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秦淮桑

是誰拿著篩子，站在屋檐下，把二十四節(jié)氣過了一過，過到如今，便是白露。

白露，清白露水，真真是韻致豐滿，清純婉約，一點(diǎn)塵埃也不染的樣子，落在農(nóng)歷八月初的天氣里，生動(dòng)而又豐盈。

詩經(jīng)里有一句“蒹葭萋萋，白露未晞”，白露未晞，一下子就讓人陷入美好遐想。想那初秋早晨，青草葉上、山花瓣里依然掛著圓圓潤潤的珠兒，多么清致，多么無暇。

若是，懷了小女兒心思將它們收集起來，拔一根草芯串一串，是不是就能做一串手鏈？戴在腕上，不經(jīng)意間就碰出叮咣叮咣的響音，碎碎的，輕輕的，既可愉悅心情，又能溫雅時(shí)光，真好。(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難得是白露清芬，撿出半日閑暇，做自己喜歡的事，比如澆花，寫字，坐在樹蔭下小憩，讀一些暗香盈盈的句子，一直讀到心里去。

時(shí)光住處寫，“你來，最好是黃昏。約三兩友人，酒至酣，心意至醇。抬頭時(shí)，月色清冽的秋，已是夜深”，寥寥兩三行，字字都似泉邊白石，落到心間，漾起圈圈漣漪，靈而明澈。

遂想，那個(gè)人，若來，或許會(huì)帶一枝桂花，小園里折來，開得最歡暢的一枝，擺在略微盛了些井水的淺口粗陶碗里，笑說，這是昨日山寺月中尋得的一枝，格外清甜幽香，恰好應(yīng)這良辰美景。

來，喝酒，賞月，聞香，聽果落，觀自在……一任長溝流月去無聲。再抬頭時(shí)，卻見月華溶溶，渲染著一個(gè)淡如水墨的秋。

秋隨手圍了一襲落葉圍裙，走到人語寂寥處，悄悄醞釀起后半夜的露水。

是要裁四五縷涼風(fēng)，舀兩三瓢月華，集一寸半寸淡遠(yuǎn)詩情，一并調(diào)進(jìn)一朵花的心里，調(diào)進(jìn)一叢草的深處，做出最細(xì)膩溫和的一味，名曰“清圓”。

清圓，必然是極美的，素真，明凈，不沾染半點(diǎn)脂粉氣。那清清凈凈的一顆兩顆，三顆四顆，盈盈落座于清秋時(shí)節(jié)，落座于一花一葉，是這樣恰到好處，這樣自然這樣清美，這樣直抵人心。

小路邊有一株?duì)颗＃跻娝鼤r(shí)，才開疏疏幾朵，淺淺的藍(lán)色，如綢一樣薄而輕軟。一朵朵，俱擎著和婉笑顏，開得從容且自若。

也有人叫它“朝顏”。

朝顏，即是露水容華，喻其短暫而美麗的一生。晨曦聽得花拆，日過午則花蔫，露水隨同朝顏一同枯萎，是令人憐惜的事情。

俯身花前，忽又憶起一個(gè)遙遠(yuǎn)念想，日后，我若是開一家小店，就叫“小寧園”，就必然布置成風(fēng)格簡約素樸的模樣，在墻角下放幾個(gè)瓦缸，種上九重葛和幾樣牽牛，讓它們爬到屋頂上去，藤蔓相纏就相纏吧，畫面繚亂就繚亂吧，最重要是睡醒來便有美麗心情，出門去就看見那葉子層層疊疊蔥蔥郁郁，晨間花開，嵌于其間，柔美如粉色，純潔如白色，深雅如紫色，清和如淺藍(lán)……一朵朵，盈著清圓圓露珠兒，美極了。

天光尚早，若是沒有客人來，我就搬個(gè)小凳子，坐在門前、花下，看看天，看看云，看看來往的人群，他們是否都有好心情？也不知我看行人行色匆匆，行人看我是否閑適從容？

坐一會(huì)，朝顏開至極盛時(shí)，我便回去，翻翻書，泡一壺陳年普洱，在茶香氤氳的空氣里，與人說話，聲音溫和清澈，猜想，一早來小寧園買花買草的人一定是熱愛生活的人。

目送買花人離開，枯黃葉在他身后搖落，時(shí)光慢慢慢下來，想必那時(shí)，我心也閑了，不愛那么張揚(yáng)的顏色，只喜歡素樸，喜歡棉麻布衣，淡飯粗茶，心尖一顆白露，眉間秋色三分。

心上眉間，茶與書俱寂。

2015.09.24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785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