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面之痛
文/西漠紅柳
一九七九年剛上初中那會兒,正處在改革開放之初,從北國到江南,希望的田野開始復蘇,就像后來流行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彭麗媛甜美的歌聲總是讓人忘卻很多煩惱和痛楚??傻浇裉鞛橹?,都無法忘記上學時的困境,一提起“學困生”,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學習有困難,而是上學太困惑。家中弟妹四個都上學,我是老大。上初中時要交十幾元的學費,我們四個人每學期開學至少也要一百元左右的開支。這對于我們這個徹頭徹尾的農(nóng)家來說,是個很大的開支。父母一年的勞動換來的收入只有糧食,勉強糊口。養(yǎng)豬養(yǎng)雞成了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那些家伙總是長得慢慢騰騰的,眼看到開學了還買不成錢。于是父親東拼西湊拿回幾個學費,先滿足年幼的弟妹們。我就愁容滿面、兩手空空的去學校報名,還怕錯過時間領(lǐng)不到課本。
學校收費的窗口總是很擁擠,可我連去擠一擠的資格都沒有,總是要等到?jīng)]人時悄悄溜進收費老師的房子。印象最深的是學校會計閆惠民老師,他總是一臉慈祥的笑容,讓我寫個條子,給我報名的收據(jù)。他的笑容成了我一生難忘的風景。
后來,我書讀的不怎么好,上了師范院校后也回到家鄉(xiāng)教書。我的學生當中也有家境困難的學生,有些和我當年一樣的,還有些到了深冬時節(jié)買不起襪子穿的,我總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悄悄地給予一點點力所能及的關(guān)心和幫助。
有一個回民學生叫馬小軍,他父母不知去了那里,由奶奶撫養(yǎng)著,每學期開學時,老人家總是來找我欠學費,我深知這種裸面之痛的不易,也就盡量滿足她的懇求,因為我怕看見那樣的表情延續(xù)太久。還有好幾位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孩子們親自來說的不多,我理解他們的心情。
直到2001年之后,國家陸續(xù)實行了義務(wù)教育入學免費制度。這樣的事情基本上再沒有發(fā)生過。越來越好的學校環(huán)境和國家補助,讓大多數(shù)學生都衣食無憂。在這種情況下,真正的學困生卻越來越多,他們好像坐在教室里魂不守舍,對學習心不在焉。我常常感嘆他們再也感受不到我們那時求學若渴的裸面之痛。(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2013年春節(jié)過后的正月初六那天,我和兄妹幾個駕車去西安,送女兒坐去北京的火車。小車行到202省道涇川坡道時,因為路滑霎時摔到路邊的水溝里,我正無可奈何之際,一輛紅色的桑塔納轎車嘎然而至,車上下來幾個回族漢子,年紀差和我不多。他們一下車,連前面水溝里的豪車看都沒看,就直接跑過來幫我抬車,抬上來之后,還沒來及感謝就一溜煙走了,至今都無法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救星,像救苦救難的菩薩,這一幕深深地感動了我。之后的所有日子里,我一直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只有更多地關(guān)注著我身邊回民孩子的成長以及所有和我一樣曾經(jīng)經(jīng)歷了裸面之痛的孩子們,他們大都早早懂事,能堅持刻苦學習,我想他們將來必將成為有用之才。
生命如煙,上善若水。我不想讓身邊的所有人都再接受這樣的痛楚。特別是孩子。即使在經(jīng)濟最困難的時候,總是要想辦法滿足孩子們上學的需要,不管是自己的孩子,還是我的學生。因為每個孩子都是一顆太陽,他們不僅給家庭帶來了光明和希望。更讓我的人生溫暖和充實。在孩子們單純的笑聲和甜美的語言里,我快樂地延續(xù)著自己的生命。也常常反思我們的教育,是不是以太多的世俗污染了孩子們的純真,是否把太多的虛偽強加給孩子,人類社會日益激烈的生存競爭帶來的利益驅(qū)動產(chǎn)生了多少不堪設(shè)想的惡果。有多少人還記著“人之初,性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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