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夜空中拖著長長的尾巴，搖曳著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流星，一顆墜向快樂的流星。 雨涼

一 孤者歌

琴弦清撥，一圈一圈的年輪就這么蕩漾出去。琴音婉轉(zhuǎn)，一縷一縷的光影又這么赤裸裸的寸寸浮現(xiàn)。

悲痛。

那是回憶。

毫不留情，竭嘶底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快樂。

又是回憶。

輕輕淺淺，起起落落。

我是木言，一個命運多舛的女人，忍得了寂寞，卻享受不了熱鬧的女人。

遇見藍衫是一場意外，對他，對我。

那時，天微雨，我的心情極壞，坐在足球場的欄桿上，舉著一把碎花傘，穿著一身碎花裙，光著腳丫，手里提著一雙印著墨色蘭花的白色帆布鞋。

細細的水流劃過扇面，發(fā)出沙沙的聲音，不寂寞也不熱鬧。

“小心！”一個男子的聲音在遠方傳來。

我抬頭，白色的球體，是足球，一絲不差，正中眉心。我的整張臉瞬間被擊中，酸麻感一絲絲的傳來，有些眩暈的感覺。毫無意外，我從欄桿上掉了下去，手中的雨傘被風吹得好遠，像是一些抓不住的回憶，只能痛苦或快樂的回憶著回憶。而我，跌落在淺淺的水流中，白色的裙擺猶如白蓮花一般，妖艷的綻放。

“同學，你沒事吧?！彼┲蛞?，發(fā)絲被雨水沖刷的緊貼著臉龐，他的舌頭舔著嘴唇，眼睛微瞇，有些不懷好意的看著我。

天上的雨水不斷地點擊著我的瞳孔，尖銳的刺痛感，讓我恍惚的精神有些集中。

我看到他緊張的看著我，他低下頭，嘴，已經(jīng)，貼上，我的，嘴。他的手，緩慢的，朝著，我的，胸口，抓去！

我提起膝蓋，對著他的下面......撞去！

果不其然，他發(fā)出刺耳的哀嚎聲，他的嘴，他的手，全都像是觸電的八爪魚一般，迅速的縮回。

“??！碎了！絕對碎了！”他大喊大叫。

“流氓？”我起身，憤怒的看著他。

“你！居然下死手！不就是親了你一口么。”他雙手捂著下面，雙腿彎曲成一個內(nèi)八字，撅著屁股彎著腰，整個五官好像被畫在了紙上，被人揉成一團，皺皺巴巴的樣子。

我看著他，一撇之下，發(fā)現(xiàn)我的帆布鞋，整整齊齊的躺在水里，安靜的，孤獨的。我看到墨色的蘭花在水中徐徐綻放，模糊了的墨蘭花，染了墨的白色鞋面，還有有些發(fā)渾的流水。我跑過去，捧起鞋，看到面目全非的它時，一整天的委屈終于是止也止不住的，哇的一聲，伴隨著我的淚水，傾瀉而下。

“喲，原來剛剛下手那么重的女孩也會哭呀?！彼耘f捂著下面，貓著腰撅著屁股，看著我不冷不淡的說話。然后他自認為很帥氣的做了一個甩頭發(fā)的動作，但這個動作很明顯讓他扯到了他的那個部位，然后他又啊的一聲怪叫。

我沒有理他，但哭的聲音更大了。我發(fā)誓，世界上絕對沒有比讓一個女人停止哭泣的力量更大的力量了，除非她真的不想哭了。

索性天也放晴，一縷一縷的光線透過云層的罅隙，銘刻在他的臉上，恍惚之間我突然想起了齊墨，一個愛墨如命的男孩子，我的初戀。

“啊，你的鼻子?！彼穆曇舸驍嗔宋业幕貞洝?/p>

我感覺鼻子暖洋洋的，手一擦，大片的紅色，一下一下的滴在地上。

“流血啦?！彼纱笾劬?，直勾勾的看著我的鼻子，身體筆直的倒了下去。

二 笑語甜

我討厭消毒水的味道，尤其是醫(yī)院中消毒水的味道。大片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墻壁，所有的白色像是一只孤獨的怪獸，單調(diào)乏味。

“你醒了?！蔽衣曇舻统?，毫無表情的表示慰問。

“啊，頭好暈。”他起來，一只手扶著頭然后莫名其妙的看著我，然后他突然大笑了出來，那種肆無忌憚的笑，我發(fā)誓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那種笑容了，他伸出一只手指著我，笑：“哈，你的鼻子，怎么腫的這么大，跟匹諾曹似的，果然下死手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怎么可以這么笑我，難道他忘記了是誰把我的鼻子弄成這樣的么？難道他忘了是誰把他弄到醫(yī)院來了么？

“哦，原來一個暈血的男生也能在我面前這么大言不慚，一個暈血的男生也能叫做男生么？”

可能暈血對于男生真的是一種恥辱，在我說完這句話后，我看到他的臉瞬間緋紅如楓，然后深紅如血，最后暗紅如夜，最后的最后，像是一個紅透了的紫葡萄，不，就憑他這幅臉色，一定是爛在地上的黑葡萄。

“你！”他怒急反笑，很勉強的壓制住了怒火，然后舌尖輕輕地舔著嘴唇，薄薄的嘴唇透著淡淡的壞笑：“好，很好，你這么說我也就毫無顧慮了?！?/p>

說實話，我是真的討厭露出這種輕薄笑容的男生，本來對于踢他下面我還有一些顧慮的，但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心安理得了。

“好，你毫無顧慮的說吧，我一直都在毫無顧慮的聽，說完后就可以收起你那頑皮的笑，這樣只會更加的讓我鄙視你?！蔽液芟胱屗吹轿业ǖ臉幼?。

“如果我說，我看到某個姑娘趁本大爺暈倒的時候親了我，那會怎樣?！彼靡獾难凵窬o緊的盯著我，然后不斷地朝我靠近，在說完這些話后，我倆之間已經(jīng)不足十厘米。

他舌尖細細的舔著半月般的薄唇，好像不斷地吮吸著什么，然后好像真的吮吸到了什么一樣，不斷地吧唧著嘴，朝著我略有深意的看著。

我的天，他，這個小子還敢更無恥一點么？

而我，在他暈血后，居然為這個小子做了人工呼吸。

“無恥！你裝暈！”我伸手去打他，但他卻靈活的繞開了。

我看著他跑到門邊的背影，他突然回頭朝著我笑：“唾液是體液，具有殺菌的作用，聽說下雨天交換過唾液的兩個人，更配哦?！?/p>

然后在我的仿佛能燃起來的視線中，他，再猛地轉(zhuǎn)身，和端著藥水進來的醫(yī)生撞了個滿懷。

他捂著鼻子，我看到血液自他的指縫中傳來。

“聽說，下雨天流過鼻血的兩個人，超配的哦。”他對著我調(diào)皮的笑，然后就看到了手上的紅色，然后我看到他的瞳孔激烈的收縮著，他大叫：“oh，my，blood！”

哐當一聲，他再一次挺拔的倒了下去。

“病人藍衫，暈血癥初期，葡萄糖治療。”醫(yī)生用筆在本子上記錄。

一切發(fā)生的太過匪夷所思，原來他暈血是真的，原來他叫藍衫。

三 思憶苦

藍色的天空讓雨水沖刷的更加的深邃，但是藍色的橡膠操場卻被雨水沖刷的泛白。

我一圈一圈的繞著足球場不斷地行走，赤裸著腳，尋找我的鞋。

那雙鞋是齊墨送給我第一個生日禮物，他酷愛畫畫，我記得去年我過生日，他彎著腰拿著畫筆一筆一筆勾勒出那個墨蓮花，一整天都在畫蓮花。

我對他說，齊墨，我把鞋脫下來給你，然后你畫上去不就好了么？

他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臉上手上都是黑色的墨跡，但卻掩蓋不住他清澈的笑容，他說，你只有穿上鞋，我才能把這朵蓮花畫的飽滿如生，而且你出生的前二十年我都沒有在你的身邊，這第二十一個年頭，我是無論如何也要這么做的。

一個下午，潔白的鞋面上終于多了兩朵墨色的蓮花，我坐在欄桿上，蕩著雙腳，兩朵蓮花飛舞在風中，飛舞在青蔥飛揚的歲月年輪中。

他最后艱難的直起腰，只是單純的傻笑，然后用滿是墨跡的手擦著額頭的汗，一大片墨色在他的臉上侵染成一種讓人悅目的顏色。

木言，生日快樂！

我的天，我發(fā)誓我從來沒有讓他看到我的身份證，我也從來沒有對他說過我的生日，他是怎么知道這是我的生日的！

當時我就發(fā)誓，在我第二十二歲的生日中，在我第二十三歲的生日中，在我第二十四歲的生日中，在我和他生出五個孩子的生日中，在我步履蹣跚滿頭白發(fā)的生日中，我一定，一定，一直，一直的穿著這雙鞋，然后牽著齊墨的手，共同跨過生命的溪流。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一場車禍橫空而降。

他一定是因為畫了太久的畫，才會眼睛疲勞。

他一定是因為畫了太久的畫，才會天黑才離開。

因為我。

除了思念，我和齊墨之間唯一的羈絆也就這么弄丟了。

我的雙腳泡在雨水中，冰涼的感覺像是一根根針反反復(fù)復(fù)的刺激著我的痛覺神經(jīng)。然后這些痛，順著驅(qū)趕延伸到我的小腹，火燒般的疼痛，我捂著肚子，一直走，沒有找到鞋，怎么能停。然后我的胃也開始痛，我蹲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不能停，還要走！我企圖站起來，卻被一雙大手緊緊的抱了起來。

“你干什么！放我下來。”我張牙舞爪的，像是一個炸毛的獅子對著藍衫吼道。

他仿佛沒有聽到我說的話，然后自顧自的把我扛在肩上，朝著宿舍的方向走。

“快放我下來！”我聲音嘶啞，竭嘶底里，手上的力度也突然增大。

他還是不說話，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固執(zhí)無比，自負無比，然后他反而把我裹的更緊了，一種許久不見的親切感莫名其妙的傳入我的心底。我像是一塊被放在烈日下消融的冰塊，迅速的消融著。這些消融的液體，化作一滴滴眼淚，沿著我的瞳孔流了出來。

“求求你，放我下來，我還沒有找到我的鞋，那是我和齊墨之間唯一的羈絆，我不能沒有它，求求你，求求你......”我哭的稀里嘩啦，一塌糊涂。

“好！”他把我放在欄桿上，然后在我的驚愕之中脫下自己的鞋子給我穿上，居然也是一雙白色的帆布鞋。

淡淡的暖意自我的腳掌傳來，真是許久不見的溫暖。

“相傳下雨天穿過同一個鞋子兩個的人更配的哦?！彼饧獾淖旖莾蓚?cè)，紅色的舌尖反復(fù)的滑動在上下兩道薄唇線上，儼然又恢復(fù)了那個令人厭煩的頑皮小子。

我天，又是這幅死樣子。

第四章 未亡人

日間的霏霏細雨沖走了空氣中的燥氣，窄窄長長的云動也不動的印刻在發(fā)黑的天際，而銀白色的月光透過這些窄窄長長的白云，柔軟如水一般，傾瀉下來。

無數(shù)個這樣的夜晚，齊墨也擁有一雙柔軟的手，他也曾像月光一般，如此輕撫我。

我仍是不知疲倦的走著，踏進一些深深淺淺，高高低低的小水洼。

藍衫動也不動的坐在欄桿上，光著腳，看著我，臉上不知擺出了什么一副爛表情。

當我再一次走到他身邊時，他伸手攔住了我。他手上的力氣大的出奇，捏的我手臂生疼。

我沒有掙脫，只是單純的抬起頭，對他瞪著眼睛。

他低下頭做出吻我的姿勢，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后急退兩步，雙手捂著下面。

我冷笑。

天空開始有云，沉悶的陰影把我和藍衫罩在里面，我開始看不清他的臉。

他又走過來輕輕的拉著我的袖口，然后溫柔的說：“木言，走吧，找不到了?！?/p>

我一把扯回我的手臂，袖口和他的指甲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讓我的頭皮一陣發(fā)麻。

“你閉嘴，沒讓你等我?！蔽页鸬?。

“走，今天真的找不到了，明天再找?！彼殖蹲∥业氖?，不由分說的拉我朝回走。

“你TM的有病，誰說找不到了，怎么可能找不到！”我甩開他的手，陰狠狠的看著他。

“你TM是不是有病，就為了一雙破鞋子，你這么糟蹋自己有什么意義。他已經(jīng)死啦！他已經(jīng)死啦！他已經(jīng)死啦！”他雙手握著我的雙肩猛烈的搖動我。

他已經(jīng)死了。

他已經(jīng)死了。

他已經(jīng)死了。

五個抑揚頓挫的字音，毫不講理的順著我的耳膜傳到我的胸口。一字一字，一下一下，撞擊著我的胸口。

我俯身，脫鞋，他的大大的白色帆布鞋被我拿到他的眼前，我用盡量冷靜的語氣對他說：“你走，帶上你的鞋?！?/p>

他很明顯被我的舉動所震撼，他也冷靜了下來，他說：“木言，別這樣，他真的已經(jīng)死了。”

我用盡了我二十多年來所有的力氣，手中的帆布鞋不要命的朝著他的臉頰飛去，撞到他的眼眶上，風從他的方向吹來，我問到了一股血腥的氣味，我看到他的眼眶上紅色的液體汩汩流出，附帶著是他落寞的神色，一種死灰色的近乎絕望的神色。

我知道，又有一個男孩即將離我而去。

他用手擦去眼角的血，然互身體有些飄忽，但沒有暈倒，撿起帆布鞋，一步一搖的逐漸走遠。

他沒有說話，最寬容的是沉默，最惡毒的也是沉默。

我看到他的背影，孤單，無助，像是一個失去玩具的孩子。

然后，我再一次感覺到冰冷的雨水，它們在我的腳下用陣陣的冰涼拒絕我，然后告訴我，你活該，你活該，你活該。

我活該。

大片的空曠寂寥的風不斷地涌進我的眼眶內(nèi)，落寞的月光下，我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無助的蜷縮成一團，整個身體死死地包裹著胸口那個微微顫動的東西，它還渴望跳動，它還渴望溫暖。

我的眼睛不爭氣的流出了透明的液體。

五 夜流星

天空中一道白色的流星，它拖著長長的尾巴，明明暗暗，恍恍惚惚，像是風中搖曳的火焰，它繞著漆黑的大氣層，以優(yōu)雅的弧度劃過地平線，黑暗的那一邊。

我擦干眼淚，呆望著一閃而逝的白光。

齊墨曾說，木言，在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在你想我的時候，在你寂寞無助孤單的時候，當你看到天上流星的時候，那是我也在想你啊。

然后，我哭的更厲害了。

流星怎么可以飛的那么快，怎么可以！我還沒有看見你！

“喲，誰家的小姑娘三更半夜的在這偷哭呀?！彼{衫略帶懶散嘲笑的聲音在我的后面?zhèn)髁顺鰜怼?/p>

“你怎么又回來了，我不用你管。”我轉(zhuǎn)過身，一邊擦著眼淚，一邊不讓他看到我滿臉淚痕，然后故作鎮(zhèn)定的說。

“怎么啦，相傳一起看過流星雨的人更配哦?！?/p>

我?guī)缀蹩梢韵胂蟮玫剿欢ㄉ囝^又在吮吸嘴唇，然后一副賤兮兮的樣子。

“配你大頭鬼！”我猛然回頭，沒有好氣的說。

“諾，不知道你多大的腳，買了一個40號的帆布鞋，畫得不好，對付著穿吧?！彼谥_尖，然后抬著頭眼睛盯著天空，不敢看我的眼睛，他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我不知道他在緊張什么。

我的天，他手里居然拎著一雙白色帆布鞋，潔白的鞋面，淡藍色的鞋帶，慢著.......那是墨蓮花，和齊墨畫的一樣！

“你怎么.......”

“不要太感動，我從前和齊墨一個繪畫班的，當然我也會畫墨蓮。”他咋舌，然后突然說：“你不會喜歡我了吧?！?/p>

“我呸！老娘的腳有四十號么，我明明穿三十八號的鞋！”我搶過他手中的鞋，然后穿在了我的腳上。

“木言，生日快樂！”他笑。

我看到他的眼眸中突然閃過陣陣白光，一道一道的白色流星掉落在他的瞳孔中，然后在我的瞳孔里化作千萬漣漪蕩漾開來。

然后，我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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