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藤蔓
1.誰念西風涼
是秋。
路邊的梧桐耐不住西風的嚙噬,飄下一片再一片瑟瑟抖著的葉。
猶如蝴蝶,卻半邊枯黃,半邊青綠。
半個街道,風起落葉卷,像漫天撒的紙錢,路上極少行人。
許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但隨即輕輕一笑,兩只小酒窩在臉上若隱若現(xiàn)。(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一片葉子揮揮揚揚的從枝頭一路直襲下,正落在她的肩膀處。
她穿著一件深綠色的風衣。風衣不是很厚,低低的擺角垂在她腳裸處,直欲貼在地面的枯葉上。風吹來,她裹得不太緊的衣服頓起陣陣小幅度的擺動,似在向枝頭搖搖欲墜的葉炫耀。
綠色,此時,像團燃著的火焰。
照耀著她微紅的臉頰,如出水芙蓉,姿色天然。
那雙眸子,又是浸出水來的柔情。
用手拿下肩膀的葉子,指尖在葉面裂痕處輕輕滑動了幾下,嘴唇囁嚅,卻未出聲,只是她臉上帶有絲惋惜。
低下身子,把葉子放在了地面。
起來身子,她鵠立在樹旁,不時向遠處張望。
她的嘴角不經意的揚起,也許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一陣秋風來,地面的葉子又舞了起。
那片剛被擱在地上的葉子,在催促與無奈中開始了新的漂泊。
也許,下一秒便會被一只腳踏下,或許被寒風撕裂了身體。
便在死亡中,無了。
而那里,衣袂處,綠色依舊。
2.像藤蔓般纏緊你
當用手從他腋下伸過,在背后緊緊抱住他的腰時,她才長呼一口氣。
“我以為你不來了呢?”她把臉貼在他的后背。
兩人就這么站立著,她喃喃細語,聲音說不出的嬌柔與滑膩。
他輕輕笑了笑,用柔和的聲音說道:“答應了你的,怎么會不來呢?”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不過當他那溫和如春風般的話語吹來,她直感覺自己要醉了。
此時,無寒。
她手微微用了些力氣,并輕輕地喘息。
“你弄疼我了,”他說。
她并沒有松勁,她清楚自己的力度。
“我怕,手一松,你便沒了?!彼÷暤幕氐?,聲音飄渺,若有若無。
但沒有縫隙的距離讓他還是聽見了,他佯裝惱怒的說:“那你就像藤蔓般把我纏?。俊?/p>
她心一顫,手一松,又猛地使勁抱住他。
“是啊,就是像藤蔓般纏緊你!”她脆聲笑著,宛若銀鈴般的聲音隨著秋風向遠處飄蕩開。
他也笑了:“好吧,嗯,那我就做你的藤下之民?!?/p>
風來了,他身子略許抖動了下。
她感覺到了他沒有掩飾的冷意,有些心疼的道:“天涼了,你來時怎么沒多加件衣服?”
他無所謂地道:“還行,不算很冷,來時不是怕你等的著急嘛?!?/p>
她等了他一個小時。
此間,只有秋風落葉為伴。
還有想念著他的思緒。
他也穿了件風衣,黑色的,如墨浸出的顏色。
他的風衣很厚。
3.許,天使
許許雙眼朝外面看去,透著玻璃,數(shù)著那一棵又一棵被遺落在后面的樹。
數(shù)亂了,又從頭數(shù),再從頭數(shù)……
“喂,你在干什么?”他瞥見了她的安靜。
“想你?!彼f的理所當然,并沒絲毫羞赧。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他失笑道。
“我沒有握住你的手。”她的聲音依舊沒有起伏。
“為什么要握住我的手?”他問。
“因為——”她扭過頭,露出貝齒,甜甜一笑:“我愛你?!?/p>
“就是這樣,笑笑多好啊,不要那么嫻靜?!彼S口說道,不知在想什么。
幽幽一嘆,許許緩緩道:“天許,你真是上天來許給我的嗎?”
他也笑了,淡淡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漣漪,白皙的皮膚襯托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抖動了幾下令她著迷的性感的嘴唇,道:“我不是上天來許給你的,我叫史天許,反過來念是‘許天使’,是你的天使,你許許一個人的天使。”
她聽著他的話語,心跳加速,有種要昏過去的沖動感。
那一年,她剛進大學的校門,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他說,沒關系。主動幫她拿的行李,他說,他是她的學長。
那一年,她很冷漠,對一切的雄性動物亦或是——人。
她摔倒了,他去扶她,她給他一巴掌。他笑著終扶起她,臉上留下兩個紅印。
那一年,每天清晨她便在宿舍門口看見3朵玫瑰,旁邊卡片上是她的名字。
那花,持續(xù)到如今,已449天了。只要她在,花便在。
那一年,她的笑超過了她以前一切的笑的總和。
那一年,她終于淪陷了。無怨無悔,只有甜蜜。
她看著他,卻有些擔心。
他會是她一生的天使嗎?
窗外,路人驚嘆:“哇塞,蘭-博-基-尼!??!”
4.暗處的單薄身影
宿舍樓前,她和他吻別。
又是愉快的一天。
認識他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學會了真正的笑,微笑,甜笑,歡笑,傻笑,偷偷地笑……
這一生中,這是自從那件事發(fā)生之后,她心靈上第一次放松。而且感到一種叫甜蜜的東西。
很美好。
她并沒有著急的回宿舍,而是抬起頭靜靜的看向夜空。
今天的夜怎么看都不怎么安詳,幾顆殘星,半邊孤月,給人一種難以放下的惆悵。
夜風陣起,枝葉窸窣,宿舍樓前的樹影幢幢,黑暗漫溯了整個空間。
許許感到有些冷,快步朝宿舍樓前走去。
她的風衣抵不下寒,綠色,夜中也變作了墨色。
她有些擔心,擔心他和她的感情。
前天,她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
他寫下她的名字時,竟不是玫瑰花旁卡片上的筆跡。
四天后是她的生日,他陪她訂蛋糕時,寫下了她的名字。
那時的她愕然,那時的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依舊淡淡微笑。
可卡片上的字每次和他提起時,他都記得上面的每一句話。
她有點害怕。不過她,相信他。
除此,她別無它法。
他是不是故意逗我?蛋糕房里的留言怎么看都沒卡片上的字體那般飄逸。
是的,一定是的!她這般想到。
突然打了個阿嚏,“真冷?!彼f道,快步朝宿舍樓內走去。
在她離開后,旁邊的槐樹后面出現(xiàn)一道黑影。
身形佝僂,略顯單薄的身影朝遠處走去,
步行間,打著寒戰(zhàn)。
5.夜深了
睜開眼,許許發(fā)現(xiàn)還是黑夜。
又閉上……
再重復了無數(shù)次的睜開。
坐起身子,“婉葉,睡了么?”她輕輕地問,聲音如同黑色中柔弱的火焰,閃爍著不甘寒冷的寂寞。
無人回應。
她躺了下,發(fā)現(xiàn)自己自從認識史天許后,就多了些柔弱。
那份女子的溫柔是她丟失了好久的呼吸,但與他戀愛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冷漠,脆弱得學會了心的跳動。
面對黑暗,她第一想起的是他的胸膛。寬厚而溫暖。
她自已也無法理解自己竟在結婚前把身子交給了他。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守身如玉,直至閉上最后的一眼。
雖然那天他們多喝了點酒,雖然他們抵死纏綿,給了她無法言喻的感受。
雖然她愛他,起碼她這么認為。
她以前從沒有想過,她的身子可以被世間最骯臟的男人所壓下。
她無法原諒自己,這件事。
只是她不知道,她內心最深處怕的不是這,而是他會離開。
闔上雙目,她腦海中是那無數(shù)和他在一起的甜蜜,她心中是無數(shù)他身影的一瞬瞬。
還有一絲恐懼,燃著微寒的焰火。
6.女人,箱子,花
“許許,你的花!”
“討厭,告訴你了讓我自己去拿,你還幫我?”
許許從洗手間里走出,欠了下身子,柔美的腰段在寬松的睡衣下仍不失曲線,不施粉黛,顰笑間卻宛然一道清麗,似春水,輕霜雪。
笑著從眼前女子手中接過玫瑰,她不喜愛玫瑰的濃艷,但獨傾花的芳香。
嗅著,醉心。
女子從她懷中拽了一片花瓣,放在瑤鼻前,一臉壞笑地看著她,“大美女,又是花哎?!甭曇魦趁?,映襯著她水蛇般的身段,杏眼桃腮,有一種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風情和韻味。那灼灼其華的面容,出水芙蓉般的許許也略微不及。
見許許一臉甜蜜,她笑的更壞了:“哎,美女,喊你呢,想什么呢?想你的帥哥嗎?”
許許也不回應,慢慢把花放進她床下的一個密碼箱里。旁邊還有幾個一模一樣的箱子。
摸著最底下一層的花,雖都已枯,但她眼中只有幸福。
這個宿舍就她們兩個人,那個女子叫林婉葉,是她除他外唯一的朋友。林婉葉比她漂亮,也比她有錢,但林婉葉為人大方,和她處得還算融洽。
不過當初林婉葉和史天許第一次見面后對她說的一句話——“他好帥,我要追他”這句話可讓她擔心了好久。
還好他只愛她,他是這么說過的。
不過,她發(fā)現(xiàn)她好像有點看不清楚林婉葉。
7.黎明的黃昏
吃完早飯,許許和林婉葉向教學樓的方向走著。
樹木下,稀稀疏疏的枝葉影子,擱在路上。
太陽還未完全抬頭,風微涼。葉紛紛,不時砸在兩人的身上。這兩人不斷拍去葉子的姿勢,讓遠處近處前面的后面的男生們頻頻止步。
“婉葉,你看那個男生,好古怪哦。”
林婉葉順著許許的手看去,入眼簾的是一個打扮的土里土氣的男生,半彎著身體,獨自一人打掃著地面上的落葉。
她還未回神,這邊的許許已快步走了過去。她見狀,快步跟去。
“喂,不要掃了,樹上葉子還很多,掃不完的?!痹S許對那男生說道。
林婉葉愕然,沒想到平日不太愛言語的許許竟會關心一個陌生人。
其實許許自己都不明白,也許眼前男生傻傻的舉動觸動了她存放的記憶。
“許許,不用掃了,還會落的?”一位婦人對一個小女孩柔聲說道。
“葉兒的家不是人們的腳下!”女孩倔強而天真地回道。
“路,總得有人掃的。”男生抬起頭,是一張十分普通的臉,略顯質樸,帶著些病怏怏的神色。聲音有點沙啞。
不等許許接話,那邊的林婉葉已挽住她的手拖著她快速離開。
許許整了整被林婉葉弄皺的衣服,神色平淡地注視著林婉葉。
“他叫韓黎明,‘艾死病’患者,不要離他太近,我還想活命呢。”林婉葉快速解釋道。
艾死病,是目前最讓人類束手無策的一項疾病。主要通過母嬰傳播,性傳播,血液傳播,一般被感染的患者三天后便擁有了傳染別人的能力。據統(tǒng)計,在全世界艾死病病史上,患病后最長的生命是五年。且一旦患病,便沒有了醫(yī)治好的可能性。
“???”許許失聲,“可是,說幾句話又不會傳染的?!?/p>
“也不知他怎么會傳染到這病,一看便不是什么好東西,和他說話,晦氣!”
許許無語,心想,這有什么???
遠處那一抹身影在落葉枯黃中好顯蕭條,幽幽的一道嘆息聲砸下。
葉子已掃做了一堆。
8.夢碎,痕太深
期待中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但與戀人在一起的時間又過得很快。
許許就在這慢與不慢中過了這四天。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的朋友只有史天許和林婉葉,所以她準備在他的愛與她的祝福中度過自己的這個生日。
晚上,一個珠光流離的包間內,她穿著一件綠色的T恤,把那件他送的綠色風衣放在了屋內的椅子上。今天,她很著意的打扮了一番。
美,是那種平日沒有的味道。
理應他該和她在一天的,可他說他爸爸的公司今天很忙,她不愿他為難。
桌上一個一米高的大蛋糕,菜還未上,便已顯出一種奢侈的氣氛。
蛋糕,是他訂的,這是認識他后她第一次沒阻止他大手到腳的花錢。
對她而說,這是他的愛,她不想愛有一絲殘缺。
門聲響了,她急促地走過去,打開門。
她的嘴張起一個大大的“O”形。她的心頃刻而碎,成了玻璃片,繼續(xù)在劃著。
門外,他挽著的是——她、、、林婉葉的手臂。
他在她的面前,替林婉葉輕輕脫下外套,那絲溫柔與眼中的愛意濃得……是她從未享受到的。
他看著她,隨意一句:“對不起,來晚了?!?/p>
林婉葉看著她,輕咬著嘴唇,說“對不起哦許許,我和我……男朋友來晚了。”
他未向她解釋,她也未向她解釋。
他言語輕松,她說的隨意。
她打了他一大耳瓜子,這是迅雷間的事,當她揮掌向林婉葉時,他抓住了她的手。
那雙大手,依舊那么有熱度,但許許感到得卻是寒冷。
她掙開了他的手,十分平靜地看著他倆。
他說:“我們分手了,不是么?”頓了頓,“我們分手了,這是上一秒的事,這一秒我是用婉葉男朋友的身份來陪她參加你的生日晚會的。”
她在不相信中相信了他,她在玻璃片的刺棱中再一次相信了現(xiàn)實的殘酷。
林婉葉沒言語。
許許跑了出去。
是啊,他帥而富,她美而富。而她只顧過是上帝手中的一個殘次品罷了。他們才配,他們才配,他們配得都該去死!
“正好,天許,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9.那年,有了疼痛
她七歲那年,喜歡一個人拖著個掃帚吃力地掃著落在地面上的葉子。
她還記得,那年爸爸沒回過幾次家,每次回家有兩件事肯定要做的,一件是要錢,一件事打媽媽。
媽媽的哭聲,和爸爸的叫囂聲,是她那年的夢魘。
每次夜中做惡夢哭醒后,她都會見到媽媽在床頭一個人流淚。
那淚水,包含了她那年全部的回憶。
直到有一次,爸爸會家后很意外的沒有出去。
夜里她被媽媽的哭聲吵醒的,她還記得爸爸說:“讓許許跟我走吧!”
媽媽啞著嗓子哭泣道:“不行,你會把她賣掉的!你不能!”
爸爸打了媽媽一巴掌,厲聲罵了幾句。
她哭了,聲音很痛。
同時,屋子突然晃起來了,是地震!
爸爸一腳跺開了媽媽,疾步向外面跑去。
那道背影沒一絲停滯。
那道背影無情的像把沾血的刀子。
房子頃刻倒塌,是媽媽把她護在身下。
再睜開眼時,媽媽已不在,眼前是白花花的布。她們說,媽媽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到她十八歲那年便會回來的。
再后來,一對面色和善的叔叔阿姨把她接了走。
慢慢,她在叔叔阿姨身旁長大了。
只是,她恨爸爸,她想著媽媽。
她恨所有的男人。
即使面對那位接他走的叔叔,十多年來她也沒有過一次好臉色。
10.風涼無需念
外面的風很冽,月光很清。
葉子在路上翻卷地很猛烈,她的步伐似踏著血。
只身著件T恤的許許卻沒有一點冷意。
她晃著身子,如只飄著的幽靈。有幾次車都幾乎是從她身邊擦過去的。
他說過,我是藤蔓,能纏住他的。沒想到最后纏住的卻是我的脖頸。
窒息,是她現(xiàn)在最真最深刻的感受。
風割著皮膚,散動的頭發(fā)砸在臉上就如死神的鐮刀。
這一刻,她想到了死。
可她腦海中還是他的身影。
所以她倒下了。
黑暗中,她想失去呼吸。
11.未斷的電話
“許許,對不起,是他追我的。我打算逗他玩一兩個星期,正好也幫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許許聽著電話里傳來的熟悉的語氣,想說話卻怎么也提不起力氣。
這是林婉葉打來的第三十三個電話,她忍不住終于接了。
“哎,對不起,他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許許聽出來了是她忘了掛掉電話。
“婉葉,怎么了?在和誰打電話?”是他的聲音,許許聽得很清楚。
“沒有,沒……”
“哦,婉葉,看我給你買了個戒指,鉆石的,怎么樣,喜歡嗎?”
許許的心在滴血。
“嗯,還可以吧。你也給那個許許買過吧?”
“哪有,我怎么舍得花那么多錢,我和她只不過是玩玩,我愛的是你?!?/p>
“真的么?”
“嗯,那個小騷蹄子,我頂多送給她一件風衣什么的罷了,那個蛋糕如果不是你要求我還不想買那么大呢?!?/p>
“哼哼,許許她太壞了,我的小狗招她惹她了,被她一腳就給踢死了。天許,這次真謝謝你,幫我耍了她一道?!?/p>
許許心猛地停止了跳動,她記得剛進校的那天,一只打扮得十分花哨的小狗在宿舍樓前要咬她,她也只不過是輕輕地一腳躲開,沒想到小狗竟然死了。
“那只小狗不是已經患病了嗎?”
“就是她,就是因為她,不然我會醫(yī)治好小狗的。天許,不過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碰過她?”電話那面的聲音變得有些潑辣。
“她哪里有你漂亮,我怎么會碰那種貨色呢,相信我啊小葉葉。”
……
12.玫瑰花的真相
掛掉電話,許許感到自己的魂要出來了。
“吱……”門被推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你醒了?”男人問,語氣憨憨的,眼中滿是柔情。
許許怔過來神,強顏應了一聲。
在生日那天她一個人倒在了地上,醒來后便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破陋不堪的小屋子里。是韓黎明把她帶回來的,她發(fā)了高燒,就在他這呆了幾天。
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她便問道:“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去了?”
“哦,一個富家子追求我們學校的一個女生,便找我每天替她送三朵玫瑰花,寫上他的名字,已經四百多天了,每次給我一百塊。”韓黎明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許許聞言,嬌軀又是一震,語無倫次地問道“玫瑰,哪個宿舍?三朵,是誰?”顫抖著身子,也不顧韓黎明的眼光,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慢慢說道:“以后不用去了,他不會再讓你送了?!?/p>
韓黎明撓了撓頭,說道:“上次他給我的錢,還剩十次沒送那,做人要實誠?!?/p>
看著韓黎明憨厚老實的樣子,許許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會患有那種病。
他活不了幾年了吧,許許心想。
活著其實也沒什么好的,她又想到。
不過,她還得活著。
她想要報復!
那對男女,竟因一件小事而傷害一個人那么深!
尤其是史天許!
他們不該活著,她突然這么想到。
看著韓黎明,她突然笑了。笑的很開心,很開心。
真的很開心。
那笑聲,如開在一堆尸體上的一枝花。
13.誘惑
“黎明,你喜歡我嗎?”許許在那個小屋里只穿了件薄薄的內衣在韓黎明耳旁問道。
韓黎明剛才正睡著,突然聽到門開的聲音,再后來便是許許的身體壓了來。
許許這幾天都在他鄰屋,這是他替她租的,一天二十元。同樣的破陋,破陋的也許就像她的心情。
她說,她需要冷靜幾天。
一病,便是一星期。
吐氣如蘭,他有些心醉。但幸好并沒有真的醉,他推開了她,輕輕地,仿佛從一個夢中醒來。
“為什么?”許許冷著臉問,好像從那次笑后她便再沒有笑過。
他顫抖著拿著蓋在被子上的有幾個補丁的大衣停在她的身前,猶豫了下,又放了回去。
他低著頭,使她不能看見他的神色,說:“回去吧,不值得。”
她有些吃驚,吃驚他的語氣,沒有了那種老實巴交的氣息。
她不相信,男人不都是一樣的貨色嗎?就像他那個千殺的出去吃喝嫖賭的許狼狗(她的親生父親,這是她對他的代稱),就像那個騙她上床的史天許。她再次問:“為什么?”
他同樣低著頭,“走吧,你該回家了,什么傷痛在家里都會痊愈的。不值得作踐自己,會死的?!?/p>
他的言語有些溫柔,有些安慰,有些篤定,有些頹廢,有些自卑,有些她從沒有的感覺。
她笑了,笑聲猖狂,然而什么話都沒說。
你怎么明白,你怎么會明白,家,家,我有什么家?!
他一使勁,那件破舊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她奔了出去。
沒有流淚。
眼淚,她忘記了它的存在。
14.那杯水
三天后,他又見到了她。
她下身穿著一件黑色的喇叭褲,上身是一件灰白色的外套。就在他的小屋前的楊樹旁站著,沒有拘謹,沒有微笑,默默地像棵凋落了全部葉子的樹。
“你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呢?!彼乳_的口,嘴角處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嗯,剛剛打掃完路上的葉子,清潔工的活,一個月給五百的。”
他的生活狀況她知道,純粹的一個打工上學仔。
她推開了屋子的門,屋子并沒有上鎖。她隨意坐在了一個板凳上,說道:“前幾天真不好意思,給你添亂了。”
“沒,沒關系的,不,不礙事?!彼蝗蛔兊糜行┛诔浴?/p>
她輕輕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也算是朋友了,是吧?”
“是,是,是?!彼c頭。
“你真的患了艾死病嗎?”她聲音有些高,有點急促,她忘記了這么問很沒有禮貌。
他神色一黯,低低聲音道:“嗯?!?/p>
他又說道:“你可以馬上離開的。”
她突然臉上有了一抹喜意,又很快的掩飾下去。
“沒關系的,朋友嘛,和病沒關系的。”她言語略微輕松。
她起身來到一個破舊的桌子旁,從暖壺內倒了一杯水,并很快地拿出一包藥倒進水里。因為背對著他,他并沒有看見。
她走到他的面前,咬著牙,神色有些痛苦:“給你,喝水吧?!?/p>
他看見她有些異樣,雖心中奇怪,但并沒拂去她好意。
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而屋外,那棵楊樹飄落了最后一片葉子。
15.丟失
晃蕩著出了門,她神情迷惘,似乎沒有了靈魂。
衣服還有些凌亂。
剛才那包藥是春藥。
“對不起?!彼p說。
也許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位有良心的男性吧。
從始至終她都在打他的注意。不然,她怎會給一個男人好臉色。
那次他對她誘惑的拒絕,卻讓她的心有了一次別樣的疼痛。
“對不起?!彼终f了一遍。繼而又陰狠地說:“你也爽了!我也算報答你救我的恩情了,我們一筆勾銷吧!”
“一筆勾銷!一筆勾銷!”她神情恍惚,像個瘋子。
三天后。
她捧著從醫(yī)院里拿出的檢查單慘然地笑了,“你等著吧,史天許!”
檢查單上最顯眼的幾個字——艾死病。
16.灰色藤蔓,纏去你的生命
“喂,是天許嗎?我是許許,我就在我們經常去的那個旅館。對,嗯,房間號是174,你可以來嗎?”許許的聲音溫柔,就像陷入熱戀的少女一般。
她坐在那個包間里,一動不動,像個木乃伊般。
不多會門鈴便響了,她打開門。
正是他。
他手里拿著一大束玫瑰花,見到她的臉后,柔聲說道:“那次是我不好,對不起?!?/p>
她拉著他的手,臉色溫柔,“進來吧?!?/p>
他又說道:“那次是林婉葉逼我的,我爸爸的公司欠她一大筆錢。我不按照她的話,我爸爸會破產的!”他聲音急切,透露著誠懇。
她的頭低著,臉色一寒,卻是讓他看不見她的神色。
裝的真像!她想,這么多天你可打來一個電話。
是的,生病期間,她等著他的電話。
她不相信,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對他還有一絲僥幸,她等著他的解釋。
可是……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發(fā)誓,我……”她掩住了他的口?!皠e說了,我明白的,”她說。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僥幸地想到:“看來還能多玩她幾天?!?/p>
她叫來了晚餐,她張羅著,替他倒酒,替他點煙,替他捶背……
對他,她盡了自己的溫柔。
她還是愛他的,她想,就這么吧,只要他不碰我,就這么吧。明天就一個人離開這里,等著死去,等著去見媽媽。
媽媽會怪我嗎?她想。
見她突然不動了,他以為她動情了。
他抱住了她,然后用口噙住她的唇,用勁地吻她。
他在她耳邊說:“我愛你。”
她嬌軀一顫,突然有一絲不忍,然而又有了更深地決絕。
她把他壓在了身下,眼眸處滑下了兩行久違了的淚。
……
你說過,我是藤蔓,能纏住你的。
既然你已把我背叛。
就用藤蔓纏住你的脖頸,青色已去。
你漸漸的窒息消息著我緩緩流動的血 。
而后,你我已不在。
我的心已死,你的心已死。
灰色,彌漫。
17.平靜的雪
下雪了。
許許走在雪地里,把一個個腳印留在了身后。
我好臟,她想。
去哪里?
完了嗎,一切?
現(xiàn)在還是夜晚,只有夜的黑色、雪的白色和燈光的五顏六色。
許許腦海中不知在想著什么。
就走著,一直走著。
沒有天地,沒有自己。
慢慢竟來到韓黎明的住處。
怎么來到了這里?她想。
伸出手卻怎么也拋不下去敲門。
門打開了,是他!
他也不顧什么了,牽住她的手把她拉進了屋里。
拿一條舊的卻十分干凈的毛巾不斷擦拭她頭上的臉上的、化了的未化了的雪。
最后又用他的被子把她緊緊地抱住。
她看著他,也不言語,任他動作。
她想,她已死了,不是么?
最后韓黎明才穿起了衣服,剛才他心靈感應似的打開門,沒想到正是他心中的天使。他也不過是穿了件算不上睡衣的睡衣罷了。
“為什么?”他問。
“我去了他那里?!彼届o地說,平靜地像窗外的雪。
“不值得,會死的?!?/p>
“你很害怕死?”她譏諷道。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彼闹杏纸恿艘痪洌骸斑B看你一眼的權利都無了?!?/p>
“有和沒有有什么區(qū)別?!彼猿暗男α诵?。
“價值?!?/p>
她回頭看了看關著的門,想到外面的風雪,只覺得冷得進骨子里。
“都無了,我還有什么價值?!彼搿?/p>
18.黎明的故事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他問。
“嗯?!?/p>
“我是一個孤兒?!?/p>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出了車禍,我是靠著政府的救濟金長大的?!?/p>
“我從小學習便很好,好的甚至可以出國留學……”
“后來我來到了這里,一個人打工,一個人上學。既然成年了,我也不想再花別人的錢?!?/p>
“甚至我還時常去孤兒院送一些孩子們需要的物品。在他們的笑臉中,我很快樂?!?/p>
“我不在意自己的衣食住行,在學校的有些人家的面前,我也不自卑,我知道他們不過是靠得父母罷了。我的路用自己的汗水鋪作的。”
“有一次開學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學妹,她的冷淡與清秀深深地吸引住了我??粗轮怩r,再看看自己,我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感覺?!?/p>
“不過我相信這一切都會好轉的,每一次我獲得的獎學金都可以抵消大半學費,我拒絕一切別人的資助,就一個小蝸牛般,一點點為了夢前進?!?/p>
“我想著畢業(yè)后,如果她還單身,找個工作后我便去追她?!?/p>
“其間,不管她怎么樣!”
他瞥了她一眼,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
“直到有一次,幼兒園里有一位小朋友突然患了重病,再沒錢救治就會死的。我把這些年存下的錢加起來還差一兩千,在學校里我沒一個朋友。沒辦法,賣了血,沒想到卻沾了這病。”
他說得輕松,她聽得心痛。
“那個小朋友叫月月,很可愛,就在‘花兒孤兒院’,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她?!?/p>
19.黎明的夜
她生病了,比上次還重。
那夜的雪卻是深深傷了她,高燒不退。
她現(xiàn)在就在韓黎明的小屋里,受他照顧。
本來她是準備死了算了,但他沒讓她出門,她也沒有力氣出門。
躺在他的床上,她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便是養(yǎng)好病,然后去死。
雖然這幾天他貼身照顧,雖然這個男人溫柔似水。
而她的心早就空了,連空氣都無了。
她想著,望著頭上的破磚瓦。想著遠方的媽媽,想著沉沉傷害了她的他。但惟獨沒有想韓黎明。
他,不過是她命中的一個過客罷了。
他今天早上走為什么那么急?她還是想到了他。
門突然被打開,是韓黎明!
他飛快地跑到她跟前,“我們趕快離開這里!他瘋了!”
她還來不及問,便又有一個人影沖來。
那人影手中拿了把刀子,正向她猛烈地捅來。
這一瞬間,她突然有了一種不想死的念頭。
血,噴濺!
卻不是她的!
是——韓黎明!他用身體擋住了他的刀子!
她這才看清楚,拿刀子的是史天許。
韓黎明倒在了她的懷里。
此時,她終于又明白了失去的感覺。
他說:“好好活著,能活一天是一天。”
刀子捅在了他的心臟處,他無了心跳。
到死,他都沒有對她說出那三個字。
她不知道,在那無數(shù)個夜晚,她宿舍門口大槐樹后的那道身影。
她不知道,他主動找的史天許,每次送花的是他,卻沒收史天許的一分錢。
她不知道,她是他人生中唯一喜歡的一個女孩。
但幸好,他最后的時刻,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愛。
20.灰色的藤蔓,新生的綠芽(完)
冬天已快過去了。天空飄著小雪,飄舞著如一個個的精靈。
許許站在路旁,她穿著的還是一件深綠色的風衣。
那綠色,像冬天最需要的火焰。
韓黎明已去了一個月了,但他最后的那句話還依舊在她耳邊縈繞。
那幾天,韓黎明聽說發(fā)現(xiàn)自己的病后,史天許痛苦地快要發(fā)瘋了。沒想到那天史天許竟盯住了他,他打了110,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史天許被判為神經病,無罪釋放。
而這已經不是許許所念的了。
她剛剛回到了原先的寢室,把那幾箱子已枯萎了的花全部埋在了韓黎明的墓前。而她,留了其中最早枯得最重的一朵。
沒有見到林婉葉,也不去想她了。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是么?
“姐姐,我們要去哪里?”旁邊一個長相十分清秀的小女孩問她。
小女孩便是韓黎明救得那一個,她去孤兒院把她領了出來。
“去一個很好很好的家庭,你一定會喜歡那里的。”許許溫柔地對她一笑,輕輕說道。
“叔叔,阿姨,你們的女兒回來了。女兒走后,你們還會有一個女兒的?!?/p>
灰色藤蔓,只是新生的奏鳴曲。
纏著的,莫是自己的靈魂。
松開吧,那份執(zhí)念。
靠著最愛最呵護你的古墻。
而新生的綠芽,要來了。
趁著黎明。
(完)
首發(fā)散文網:http://www.277762.cc/subject/3790119/
灰色藤蔓的評論 (共 9 條)
- 沐子 推薦閱讀并說 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