當(dāng)然,我選取的,是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些生活細節(jié),但不是就過去說過去,而是說的現(xiàn)在。

  • 草根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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