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劉賓雁的《人妖之間》
早晨步行一個小時去上班,是我十幾年來春夏秋三季的常態(tài)。途中要橫穿鐵路貨運編組樞紐,被分解編組的貨車長蛇陣阻斷行程便是常有的事兒。這時,我停下腳步,看著一節(jié)節(jié)車皮從眼前緩緩駛過。檢車工人在車皮上用白色粉筆寫下的各種數(shù)字、文字和圖畫,引起了我的興趣,曽做過一些記錄,作為素材備用。
前些天的一個早晨,我見到一節(jié)車皮上寫著這樣幾行粉筆字:“A國就是一個球,B國就是一攤屎,C國就是一個屁?!保ˋ/B/C國原本都有具體國名,我不想直錄,便以ABC代之。)看到這些話,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劉賓雁的《人妖之間》。其間講到王守信用各種手段比對“舉報信”的筆跡,還學著小靳莊開賽詩會,擊鼓傳帕,作詩責罵舉報人。其中一位職工的“即興詩”是這樣的:
日本的娘,蘇修的舅,
美帝的骨頭,以色列的肉,
若問此人名和姓——
姓萬名叫不是人揍!(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想到的不是賓縣燃料公司當年烏煙瘴氣的會議室,也不是全國山河一片紅的當年那種政治生態(tài),而是一些沒有改變的東西,讓我想到了《人妖之間》里的這首“即興詩”。四十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彈指間,人世間的物質(zhì)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人們(尤其是年輕人)的觀念也與四十年前發(fā)生了顛覆。但也有不曽改變或改變不大的,如最底層百姓的“國際觀”,罵的還是那幾個國家,用的還是那一類的詞匯。
沿著鋼軌,踏著水泥枕木,向著公司行走。腦袋不愿意閑著,由此及彼地想到了許多人和事,困惑于人世間的變與不變。
《人妖之間》本來寫的是王守信從發(fā)跡到落網(wǎng)的經(jīng)過,但為了襯托楊政委和王守信的丑陋,作者開篇先推出一個正面形象——被譽為賓縣人民的“田青天”的田鳳山。這個田鳳山,1966年11月在賓縣縣委書記的位置上,被紅衛(wèi)兵打倒了。徹底否定文革后,另一個田鳳山(二者履歷不同)春風得意,仕途頗順。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三十七年后,已身居國土資源部部長高位的田鳳山也倒下了,且真的是“永世不得翻身”了。據(jù)說,田鳳山受賄十分謹慎,社會上老板企業(yè)家的錢,他是從來不收的。他只收他看好的縣、市委書記的錢,可能是覺得政治上可靠。誰知綏化市委書記馬德買官賣官案發(fā),把他也扯進去了。他被媒體稱為“最不像貪官的貪官”。人變成了妖。這種人妖之間的變化,最讓我難以理解甚至不愿意接受的是薄熙來案。坊間對他有過很高的評價和期待。我也不能免俗,2001年9月2日,我在大連市西崗區(qū)走馬觀花時,作過一首小詩,曰:群山有幸披錦帶,千年綠色共熙來。濱海道長明珠串,迎賓路靜新風開。比比王守信,貪污五十萬就“駭人聽聞”、“觸目驚心”了,被判處了死刑,薄案冤也不冤。還有仇和,我曽收藏過載有其事跡的報紙,也曽相信過他會在中國政壇上有更大的作為。誰知此兄今年在北京“兩會”閉幕的當天就被帶走了。
真的讓我內(nèi)心有些尷尬(一種我不說別人不會察覺的尷尬)的是梁光。我與此君素昧平生。去年3月,黑龍江省委政研室主辦的《黨的生活》雜志,發(fā)了一篇特別報道《“甘南現(xiàn)象”解析》,引起了我的特別重視。當時,我公司被市商務工委列入必須開展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的十家非公有制企業(yè)之一?!饵h的生活》編者按稱:“作為全省第一批教育實踐活動的縣級試點單位,甘南縣的做法得到省委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領導小組辦公室的高度關注和充分肯定,并責成省委相關部門派員調(diào)查、采訪。為配合全省正在開展的第二批教育實踐活動,本刊隆重推出介紹甘南實踐的長篇通訊,以期為各地的教育實踐活動提供有益的參考和啟示?!蔽耶敃r極認真地嚴格地按照上級黨委的統(tǒng)一方案,做好規(guī)定動作。我還設計了幾個自選動作。我組織公司全體黨員集體學習這篇隆重推出的長篇通訊,班子成員每人朗讀一段。我還布置了討論題:“甘南現(xiàn)象”對我們有什么啟示?我在黨員會議上說:“似曾相識,感到親切和悲哀。甘南一年前開始做的,絕大多數(shù)都是我到公司十三年來推行的做法。此為親切。悲哀的是我沒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在與干部身上的惰性、社會世俗的相互妥協(xié)中,許多好的管理辦法已經(jīng)夾生了?!??!蔽夷嵌?a target="_blank">時間把當時的甘南縣委書記梁光看作政壇上可以有共同語言的人。他把一些國內(nèi)外行之有效的科學管理方法引進官場,約束官員,以體現(xiàn)首長意圖。誰知八個月后,省紀委監(jiān)察廳發(fā)布信息:梁光“正在接受組織調(diào)查”。又過了三個月,省檢察院以涉嫌受賄罪對梁光決定逮捕。
我通過黨媒對官員建立起來的原本就不多的好印象,一次次被現(xiàn)實無情地反轉(zhuǎn)。我不知道這種情況以后還會不會有,還會有多少。我有時荒誕地想:如果黨的一大、二大,乃至七大時就把“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寫進黨章,這個黨就不可能取得全國政權,去為全國人民服務。
人總在想著改變什么,也在被改變著。當年,《人妖之間》獲大獎進課堂,有誰能想到它的作者會客死在“就是一個屁”的國度呢?再過四十年,中國最底層百姓罵的會不會還是那幾個國家呢?用的會不會還是那一類詞匯呢?
(2015年7月)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769869/
想到了劉賓雁的《人妖之間》的評論 (共 23 條)
- 草木白雪(李淑芳) 推薦閱讀并說 推薦精彩博文!祝夏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