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言道：人生如戲。社會就是一個超級大舞臺。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們正是：生、旦、凈、末、丑，扮演者不同的角色。大街上，有背麻袋端磚、裝車卸貨的；有推著平板車走街竄巷、沿街叫賣的，又開著豪車一路狂飆耍狠作怪的；有一路警燈狂閃叫人“往外”的；有站在商場門口戴著一頂白帽出售“外賣”的......五花八門、光怪陸離，好生熱鬧。

在關中西部一個叫做蘇家村的小山村。全村五十多戶人家，全是青一色的蘇姓本家。據(jù)村里最有權威的老者說，此地本是不毛之地。他們的祖先為躲避戰(zhàn)亂舉家從山外遷徙于此，墾地開荒，蓋房修院，代代繁衍。蘇家河也因此得名。至于何朝何代，一時也說不清楚。

蘇友善就是這蘇家村人。他現(xiàn)在在c城打工 ，此時正和一幫難兄難弟在鼎勝建材市場，圍著一輛十二米長的大貨車卸地板磚。手機響了，傳來妻子“哎呦！哎呦！”的呻吟聲。蘇友善跳下車就跑。有人問：

“友善，啥事這么緊？”

“我老婆要生了?！?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蘇友善攔了一輛迎面駛過的出租車 ，跨上車急切地說道：

“師傅，馬家胡同接人，去附近最近的醫(yī)院。'

"莫不是接產(chǎn)婦？”司機有些遲疑。

“對。我老婆要生?！?/p>

“大哥，我們這行有個規(guī)則，產(chǎn)婦不接。你說你老婆帶彩萬一......我這車......”司機把話說了個半語。

“你就說多錢吧？”

"不打計價器，五十元，友誼醫(yī)院?！?/p>

”五十就五十，快開車?！?/p>

馬家胡同是蘇友善和妻子 李巧紅租住的地方，距鼎勝建材市場不足五百米，距友誼醫(yī)院也不到兩站路。五分鐘后，滿頭大汗的李巧紅被推進友誼醫(yī)院產(chǎn)房。

旋在蘇友善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但與此同時，新的一股顧慮又在他心頭涌起。蘇友善本名叫蘇鵬軍。李巧紅本名叫李海梅 。他們兩口改掉名字，東躲西藏，名為打工，實為躲避計劃生育。他希望妻子這次能給他爭口氣，生個兒子，不要讓他們再過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了。

“順產(chǎn)，閨女，六斤二兩，一切正常?！币粋€清秀的小護士走出產(chǎn)房，朝蘇友善喊道。

最不愿發(fā)生的事情發(fā)生了，蘇友善一下癱軟到產(chǎn)房外的座椅上。

蘇友善已記不清自己是怎么跟著護士走進病房的。李巧紅雙眼緊閉，把頭歪在一邊，在床上靜躺著。身邊緊挨著熟睡的女兒。大夫和護士都默默地退了出去。大家仿佛已預知了這對患難夫妻的經(jīng)歷和挫折。

人不論身處何種逆境，但生活還是得一路向前的。三天后，李巧紅便出了院，回到他們所租住的極為簡陋且清貧的家。。

馬家胡同25號，原為 c城棉紡廠的生活區(qū)。五年前，隨著C城棉紡廠的破產(chǎn)倒閉，這個建于上世紀七十年代，曾經(jīng)為多少青春女孩編織青春夢想的地方，終于在歷經(jīng)風雨四十年后變得破敗而滄桑。院子里，垃圾四溢，污水橫流，幾棟建廠初期所蓋的筒子樓，也已是缺玻璃少扇。原先的居住戶們，已無法忍受這種雜亂、骯臟的生活場所，紛紛搬出。同時把房子租給眾多做小生意、打工的外來人員。這地方也就成為名符其實的外來人員聚集區(qū)。因為是25號，有人戲稱：盲流二百五。

蘇友善來 c城后，一直在鼎勝建材市場當裝卸工。那地方施的就是力氣，只要你肯賣力氣，愿吃苦，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三十五歲的蘇友善為人穩(wěn)重，干活麻利，和市場里面的老板關系都相處的很好。所以那些老板們把那些紙箱呀，酒瓶呀，飲料罐之類的能賣錢的垃圾全送給李巧紅。即使有收廢品的上門收購也不給賣。而蘇友善在裝卸費方面也很少和老板們討價還價。全憑老板們按市場行情給，多給少給他也不在乎。這樣一天下來，李巧紅所賣的垃圾費竟比蘇友善所掙的裝卸費多出許多。轉眼他們來c城已經(jīng)三年多了。

二

青山綠水，蒼翠清澈，悠悠蘇家河蜿蜒曲折，仿似一條 長龍一般 旋繞于蘇家山下。此地本有山，只因有蘇氏人家居住得名蘇家山；此地本有河，只因有蘇氏人家居住得名蘇家河；此地本無村，只因蘇氏人家人丁旺盛得名蘇家村。蘇水河由北向南，一路流淌，流經(jīng)中游的蘇家要險，地勢便顯得開闊而平坦。蘇家村五十多戶，二百多口人便居住于這河岸的平坦之地上。

一月之后的一天下午，蘇鵬軍的母親田秀蘭正在自家院門口焦急地等待侄兒蘇鵬飛。蘇鵬飛已經(jīng)去c城三天了，電話上說今天下午便會把她的四孫女抱回家。兒子、兒媳出門已經(jīng)五年多了。出門前，大孫女小翠剛過四歲，二孫女亞翠也僅一歲多。如今，小翠已是三年級的半大姑娘了，亞翠馬上也要上一年級了，三年前捎回的寧翠也已是說話利落跑得飛快了?？伤闳B她爸她媽啥模樣也說不上來，如今又要捎回個老四，真不知讓她這死了男人的半老寡婦怎么活呀。

一陣塵土飛過，一輛出租車停在了田秀蘭的身旁。車上走下抱著孩子的蘇鵬飛。二人匆匆走進了家門。

“鵬飛，見著你哥你嫂了嗎？”田秀蘭急切地問蘇鵬飛。

“見著了，他倆都好著呢。聽說兩人每天能掙個二百來塊。我哥比上次見白了也胖了，城市水土就是好?！碧K鵬飛答道。

"他一個下苦力的 ，能胖那里去。只要在外面能站住腳就不錯了?！?/p>

“十九媽，這是我哥給你捎的一萬元錢。他讓你和孩子把生活搞好，不要吝惜錢，給四女子也要買好奶粉喝?！?/p>

"對。趕明 我就讓你紅蓮姐把一罐一百多的奶粉買上四五罐。”

"十九媽，那你把錢點一下收好，我回了。"

“都是自家娃，我還不信你，錢每次都是你捎回的，也從未見少個一張半張。要不你就在十九媽這兒吃了再回去?！?/p>

“不了，你侄媳婦早在家做好了，還等著穿我給她在 c城買的新衣服呢。”

“那你也沒問你哥給四女子取的啥名字呀？”

“翠翠。”

三

人常說，有苗不愁長。又說，時間就像 蘇家河的水，只會一路向前，而不會倒退。不經(jīng)意間，十二年又過去了。

“爸，媽，我考上實驗中學了！”蘇家村的一個農(nóng)家小院里，一個扎著 蝴蝶結的清純俊美的少女邊跑邊喊道。

“鵬軍，海梅，快出來。翠翠可給咱家把光掙大了，考上實驗中學了。”

"寧翠，聽見了嗎？你妹子考上實驗中學了，這下就要看你的喜報了，再不能像你大姐、二姐，連個高中也沒考上?！?/p>

“這誰說的準，我姊妹五個，包括福生只有翠翠學習特別好外，其余四人全是一塌糊涂。我蘇寧翠看來又是打工的命了?！?/p>

"考不上高中，上個職高、技校也可以，十五歲的娃連個身份證也沒有，打啥工？你大姐、二姐那是咱家情況特殊才出門打工，現(xiàn)在咱家情況好了，你就安心好好給我在學校念書。”

是啊，十二年又過去了。十二年來，蘇家村像全國各地的農(nóng)村一樣，在改革開放春風的蕩漾下，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昔日的土坯房、舊窯洞一去不再復返。代之而起的是規(guī)劃整齊、科學的磚混結構現(xiàn)代化新農(nóng)村。 柏油路鋪到了村口，水泥路代替了土街道，太陽能板亮起了路燈，健身廣場上飄起了廣場舞的歌曲。

七年前，蘇鵬軍夫婦帶著兩歲的兒子福生回到了蘇家村。爹歿了，娘老了，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一個高過一個個頭。老大：小翠，十四歲。老二：亞翠，十一歲。老三：寧翠，八歲。老四：翠翠，五歲。娘哭了，四個女兒怯怯地望著他倆一時不知所措。蘇鵬軍夫婦不經(jīng)熱淚橫流。是委屈？是心酸？是喜悅？是自責？是感激？是內(nèi)疚？.........一切的一切也許只有他們夫妻自己知道。

如今，一切都好了?，F(xiàn)在他們蘇家村全部改種大棚蔬菜，由于都是科學栽培，且和城里幾家大型蔬菜公司簽有銷售協(xié)議，一直都是產(chǎn)銷兩旺，經(jīng)濟效益十分可觀。 蘇鵬軍十年的流亡生涯總算結束了，他現(xiàn)在只希望自己的兒女們學有所成，希望他們長大后不要再走自己的老路，不要過得那么苦，那么累。今天，他的四女兒翠翠考上實驗中學了，此時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開心，都快樂。他對未來更充滿信心和希望了。他感覺，自己的女兒翠翠將來一定會給自己爭光，考上大學，考上研究生，考上博士，考上許多帶有光環(huán)字眼的名稱，然后衣錦還鄉(xiāng)，榮歸故里。這便是蘇鵬軍的生活希望和目標，為此他哪怕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累，也心甘情愿。當然這也是蘇鵬軍的精神追求和寄托。就像他當年在外流亡十年，為生育一個能延續(xù)香火的兒子一樣?，F(xiàn)在，“兒子”的目標已近實現(xiàn)了。新的目標也已開始醞釀，即將變成現(xiàn)實。那就是他要將五個兒女中學習最好的四女兒翠翠，打造成令全村人羨慕的大學生，研究生，博士，乃至等等。

四

人的生命起源是什么？起源就是男女某此做愛的產(chǎn)物，也就是兩個精卵細胞碰撞后所形成的結晶。人啊，懵里懵懂來到這個世界，用一雙未知的眼神審視和打探這世間的一切，那又是多么的渴望和期待呀！三歲的蘇翠翠已經(jīng)是非常活潑而可愛了。每天總是跟在三個姐姐身后纏著給自己講故事。一天姐姐們放學回家， 亞翠拿著語文課本在院子里背誦唐詩。這是老師要求必須背過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翠翠把二姐跟前跟后，希望她快點背完后，好給自己講昨天未講完的“神筆馬良”。亞翠自感背的差不多了，便央求正在做功課的大姐小翠給自己監(jiān)背。小翠接過亞翠的課本。亞翠端站在大姐的面前開始背誦：“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燒、”四句唐詩亞翠背到第三句時已背不出來?！耙盎馃槐M，春風吹又生?！闭趤喆淠樇t脖粗，背不出來之時，四妹翠翠競在身后背了出來。小翠和亞翠大驚，同時讓翠翠把整首唐詩全背出來。翠翠毫不含糊，四句唐詩一句不差全部背出。小翠問四妹，唐詩是誰教的。翠翠說，剛才二姐在前面背，她聽了兩遍邊背了下來。小翠又給翠翠讀另外一首唐詩，果然是不到兩邊翠翠又背了下來。小翠又給翠翠出數(shù)學題，豈料一百以內(nèi)的加減法，翠翠口算神速，全部正確。

神童翠翠的消息在蘇家村不脛而走，許多人都前來看望這個神奇而可愛的小女孩，同時出題考問翠翠。翠翠回答自如，一點也不含糊。一下子，田秀蘭家門庭若市，連縣電視臺也專門前來進行采訪。 有人勸田秀蘭，希望能把孩子早一點放進城里的私立學校去培養(yǎng)。田秀蘭連連搖頭說，兒子、兒媳出門七八年了未回家，自己拉扯著四個孫女生活都成問題，那有可能送什么私立學校呢。那人連連搖頭，深表惋惜，默然離開。時間一長，神童一事也就漸漸淡去，也就無人過問。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翠翠已到了上學的年齡。上學后的翠翠果然聰明異常，數(shù)學、語文兩門功課每回考試門門都是百分。所以翠翠在小學畢業(yè)后考上全縣的重點中學：實驗中學也就不足為奇。實驗中學是全縣唯一一所民營股份制學校。它的生源基本都是全縣所有小學的拔尖生。所以有人說，考上了實驗中學，基本上就是把一只腳跨進重點大學的大門了。實驗中學從初一到高三全部是封閉式管理，連家長探視都有明顯的時間限制。所有的家長們都以自己的孩子考上實驗中學為榮，所有的孩子們都以自己考上實驗中學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幾年后， 翠翠參加高考，順利考上了全國重點大學：c城理工大學。那年翠翠十八歲，她的大姐小翠于兩年前已近出嫁，二姐亞翠也在外面自己談下對象，三姐寧翠在家?guī)退址N植蘑菇，弟弟福生在一所普通中學讀初中，奶奶卻在兩年前不幸患病去世。翠翠考上重點大學的消息無疑像一聲驚雷一樣迅速在蘇家村傳遍開來。所有的人都奔走相告，大家為蘇家村出了這樣一個狀元苗子而深感自豪，同時為蘇鵬軍這數(shù)十年的辛勤努力而感慰藉和快樂。同時勉勵自家的孩子一定要向翠翠看齊、學習。還有些人再次提到十五年前關于神童翠翠的種種傳說和故事。翠翠已為整個蘇家村豎起了一座豐碑，成了所有孩子學習的榜樣。

對蘇鵬軍而言，四女兒翠翠考上重點大學，無疑是他最高興最自豪的事。蘇家村與其說是一個村，其實也是一個家族。全村二百多口人，本就是一個根深蒂固的大家庭。雖然從血緣關系上早已分不清隔了多少代，但所有的人還都自認是一家人。這點誰也不能否認，也不敢否認。人丁興旺、子女成才，這是每個蘇家村人努力奮斗的初衷和本色。當年蘇鵬軍一連生下兩個女孩，使他感到特別的丟人和沒面子。無奈礙于計劃生育政策，使他不得不和妻子留姓改名在外漂泊整十年，再生下兩女一男。如今，四女兒為她爭了光，兒子也在健康成長。他知道全村人都在背后夸贊他，羨慕他。他每天有股說不出的興奮和快樂?！疚赐甏m(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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