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輛從縣城發(fā)往杜家堡的通村客運車剛一靠站，杜航第一個飛奔下車，向家里奔去。他剛一沖自家院子，便高聲喊道：“雪紅，我回來了！”廚房內(nèi)，杜航的妻子白雪紅正在揉面蒸饃，她一聽到丈夫久違的呼喚聲心頭不由一陣驚喜，奓著兩只沾滿面粉的手，跑出廚房高興地說道：“杜航，你終于回來了！”與此同時，白雪紅的眼眶內(nèi)已涌動出晶瑩的淚花。

杜航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一下將白雪紅攔腰抱住，狠狠地在她的額頭親了一口。

“雪紅，想死我了！”

“我也想你！”

這時杜航三歲的兒子杜飛飛正從鄰居家玩耍回來，看見此情此景“嘿嘿嘿”大聲嚷道：“爸爸親媽媽嘍，爸爸親媽媽嘍！”(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白雪紅一把推開杜航，粉白的雙頰上頓時生出兩朵美麗的紅暈，就像春風(fēng)下的桃花一樣，婀娜多姿、嫵媚動人。

“快放開我，兒子都在面前呢，真不嫌臊?！卑籽┘t嬌羞地說道。

“兒子？兒子也是我的嘛！”杜航一轉(zhuǎn)身，抱起兒子一下舉過了頭頂，樂得飛飛“咯咯咯”笑個不止，兩只小腿在空中亂蹬一氣。這時杜航的父親杜志勇正扛著鋤頭走進(jìn)了家門，他看見離家三個月的兒子突然回到了家，一股暖流頓時涌上老人的心頭。但是他強(qiáng)壓住內(nèi)心的喜悅和激動，低聲說道：“回來了！”

“嗯，爸，我回來了！你鋤地去了？”

“我到南塬地里鋤玉米去了?！崩先穗S手將鋤頭倚在了房檐角，然后打了盆洗臉?biāo)_始洗手臉。這時杜航的母親田繡花走進(jìn)了家門。田繡花本來正在鍋眼門前燒火，突然發(fā)現(xiàn)寶貝孫子飛飛不見了，連忙出門去找。她來到鄰居家，見飛飛正在逗鄰居的獅子狗玩。田繡花嫌鄰居家的狗臟，怕狗身上有跳蚤，同時怕狗咬傷了飛飛。雖說這只狗從未咬過人，可飛飛畢竟只有三歲，啥事都不懂，誰敢保證獅子狗就不向飛飛下口呢！

田繡花虎著臉讓飛飛趕緊回家，否則的話媽媽會打屁股。飛飛一聽這話，撒腿就往家里跑，田繡花怕飛飛跌倒，便緊跟其后，誰料老胳膊老腿還是沒有攆上。田繡花一見兒子回來了，眼眶不由一熱，動情地說道：“航兒呀，你終于回來了，要知道媽可是天天盼，夜夜盼，盼望你快點回來呀！”她話一說完趕緊伸出那只粗糙的右手去撫摸兒子的臉頰。杜航身高高過母親一頭還多一點，使得田繡花略顯吃力，險些夠不著兒子的臉。杜航見狀連忙將飛飛放在地上，俯下身子，將臉湊在了母親的面前。田繡花撫摸著兒子的臉頰，心疼地說：“我娃黑了，也瘦了，礦上的活一定很累吧！伙食咋個樣，一定可要吃飽呀！”

“伙食好著呢，天天頓頓不離肉，油餅、畫卷盡飽咥！”

“伙食好把我娃還吃瘦了?。俊?/p>

“媽，我這是光吃肉不長膘，不過這卻是標(biāo)準(zhǔn)身材，身高一米七五，體重七十公斤。就我這身材，許多人還羨慕得很，因為他們花錢想瘦還瘦不下來呢！”

“去煤礦上了幾天班，啥都沒學(xué)會，就學(xué)會了個貧嘴?！?/p>

就在田繡花和兒子杜航你一言我一句“拌嘴”之時，白雪紅已為丈夫打來了洗臉?biāo)Ｏ茨標(biāo)疅岷鹾醯?，杜航渾身感到一股說不出的溫暖和愜意。

杜航洗過手臉又和兒子在院子里玩了一陣，這才走進(jìn)廚房。廚房內(nèi)，饃已搭進(jìn)了鍋，鍋上熱氣騰騰，母親正坐在鍋眼門前使勁地拉著風(fēng)箱，風(fēng)箱在母親的雙手下，有節(jié)奏的來回拉動，“啪嗒、啪嗒”直響。白雪紅正站在案板前切菜，剛才沾滿面粉的雙手早已洗盡，竟是那般的白皙而纖長。杜航悄悄走到妻子的身旁，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雪紅，我有話要對你說?！?/p>

白雪紅望了望正在燒火拉風(fēng)箱的婆婆，向丈夫遞了一下顏色，同樣輕聲說道：“我知道你要說啥，等飯吃了晚上再說吧！晚上讓你一次說個夠！”

杜航有些納悶，他本來是想說自己在煤礦上班三個月，帶回來一個一萬六千元折子的事，然而妻子卻說她知道說的事，而且讓他晚上一次說個夠。突然，杜航一拍腦門，猛然猜出妻子剛才話里的意思，她一定誤以為自己所說的是夫妻方面的事。想到這里，杜航感到心里一陣狂跳，同時感覺臉蛋滾燙得厲害。離家三個月了，自己沒日沒夜的泡在煤礦，不是下井上班就是回井上宿舍睡覺，其余時間就是吃飯、和工友打紙牌。每當(dāng)此時杜航心中就升起一個希望，希望這時間過得快些。因為每度過一月他的工資折子上就會增加六千元錢。就這樣盼著、想著，終于熬過去三個月，除過生活費及日常開支外，杜航凈拿回一萬六千元。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從煤礦發(fā)往縣城的班車，及縣城發(fā)往杜家堡村的通村客運車上，杜航心中感到說說不出的興奮和激動，他好想盡快趕回家，把這個存有一萬六千元的折子親自交到妻子的手里，同時說：“雪紅，我掙錢了！掙大錢了！從此我們再也不用低三下氣看那些有錢人的顏色了，而是和他們一樣看上啥就買啥，想吃啥就買啥吃?！笨墒谴藭r妻子卻曲解了自己的話意?？磥砥拮右蚕肽鞘铝?。想到此，一股熱流頓時涌上杜航的心頭，此時此刻，他只盼望時間過得快些，晚上快點來到。

“杜航，想啥呢，長點眼色不行嗎？沒看媽正在拉風(fēng)箱燒鍋，還不把她替換一下?！卑籽┘t嬌嗔地說道。

“媽，你起來吧！讓我給咱燒鍋?！倍藕阶叩侥赣H的面前說道。田繡花站起身低頭走出了廚房。

二

杜家堡是西北地區(qū)相對貧瘠的一個小山村，和所有貧困村子一樣，這里的村民祖祖輩輩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他們自認(rèn)人生最快樂的兩件事就是就是蓋新房和給兒子娶媳婦。蓋新房表示自家的生活過得紅火，從此就可以住寬敞、明亮的大房子，可以體體面面、抬頭挺胸站在人前面去。給兒子娶媳婦表示自家添了一口人，從此便會繁衍后代，人丁興旺。

十年前，杜航高中畢業(yè)去省城一家食品廠當(dāng)保安，一干就是五年。五年中，他所掙的錢幾乎只夠自己花，基本沒有什么積蓄。這對在家務(wù)農(nóng)的杜航爸媽杜志勇和田繡花來說可是心急如焚，幾乎要急上了頭。在村里，和杜航一般大小的男孩多數(shù)已經(jīng)訂婚，少數(shù)也已結(jié)婚，眼看快成娃他爸?？勺约旱莫毶鷥鹤佣藕姐妒沁B個媳婦影子都沒有。明年就是杜航的本命年，農(nóng)村習(xí)俗本命年不能結(jié)婚，如果今年再不將兒子的婚事定下來，拖上兩年，杜航就二十五了。在當(dāng)?shù)剞r(nóng)村，二十五歲的男孩已步入剩男的行列，到時想找個稱心如意的媳婦，那就更加難了。于是，老兩口開始四處張羅給兒子打聽起了媳婦。

與此同時，杜航放春節(jié)假回到了家中。年過完了，節(jié)日的氣氛漸漸趨于平淡。這天，吃過早飯，杜航正坐在自家客廳看電視，這時母親田繡花急匆匆趕了進(jìn)來。她一進(jìn)客廳便喜滋滋地說：“航航，喜事，天大的喜事，你同學(xué)來咱家看你來了！”

杜航驚愕地站起身，摸摸后腦勺，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杜航生性靦腆，不善交際，高中畢業(yè)后幾乎和所有同學(xué)沒怎么來往。再加之這五年他又一直在省城打工，除過春節(jié)放假之外，平時很少以回家。有哪位同學(xué)會記起我，而且專程在春節(jié)期間來看望我呢？杜航目瞪口呆，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田秀蓮見兒子傻呆呆的憨態(tài)樣子，不由捧腹大笑，說：“瓜呆子娃，明對你說吧，不單是同學(xué)，還是給你介紹的對象。快收拾一下屋子，別讓人家女孩進(jìn)屋里后笑話咱?！?/p>

母子二人慌忙收拾起了客廳的衛(wèi)生。正在這時，一個甜甜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請問杜航同學(xué)在家嗎？”

杜航心里一喜，這聲音是那般柔美，那般熟悉，無奈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來說話人的名字。杜航趕緊揭開門簾走到了院子。

“白雪紅”

“杜航?！?/p>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出了對方的姓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杜航的高中女同學(xué)白雪紅。在杜航的記憶中，白雪紅身材瘦高，皮膚微黑，整天嘰嘰喳喳和一伙要好的女同學(xué)說笑個不止，平日也和他這位悶騷型的男孩很少接觸。誰料想，女大十八變。五年后的這位女同學(xué)一下由過去的瘦骨伶仃、貌不驚人，脫胎換骨成身材高挑、皮膚白皙、嬌艷多姿的時尚女郎。只見她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牛仔褲，腳蹬黑色高跟皮鞋，一頭烏黑的披肩秀發(fā)垂直搭在肩上。

杜航趕緊熱情地將白雪紅邀請進(jìn)客廳讓座，并擺上了糖、瓜子、水果。白雪紅倒也顯得毫不拘束，她自稱今天到村東頭的姑姑家走親戚，聽說昔日的高中同學(xué)杜航在家，便順便來家里玩，只因來的匆忙，也沒備什么禮物，望杜航千萬不要介意。

杜航高興地對白雪紅說：“你能來我家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明對你說吧，自從畢業(yè)之后你可是第一位到我家的同學(xué)?！?/p>

白雪紅說：“是嗎？那我可是捷足先登呦！”

兩個人同時爆發(fā)出爽朗的說笑聲。站在一邊的田繡花更是喜不勝收，她連忙添茶倒水，同時剝開水果讓白雪紅吃。

“雪紅，你說你到村東頭你姑家走親戚。你姑是誰呀？”杜航問道。

“就是村東頭你王嬸呀！ 她娘家是王家凹的。”田繡花插嘴道，并借機(jī)走出了客廳。

杜航這才記起，白雪紅確實是距杜家堡五里之外的王家凹人。 兩個人一邊喝著茶，吃著水果，嗑著瓜子，一邊聊起了上學(xué)期期間的許多趣事，以及畢業(yè)后兩人各自的經(jīng)歷，聊著聊著竟然聊到了各自的終身大事。

白雪紅說她離開學(xué)校后也沒出遠(yuǎn)門，一直都在縣城打工，先在一家商場做收銀，后來又去一家酒店干過一段時間服務(wù)員，還報名參加過模特選拔賽，可是落選了。

“那閣下現(xiàn)在又從事哪一行神圣的工作呢？”杜航笑著說道。

“神圣算不上，就是手機(jī)賣場一個小小的營業(yè)員。”白雪紅說。

“那挺不錯呀，聽說賣手機(jī)水分大，油水多，效益也一定不錯吧？”

“不錯啥呢！對有能力和人脈的人來說是不錯，可對我這種一沒熟人二沒關(guān)系的人來就是吊命，典型的餓不死，活不旺。杜航，說說你的經(jīng)歷，聽說你一直在省城，情況應(yīng)該不錯吧？”

“我的經(jīng)歷很簡單，畢業(yè)后恰逢縣勞動服務(wù)公司代招保安，我就報名了，結(jié)果就進(jìn)了省城一家食品廠，至今還在那里面當(dāng)保安。干了五年，錢沒攢下，只把年齡給混大了?！?/p>

“食品廠？那里面女孩子應(yīng)該挺多的，你都沒給自己談一個?！?/p>

“談啥呢？省城的女孩都膚淺的很，要談對象一要房，二要車。就說我家這具體情況，要想在省城那邊買套房，恐怕三代人不吃不喝所攢的錢都不夠呀！所以心事也就沒往那方面想，就打算在咱本土鄉(xiāng)里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女孩。”

“找下了嗎？”

“沒人看上咱嘛！至今光干干一條。你談下了嗎？”

“我嘛，介紹的到不少，但都沒談成，不是對方的條件太高看不上咱，就是我嫌人家男娃不入眼，其結(jié)果也就這么一直單著?！?/p>

就在杜航和白雪紅這么熱切地談?wù)撝畷r，王嬸走進(jìn)了杜航家，她是喚白雪紅吃飯的。白雪紅和杜航在難舍難分中告別。

白雪紅走后，田繡花趕緊上前問兒子，問他對前來相親的姑娘感覺咋樣。杜航臉一紅說：“我中意的很，就怕我同學(xué)白雪紅看不上我。”

田繡花高興地說：“那也不一定。”

后來在王嬸的從中牽線、做媒下，杜航于當(dāng)年“五一”和白雪紅訂婚，“十月一”又舉行了婚禮。結(jié)婚后，白雪紅辭去縣城手機(jī)賣場的工作，跟隨丈夫來到了省城，在杜航所在的食品廠當(dāng)包裝工。一年后，兒子飛飛出生。為了不拋下孩子，一家三口在一起，白雪紅再次辭去工作，當(dāng)起了家庭主婦，專門哄娃做飯。

可是一個人掙錢，三個人花，況且飛飛的奶粉錢每月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一家三口的日子更加顯得捉襟見肘。就在這時，杜航的家鄉(xiāng)發(fā)現(xiàn)了巨大煤田?？h政府審時度勢，在距縣城五十里之外一個平坦河川地帶規(guī)劃了工業(yè)區(qū)，并很快得到了上級主管部門的審批。河川地帶名叫張家川，工業(yè)區(qū)因此取名張家川工業(yè)園區(qū)。一時間，五家大型煤礦同時在工業(yè)園區(qū)投入建設(shè)，電廠、化工廠、紛至沓來，中部、東部、乃至東北的許多投資者、淘金者紛紛來到了這片火熱的土地。流動人口一下達(dá)到數(shù)萬人之多。

就在杜航在省城打工步入了困境之時，家鄉(xiāng)的許多打工者卻候鳥北飛，回到家鄉(xiāng)，利用這幾年在外撈下的第一桶金，在工業(yè)區(qū)開飯館、辦商店，買車輛搞運輸，搖身一變由昔日的打工仔蛻變成小老板。小老板們都發(fā)了，而且各個都像富得流油，他們不但在縣城買下了商品房，而且開上了小轎車。小轎車上前面坐的是夫人，后座上拉的是孩子和狗。

那天，杜航一家三口從省城回家探親，走到村口，見村口擺著四輛嶄新的轎車。一伙人正圍著這四輛車不停點評頭論足。杜航認(rèn)得他們，這伙人都是這幾年在工業(yè)區(qū)投資發(fā)了大財?shù)男±习澹袔讉€還是他小時候的玩伴和同學(xué)。

杜航剛走到這邊，就有人熱情地打起了招呼：“杜航回來了！”

“哦，剛到。”

“怎么沒開車呢？是為了響應(yīng)國家環(huán)保政策，低碳、綠色出行，還是為了健身呀？”

杜航臉一紅，希望早點擺脫這些人，但又不得不回應(yīng)他們的問話。因為他不想在村里人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在杜航的記憶中，過去人打招呼常問：“你吃飯了嗎？”但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時代的變遷，不知何時，現(xiàn)在人打招呼不再問你吃了嗎，而是問你買車了嗎，買房了嗎？車是啥牌子，房是多大平米，是否是復(fù)式，帶車庫？等等。每次遇到這種話題，杜航心中就升起一股巨大的壓力。房子和車子不再是人的居住場所和代步工具，更像是人人必備的隨身用品和炫耀資本。

“什么時候我才能通過自己的奮斗買下一套房和一輛車呀？”一個人靜下來時，杜航常常這樣捫心自問?？少I一套房和一輛車豈止是說一句話那么容易。

杜航見眾人糾纏不休，只好低下頭無可奈何地說：“開什么車？我根本就沒車，也買不起車?！?/p>

“在省城混的人都是見過大世面的，怎么能沒有車呢？這不不是天方夜譚嗎？”人群中一陣哈哈大笑。

杜航帶著妻兒逃離而去?；氐郊液?，杜航說：“雪紅，你是不是感到我很窩囊，很無能？”

白雪紅說：“杜航，說哪里話嗎？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吃飽穿暖，平平安安不生病，就是最大的幸福。你何必要和別人比呢？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果你一味和別人攀比，只會滋生不必要的煩惱?！?/p>

杜航望著雪紅感激地說：“雪紅，謝謝你！謝謝你的寬宏大量和理解支持，不過請你相信，我一定會努力的，努力給咱買上車，買上房，拉上你和咱兒子四處旅行和游玩?！?/p>

雪紅笑著說：“人常說，窮則思變。既然你有這份心思那就要付諸于行動。那咱們就要另換個門路，不能再在食品廠當(dāng)保安了。”

“咱一沒技術(shù)二沒資金，不當(dāng)保安還能干啥？”

“可以去煤礦上班呀！聽說煤礦工資挺高的，是你當(dāng)保安的兩三倍，而且用工門檻還不高。等你在煤礦上幾年班，攢些錢了，我們再想其它掙錢的門路?！?/p>

“好呀，就這么辦?！?/p>

兩個人一拍即合，并于第二天去了趟縣城。無獨有偶，兩人到達(dá)縣城之后，恰逢工業(yè)區(qū)一家投產(chǎn)不久的煤礦招掘進(jìn)工。煤礦名叫白云煤業(yè)有限責(zé)任公司。杜航抱著試一試的念頭報了名，結(jié)果順利錄用。

三

夜深了，杜家堡村陷入了死一樣的寧靜。臨睡之前，田繡花將飛飛帶到自己房子睡了，此時此刻寬敞的大炕上就只剩下了杜航和白雪紅兩人?？粗鴭擅牡钠拮?，杜航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反撲上去將白雪紅壓在了身下。一番云雨之后，兩人都出了一身大汗。酣暢淋漓了一把的杜航望著身邊柔情美麗的妻子說：“雪紅，我不在家的這段日子里你想我嗎？”

“想?！?/p>

“有多想？”

“就想和你天天在一起，隨時都能見上面，晚上也能在一起，使我不感到孤單和害怕，還能陪我說說話?！?/p>

“既然這么想，那咱們就索性不分開了，天天在一起，夜夜睡一塊，你看咋樣？”

“杜航，我何嘗不想和你天天在一起，夜夜睡一塊?？墒乾F(xiàn)實嗎？地里有那么多農(nóng)活，飛飛下半年就要上幼兒園，每天都需要專人接送。而你還要給我娘倆去掙大錢，這一切都注定你我夫妻聚少離多，想來著實讓人心酸難過。”

“那我可以把你和飛飛帶礦上去呀！明對你說吧！現(xiàn)在工業(yè)區(qū)可繁華，可熱鬧了，比咱縣城都大都人多！高樓一座座，街道平而寬，銀行、學(xué)校、商場、酒店，應(yīng)有盡有。咱們在那邊租個房，可以讓飛飛在工業(yè)區(qū)幼兒園入園，你專門接送孩子和做飯。待我下班了，咱們一家三口可以一起逛街、購物、就餐，別提多幸福了！我許多同事都把媳婦和孩子接到礦上了。每每看見別人家都團(tuán)團(tuán)圓圓，我就眼熱的要命，同時盼望早日把你和飛飛接過去?！?/p>

“你一月能掙多錢嗎？還把我娘倆接過去，別再像省城時，落了個吃光花盡，最終又讓人瞧不起?！?/p>

“你說我掙了多少，看一下就明白了?！倍藕綇囊路锶〕隽苏圩舆f給了妻子。

白雪紅接過來一看，一下驚呆了，眼睛瞪得忒大：“哇，一萬六千元。杜航，三個月你給我拿回來一萬六千元，照如此下去，要不了幾年，咱們買車買房的理想就能實現(xiàn)了。”

“那你對跟我去工業(yè)區(qū)還有顧慮嗎？”

“沒有顧慮了?！?/p>

第二天，杜航便把帶雪紅、飛飛，母子二人去工業(yè)區(qū)的想法告訴了爸媽，結(jié)果得到二位老人的一致支持和同意。七天后，一家三口乘車向工業(yè)區(qū)趕去。

汽車一駛?cè)雽掗煛⑵秸p向六車道的工業(yè)區(qū)馬路，杜航便感到心潮彭拜，激動、喜悅之情難于言表。一座座干凈、漂亮的現(xiàn)代化工廠沿路而建。身著統(tǒng)一制服的清潔工隔一段站一個，將街道打掃得整潔、干凈，一塵不染。身著藍(lán)色工服的廠礦工人穿行于慢行道中。這里那是什么高污染、高排污的煤礦，分明就是一座座彼此鏈接的現(xiàn)代化廠礦大花園。

十多年前，白雪紅曾坐車從張家川經(jīng)過。那時的張家川還是連綿數(shù)十里的荒草灘。草灘兩邊分布著阡陌良田和星羅棋布的村莊。如今，這些村莊和良田一改舊顏，代之而起的是座座高樓和寬闊的大馬路。

到達(dá)煤礦之后，杜航馬上以五百元每月的價格租了套單身公寓樓。公寓樓大約三十平米，帶有衛(wèi)生間和廚房，水、電、暖，費用另計。租好房之后，杜航又在同事的幫助下從職工宿舍搬回了自己的行李。一個簡單的小家就此宣告成立。

第二天，杜航利用下班之余又帶妻子和兒子逛了一圈礦區(qū)農(nóng)貿(mào)市場，買回了鍋碗瓢盆等灶具，以及米、面、油、鹽、醋，等生活必需品。從此，杜航安心在礦上上班，白雪紅專門做飯、帶娃，一家三口的小日子過得無比幸福和甜蜜。

一天飯后，杜航去礦上上班，白雪紅閑著無事，便帶著兒子飛飛到礦區(qū)公園游玩。飛飛拽著媽媽的手在荷花池邊看蝌蚪，一個穿粉紅色上衣的女孩不知從哪里跑了過來，也蹲在飛飛身邊看蝌蚪。女孩和飛飛年齡一般大小，身后緊跟著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女孩和飛飛又說又笑，玩得可開心了。從女孩的嘴里，白雪紅知道她名叫婷婷，身后所站著年輕女子正是婷婷的媽媽。

婷婷和飛飛一邊在荷花池邊開心的玩著，可婷婷媽媽卻不管不顧，只是一味低頭刷屏玩手機(jī)。突然婷婷一腳踩空，向池塘劃去，白雪紅見狀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婷婷。婷婷嚇哭了，晶瑩的淚水瞬間涌出眼眶，滾過臉頰。婷婷媽也一下慌了神，這才停止了玩手機(jī)。她不好意思地接過孩子，且連連向白雪紅表示感謝。

婷婷停止了啼哭，從媽媽懷里掙脫下來，和飛飛一起向公園廣場跑去。白雪紅和婷婷媽緊跟其后，生怕兩孩子腿腳不穩(wěn)，有個閃失，摔倒在地。在公園廣場，婷婷和飛飛一起在花叢邊捉蜻蜓、逮蝴蝶，互相追逐著，快樂的童聲此起彼伏。兩個媽媽則坐在廣場邊的石椅上拉起了家常。婷婷媽自稱名叫謝玉娥，是白云煤業(yè)公司的礦工家屬，住在礦工大院，同時問白雪紅住哪里，叫什么名字，老公是干什么的。白雪紅如實回答。當(dāng)謝玉娥聽說白雪紅住在單身公寓樓時驚訝極了，連忙說：“雪紅，你咋不住礦工大院呢？礦工大院兩間房才三百元，人可多了，也熱鬧，平時一起打個牌，跳個舞，做個美容，也有個照應(yīng)?！?/p>

白雪紅有些納悶，她不明白謝玉娥所說的打牌、跳舞、做美容為何還要相互照應(yīng)，但是覺得兩人剛相識，不好意思細(xì)問，也就沒做聲，于是微笑著說：“聽你這么一說感覺確實挺好的?！?/p>

于是，謝玉娥便極力邀請白雪紅去礦工大院玩耍。白雪紅拗不過謝玉娥的盛情邀請，只好順從，跟隨她一起走出了礦區(qū)公園。在一座白色四層大樓前，謝玉娥停住了腳步，說：“到了，這里就是礦工大院，住的人可多了，大多都是白云煤業(yè)公司的礦工家屬，還有一些做生意的?！卑籽┘t抬眼望去，只見這座樓的一層的臨街門面，除過幾家小商店和小飯館之外，全是棋牌室和美容美發(fā)廳。順著大門往里望，只見水泥硬化的院子里，有兩個婦女正在曬被子，還有幾個正在洗衣服。

“這樓房原先是干什么的？”白雪紅問道。

“哦，原先是招待所，生意還不錯，但是自從路對面的玉華大酒店開業(yè)之后，這里的客源便全被對面拉走了，只好改做房屋出租生意。”謝玉娥說。

“難道住店人都是有錢人？”

“可不是嘛！別看這張家川工業(yè)區(qū)彈丸之地，人口不過數(shù)萬，可出出進(jìn)進(jìn)的盡是有錢人。就拿咱白云煤業(yè)公司來說吧！中層領(lǐng)導(dǎo)年薪一二十萬，二三十萬，高層領(lǐng)導(dǎo)四五十萬、七八十萬。這些有錢人揮金如土，花錢如流水，所以也就助長了這里的高消費?！?/p>

白雪紅回頭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路對面確實矗立著一幢二十多層的星級大酒店。酒店門口，兩個門迎正彎腰相迎一伙剛走進(jìn)店的客人。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在棋牌室門口大聲叫道：“玉娥，三缺一，來一把！”

謝玉娥望了一眼白雪紅，極不自然地說道：“雪紅，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娃，我好幾天都沒摸牌了，手癢的厲害?！彼捯徽f完，撒腿向棋牌室飛奔而。

白雪紅帶著飛飛和婷婷玩了好大一會兒，才等見謝玉娥走出了棋牌室。謝玉娥不好意思地說：“雪紅，今天謝謝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p>

白雪紅說：“朋友之間，不用言謝，”然后領(lǐng)著飛飛急忙向單身公寓樓趕去。

四

白雪紅領(lǐng)著飛飛回到單身公寓樓時，已是傍晚時分。屋子燈亮著，杜航正在洗菜做飯，一臉的不高興。白雪紅見狀，趕緊系上圍裙嬌嗔地說道：“老公，我錯了，帶兒子出去玩回來晚了，你歇一會，飯還是由我來做?！?/p>

杜航笑了，輕輕地在白雪紅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后轉(zhuǎn)身去逗孩子玩。白雪紅也笑了，她感覺杜航有時就像個孩子需要她來慣，她來寵。

飯后，天已盡黑。一家人便早早地上床看電視。飛飛玩了一天，大概累了，腦袋一靠枕頭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白雪紅依偎在杜航的懷里說：“老公，我今天下午回家晚了，你是不是有點不高興？”

“不是。我一回到家不見你和孩子，心里有些發(fā)慌，因為張家川這地方比不上咱老家，三教九流，啥人都有，亂的很。”杜航說。

“老公，我知道你是為我和孩子擔(dān)心，是愛我，有你這些話我感到很高興?！卑籽┘t撫摸著丈夫的臉頰說道。

“那你說今天下午你都干了些啥，和誰在一起?！倍藕秸f。

白雪紅見丈夫一定要問個究竟，便將自己帶飛飛到礦區(qū)公園玩，巧識謝玉娥的事說了一遍。杜航聽說白雪紅下午去了礦工大院，不由大驚，說：“雪紅，你咋能去哪種地方呢？要知道礦工大院可是張家川有名的紅燈區(qū)，說不定你認(rèn)識的那個謝玉娥就是個暗娼?！?/p>

白雪紅生氣了，她一轉(zhuǎn)身給杜航一個脊背，嘴一撅，說：“杜航，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你每天上班和那么多同事在一起，又說又笑，把我和孩子扔在房子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好不容易在外面交了一個談得來的朋友，你卻懷疑她是暗娼。那你看我像不像暗娼，如果像就干脆將我休了，離了，別壞了你的名聲?！?/p>

杜航見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惹惱了妻子，趕緊向她賠禮道歉，說：“雪紅，我錯了，都怪我這臭嘴愛胡說，不過我真的為你擔(dān)心，因為你太漂亮了，我怕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勾引你，給你打主意?？傊痪湓?，還是因為我太愛你了！”

白雪紅聽丈夫這么一說，一下破涕為笑，心中的怒氣一下消除了大半，回轉(zhuǎn)過身，說：“有點出息吧！我就有那么漂亮？如果真漂亮，那也是你的福氣，犯不著那么疑神疑鬼，不自信。我是啥人？那可是誠心誠意跟隨你過日子的，另外我還等著你掙大錢給我買樓買車呢！”

“雪紅，相信我，要不了幾年，我一定會為你在縣城買下商品房，買下小轎車。”杜航話一說完，按了一下遙控器，關(guān)了電視，摟著妻子相擁而眠。

一連幾天，白雪紅都沒有去礦區(qū)公園，每天只是到附近的菜市場買些菜，又在公寓樓下的兒童玩具店里買了幾本識字畫冊，待在家里給飛飛教認(rèn)字。因為她怕去礦區(qū)公園再見到謝玉娥。雖然在白雪紅的意識里不能確定謝玉娥就是個壞女人，但從她對打麻將就像蚊蠅見了血一般的癡迷，和她一味玩手機(jī)而對自己的女兒不管不顧，以及她生活在那么一個不干不凈的大雜院里。這一切都使白雪紅強(qiáng)迫自己遠(yuǎn)離那個女人，遠(yuǎn)離那個張家川工業(yè)區(qū)有名的紅燈區(qū)。

一天，白雪紅買了些菜，正準(zhǔn)備上樓，看見樓梯口兩個中年婦女正在熱情的打著招呼。

“張姐，去了趟哪里？買了這么多東西?！?/p>

“濱河六路上的玉林商廈今天開業(yè)大酬賓，我去了一趟，順便買了些。”

“我老公下午剛好休息，讓他陪我去一趟?！?/p>

“那就趕緊去吧！人可多了，人山人海，可熱鬧了！”

兩婦女走了，白雪紅將“濱河六路”和“玉林商廈”八個字深深地記在腦海里。中午吃飯時分，白雪紅說：“杜航，濱河六路在什么地方？”

“距白云煤業(yè)公司大概有三站路，怎么，你想去那里？”

“聽說玉林商廈開業(yè)大酬賓，我想帶飛飛去一趟。周圍鄰居一個都不認(rèn)識，整天呆在這小房子里，悶死了?！?/p>

“那你去吧！出門坐礦區(qū)專線2路車，河濱六路站下車往南走20米即到玉林商廈。但是，記住，把娃帶好，千萬別松手?！?/p>

“知道了。”

飯后，杜航急匆匆上班去了。洗涮完畢之后，白雪紅帶著兒子飛飛走下了單身公寓樓。母子二人搭乘礦區(qū)2路車順利到達(dá)玉林商廈。和聽到的一模一樣，玉林商廈果然是人山人海，樓前廣場和出入口全是人。白雪紅帶著兒子跟隨人流在一樓轉(zhuǎn)了一遍，乘坐自動扶梯來到了二樓，又在二樓轉(zhuǎn)了一遍，乘坐自動扶梯來到了三樓。如此方式把六層樓轉(zhuǎn)了個遍，最后給兒子買了些零食走出了商廈。

白雪紅帶著兒子來到公交站牌前，準(zhǔn)備搭乘礦區(qū)專線2路車原路返回，忽然聽到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雪紅，我們又見面了！”她回過頭來，見煥然一新的謝玉娥正站在了自己面前，身旁還站著一位西裝革履、文質(zhì)彬彬的中年男士。謝玉娥像對待久違的朋友一樣，一下快步上前，緊緊地把白雪紅抱?。骸把┘t，好幾天不見，你跑哪里去了，想死我了！”

“玉娥，有這么夸張嗎？你看，我們不是又在一起了嘛！”白雪紅推開謝玉娥，指著那位中年男士說，“這位是婷婷的爸爸吧？”

謝玉娥臉頰微微一紅說：“不是。是朋友，劉哥，也在咱白云煤業(yè)公司工作?！蹦俏槐恢x玉娥稱作劉哥的人見狀，連忙走上前來，微微點了一下頭，極為誠懇地說：“你是白雪紅吧？經(jīng)常聽玉娥提起你，本人劉斌，白云煤業(yè)公司技術(shù)部的?！?/p>

白雪紅見劉斌如此有禮貌，又聽說他和丈夫同在白云煤業(yè)工作，也只好禮節(jié)性的點了點頭，說：“對，我是白雪紅?！?/p>

謝玉娥見狀“哈哈”一陣大笑，她一手拽著劉斌的胳膊，一手牽著白雪紅的手說：“今天怎么了，你們兩位怎么這么酸呀？劉哥，剛才你不是說請我吃火鍋嗎？現(xiàn)在恰碰上雪紅，咱們仨一塊去，咋樣？”

“那就走吧！”劉斌說。

白雪紅見狀，連連向后退了幾步，擺了擺手，說：“玉娥，謝謝你的好意，我回家還有事，再見！”話一說完，拉起飛飛的手就準(zhǔn)備上剛停在路邊的一輛公交車。

謝玉娥見狀，快步走上前去，抱起飛飛，虎著臉說：“雪紅，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我一心一意把你當(dāng)朋友，做姐妹，今天誠心請你吃飯，你卻拒絕我。請問，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嗎？”

白雪紅，雙頰一下變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玉娥，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我家里確實有事。”這時劉斌走了上來，謙和地說道：“就在對面火鍋店里坐一下，耽擱你十幾分鐘，然后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咋樣？”

白雪紅抬頭向馬路對面望去，一個四層紅色大樓呈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大樓頂部幾個鏤空大字格外醒目：2068香辣蝦全國連鎖。她低下頭，輕聲說道：“好吧！”

進(jìn)店之后，劉斌點了一個大鍋，一瓶啤酒、兩聽飲料、一杯奶茶。三個大人，一個小孩依次落座。這時白雪紅才意識到謝玉娥沒有帶婷婷，于是問道：“玉娥，婷婷呢？”

“哦，我讓開棋牌室的劉嫂幫我?guī)б魂嚒！敝x玉娥微微一笑說道。

白雪紅恍然大悟，她這才明白謝玉娥那天所說的“礦工大院人多，熱鬧，能互相照應(yīng)”是什么意思?；疱伒晟喜怂俣群芸?，不一會兒，一個大鍋香辣蝦便盛上了桌，啤酒、飲料、奶茶也依次盛到了四人面前。劉斌舉起酒杯謙和地說：“別客氣，隨意吃，”然后自顧自呷了一口酒，自己先動起了筷子。謝玉娥見白雪紅有點難為情，不好意思動筷子，說：“雪紅，放開吃，這頓飯劉哥掏錢，我請客！”白雪紅感激地說：“謝謝！”

飯剛吃了一半，這時劉斌的電話響了。電話是單位打來的，說技術(shù)總監(jiān)讓他趕緊回礦上一趟，有要事相商。劉斌叫來服務(wù)員將單買了，然后對謝玉娥和白雪紅說：“你們慢用，我回礦上了，再見！”話一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

謝玉娥見劉斌離去，拍了拍白雪紅的肩膀說：“雪紅，這下就剩咱倆和飛飛了，還有什么好拘束的，放開吃吧！”兩人舉杯共飲。

席間，謝玉娥向白雪紅講起了自己的故事。謝玉娥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偏遠(yuǎn)山區(qū)，由于家境過于貧困，剛讀完小學(xué)便輟學(xué)了。輟學(xué)回家后，她先幫父母務(wù)農(nóng)、侍弄莊家，再后來又去縣城打工，到飯館端盤子、洗碗，當(dāng)服務(wù)員。伴隨著這種苦澀而艱難的日子，謝玉娥一天天長大了。二十歲那年，謝玉娥經(jīng)人介紹嫁給了與自家相距五里的常青村青年常福來。謝玉娥家窮，可是常福來的家境比謝玉娥家還窮。一家人每天起早貪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苦勞作于腳下的這片黃土地上，可一年到頭，還是沒有幾個寬裕的零花錢可供支配。

婚后第二年，謝玉娥生下了一名女嬰，取名常婷婷 ，這樣一來，家中的日子更加艱難和困窘了。再說常福來有個姑父叫白欣，是常青村支書。一天，支書姑父興沖沖地來到常福來家，遞上一張白云煤業(yè)公司的招工表。姑父說全村只有五個名額，他特意給福來留了一張，如果福來沒啥意見，將表一填，明天去縣城醫(yī)院體檢。只要體檢合格，就可去白云煤業(yè)公司報到上班。

對此，謝玉娥很高興，認(rèn)為這是一次難得的跳龍門的機(jī)會?？墒浅８韰s不同意，認(rèn)為在煤礦工作有危險。謝玉娥生氣了，說：“就知道守在家里種地、戳牛屁股，你看這樣做到底有啥出息，有啥前途？你說到煤礦下井有危險，可還是有那么多人爭著搶著去報名?！痹谥x玉娥的一再勸解之下，常福來最終將招工表填了，交到姑父的手上。

體檢很順利，常福來身體根本沒有任何毛病，就這樣他輕而易舉地來到了張家川工業(yè)區(qū)白云煤業(yè)公司，成為該公司地下掘進(jìn)工中的一員?？墒浅８淼桨自泼簶I(yè)公司之后，很快沾染上了一些不良的神會風(fēng)氣，吃喝嫖賭樣樣精通，而且每月將所掙的錢花了個精光，從不管妻子和女兒的生活。為此，謝玉娥也來到了張家川工業(yè)區(qū)，租住在房租相對低廉的礦工大院，依靠打零工為生。后來，在一次偶然的機(jī)會，謝玉娥巧識了白云煤業(yè)公司工程技術(shù)部的劉斌。不久，兩人又成為情侶關(guān)系。

當(dāng)白雪紅聽說謝玉娥是劉斌的情人時，不由大驚，說：“你真膽大，就不怕日子一久東窗事發(fā)，常福來知道后找你的麻煩？”

謝玉娥微微一笑說：“他才不管這事呢，既然自己的老婆孩子有人經(jīng)管養(yǎng)活，那倒落了個輕松自在?！?/p>

“那劉斌就沒家嗎？他的老婆對此事就不管不問嗎？”白雪紅繼續(xù)問道。

“他當(dāng)然有家，可是老婆在安徽老家，距張家川數(shù)千公里，鞭長莫及管不著。他有一個女兒今年十七歲，正在讀高二，每月也會定時為家里寄五千元。他是一個好丈夫，也是一個好父親，每隔兩三個月他都會回趟老家專程看望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他和我之間，其實根本就沒有真情，只是彼此間的依賴和利用?！敝x玉娥說到這里，眼眶里滾動著晶瑩的淚花。白雪紅連忙上前勸解，謝玉娥這才苦笑了一下，恢復(fù)了常態(tài)。

話說到這時，只見天色已經(jīng)漸晚， 兩人都相繼打起了飽嗝，再低頭看鍋，鍋里的菜已經(jīng)見底。兩人帶著飛飛走出了火鍋店，搭乘礦區(qū)2路專線車向家里趕去。

天黑了，夜幕下的張家川工業(yè)區(qū)霓虹燈閃爍，格外迷人。白雪紅牽著兒子飛飛的手快步向單身公寓樓走去。剛才，她和謝玉娥在礦工大院下車后分手告別。在告別的一剎那間，她看見婷婷快步從棋牌室里跑了出來，一頭扎進(jìn)謝玉娥的懷里。同時，她還看到距棋牌室不遠(yuǎn)處的美容美發(fā)廳外，幾個涂脂抹粉、衣著暴露的年輕女子正在搔首弄姿，招徠著生意。沿著礦工大院走過馬路，白雪紅來到了玉華大酒店門口，這時幾個大腹便便，衣著考究的中年男子正走進(jìn)了酒店大廳，他們受到了門迎的頷首相迎。

此時此刻，白雪紅心急如焚，她恨不得三步并作兩步，盡快趕回到臨時租住的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點了，也許杜航已經(jīng)下班回家，正在屋里焦急地等待著自己。

2018.3.25寫于麟游中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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